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當晚持續了将近一個小時的嫁娶之争在穆芷晴的一句“嫂子”中宣告結束。

柳憬行那時候才知道自家大姐之前說的什麽“憬言睡了人家,該對人家負責”全都是沒有依據的猜測,穆嘉欽這回不是撿了個大便宜,而是把他的寶貝弟弟整個人都挖走了。

一想到穆嘉欽占了憬言便宜不說,自己還上趕着勸說讓穆嘉欽和憬言結婚,柳憬行就覺得一股怒氣在胸腔內橫沖直撞,有好幾次都差點把持不住,險些當場和穆嘉欽決鬥。

最後還是柳憬蘭親自出馬,把這個滿臉都寫着“我不爽極了”的柳老二拎回了市區的公寓。

而已經和柳家談妥婚事的穆老爺子不多時也在穆芷晴的陪同下回去休息,柳母見狀借口回房倒時差,拉着柳父就上了樓,只留下柳憬言和穆嘉欽二人在偌大的客廳裏面面相觑。

半分鐘過後,柳憬言才咳嗽了一聲:“要回去嗎?我順路送你。”

穆嘉欽跟着他起身,拿起外衣道:“你要回公寓?”

柳憬言點了點頭:“不然呆在這裏吃狗糧?姐和大哥都走了,我們還是識時務一點,別為難自己。”

結果等兩人到車庫的時候,柳憬言才得知自己的車已經被柳憬蘭開走了,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柳憬言:“……”他姐不應該在華晟,應該去婚介所就職。

無奈之下只好換成他搭上穆嘉欽的車,讓穆嘉欽送他回去。

說是無奈,但柳憬言內心欣喜卻遠遠多過不願,他雖然已經做好了要和穆嘉欽在一起生活的準備,也再度重燃追求穆嘉欽的勇氣,但每當真正面對穆嘉欽時,他仍舊在原地躊躇,難以向前再邁出一步。

他從出生以來就被柳家上下捧在手心裏,無論是父母還是兄姐都在極盡所能地對他好,就連平時接觸到的人也因為他身後的柳家而待他禮貌有加。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讓他骨子裏日益生出一股無所畏懼的膽氣,哪怕明知娛樂圈有諸多烏煙瘴氣的事,哪怕從底層打拼起來難于登天,他也能為了演戲這個愛好放棄學業,抛開柳家三少這個光環,毅然決然地踏上回國的道路。

但他懷有一腔無畏,卻唯獨在感情一事上屢屢退敗。

其實柳憬言早在确定自己對穆嘉欽的感情後,就一直在找尋一個恰當的時機向對方告白,而他遇見的第一個機會就是穆嘉欽的十八歲成年禮。

作為穆家唯一繼承人,穆嘉欽的成人禮受到外界的廣泛關注,幾乎A市所有上流人士都出席了此次宴會,有的就算本人因故無法到場,也會托直系親屬或是有頭面的人代送心意。

由于對告白的結果并沒有太大的把握,柳憬言謹慎地選在了宴會快要結束的時候去後院找穆嘉欽,但等他看見穆嘉欽的身影時,卻發現被人捷足先登了。

一個打扮精致、長相甜美的女孩正站在穆嘉欽跟前,雙手捏着珍珠綴邊的手包,面上是掩飾不住的情意和羞怯——柳憬言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學校裏追了穆嘉欽三年多的一位學妹。

柳憬言就算升上高中也仍然改不了拉幫結派的體質,再加上他們所在的圈子本來就小,各種各樣的傳聞都能在他耳朵邊轉上一圈,再流向不同的地方。

他早就聽說這個學妹的性格與長相截然相反,在家世相當的男生面前總是裝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堪比天真單純的小白兔,但在家世不如她的人面前,尤其是在那些有心追求穆嘉欽的女生面前,則是另外一幅面孔——不僅說話刻薄,而且動不動就将家世擺出來壓人一頭,威逼利誘,無一不做。

可以說從進高中起,穆嘉欽周圍沒有一只狂蜂浪蝶,幹淨得跟自帶殺蟲劑一樣這件事背後,這位學妹起碼占了一半的功勞。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縱使她再怎麽跟穆嘉欽示好,穆嘉欽也絲毫不理會,全然當她是個陌生人。

現在她站在穆嘉欽面前,也不顧對方身邊還有其他人在,開口就是:“嘉欽學長,我喜歡你很久了,能不能……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和我交往的事?”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還帶着一抹期待,落在不遠處的柳憬言眼中,無疑是一種将要破碎的美好。

柳憬言對穆嘉欽再了解不過,只要第一次告白被他拒絕,那麽往後無論過了多久,都不會有任何可能了。

這也是柳憬言小心翼翼了一年多都不敢輕易将自己的心意說出口的原因——他不想因為一次沖動就早早地給自己的感情判了死刑。

但柳憬言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發生的事跟宣判死刑相差無幾。

穆嘉欽這回沒有直接拒絕她,而是拉過身邊裝作看風景的楚楓,對那位學妹說:“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話音落下,不但學妹驚了,在後面偷偷觀察的柳憬言也愣在了原地。

學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你……你們?!!!”

穆嘉欽道:“嗯,就是你想的那樣。”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穆嘉欽:“學長你瘋了嗎?!他是男的!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

穆嘉欽平靜道:“我喜歡他,這就足夠了。”

往後的話柳憬言沒再聽下去,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狼狽地逃離現場,帶着醞釀了将近一個星期的真情告白,渾渾噩噩地走在離場的賓客之中,直到關上房門,他才捂住臉緩緩蹲下了身。

他那時才知道,穆嘉欽原來是真的喜歡楚楓。

也是從那天開始,他才決定将自己的這份感情藏在心裏,不去打擾穆嘉欽和楚楓的生活,也不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而去試探穆嘉欽的底線……直到現在。

柳憬言看着穆嘉欽的側臉,眼前漸漸浮現出從幼兒園到大學的十多年來他在每個時期的不同模樣,最終凝成面前這一張俊美的側顏,牢牢地刻進他的心裏。

——他曾經放棄過一次,如今機會送到了他手裏,難道還要重蹈覆轍嗎?

柳憬言忽然笑了下,在穆嘉欽開車的當口,悄悄往外發了條消息,随後将手機翻過覆在腿上,緊攥着的手掌也緩緩放松開來,手指甚至還有些惬意地輕敲着膝頭。

一段路的行程很快就到了頭。穆嘉欽正想把車直接開到柳憬言公寓樓下,但遠遠的卻看見對方所住的小區門口圍了成群的人,手裏拿着的攝像機的鏡片在路燈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穆嘉欽下意識踩了剎車,從後座拿了一件外衣給柳憬言蓋上,一邊觀察了下現場情況,一邊說:“看這樣子你回不去了,今晚就暫時住我那裏吧。”

柳憬言适時地遲疑道:“這……會不會太打擾你了?”

“不然你在回去吃狗糧和明天上頭條之間選一個?”穆嘉欽看了他一眼,頓了頓又道,“再說,我們都要結婚了。”

——我們都要結婚了,早晚是要住在一起的。

柳憬言在心裏自動幫他補完了後半句話,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但面上卻不顯半分“計劃通”的喜色,而是充分地發揮了一個影帝該有的職業素養,故作無奈道:“也只能這樣了。”

然而等兩人到了穆嘉欽住的頂層公寓時,才發現借宿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尤其是穆嘉欽進了大門才發現,當初為了給自己一個完全的私人空間、避免外人留宿在家裏,特意只規劃了一間卧室,絲毫沒有想過有一天這間公寓會迎來第二個主人。

好在無論是穆嘉欽還是柳憬言都見慣了大風大浪,對這樣尴尬的狀況也能做到泰然處之——一個不說,另一個也裝作不知道。

臨睡前,兩人默契地沒有提及床位分配問題,各自占據了整間公寓裏唯一一張床的左右兩側。柳憬言還穿着穆嘉欽的睡衣,稍微一縮脖子低下頭,就能聞到穆嘉欽身上常年帶着的木質香調的氣味,莫名有一種令人安心的感覺。

他又再嗅了兩下,不禁嘟哝了一聲:“怎麽不是奶香味了?”

穆嘉欽敏銳地轉過頭:“什麽?”

柳憬言見狀,索性湊過去在他頸窩聞了聞,才答道:“你小時候身上都是奶香味,現在怎麽沒了?”

“那都多少年前了,”穆嘉欽被他這堪稱神來一筆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不過你那麽愛吃糖,怎麽也不見得身上有甜味?”

說到這個問題,穆嘉欽曾經也是困惑了許久。柳憬言從小就愛吃甜的東西,特別偏愛各式各樣的奶糖,幾乎每天兜裏都要悄悄藏上三四顆做儲備糧,曾經還因為一天之內吃糖吃太多,被迫刷了五次牙。

盡管柳憬言愛糖如命,卻從來都長不胖,身上也沒有那種意想之中的帶着甜絲兒的香氣,反而是他身邊看着最正經的穆嘉欽身上有着一股好聞的奶糖香味。

因而小時候的柳憬言總認為穆嘉欽身上藏着糖,為此還和穆嘉欽打了起來,結果摸遍了對方全身都沒有摸出一張糖紙,這才恍然大悟面前這個裝正經的“小大人”原來是個“人型奶糖”。

可惜的是,從上了高中開始,穆嘉欽身上的奶香味就慢慢淡了,随着時間的遷移,逐漸變為現在成熟男人所特有的清新木香。

柳憬言聞言只是一挑眉,又拿出了以往那種嘴欠的腔調:“這證明我比你斷奶早啊,穆總。”

穆嘉欽不置可否,直接一把将柳憬言摟進懷裏,低頭埋在他頸窩深深吸了一口氣,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敏感的頸部,讓柳憬言的耳尖都不由自主地泛了紅。

雖然柳憬言平日裏嘴上跟跑火車一樣沒個正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游戲花叢多年的情場老手,但實際上卻是一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純情小處男——對上床這件事倒沒多大感覺,卻會對一些連暧昧都談不上的舉動悸動不已。

穆嘉欽聞夠了才放開身體漸趨僵硬的某人,中肯地評價道:“嗯,确實斷奶了。”

柳憬言:“……”

看着穆嘉欽眼底一閃而過的促狹,柳憬言忍無可忍,翻身壓在了穆嘉欽身上,手還捏着人睡衣領口,俯身惡狠狠地盯着他,語帶威脅:“嗯?你說什麽?”

穆嘉欽仰躺在床上,眼前是剛洗過澡,渾身上下都散發着自己氣味的心上人,他眉眼如畫,或張揚、或不羁的模樣曾經刻在自己的心頭長達數年,如今卻在這昏暗的燈光下平添了幾分溫情和赧然,故作兇惡的樣子在此時反而更像是一只貓科動物的變相撒嬌。

這樣的柳憬言他是第一次看見,卻如同喜歡了十來年一樣,僅僅是一句話一個動作,就能勾住他的心神,讓他情不自禁地按着對方的後腦,吻了上去。

柳憬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後也放松了身體,主動探出舌尖加深了這一個吻。

他們仿佛在這一場近乎纏綿的唇齒交融間,默默地将以往過去的種種隔閡與不快,全都從心裏一點一點抹除,只剩下滿腔的歡喜與甜蜜,透過交纏的唇舌逐漸蔓延到彼此心頭。

如果說前一天中午在車內的回答只是口頭上的一句承認,是基于兩人相識二十多年來的彼此信任,那麽現在這一個源于本心而又情難自禁的吻,則用最直接的行動為這樁即将到來的婚姻蓋上了象征專一與虔誠的印記。

——無論過去如何,未來如何,我想與之共度一生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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