第90章 (1)
下弦之壹眠鬼「魇夢」擁有在別人深眠時, 殺死對方的血鬼術。
人的睡夢是一個以人的意識為中心的圓形區域。
在這個環境裏面,任何人和景都是以睡夢中的人的活動為标準。但是,夢又并非無止境地往外延伸。它總有細節不再清晰, 又或者畫面和人物都完全靜止得如同畫布一般的區域,那個就是夢的邊緣地區。而邊緣區之外的世界,便是魇夢的攻擊區域, 又稱為「無意識區域」。在無意識區域裏面, 不會有任何的生物,有時候是一片混沌,有時候又像是廣袤無垠的天空。那裏擁護的是名為「精神之核」的發光球體。那球體存放着人生命的原動力——精神和信念, 一旦精神之核被砸碎,這人就與植物人無異了。
而要完成這件事,首先就是要知道如何侵入別人的夢境。
魇夢他有一種以血鬼術做成的繩子,繩子兩端分別系着人。這樣以此為聯結,就可以讓繩子另一端的人進入不是以他們為中心的夢。此外, 這種繩子并不能輕易被扯斷, 否則進入到他人夢裏的人就再也出不來,就相當于把進入夢的人給害了。又或者,魇夢可以用自己的血鬼術生生把做夢者的繩子燒斷,這樣若是做夢者在一定時間內醒不來的話, 很可能血鬼術會侵入到他精神世界裏面, 讓他永遠無法逃出他們的夢境, 雖生猶死。
做這一切的前提, 必須都是要給做夢者綁上魇夢的繩子。
現在他控制了六個少年少女給他辦事。
魇夢許諾, 他會給他們他們最好的夢境,讓他們和死去的家人團聚,在睡夢裏滿足地死去。
于是已經沒有生的希望的六人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綁的時候注意不要驚醒他們。”
魇夢再三叮囑道。
鬼殺隊的成員到底是精神力要比常人厲害,若是在系上繩子之前就将他們驚醒,那計劃首先就失敗了一半。
負責織田的是一個披着長發的少女鈴音子。
她家人因為病都已經過世已久,只留她在這個時代裏孤立無援,她多次想要離開世界,跟着家人他們一起。可她每次動手,都因為害怕死亡和疼痛,才一直茍活到今天,并且遇到了魇夢。
魇夢承諾說,會讓她在最快樂的夢裏面毫無痛苦地死去。
「只要鈴音子這個時候成功就好了。」
鈴音子動手時,看了面前陷入睡眠的少年。年齡和她差不多,臉上已經有未來長大後清癯斯文的痕跡,稚氣卻還沒有完全褪去。坐着的時候會覺得還是個年輕的少年。站起來的時候,因為身量高,反倒容易讓人覺得他很年長。畢竟有着「年長的人都比自己高」這樣的固定思維在,也不怪十五歲的大家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現在已經「十六歲」了。
此刻織田滿臉都是淚水。
正是一個脆弱的少年。
鈴音子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手指忍不住僵住了。
她清楚地知道,她現在是在做奪走他人的生命的事。
“鈴音子,你快點。”同伴用氣音跟鈴音子說道,“你這是在救他,也是在救你自己。”
對!
對他們這些從來都沒有做過壞事的孩子來說,除了為了追求他們夢境的幸福之外,魇夢還跟他們說,這是生活在這個殘酷冰冷的世界裏,最美好的死法了。少年他們也明白活在這個世界有多痛苦了。所以魇夢像是洗腦一樣地不斷跟他們說,他們做的是完全正确的的事情。
所以他們才會堅定信念。
鈴音子的心不再動搖,跑進了對方的睡夢裏面。
那是鈴音子完全想不到的世界。
屋子是日式箱式結構的町屋。
外面的櫻花樹枝低矮,落英缤紛,飄進了屋子裏面,也落在了正在躺在回廊過道上睡覺的紅發青年上。
一個清秀至極的淺色少年給他蓋上被子。
而旁邊有幾個年齡相仿的青年眼睛看着睡着的那人,嘴角上揚。
這個時候,褚發青年看到那睡着的人臉上落了一片櫻花,撐着手臂,擡手要幫忙撿開。旁邊雙發色青年搶先一步做了同樣的動作。
中原睜大眼睛:“……”(你幹嘛?)
焦凍保持平靜的表情:“……”(沒幹嘛啊。)
“……”
(你搶了我要做的事。)
中原繼續擠眉弄眼,認真控告!
“……”
(哦。)
轟焦凍眼觀鼻鼻觀心。
赤司和黑澤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搖着尾巴從屋子裏出來準備一起賞櫻的貓咪老師和夏目老師兩貓一前一後地來到回廊。
(怎麽這麽安靜啊!?)
貓咪老師伸了一下懶腰,才打了半聲哈欠,五道降低聲量的“噓”同時響了起來。它甚至還被夏目老師用貓爪捂住了嘴巴。
“唔。”
貓咪老師眨了眨無辜的眼睛。
沒有人注意到鈴音子的存在。
鈴音子找不到真正在做夢的主人,繞了一圈之後,才發現屋子內部的陳設和屋外的日式和屋風格是不符合的。屋子裏面是一個小小的用水泥石膏板搭出來的隔間,說是洋風,卻也不太一樣,已經超出了鈴音子的想象範圍,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而屋子裏面,一個正在哭泣的五歲的孩子被父母溫暖地擁抱着。
鈴音子面對這樣的場景陷入了沉默:“……”
有時候人做夢的時候,會夢到自己長大的模樣,也會夢到自己變成孩子。
一開始鈴音子以為那個真正睡着的人是她的目标,但是現在看到那個孩子之後,她又遲疑不定起來了。哪個才是真正的目标?為什麽會出現兩個很類似的人,就像是夢中夢一樣。可能之後又會融合在一起,誰知道呢?夢都是這樣光怪陸離,毫無規律可尋。
不過,鈴音子也只是為了确定自己和目标對象的安全距離,才找織田的。
發現沒有多餘的人後,鈴音子就開始找夢的邊緣。
和魇夢說的那樣,夢境邊緣特征很明顯。
鈴音子一下子就找到了,并且成功地闖入目标也到達不了的無意識地帶。
然而她才到,就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她踏腳的地方就是整片無意識區域裏唯一可以站住的腳的地方。只有方寸大小,四周沒有任何可以扶着她的地方,仿佛她站在懸崖尖端上,退路都被斷掉了。在她底下,是看不見底的黑色深淵,仔細聽還會聽到有流竄着的風聲。而她找的那顆精神之核就像月亮一樣,遠遠地望着鈴音子。
(這根本夠不到。)
鈴音子在半空中做出試探的動作,果然懸崖就是懸崖,底下全是空的,根本不是實地。而且,光是望着底下一片沒有虛實感的深淵,也會讓人感到一種眩暈的感覺。鈴音子便是有這種感覺,搖了搖頭試圖要把這種難受的眩暈甩出去,讓自己重新清醒過來。然而,不做這個動作還好,一做這多餘的動作,她原本能落腳的地方就像踩在急湍之上的獨木橋,加上周圍沒有可以拉着的或者扶着的,人的重心就很難抓住。
搖着頭時,鈴音子身體失去控制地往一旁栽去。
(完了!)
注意到眼裏的世界開始颠倒後,鈴音子不可遏制地産生這樣的想法。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鈴音子內心深處大聲呼救着,急墜的失重感讓她産生絕望。
就在她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她的腰間一輕,原來有一雙手托起她嬌小的身子,她的頭下意識地靠在了對方寬厚的胸膛上。抱着她的是個純白如雪的人形,沒有五官,他穩穩地把她放在無意識的入口處後,就原地消失了。
接下來幾次,無論她怎麽做,都碰不到精神之核。但是遇到危險的時候,她都會救起來。
“我該怎麽辦?”
鈴音子不知道該怎麽靠近那遠在彼岸的精神之核。
***
對于十四歲的織田來說,曾經的家是他最絕望的懷念,就是目眦盡裂也無法望到終點的天海交界,可望不可即。但是他現在被握住手的時候,滿心的酸楚和委屈,就像是心裏頭那控制情緒的水龍頭的軸心墊片已經磨損得不堪一碰,不能控制地滿溢出來,沒有停歇。
淚水是那麽滾燙的,連帶着空氣都變得灼熱起來。
織田母親一遍遍地捋着他的頭發,父親則握着他瘦削的肩膀,大手透出的溫度讓織田深深地感受到了父親沉默的關懷。
如果一切悲劇沒有發生過,織田作之助現在只是随處可見的普通孩子。
會因為學習煩惱,會因為朋友煩惱,會因為學校煩惱。
會想作業不知道怎麽完成。
會想該不該答應朋友去玩。
會想學校社團要參加什麽。
盡是一些瑣碎,平常的日常,卻也是織田從五歲之後就不再會碰觸到的日常。
五歲之後,織田就被親戚當做負累的沙包一樣扔來扔去。他曾被一個人丢在陌生的城市人流裏面,抓着衣襟下擺,連對路人的關懷都不知道怎麽回應。哪怕知道自己該怎麽走回去,卻也會想他們早就不喜歡自己了,該不該繼續回去死皮賴臉地給他們添麻煩。
五歲之後,日子是吃不飽的,有時候不得不自己學那些乞讨的人,蹲在小小的角落裏,忍着害怕向着路人伸着手,大着膽子,怯懦地問道能不能給一些吃的。然後警察會把他送回家,關上家門之後,他會被毒打,會被嫌棄說他給人丢臉了。可是,織田他至少吃飽了一餐。
五歲之後的織田不知道生是何物,只知道死是極樂,卻只能聽從父母的遺願——哪怕只是一個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正直善良地活下去。
日子一天天地撐下去,直到他最後遇到了殺死自己父母的真兇。
他的信念完全崩潰了,理智也不在回來。
織田第一次殺人了,雖然其實是兩人吵架互毆,拿着刀互傷了彼此,失血過多,但是織田最後也補了刀。刀具沒進別人身體的感覺就像千萬只食人蟻,從他的指尖密密麻麻地爬滿他的全身。那種感覺持續時間不長,但叫人惡心,給織田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巨大的陰影。這也是織田不喜歡冷兵器的原因。
承認殺人的那一天,他夢到了父母,夢裏面父母用失望的眼神說他已經變了,不再是他們的孩子。他醒來後,抱着胳膊哭到早上。
人生真的好苦。
活着真的好累。
一個人怎麽活?
真的活不下去。
織田以為自己會被判死刑,一直都在等着自己什麽時候上死刑臺,然而時間結束之後,他只是從少改所裏面出來,又掉進了新的人間煉獄——以拐賣兒童,并且經營人體器官買賣的孤兒院裏面。
人的惡意總是像突然而起的西伯利亞冷風,能直接讓人凍得連呼吸都是刺痛的。
從那時起,織田再也不哭了,也已經麻木了。
織田也決定違背父母死前的意願,不要活了,走上了自殺的道路。
絕食、割腕、跳河、**、上吊,凡是能夠想得到的,他都試過,而且無一例外地都被阻止了。這樣求死不能的痛苦折磨了他長年累月。
織田那段日子比他五歲的時候還要消瘦,直到他遇到了裏包恩老師。
他告訴織田,如果想要選擇死的話,那麽為了拯救他人而死,不是更好嗎?你已經是罪人,總要有自我救贖的方式,否則死後也不會遇到任何想遇到的人。這個世界比織田辛苦的人多的是,既然他已經生在黑暗,就為驅逐黑暗而活。
“而且,你這樣自殺的話,只是在添加別人的麻煩。”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給你提供活的新方式。”
當我們這一行,死得比任何人都要快。”
織田在所有人的話裏面,對最後一句最為心動:“那我該怎麽做?”
“我會教你怎麽殺人,哪一天你覺得你不适合繼續做下去,你離開也可以。但就不用告訴我。”
從那以後,織田跟着裏包恩老師去了日本之外的世界。
學習槍丨械,學習體術,學習暗殺,學習與各種人打交道,做起了殺手一行。
然而,十四歲織田發現裏包恩老師給的方式并不能讓他死得更快。相反的,他殺的人更多了,漸漸地,織田自己開始覺得繼續待下去已經對自己沒有更多的幫助。他無論做什麽樣的任務都死不了。
因為對家鄉的思念,趁着老師去培養黑手黨的下一任接班人的時候,織田趁此機會接了日本的任務,回了一趟闊別已久的日本。這一次他遇到了人生新的轉折點,他遇到了福澤谕吉和江戶川亂步,被他們送進了監獄,看到了一本書,并且決定成為一個小說家,發誓不再殺人,重新開始為自己的人生贖罪。
第一份工作其實并不是在港黑,他遇到了壹原侑子能實現任何人願望的店,做的也是非日常的工作。
但到起碼他不再殺人了。
而且,成功的話,他可以複活他的父母。
……
織田被父母帶到桌子上的時候,他又恢複到了十四歲的年紀。從五歲到十四歲,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是沒有人覺得這是一件好驚訝的事情。
此刻,桌上的父母正在讨論他最近的學習情況。他等一下就要去學校了,去的是升學國中。
十四歲才國二的年紀就已經在準備未來一年要為哪個高中去努力。
織田父親對織田的教育是放養教育政策,認為最自然地成長就是最好的。
“現在才國二,孩子媽媽你不要給小作那麽多學習壓力。”
但織田母親就對織田的未來很擔心啊!
老師經常給織田的評價就是性子太過溫吞安靜了。雖然成績還不錯,但是要想更好的未來,織田母親在想,就一定要讓織田去更好的學校,學到更好的知識和技術,這樣以後從名校出來,性子安靜點,不會來事,也起碼可以得到好的職位。
“群裏媽媽們都已經送自家孩子去私塾補課了。我能不着急嗎?”
織田作之助對這樣的對話似乎習以為常,邊咬着面包邊翻英語單詞小卡片。織田父親拍了拍他的手說道:“吃飯的時候就不要學習了,好好吃飯。”
“嗯。”
織田放下單詞卡,很快地解決吃飯的問題,然後就去上學了。
他不知道自己學校叫什麽名字,但理所應當地知道怎麽騎單車過去。路上他看到一個穿着灰色條紋西裝的紅發青年,坐在一輛豪華摩登的跑車上,右手邊的駕駛位上褚發少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跟副駕駛位上的紅發青年說話。
織田忍不住看向對方。因為他長得和自己很像,雖然年齡不一樣,但是織田有種像照鏡子的熟悉感。被一直盯着的對方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視線了,回過頭對着少年織田微微一笑。
下一秒鐘,十四歲的織田只是一個眨眼,自己變成了坐在車子上的人 。旁邊的司機對他說說笑笑,但他一點都沒有驚訝,一直聽着他說話,從後視鏡處,他看到一個少年,對着他搖搖手。織田轉向車窗外,穿着校服的紅發少年看了一眼綠燈,單車踏板一踩,利索地往前直馳。
(等等!)
織田連忙坐直身,結果他又回到單車上,正不緊不慢地踩着單車。
(他剛才出神了嗎?)
他怎麽就變成二十多歲的人了。
少年織田不明所以。他不知道的是,他現在十四歲的意識正在以這種方式不斷地開始接受二十七歲織田的意識,慢慢地會将他二十七歲的記憶打開。原本他就只因為突然變成孩子,暫時短缺了之後十三年的記憶,在不斷的接受十四歲身體的同時,強大的意識早就開始在以夢的形式不斷地修複他殘缺的記憶。
不多時,單車後面的喇叭聲對着他“哔哔哔”幾聲,一個開着黑色的瑪莎拉蒂的銀發法國人對着織田方向打招呼。
“男孩,你去哪裏?我送你一程。”
“Non, merci.(不了,謝謝)。”
織田想也沒有想地拒絕了,但是他對自己會說法語一點都沒有自覺。單車彎進一條小巷道裏面,紀德想追也追不上了。小巷道裏面,一個黑發少年正在街頭賣藝,拉着大提琴,沉郁壯闊的音樂旋律傾瀉而出,很多人在看着他,織田也忍不住落下腳步。
他演奏的是俄羅斯二十世紀的革命曲《聽!》
旋律有那麽一句,對應着這麽一句歌詞”秋夜如惡人的心一般黑”。
令人感傷又悲痛。
織田不是特別喜歡這類型的純音樂,但是對方真的拉得很精彩。那人注意到織田的視線後,唇角微微一笑,綻出新月般的美麗。費佳的指尖在一個低音下突然急轉成《阿佩喬尼奏鳴曲》的第三樂章,那是十分炫技的回旋曲,曲風高揚熱烈,如同振翅高飛的白鳥,不斷地盤旋而上,直至雲霄之巅,那是充滿生命力的音樂。
僅是一個起音的旋律,就讓一片人下意識地驚呼起來。
織田少年也忍不住呆住了。
聽了好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可能會遲到,織田不得不繼續離開了。
到學校的時候,風紀委員黑澤陣攔住了織田。
學校校風嚴謹,時不時會有這些檢查,看學生會不會帶不符合學生規範的東西,比如說某些雜志,煙草或等,偶爾也會抓學生的儀容儀表。
但他說的是,老師,你下午會來社團嗎?
織田想不到什麽社團,但是他已經應下來了。
“對,會去的。”
這時候他看向自己的影子時,已經要比所有十四歲少年的身高還要高,低着頭地望進眼前的銀發少年的眼瞳裏面。也是這個時候,織田的夢境開始穩固起來了,不再是碎片似的夢,不再是時不時變化的年齡,而是穩穩地定在了二十七歲,仿佛人生就是在這個時候才開始的,所以才記得那麽的清楚,記得那麽的清晰明白。
他現在負責的社團是文學社。學校的社團規矩是這樣的——只要有一名負責的監督老師,以及五名社團成員,就可以成立一個社團。
部長是高一年級的紅發少年,不僅兼任了文學部的部長工作,同時是籃球隊的隊長,以及學生會會長,是天生領袖型的少年。其下部員分別是轟焦凍、中原中也、黑澤陣、以及初中部跑過來湊人數的夏目貴志。
織田作之助看着這些名字,記憶鮮明得如同它們已經刻進了自己的腦海裏面。
文學社的活動室外面是一片小空地,總有兩只流浪貓。
貓偶爾會聞到活動室零食的香氣也會跑去屋子裏面,旁若無人地大吃特吃起來。當然也有人會給它們投喂,比如說穿着和服的福澤谕吉先生,他是學校的校長,底下有個養子——江戶川亂步,和織田是高中前後輩關系,非常喜歡甜食,尤其是和式甜食。亂步人很聰明,如果要找他幫忙,織田一定要帶吃的過去找。
這樣大量的信息就像是被風吹來的一樣,卻被織田毫不費力地,理所應當地接受了。
他已經接受,他是二十七歲的事實了。
“老師,社團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吧。”
赤司提出邀約,衆人目光灼灼地看着織田。
織田看着手機說道:”與其出去外面吃,你們要不要到我家做客?”
“老師的家嗎?”轟焦凍好奇道,“會不會太麻煩您家人了?”
“不會的,請過來吧。”織田微笑道,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他說着的時候也順便給織田媽媽發了短信,提醒她有學生會來他們家做客。
收到短信的織田媽媽非常慌,回複的短信裏面全是大量的表情符號,急着催織田問他們喜歡吃什麽。
「漢堡肉可以嗎?」
「還是要吃火鍋,可是天氣也沒有那麽冷?」
「快問問他們喜歡吃什麽?我得再趕一趟超市。」
織田想了想,擡頭問五個少年說道:“我們吃咖喱飯,好不好?我家咖喱很好吃。”
赤司和四人交換了眼神,微笑起來:“好啊。”
他率先答應下來了,其他四人也跟着應下來了。
織田他早上還是一個人離開的。
下午回來的時候,織田帶着一批少年浩浩蕩蕩地往家裏的方向前進。
路過家門的時候,織田和鄰居青年坂口安吾打了一聲招呼。
記憶裏,他們是一起讀同所大學的好友,
現在的坂口安吾是個朝五晚九的公務員。
路過的時候,坂口安吾打了一個手勢對織田說道:“那家夥回來了,叫我們晚上湊一起喝一杯。”
“我學生還在這裏,之後再說吧。”
織田有點難為情。
“大人的世界在晚上總是會做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情,我們懂,老師不要難為情。”
轟焦凍擺出一副理解體貼的表情。
(怎麽覺得這話聽着就怪怪的呢?)
織田直接轉移了話題:“我媽說她做了很多咖喱飯,安吾你也過來一起吃吧。”
“伯母的咖喱飯可是一絕啊。”坂口安吾一聽,立刻贊不絕口道,“我把東西放一下就過去。”
屋子裏面真不算特別大。
織田父母張羅着飯桌,除了織田說的咖喱飯之外,還另外都煮了每個人喜歡的食物,像是轟焦凍喜歡的冷荞麥面,赤司喜歡的湯豆腐等等,滿滿當當準備了一大桌,
椅子也不夠坐了,除了和飯桌配套的椅子之外,還從書房搬來了幾把折疊椅子,平時是給來訪的學生用的。而且文學社經常把織田家當做校外基地,每次一有事情就說在織田家集合,所以織田家總是有很多把椅子。
但這是文學社他們第一次留在織田家吃晚飯。
開餐前,織田父親代表自己和妻子的意思,向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和少年們致辭道:“我們家的小作性格沉悶不懂事,你們能夠待在他身邊,照顧他支持他,真的特別感謝你們!”
中原連忙擺着手道:“沒有,我們才是受到老師很多的照顧呢!”
織田父親不置可否,舉起手上的杯子說道:“我們幹杯吧!”
在座的所有人舉起杯子說道:“幹杯!”
聲音一落,織田的心情也忍不住飛揚起來。
所有自己喜歡的人都在這裏,沒有比這個更開心的了。
他的那份咖喱是特制的,整個都是紅的,旁邊光是聞到味道就忍不住發憷。
黑澤陣忍不住蹙眉說道:“老師,你這個也太辣了吧?怎麽吃得下去?”
衆人頓時發出笑聲。
織田笑了笑,正打算吃給他看,可突然間從天花板上出現了其他的聲音。
“織田先生,織田先生,您醒醒!大事不好了!”
(那是什麽聲音?)
看到織田突然停住動作,坐在旁邊的織田媽媽疑惑地問道:“小作,怎麽了?”
“我聽到了聲音。”織田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非常熟悉,但是想不到是誰。
“沒有啊。”
織田爸爸也停下動作,去聽周圍有什麽聲音。
赤司他們也都表示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織田疑惑了一下。
“可能是我聽錯了。”
坂口安吾笑了一下,開了新的話題說道:“伯父伯母,那家夥要回來了。”
“啊,治君嗎?”織田媽媽合掌笑道,“以前他和小作玩得很好呢,那個孩子真的是聰明,十五歲就上了大學,和你們同級,後來去給你們系的森鷗外院長當博士生了,現在是博士畢業了?”
“應該是。”
坂口安吾點點頭,其實他沒有問,不過時間上算起來确實應該是畢業了。
“晚上還約我們去喝酒。”
“那時間還真的是過得快啊,現在已經是長大能喝酒的年紀了。”
織田父親感慨道。
“是啊!”坂口安吾也感慨道。
織田媽媽用手肘戳了戳織田的胳膊說道:“你好友要過來這裏了,怎麽不發表任何評論呢?你們好久沒有見了吧?”
“……”
織田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表情。
印象中,他本科畢業之後,他們就斷了聯系了。
所以,留在織田印象裏的還是那個嬉笑怒罵皆是風采的少年。
問織田不開心嗎?
當然不會不開心。
問織田不期待嗎?
當然很想要見面。
在那麽多人裏面,他大概是最害怕見到,也是最想見到的就是那個人了。
因為——
因為————
因為———————
織田還沒有給出心中的答案,以為只是幻聽的聲音又再次出現。
“織田先生!快醒醒!求你了!請不要再睡下去了!”
“再不然,太宰先生就要死了。”
“求你快點醒醒啊!”
***
炭治郎是最先從夢境裏蘇醒的。
他原本也不想離開自己的夢境,畢竟那個夢是那麽的美好,美好得叫人落淚,叫人舍不得。在他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車廂裏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眠之中。而鬼殺隊的成員手上都和另一個陌生的少年或者少女用麻繩連接在了一起。
炭治郎一醒,魇夢就察覺到自己的計劃被破壞了,立刻對着炭治郎發動攻擊。
在這段時間裏面,炭治郎負責保護大家,而祢豆子則用自己的血焚燒了連接用的繩子,破壞了魇夢的血鬼術,試圖一個個喚醒鬼殺隊成員。然而輪到了織田和太宰的時候,與列車同為一體的魇夢趁着他們的注意力被分散,對着織田和太宰的發動了攻擊。
織田和太宰與兩名少年少女的繩子被血鬼術生生扯斷了。
魇夢大笑着,沒有正确地解開血鬼術的人,勢必會困在夢境裏面,永遠都出不來。
“繩子現在在自我燃燒着。等這條繩子燒到盡頭的時候,人會徹底被夢給吞噬了。”
炭治郎連忙搖着織田作之助的肩膀。
在試圖喚醒織田時,他發現太宰的繩子燃燒速度要比織田的快太多了。原本是織田的繩子比較短,結果轉眼間,太宰的繩子就只到了織田的一半。祢豆子試圖用自己的血解開這個血鬼術,卻完全沒有起作用。單細胞的伊之助想也沒有想就直接握上了繩子的火焰,打算自己掐滅火苗,結果明明不會燒到衣服的火苗卻燙得他嗷嗷直叫。
杏壽郎也試着握了不到三秒鐘,手上全是燎泡。
“織田的繩子可以撐十分鐘,但太宰的繩子最多可以撐三分鐘,我現在就去找十二鬼月。”
解鈴還須系鈴人。
杏壽郎不敢耽誤一秒鐘,話說完之後,朝着下弦鬼的聲音跑去。
看着這幅情形,我妻善逸已經哭喪着臉:“沒救了,該怎麽辦!快沒救了!!!”
炭治郎一邊試圖喚醒織田,一邊緊緊地盯着太宰治的繩子,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都怪自己沒有注意到他們被魇夢偷襲了!
都怪他!
炭治郎忍不住自責起來。
就在他看着太宰治的繩子越來越短,短到他幾乎要着急地落淚時,太宰治的繩頭被一只手緊緊握住了。
“我去他的夢裏面找他——”
織田清冽的嗓音響了起來,落在了炭治郎的頭上。
“把他帶回來。”
炭治郎被織田的聲音吓了一跳,深紅色的眼瞳地望向織田的方向,總覺得他的眼神和之前的不太一樣,但是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了。炭治郎忍不住呆滞了一下。這個時候,織田向來面無表情的臉上浮出安撫般的溫柔神情,仿佛在說「沒事的」。炭治郎沒來由地感覺織田就是有這樣的力量,心情一松。
“嗯。”
織田把整條繩子的收攏在自己的手心裏,确定繩子絕不會因為燃燒中斷了他和太宰連接的夢,才再次閉上了眼睛。
在緊張到一秒都巴不得分成六十秒的環境裏面想入睡,絕對是難于上青天。
但是織田還是做到了。
他的手緊緊地抓着繩頭,就像是在黑暗中抓到了牽引他前進的線。他一路飛跑往前,最終在海邊的礁石上看到太宰治。海風吹得他的風衣獵獵作響,他就一個人坐在海邊上,什麽都不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織田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說道:“太宰,我們得走了。”
“生即是死。”聽到聲音的太宰治低頭笑了笑,鳶色的眼瞳裏面透着常人無法比拟的通透,“這種感覺好奇妙。”
他一定是知道離開的方法。
他也一定知道如果繼續待下去的話,絕對會死。
織田的直覺這麽告訴他。
“我以為我會是一個人坐在這裏天荒地老的。”
太宰讷讷地自言自語道。
他的頭腦非常清楚,甚至從一開始他就控制了夢的走向,而不是被夢境操縱了他。
“太宰,跟我走吧。”織田再次說道。
“去喝酒嗎?”
在太宰控制的夢境走向裏面,理應沒有織田再次出現這個環節的。
是因為他潛意識裏還是想要和織田作之助在一起嗎?
所以織田作之助才會一次兩次地不斷出現。
織田還真是天生的BUG啊!
太宰無奈極了。
現在只要太宰拍怕手,他們就可以情景轉換到酒吧裏面。
太宰已經可以這樣輕松地操控自己的夢境。
然而太宰治他還沒有完全站起身,手上突然一重。他訝異地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