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疏遠
教室裏開了暖空調,門窗又緊閉着,悶得祝星晨鼻間出了一點薄汗。
祝星晨把外套脫了,襯衫的袖子卷起來,露出來的肘部不小心輕輕挨了一下居骁的胳膊。
居骁挪開了。
祝星晨側頭看了一眼居骁,心裏不安起來。
距離元旦過去了一個多星期,祝星晨總覺得這幾天居骁有點奇怪。
晨練還是照常在跑,天氣不好的時候,居骁不用說送他回家了,還會早上提前在祝星晨家門口等他。兩人也一起上課、吃飯、做題。
但祝星晨明顯覺得居骁在疏遠他。
比如剛剛那樣的肢體接觸,居骁一定會避開。而一起坐車的時候,總有書包擋在他們中間。
更有一天中午,祝星晨提出想去午睡,一推宿舍門,就看見他之前常睡的沙發床上新堆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居骁理好床鋪,讓祝星晨睡床,自己睡沙發床,祝星晨拒絕了,睜着眼睛在沙發床上躺了半個中午,不等打鈴就起來回教室了。
居骁沒有跟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祝星晨轉了下筆,現在他也有些熟練了,垂下眼睛盯着筆尖,強迫自己專心做題。
居骁不是根本不理他,同他說話的時候,也依然很正常,有來有往,祝星晨想開口問居骁怎麽了,卻又無從說起。
祝星晨咬咬牙,又把目光轉回題目上。
“星晨。”居骁叫他名字。
祝星晨猛地擡頭,有點高興:“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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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骁低着頭沒看他,說:“明天我有事,去不了俱樂部,會幫你找個教練帶你半天。”
祝星晨一愣,低頭摳了摳草稿紙:“什麽事?”
居骁說:“有個業餘比賽要打。”
祝星晨想問“你不請我去看嗎”,但話到嘴邊了,還是什麽都沒說。
沒有必要。
大概居骁不想讓他去吧,他不知道居骁這幾天是怎麽了,但他做過努力了,何必再自取其辱。
拒絕了居骁晚上送他回家的提議,祝星晨心頭沉甸甸的,一路騎回家,冷風不住往他領子裏灌。
今天早上出門忘了戴手套,凍得他手指都沒知覺了,祝星晨一回家,接觸到屋子裏的暖空氣,手指關節就有點發癢。
祝星晨洗了個熱水澡,擦着頭發出來,手機嗡嗡震動了兩聲,有人給他發消息。
祝星晨不争氣地希望是居骁,心跳快了幾分,滑開一看,才發現是孟超凡:“你明天不去看骁哥打比賽?他怎麽叫我給你約個私教?”
祝星晨沮喪起來,用毛巾揉了揉發燙的眼角,坐在床上随手回:“嗯。”
孟超凡:吵架了?
祝星晨:沒。
孟超凡:鬧別扭啊?
祝星晨:沒。
孟超凡:我明天接你去看比賽?
祝星晨:不。
孟超凡:瞧你一個字一個字蹦得
孟超凡:明天還給你約教練嗎
祝星晨:不用了,我明天不去了,謝謝孟老板。
孟超凡又試着套了幾句話,但祝星晨沒心情回,把手機丢在一邊便沒管了。
生物鐘作祟,祝星晨周六醒得很早,今天不用去俱樂部,家門口也沒人等着他,祝星晨躺着看了半天天花板,才無精打采地爬起來。
祝星晨草草解決了早飯,關在房裏寫作業,昨天吹了冷風,天氣又潮,他手上被凍裂了個口子出來,沒寫幾個字,就又癢又疼。
祝星晨翻出了盒凡士林塗上,想起居骁帶着他請了一上午假那天,居骁在拳擊臺上,拉過他的手,低垂的眉眼是別人沒見過的溫柔,給他綁了手繃帶的手一點點塗上凡士林。
為什麽現在居骁不願意讓他碰了。
居骁究竟在想什麽。
居骁不想請他去看比賽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比賽。
祝星晨揉揉手指,轉了一下筆,中性筆啪嗒一聲掉在桌子上。
忽然他果斷抓起手機,找到通訊錄裏居骁的號碼,撥了過去。
沒人接。
祝星晨咬着牙,打了一個又一個。
還是沒人接。
祝星晨看了眼時間,十點不到,現在就開始比賽了嗎?
想了想,祝星晨給孟超凡打了個電話。
孟超凡接得很快:“星晨?”
祝星晨說:“孟老板好,請問一下,我現在去看比賽還來得及嗎?”
孟超凡似乎不怎麽驚訝,笑了一聲:“來得及啊,怎麽來不及,給你留個VIP座兒在我旁邊怎麽樣?我來接你?”
他那頭有點嘈雜,祝星晨聽他說話有點費力,聽清楚以後,祝星晨說:“不用了孟老板,麻煩您把地址告訴我吧。”
孟超凡卻說:“你在俱樂部樓下等我吧,我來接你。”說完就把電話挂了,再打就不接了,根本不給祝星晨拒絕的機會。
祝星晨遲疑了一下,還是站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打了個車就往俱樂部去。
孟超凡沒讓他等很久,祝星晨只站了五分鐘,一輛明黃色的跑車就停在祝星晨跟前,孟超凡搖下車窗,招呼祝星晨上車。
跑車只有正副駕駛兩個座,祝星晨抱着書包,開了車門,坐在孟超凡旁邊。
孟超凡今天依然穿着一套剪裁貼身的西裝,胸口口袋裏塞着紫色絲綢方巾,臉上的平光鏡換成了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配上跑車,整個人騷包得不行。
孟超凡和祝星晨搭話,祝星晨一開始沒聽見,直到孟超凡又問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
孟超凡笑着說:“鬧別扭?”
祝星晨抿抿唇,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最後還是說:“沒有。”
孟超凡又不羁地笑了,唇角微微勾起,剛好遇到一個紅燈,他踩了剎車停下,微微偏頭去看祝星晨,說:“你很像一個人。”
祝星晨茫然地眨眨眼,孟超凡接着說:“像我跟居骁都認識的一個人。”
祝星晨這才把注意力放到孟超凡身上。
孟超凡發現祝星晨終于看着他了,忍不住又笑起來,只不過笑到一半就收回去了,只在嘴角帶了個憂郁的弧度。
孟超凡敲了敲方向盤,見信號燈變綠了,便一邊發動跑車,一邊說:“不過你現在跟他不是很像了,我剛見到你時,覺得你跟他都……很脆弱。”
祝星晨沒說話,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孟超凡。
孟超凡借着看後視鏡的機會,瞥了一眼祝星晨,說:“只不過他死了。”
祝星晨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喃喃說了句:“節哀。”
孟超凡眉間微微蹙着,祝星晨每次見他都是一副輕浮浪蕩的樣子,難得嚴肅起來,車裏的氣氛有些沉重。
一直到體育館,孟超凡都沒有再說話。
孟超凡取下墨鏡,放在儀表盤上,招呼祝星晨下車。
沒戴眼鏡的孟超凡微微眯起眼睛看祝星晨,仿佛想要透過他看到什麽人的影子。
祝星晨忍不住問:“你們關系很好?”
孟超凡一愣,笑笑說:“是啊……我們感情很好。他是我……愛人。”
祝星晨怔住了,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追上孟超凡的步子。
一進體育館,孟超凡就又換上了笑吟吟的模樣,左右逢源地打招呼,花了近十分鐘才帶着祝星晨找到座位。
第一排還剩一個位置,範寧坐在僅剩的空位旁邊,孟超凡走過去示意他坐到第二排,祝星晨剛說了一句不用,範寧就站起來,冷冷看了一眼祝星晨,長腿一跨,坐到了後排。
孟超凡示意祝星晨坐下,祝星晨忙對範寧道謝,但範寧看也不看他,轉頭和旁邊人說話。
孟超凡毫不在意,跟祝星晨說:“居骁還有兩場要打,一場半決賽,一場決賽——我估計是兩場啊,不過如果他半決賽輸了,那就只有一場了。”
祝星晨笑笑,還有點在想孟超凡之前說的話,一時間回不過神來。
祝星晨魂不守舍地看了兩場其他量級的比賽,直到孟超凡拍拍他膝蓋,他才看到居骁從場館角落走出來。
“今天這是業餘比賽,所以選手要戴面罩。”孟超凡點了點居骁手上的面罩。
祝星晨點頭,居骁走上拳擊臺,不經意往臺下看了一眼,目光和祝星晨對了個正着。
祝星晨心跳猛地快了幾拍,努力對居骁微笑了一下。
居骁卻是微微一怔,臉上沒什麽表情,戴上面罩,就把頭轉過去了。
孟超凡在旁邊帶着笑意說:“真沒鬧別扭?”
祝星晨心情低落下去,不安地咬着下嘴唇,還是搖搖頭。
自己也練了一段時間拳擊,祝星晨漸漸看出一點門道,居骁打的這場和當時與範寧比的那場差別很大,步伐上多用滑步而不是挪步,動作也靈活很多,依靠技巧而非力量。
這場比賽幾乎沒什麽懸念,四個回合過後,裁判宣布了居骁的勝利,居骁無驚無喜,撈起背心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露出因充血而格外輪廓鮮明的腹肌。
居骁下去準備決賽了,超凡俱樂部裏一個教練跟着他,也匆匆下場。
孟超凡不知從哪撈出一袋薯片,遞給祝星晨,祝星晨搖搖手拒絕了,孟超凡就自己咔呲咔呲吃起來。
旁邊一個人說:“老孟你這不行啊?年紀大了基礎代謝低,還敢吃這麽高熱量的東西?”
孟超凡舒舒服服伸個懶腰,順勢把薯片遞給後排的範寧,說:“解解饞嘛,以前部隊裏小賣部只進這一種味道,當年吃得要膩死,現在倒偶爾有點想。”
範寧拿了薯片卻不吃,可能是控制體重。
決賽很快開始了,這次居骁上來,只掃了眼臺下,就戴上了護齒和面罩。
祝星晨怔怔望着他,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等他發了會兒怔,偏了偏頭,才發現孟超凡支着下巴在看他。
“孟老板?”祝星晨勉強笑笑。
孟超凡搖搖頭,只說:“看比賽吧。”
對手和居骁似乎實力相當,決賽打得有些膠着,祝星晨心裏空落落的,卻仍擔心居骁會不會獲勝,身子專注地前傾,幾次都差點從座位上站起來。
最後居骁險勝兩分,場內觀衆不多,座位也沒坐滿,但都紛紛鼓掌歡呼起來。
居骁看了他幾眼,但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祝星晨默不作聲,看頒獎看到一半,就走出了會場,站在出口處發呆。
他還是想等一等居骁。
站了一會兒,祝星晨背後響起一聲輕咳。
祝星晨回頭,範寧叼着煙從陰影處慢慢走了出來。
出于禮貌,祝星晨沖他點了點頭,卻不太有情緒跟他搭話。
範寧卻徑直走上來,吸了一口煙,盡數噴在祝星晨臉上。
祝星晨被嗆得連連咳嗽,範寧張口說:“你看着倒是挺純的。”
祝星晨掩住口鼻,退開幾步,微微皺眉,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範寧逼近一點,接着說:“看着純,沒想到這麽騷?”
祝星晨又往後退了一步,感覺已經靠到了牆上:“對不起,請問我有哪裏冒犯到你了嗎?”
範寧冷笑一聲:“浪貨。”一只手擡起搭在祝星晨肩上,祝星晨掙了掙,但怎麽可能掙得過專業運動員,被他牢牢鉗住往牆上壓。
範寧另一只手拿下嘴裏叼的煙,往祝星晨的脖子上摁去。
祝星晨拼命想躲開,旁邊傳來一聲大吼:“放手!”
一個人影從一旁猛撲過來,撞開範寧,煙頭掉進了祝星晨的衣服裏,祝星晨顧不得許多,慌忙把煙頭從衣服裏抖出來。
祝星晨從沒見過居骁如此生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