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切
真是鳳凰落進野雞群了。
祁一躺在105室的地上，想起昨天蕭雲岩的表演，心裏由衷地發出感嘆。
今天樂隊所有人都有課，包括祁一，但是他沒去。
他早上出去接了一個商演，就不想去上課了，反正到那兒也不會聽。
昨天姚鳴和他說有個全國比賽今天最後一天報名，他道了聲謝，卻沒有去。
他比姚鳴更早知道這件事情，但他不會去。
是不想嗎？也不算吧。只是不知道自己如果去了，又是為了什麽。
連他自己都快不清楚活着的目的了。
“欸——”祁一慵懶地撐起身子坐起，伸手從零食堆裏拿了一瓶啤酒，打開。
酒精麻痹腦子的力量依舊很強，他沒幾口就喝完了一瓶，伸手又取了一罐。
當姚鳴來活動室找他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祁一一副醉生夢死的頹廢樣子。
“我操……”濃烈的酒精味充斥了鼻腔，姚鳴皺眉，擦了擦鼻子，往裏走去，繞過架子鼓，對着地上的人踹了一腳，“喂，死了沒。”
祁一其實酒量一般，喝完那麽多罐，臉有些紅，腦子混亂，都不怎麽聽清說話的是誰，他費力地提了提眼皮，看見是姚鳴，又閉上了眼，但卻沒忘回一句：“快了。”
“起來。”姚鳴冷着臉說。
祁一沒睜眼，很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
這一笑真是把姚鳴氣着了，他轉頭看了看，突然向架子鼓走過去，知了的鼓棒是很好的胡桃木制的，她一般用一個黑色盒子裝着放在骨架旁邊。
姚鳴直接打開盒子，将鼓棒拿了出來，接着朝着吊镲重重一擊！巨大的明亮響聲終于讓祁一張開了眼。
但是姚鳴并沒有就此停下，他坐了下來，敲了一段簡單的節奏。
“怎麽樣，還沒忘。”姚鳴停下看他。
“知了教的不錯。”祁一用雙手撐起了半個身子。
這下倒是姚鳴笑了，他站起身，把鼓棒扔在凳上，朝祁一走過去。
“你真是年紀大了，我說忘了的是這個嗎，”姚鳴在他對面蹲下身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說，“你已經不記得這是你的歌了吧。”
祁一擡起眼皮與他對視，用舌頭劃了一圈牙齒，好一陣才說話：“你就不必說這個了吧。”
這話讓姚鳴臉直接黑了下來，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朝着門口，準備走人。
“不送。”祁一擡起手捋了一把頭發。
“嘭！”
姚鳴狠狠往往門踢了一腳，門板砸在牆面又被彈回，又被姚鳴一手壓回牆面，再次發出“咚”的一聲震音。
“祁一！”他胸口因為憤怒而起伏，他知道剛剛祁一在諷刺他沒有資格再說唱歌的事情，他也知道是自己先放棄了樂隊，之後所有的結果他也願意承擔。
但是他真的見不得那個曾經如此輕狂的人，現在成了這般自暴自棄的模樣，他認為，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停下前進的腳步，只有這個人不會罷休。
“我知道你怪我！”姚鳴就站在門口，他就站在那裏，就那樣說着，“離開了樂隊……但是你知道我是什麽原因，你不用那樣笑！我告訴你，你每天這樣假笑着自己裝着不累看的人也累了！”
祁一嘴角仿佛凝固了，不再揚起，也沒有放下。
“你心裏想的那些東西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今年開學你偷偷燒了的那些譜子你以為沒留下一點痕跡吧，驚訝了？那你別拿我盆燒啊！雖然那個盆我不用，但是就在我床底下，那味兒你是聞不着，但是我聞得真真的啊！”
祁一悶着笑了兩聲。
“你聽着，”姚鳴說，“我愛王雯麗，我也願意為了她放棄所有的東西，包括音樂……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但是你想過你不能理解的理由嗎？啊？因為你沒有遇到過想要珍惜的人，沒有遇到過能超過夢想在你心裏排第一的人，你心裏只有搖滾，沒有感情。”
祁一終于擡起了頭，斜着眼看他，說：“為什麽不能兩個都要。”
姚鳴一愣，突然笑了：“我忘了，你和我不一樣。我怎麽不想兩個都要？但是王雯麗他爸怎麽對我，對我們的，你沒忘吧，我是迫不得已。”
“所以你一定要在決賽的時候走人。”祁一沒感情地笑了聲，“一首歌都不能再唱下去。”
“當時擺在我面前的就是雯麗和夢想兩條路！”姚鳴怒吼，“你理解不了我從來不逼你，但是你能不能也別強求我去理解你！你可以無法無天，但我不能不可一世！你沒有愛的人，但是我有牽挂！”
祁一顫了顫睫毛，不發一語。
姚鳴冷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今天來找你，只是感謝昨天你能參加晚會，雯麗很高興……”
“老姚，”祁一突然喊他，“還能有比音樂更重要的東西嗎？”
這來自祁一的提問真是空前絕後，姚鳴愣了好半會兒，才确認這是在問他。
“我有……”姚鳴回他，“你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看你目前是沒有，那就認真地做音樂吧，如果你堅持做下去，一定會成功。”
祁一冷笑了聲。
“你覺得矯情也好，假也好，但是祁一，”姚鳴吸了吸鼻子，說，“你決定走下去的時候，請帶好我的這一份，我覺得你一定會成功，是因為我希望你成功。”
當一個人出于外界或是自身的原因放棄了想做的事情，那他的那一份不甘和憧憬，一定會寄予另一個與他有共同點的人身上，形成一種希望。
祁一從兜裏掏出煙，點上。他看着窗外結伴路過的學生，緩緩吐出一口霧：“想的美。”
還有力氣抽煙和怼人，姚鳴放了點心，無奈地笑了笑，沒打招呼便離開了。
人生幾十載，思考的時間占了大半，如果再不決定，怕是要思考一輩子了。
“叮——”
手機信息的提示音打斷了祁一的思路，他皺了皺眉，把煙都抽完後，才去角落充電的地方拿了手機。
是那個叫蕭雲岩的小孩發來的。問他什麽時候有沒有時間，或是什麽時候有時間。
他盯着那短信好一會兒，才動手回複。
——又想我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喜歡去逗蕭雲岩，可能因為……有好感吧，他挺喜歡這孩子的。
對面很快回了過來。
——沒有！我只是為了你送書的事情，想請你吃頓飯！
祁一笑了笑，覺得特好笑，明明是因為他的失誤才沒能交上學費，書也不是自己給找的，結果這家夥居然還要感謝他，請他吃飯，真是逗。
心情突然就好了。他回過去。
——行啊，我什麽時候都有時間。
——這麽閑？
——也就在請吃飯的時候。
——＝＝［鄙視］
——就今天嗎？晚上？
——今晚不行……這個禮拜五晚上吧，剛好第二天星期六。
——怎麽，今天晚上沒準備好見我啊。
——不是！我只是今天晚上有課。
祁一一直笑着，覺得和他聊着，都不想思考了。
……不想思考了。
這個想法讓他收斂了笑，看着手機屏幕上，兩個人的對話，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是在撩漢。
然而對方，好像是個直男。
下一秒他便放下了手機，沒再回信息了。接着，他陷入了另一段思考中。
教學樓，四樓的４１０１教室。
蕭雲岩坐在最後一排，一直盯着手機，但是一直沒等到屏幕亮起。
“嗡嗡……”有新信息。
他立馬拿起，然而點開卻發現是流量提醒通知。
“靠……”
一旁秦平聽見他說話，湊了過去：“一個人看什麽好東西呢。”
蕭雲岩立馬把手機蓋住，就跟做了什麽心虛事一樣：“沒什麽。”
秦平吓一跳：“怎麽了，還藏着掖着的，你……我很懷疑你看的什麽東西啊。”
“真沒什麽。”蕭雲岩把手機鎖屏，放進兜裏。
秦平眯眼斜着眼珠看他：“孩子大了，一個人偷偷地不知道在看什麽，家長操碎了心，怕他找不到好的資源……”
“滾。”蕭雲岩笑着罵他。
認真上了會兒課，又開始走神。
蕭雲岩又拿出手機，點開貼吧收藏，是昨天網友發的晚會視頻。
是祁一唱歌的那段。
他偷偷戴上耳機，一個人默默地又将視頻看了一遍。
歌聲進入他的耳朵，以外所有的聲都是噪音，他看着臺上那個彈着貝司的主唱，移不開視線。
好像所有人都在黑暗裏，只有他，站在光明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