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穆嘉欽和柳憬言從老宅出來以後就一起去了車庫，兩人都知道接下來有話要談，便上了同一輛車，但此時正坐在穆嘉欽的車裏，卻是相顧兩無言。
說來也奇怪。他們倆生在同一年，雖然出生月份一頭一尾，但自小一起長大，連出國留學都選在同一個地方，可自從柳憬言回國出道後，兩人便沒了往來聯系，直至兩年前穆嘉欽畢業回來才又漸漸熟絡起來。
然而兩年過去，兩人獨處的次數屈指可數，每一次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和不自在。
柳憬言是擔心自己一不小心洩露了深藏的情感，所以端着不說話；而穆嘉欽則是怕又戳到柳憬言“失戀”的傷心事，惹他不快。
兩人各有心思，最後還是穆嘉欽率先打破了沉默：“謝謝。”
柳憬言幹咳了一聲：“沒事，畢竟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總不能讓你一個人背鍋吧。”
穆嘉欽：“因你而起？”
柳憬言不好将自家大姐做的那些事捅出來，只好道：“我剛得影帝才沒多久，估計有不少人等着捉我的小辮子，就算前天晚上和我開｀房的不是你，今天也得上頭條。”
話音未落，穆嘉欽就突然踩了剎車，如果不是柳憬言事先系好了安全帶，恐怕得一頭撞上擋風玻璃。
緊接着他就聽見穆嘉欽冷着聲音道：“你還和其他人開過房？”
柳憬言愣了愣，像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這種問題：“沒有啊，我很潔身自好的。再說了，我每天忙拍戲忙得不行，哪有時間開｀房玩。”
聞言穆嘉欽的臉色才稍稍好轉，但接着就聽柳憬言又說：“其實那天要不是喝醉了，我也不會和你上床的。”
穆嘉欽：“……”
無論過了多少年，柳憬言總有辦法讓他的怒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穆嘉欽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會因為一句話，和柳憬言大打出手的莽撞少年了，現在的他只是頗為無奈地看了看對方，然後又默默松開剎車，踩上了油門。
車內一時間又重歸靜默。
半晌過後，柳憬言才緩緩開口：“穆嘉欽，關于結婚——”
穆嘉欽突然問：“你中午想吃什麽？”
“啊？”柳憬言下意識答道：“烤鴨。”
穆嘉欽颔首，拿起手機就給秘書撥了個電話，讓她先去訂座。
柳憬言這才回過神來，神色複雜道：“現在是談論午餐的時候嗎？不是應該說一說剛才在老宅的事？”
穆嘉欽不答反問：“你吃午飯了嗎？”
柳憬言：“……沒有。”
“我也沒有，”穆嘉欽說着，一打方向盤，走上了另一條岔道，“那就邊吃邊說吧。”
于是柳憬言就糊裏糊塗地就跟着穆嘉欽去了耀星附近有名的烤鴨樓。
作為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穆嘉欽很清楚柳憬言的口味，點的基本都是柳憬言愛吃的菜，特別是烤鴨，一大盤擺上桌就占據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柳憬言今早醒來就看見漫天的緋聞，連早餐都沒心思吃，後來又在穆家老宅那裏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過了飯點已經是饑腸辘辘，當下聞到誘人的烤鴨味道時，他已經顧不上自己還有話要跟穆嘉欽說，直接拿上筷子就開吃。
穆嘉欽對此毫不意外，早在上學的時候柳憬言的吃貨屬性就暴露無遺，經常拉着他走街串巷地尋找各種美食小吃，常常是見到好吃的就走不動道，身體力行地诠釋了什麽叫做“民以食為天”。
穆嘉欽對吃的倒不是十分講究，但由于受柳憬言熏陶太久，讓他養成了無論到哪都會第一時間弄清楚附近有什麽美食的習慣，當初将耀星大廈的建成地點選在這裏，也是因為這附近是A市著名的“美食城”。
然而也因為附近美食太多，穆嘉欽經常聽見公司內部女員工們抱怨在公司上班期間竟然比在家裏面還要胖得快，一個接一個地哀嚎萬惡的美食誘惑。
但此時看見柳憬言吃得開懷的模樣，穆嘉欽決定從此以後都對手下員工們諸如此類的不滿視而不見，開始盤算着等公司規模再大點的時候，把另一邊的大樓也買下來，将美食城變為耀星的“第二食堂”。
這樣的話，柳憬言來耀星的頻率說不準會增多，而自己能與他共進午餐的機會也會大大增加。
坐在對面的柳憬言還不知道穆總裁已經在他吃飯的這段時間裏，做出了未來讓耀星員工既幸福又痛苦的一項決定。
兩人用完午餐後才開始聊剛才在車上被打斷的正事，但這回先開口的卻是穆嘉欽。
他看着柳憬言，問：“為什麽不讓我說出真相？”
“你傻嗎？”柳憬言沒好氣道，“去跟你爺爺說我和你酒後亂性，然後讓你家旁系的人以品行不端為由撿便宜？”
穆嘉欽微微挑眉：“你很關心我？”
柳憬言沒回答，而是另起了一個話頭：“答應結婚也只是權宜之計，現在最重要的是壓下這則新聞，把你從裏面摘出來。可以先假裝一下情侶，等風頭過了再以感情不和分手，穆爺爺那裏也不是很着急……”
“不用。”
柳憬言後知後覺地擡頭：“……什麽？”
穆嘉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語氣認真道：“我說不用——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這是他那麽多年來第一次鼓足勇氣問出這句話。
昨天晚上沒能說出的告白一直是他心頭的遺憾，如果柳憬言剛剛沒有出現的話，說不準他已經決心放手了，但柳憬言的出現無疑給了他一絲希望——或許柳憬言并不排斥和自己在一起，或許失意的柳憬言正需要一個溫暖不會消失的懷抱。
這一句話像是突如其來的驚喜，險些砸暈了柳憬言，他詫異地看着穆嘉欽，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一時間竟然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穆嘉欽和他相識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這種樣子，不由得輕輕彎起唇角，說：“既然都在爺爺面前那樣說了，那就結婚吧，不然爺爺以後要是知道真相了，恐怕會很失望。”
他原本是想直接求婚，但不知道為什麽，說到最後又将穆老爺子搬出來，仿佛以此能夠加大成功的機率。
然而柳憬言确實也猶豫了。
他完全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從穆嘉欽嘴裏聽到這句話。命運從前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不斷給他制造驚喜，先是和穆嘉欽發生關系，然後經歷了向公衆曝光、面見家長，再到現在的假戲真做。連一點緩沖的時間都不給他，就擺出幾個選項讓他馬上做出選擇。
“你說真的？”柳憬言皺着眉頭，有些猶豫地問：“那楚楓……”
一提到楚楓，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楚楓是他們彼此心中都過不去的一道坎，但同時他們也知道那晚之後，無論是穆嘉欽還是柳憬言，和楚楓在一起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更何況在穆嘉欽眼中，楚楓早在他們上床之前就已經拒絕了柳憬言，即使知道他和柳憬言結婚，作為朋友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畢竟大家都是多年好友，彼此之間的情義遠比愛情來得重要。
“那都已經過去了不是嗎？”穆嘉欽緩緩道，“大家都是這麽多年的朋友，還不至于為這點事就鬧翻了。我想他聽到這個消息，也會為我們送上祝福的。”
這一番話将柳憬言說得愣在了原地。
已經過去了？穆嘉欽和楚楓已經是過去式了嗎？是誰先甩了……不不不，他倆有在一起嗎？穆嘉欽有告白嗎？難道是告白被拒絕了？而且聽穆嘉欽的意思，像是告白被拒也沒有老死不相往來……所以說，穆嘉欽對楚楓死心了？
一連串的問題從他腦海裏接連閃過，最終凝結成一句話——
那是不是代表他還有機會，還可以再試着走進穆嘉欽的心裏？
柳憬言此時切身體會到了古人們常常挂在嘴邊的那句“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什麽意思。
明明昨晚之前已經對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沒想到今天居然峰回路轉，可能是上天都無法對他苦守七年的感情視而不見，才又給了他這次機會。
穆嘉欽說完之後就見柳憬言半晌都沒有反應，心中難免忐忑，生怕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又說錯了什麽話，不由得又道：“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不用勉強，爺爺那裏我會去解釋……”
柳憬言突然打斷他：“我有說我不願意嗎？”
穆嘉欽一怔：“你的意思是？”
柳憬言挑起眉梢，盯着穆嘉欽看了好一會兒，忽而一笑道：“那晚畢竟是我睡了你，怎麽樣也要對你負責吧。”
聽到這句回答，穆嘉欽先是松了口氣，而後又按捺不住地笑了起來。
他的笑容淺淺淡淡的，換在其他人臉上看不出什麽，但于穆嘉欽這種一年難得笑一次的人來說，只是這一笑，就足夠說明他內心的欣喜了。
柳憬言已經有兩三年沒有見他這樣笑過，怔愣之餘生出一股莫名的羞惱，伸手一拍桌子，惡聲惡氣道：“笑什麽笑！我有說錯嗎！本來就是我對你負責！”
這一個動作一句話仿佛是一把利劍，劃破了兩人之間透明疏離的屏障，一下子把他們拉回到年少輕狂的那段時光。
穆嘉欽慢慢道：“是嗎？”
柳憬言反問：“不是嗎？”
穆嘉欽沒說話，而是慢慢伸手松了松領帶，唇邊還殘留着一絲笑意，綴在英俊的容顏上平添了幾分侵略性的美感。他雙手撐在桌子兩側，身子略微前傾，像是要将柳憬言整個罩入懷裏。
撲面而來的強大氣場拉響了柳憬言多年來專為穆嘉欽設置的一級警報，他的背脊幾乎是下意識地挺直，擡起頭挑釁般地迎上對方的目光，于這樣的姿勢下竟然完全不落下風，在氣勢上和穆嘉欽勢均力敵。
就在柳憬言以為戰火即将點燃的時候，穆嘉欽突然做了一個讓柳憬言始料未及的動作——他低下頭，在柳憬言的額間落下一吻。
柳憬言仿佛在這一霎那被人按下了關機鍵，周身的氣勢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耳尖也漸漸泛起了一層淡紅。
過了好幾秒，他才後知後覺地捂住額頭，忍不住罵了一句：“穆嘉欽，你他媽怎麽不按套路來！”
穆嘉欽好心情地笑了笑：“以後這就是我的套路了，夫人。”
“是麽？”柳憬言磨牙道，“要是我大哥聽見你這樣喊我，你猜他還會不會同意這門婚事？嗯？”
穆嘉欽：“……”
看見穆嘉欽被怼得無話可說，柳憬言才自覺扳回一局，連帶剛剛被“偷襲”的羞惱也消散了不少，只有耳尖未褪去的紅還在昭示着先前咄咄逼人之下的悸動與欣喜。
等穆嘉欽刷卡結賬的時候，他才忽然抿着唇笑了起來，在穆嘉欽看不見的地方，翹着唇角，眼角眉梢盡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他想，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大概也就是這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