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男友
白天睡太多，晚上就清醒得很。祝星晨直到十點多還很精神，作業做完了大半，開始對着手機補落下的筆記。
胡倩倩、曲橙、居骁的筆記都很清楚，但胡倩倩的字難看，曲橙的太花哨，居骁的又過于簡略，祝星晨在手機上左滑右滑，瞪得眼睛都酸了，才勉強補完了一半，連祝成發進門都沒聽見。
祝成發先看見他握着筆寫字，本來贊賞地唔了一聲，又轉眼看見他手裏拿着手機，脾氣又上來了，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寫作業就寫作業，看什麽手機？”
手機啪地掉在桌上，祝星晨痛叫一聲，還是先喊了一聲爸，才把領子扯開一點，露出繃帶：“我在看同學幫我抄的筆記。爸，我肩膀有點傷，打輕點。”
祝成發臉色有點難看，不願意承認自己看錯，只說：“啥時候去哪玩搞的？我怎麽不知道？”
祝星晨心想，你一個月回家十天就算不錯了，你怎麽不知道還問我？
臉上還是微笑說：“騎車不小心摔的，過幾天就好了。”
祝成發被給了個臺階下，仍不滿意：“你這個手機誰給你買的？男孩子艱苦一點，搞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幹嘛？我就他媽跟你媽說了不要給你錢，又亂花錢。”
祝星晨等他罵過瘾才說：“我手機也摔壞了。這是我同學今天才借我的。”
祝成發被連駁了兩次面子，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但想到什麽，馬上順着祝星晨的話說：“哪個同學？今天送你去醫院的那個？”
祝星晨承認有時候會故意給自己的父親一點難堪，雖然事後可能會被氣急敗壞地罵一頓，但是看他滿臉通紅下不來臺的樣子确實又很有趣。只不過這次祝成發明顯已經到了惱羞成怒的邊緣，卻沒找個借口發作，反而問起別的，倒讓他覺得有點奇怪。
祝星晨答道：“是。”
祝成發接着問：“叫什麽名字？”
祝星晨對祝成發問這麽細有點詫異，還是答：“居骁。白居易的居，骁勇的骁。”
祝成發哼一聲，問：“家裏住哪？開什麽車？爸媽做什麽的？”
祝成發抓重點的能力總讓祝星晨覺得好笑：“開的奧迪吧，其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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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成發倒也不多問，只說：“你不要總跟別人攀比，該怎麽過怎麽過。過兩天把手機給別人還回去，叫你媽找個用舊的給你。”
祝星晨點點頭，轉頭拿起筆，暗示祝成發早點走。
祝成發卻在他床邊坐下來，又抛出一個問題：“你姐姐在家嗎？”
祝星晨回想起吃晚飯時看到的祝月玥，雖然沒什麽精神，倒是安安靜靜的，對着趙筱茜連眼都不擡，更別提吵架了：“在的。”
祝成發教訓道：“你姐姐畢竟是你親姐姐，更不用說你小時候她也算是救過你一命。她跟你媽吵歸吵，你還是多看着點。”
祝星晨垂下眼，點點頭。
祝成發又坐了一會兒，這才滿意地出了房門。他對這個兒子一向很看重，女兒懶得管一點，但女孩子不出大事就行，再沒本事、坐吃山空，祝成發也養得起。
祝成發走後，祝星晨沒心思寫筆記了，捏着筆學着居骁的樣子在手裏轉了轉，明顯沒居骁熟練，轉了兩圈掉在桌上。想起居骁，祝星晨點開居骁頭像，發了句：“睡了？”
居骁過了一會兒才回：“沒。”
祝星晨：明天不麻煩你來。
祝星晨：我自己去打針。
小豬：病歷、處方和繳費單都在我這。
祝星晨暗怨自己和趙筱茜粗心，猶豫了一下，咬牙打道：明天談談吧。
小豬：好。你早點睡。
祝星晨：嗯。
祝星晨：晚安。
小豬：晚安。
雖然被祝星晨改掉的備注名削弱了這場對話的嚴肅性，但祝星晨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是開玩笑，收拾了東西躺在床上輾轉了許久才睡着。
第二天周日居骁如約來而來，門鈴響的時候除了照例睡懶覺的祝月玥，祝星晨一家還在吃早飯。
趙筱茜放下手裏的碗，忙跑去開門，祝成發也難得站起來，跟在後面出了大門。
祝星晨擦擦嘴，拎起自己的外套才出門。
居骁站在祝家院子的鐵門前，和祝成發趙筱茜說着話，看到祝星晨來了，也只是将一張英俊面孔微微轉過來一點。
祝星晨慢吞吞走過去，聽到趙筱茜在留居骁吃午飯，居骁似乎想推辭，但在趙筱茜熱情的勸說下，節節敗退。
祝星晨暗暗好笑，覺得這是支開趙筱茜的一個好機會，說：“媽，我們中午回來再說吧。你先去買菜？”
趙筱茜一聽馬上開始問居骁愛吃什麽，祝成發早受不了她這麽啰裏啰嗦的，直接說：“你趕緊趁早去買點好菜，小居來了擺上就行了，說那麽多幹嘛。”
趙筱茜忙答應着，轉頭回去拿零錢。
祝成發轉過臉來，挂上一個慈愛親切的笑容，對居骁說道：“小居啊，我們夫妻兩個平時忙，對孩子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這次多虧了你幫忙，小小年紀這麽能幹，我們家星晨要多向你學習學習。”
祝星晨很少在祝成發臉上看到什麽慈愛的表情，這一下難免有點惡心，臉色便有點發白。
居骁看他臉色不好，接話說：“沒事，叔叔我們先走了，回來再聊吧。”
祝成發笑眯眯地，在祝星晨和居骁肩頭上拍了拍，說：“快走吧，早去早回，記得回來吃飯。”
祝星晨表情僵硬，勉強回了個微笑，就坐上車，一眼也不看祝成發。
兩人在車後座并排坐着，一句話都沒說。
很快車便開到了軍總醫院，沉默一直延續到了注射室。
今天居骁沒把他安排到頂樓病房，只找了個沒人的單人間，讓祝星晨半躺着，又蓋上被子。
病房裏只剩他們兩人，祝星晨刷了會兒微信，居骁手機裏連個游戲都沒有，他更不好亂翻，只好放下手機，看向居骁。
居骁手裏拿着醫院大堂裏免費取用的日報，祝星晨看他一臉認真嚴肅，跟個老幹部似的，忐忑之中又有點想笑。
居骁察覺到他的目光，放下手裏報紙，慢條斯理疊整齊，說：“你說要跟我談談，談什麽？”
祝星晨确認一下房門關好了，才小聲說：“我覺得你可能對做‘男朋友’這件事有點誤會……”
居骁皺眉說：“你來問我，我答應了。”
祝星晨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以為你不會答應。你不是……同性戀。”
居骁看着他，回答：“不管是不是，我現在都是你男朋友了。”
祝星晨臉猛地紅了，眩暈了幾秒才慢慢找回意識，但他能做的只有呆呆盯着居骁。
居骁又說：“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還是說，你其實是被迫來問我？”
祝星晨清醒過來，意識到一旦他承認是被逼迫的，居骁就會猜到是歐陽志那幫人，如果居骁想去進一步幹涉，那麽祝月玥的事就不一定瞞得住了。
居骁仍一臉平靜地看着他，仿佛祝星晨說什麽他都不會吃驚似的。
祝星晨咬咬牙，還是說：“我沒有不願意。只是怕你接受不了。”
居骁說：“我接受得了，現在看起來，似乎是你更怕我。”
祝星晨只覺得居骁每說一句話，他就一陣手足無措，招架不住，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借口：“我沒想到你會願意，我……高興得傻了。”
居骁又笑了，祝星晨注意到他每次笑的時候，總是先從眼睛開始，冷峻的眉眼裏漾出一點點暖意，如同冰雪初融，笑意再及嘴角，也是若有若無的，但整個人的神态都柔和起來，那微不可查的溫柔每次都能讓祝星晨臉上莫名燥熱。
居骁又慢慢斂了笑容，說：“你适應不了，也沒有關系。我們還在上學，平時就別太親密了。也最好不要被別人知道，多少是個麻煩。”
這正合祝星晨的意思，他忙點點頭說：“謝謝你。”
居骁說：“你不需要謝我。你只需要和我待在一起。”
祝星晨抿抿嘴，轉開頭去，知道自己現在肯定臉紅得像個傻子，拼命想冷靜下來，心跳卻一下比一下快：難道他……真的喜歡我？
祝星晨胡思亂想了大半天，回過神來，水都快吊完了，居骁一份解放軍報也翻到了最後一頁，叫護士來拔了針，祝星晨挪下床，默默披上居骁遞來的外套。
沒走出兩步，居骁忽然牽住他右手。
祝星晨吓了一跳，馬上甩開了。
居骁微微責備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把他手拉起來，撫平祝星晨手上的醫用膠布，說：“貼好。”這才放開。
祝星晨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臊得脖子都紅了，低頭自己捂住貼了膠布的手背，隐隐覺得居骁溫熱的手心，比自己冰冷的左手要熨帖不少。
居骁一路上恢複了一貫的沉默，祝星晨也靜靜望着窗外，兩人回到祝家，已經是十二點半了。
居骁下車，對司機點點頭，司機便将車開走了。趙筱茜一早等在門口，看見人來，忙拉了居骁進去，熱情的樣子仿佛居骁才是親兒子。
祝星晨不聲不響跟在後面走進去，看見祝成發早已換上了一件挺闊的襯衫坐在餐桌旁。不但如此，連祝月玥都被從房裏拉出來，雖然沒化妝，但身穿素色連衣裙，頭發也整齊地編過，一臉陰沉陪坐一旁。
祝星晨洗了手坐下，祝月玥翻了個白眼，說：“現在可以吃了吧？”伸手夾菜，被祝成發一巴掌拍在手上，筷子也掉到了地上。
祝月玥滿面怒容，彎腰去撿筷子，直起身來，就看到桌旁多了個人。
祝月玥呆了呆，說：“哎呀，這不高二小王子嗎？”
居骁表情都不變，禮貌道：“你好。”
祝成發一張臉瞬間就沉了下來，瞪了祝月玥一眼，祝月玥沒看到似的，扯了張紙低頭擦筷子。
等祝成發轉過來對着居骁，又是一臉笑容可掬：“小居別在意，這是星晨的姐姐，也在你們學校，比你們高一年級，平時可以多親近親近。”
趙筱茜一邊從廚房裏端菜上桌，一邊說：“小居快坐吧，我們女兒性子直了些，你不用管她，盡管吃吧。”
居骁在祝星晨旁邊坐下，說：“謝謝叔叔阿姨招待。”
等祝成發夾了第一筷子進居骁碗裏，和顏悅色說：“快吃吧。”居骁才開始動筷。
祝月玥雖然餓得一肚子氣，但也很好奇傳聞中“色藝俱佳”的居骁怎麽會突然跟祝星晨關系這麽近，也不跟趙筱茜他們頂嘴，一邊吃飯一邊直勾勾看着居骁那邊。
趙筱茜整治了一桌的大菜硬菜，祝星晨只能挑揀着能清淡能下口的青菜慢慢嚼着。
祝成發最見不得自己兒子吃飯挑挑揀揀的樣子，夾了一大塊紅燒豬蹄到他碗裏，說：“多吃點補補。”
祝星晨打完針胃裏難受，聞到油膩膩的肉味就一陣翻騰，強忍着咬了一小口就放在一旁。
居骁看見了，剛趁人不注意往祝星晨方向伸了伸筷子，還沒伸出去多遠，就聽祝成發說：“還是小居這樣的孩子讓人省心，不挑食，長得壯。”
居骁搖搖頭，并不接話。
祝成發也不嫌尴尬，接着說：“小居家裏一定是書香門第吧？把孩子養得這麽懂事，成績還那麽好。”
居骁又搖搖頭。
祝月玥嘻地笑了一聲，說：“爸，人家這叫食不言。”
居骁觑着祝成發瞪着祝月玥這個空檔，飛快地伸筷子将祝星晨碗裏咬過一口的豬蹄夾過來，才說：“沒有。”
祝成發聽到居骁答話，忙問：“小居家裏做什麽工作的啊？改天我們上門拜訪，好好感謝一下。”
居骁回答：“不用了叔叔，照顧同學是應該的。”
祝成發看居骁一直不正面回答，也不好多問，只一個勁勸菜。
祝星晨一直不吭聲，就着一點青菜慢慢吃完飯，放下筷子坐在一旁。
居骁也已經吃飽了，架不住祝成發和趙筱茜輪番往他碗裏夾菜，他一停下來趙筱茜就一臉擔憂問：“怎麽了小居，不愛吃阿姨做的菜啊？”
只要居骁搖頭表示沒有不愛吃，祝成發或趙筱茜就笑道：“愛吃就多吃點。”然後殷勤地往他碗裏添菜。
饒是居骁飯量不小，掃蕩完桌上的大部分菜肴，也撐得站不起來。
祝月玥早就放下筷子在一邊玩手機了，祝星晨也盯着空碗發呆。
趙筱茜看吃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說：“星星幫媽媽收拾一下，小居你去陪你叔叔喝點茶坐坐吧。”
祝星晨端着杯盤碗碟去廚房，趙筱茜一邊洗碗，一邊小聲問：“你這個同學家裏幹什麽的？”
祝星晨回答：“我不知道。”
趙筱茜責備地看他一眼：“你怎麽不上點心呢。下次多打聽打聽。”
祝星晨垂下目光，漠然點頭。
趙筱茜洗完碗又洗了點葡萄，要祝星晨端去客廳，祝成發和居骁坐在一起，祝成發說得多，居骁應得少，祝星晨看着都有點替祝成發難堪，放下水果就要走，兜裏突然響起了蘋果手機的自帶鈴聲。
想起這是居骁的手機，祝星晨趕緊掏出來遞過去。
居骁接起電話，嗯了幾聲，然後皺眉：“你自己跟他說。”把電話還給祝星晨。
祝星晨楞了一下，接過來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小舅”兩個字，意識到是蔣昭竹，才放到耳邊：“老師好。”
果然是蔣昭竹的聲音：“祝星晨，身體好一點沒？”
祝星晨禮貌回答：“好多了，謝謝老師關心。”
蔣昭竹：“沒事，作業做不完我幫你跟各科老師說一聲。”
祝星晨忙說：“不用了老師，我快做完了。”
蔣昭竹笑了一聲：“我原來上學的時候，能躲懶就躲懶，你這麽勤奮會讓老師感到慚愧的。”
祝星晨不知道怎麽回答，就聽蔣昭竹頓了頓，說：“明天早上全校晨會上，會宣布對你處分的決定。就是個小處分，你不用準備什麽。我就跟你說一聲，不要擔心啊。”
祝星晨想起這回事，兩邊肩膀都疲憊地塌陷下來，還是說：“好的，謝謝蔣老師。”
蔣昭竹不多話，說：“好了，就這麽點事，你把手機給居骁吧。”
居骁拿過手機，又嗯了幾聲，才挂電話，交還給祝星晨。
居骁又轉身對祝成發說：“叔叔，家裏人催，改天再聊。”
祝成發跟他套了半天話都沒套出什麽，也懶得費功夫了，站起來說：“好好好，小居我們很投緣啊，有機會再聊聊！”
祝星晨跟在趙筱茜和祝成發身後，眼看他們在自家門口表演一場十八相送，只在居骁上車前，兩人對視了一眼。
祝星晨面色有點發紅，給了居骁一個小小的無奈的微笑，居骁微微點點頭，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麽。
關上家門，祝成發掃去一身慈祥的僞裝，沉下臉來對祝星晨說：“你這個同學來頭估計不小，你回頭多留意點。”
趙筱茜出來打圓場：“他懂什麽啊，你都問不出來的事，他哪能問出來。”
祝成發哼一聲：“車牌號我記下來了，回頭叫人查查。”
祝星晨一言不發，回房把房門關上，準備解決剩下的作業。
沒坐下兩分鐘，祝成發不滿意地把門打開：“大小夥子自己家裏關什麽門？”
祝星晨輕輕嘆口氣，只當沒聽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