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那晚被柳憬言當場警告了一通後,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白承昕都十分安分,也不知道是被柳憬言震懾住了,還是暗地裏在琢磨其他的想法。
不過白承昕雖然看起來性子傲了些,但在演戲這件事上還是頗為敬業,除了戲外對着柳憬言依舊沒有什麽好臉色,倒沒出其他幺蛾子,讓鄭晖也松了一口氣。
這部《狼煙》是他挑了近一年才從一堆時下盛行的網絡小說裏挑出來改編的,嚴格意義上說,并不算什麽大IP制作,但勝在原著題材新穎、構思巧妙,再加上鄭晖買了版權之後又再請人把劇情潤色了一遍,等劇本一出來,就吸引了包括柳憬言在內的諸多演員投資人的目光。
只是當時柳憬言剛拍完一部電影,正想給自己放個假,所以沒接這部戲,但最終繞來繞去,這個男主角還是落在了他的頭上。
整個《狼煙》劇本承襲了原作的世界觀,只是在一些情節上做了點改變,講的是民國時期一個上将家庭的小少爺經歷了家族從鼎盛到衰敗的變故,眼睜睜地看着父兄被忠心效勞的上司推出去做替罪羔羊,姐姐為了護住他這條血脈,委身給當時年過半百的情報局局長,而他則隐忍在這群害他家破人亡的權貴手下,做起了這個可憎階級的頭號鷹犬。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同樣淪落于此的兒時玩伴,以及天真爛漫的富家小姐,他以為他的人生終于迎來了轉折,但到最後和他遭遇相似、被他視作兄弟的人卻走上了和他相反的道路,而他愛的人也最終因為一場戰亂香消玉殒。
他獨自走在看不見光明的黑暗中,背負着血海深仇,一步一步登上掌兵握權、不再把生死系在別人身上的高位,最終在大勢所趨之下,開放城門應新軍入城,同時舉槍自殺,了結一生。
劇中的男主角放在正史裏算得上是一位反面人物,但在整部劇中卻被塑造成為一個被時代和環境所影響,從而不得不沿着這條本不該屬于他的道路走下去的悲情角色。
整部劇時間跨度較大,要從男主角從年少時期的肆意張揚演到已近暮年的冷酷狠絕,對演員的演技要求也很高,這也是柳憬言當初看中它的原因。
由于自身俊美的外表和在公衆面前展示出的溫潤氣質,柳憬言出道時接的都是一些偶像劇的男二或者是炮灰配角,後來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一個痞帥類型的電視劇男主的角色,一舉拿下了當年的影視新人獎,從此一炮而紅,三年後又憑借《蒼歌》中浪子一角問鼎金像獎和金鷹獎影帝,穩坐映美娛樂一哥之位,成為當今娛樂圈毋庸置疑的一線明星。
就在大家都認為這位新晉影帝要開始大力發展自己的電影事業時,沒想到他卻不走尋常路,拒絕了一堆電影投資商的邀約,選擇了這樣一部看似中規中矩、沒什麽爆點的電視劇。
但衆人眼中的名利并不能左右柳憬言的選擇,他之所以進入娛樂圈,不是為了将自己套死在一個固定角色之中,對他來說,突破自我比成百上千萬的片酬更具有吸引力。
正是因為這一點,鄭晖才在原定男主角人選缺席後,力排衆議請來了看上去與劇本人設大相徑庭的柳憬言出演,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本來以為需要一段時間來和角色磨合的柳憬言,竟然一上場就能将這個外表冷漠狠戾、內心複雜矛盾的男人演繹得分毫不差,一個星期下來NG的次數屈指可數,相比之下,白承昕的表現則顯得遜色了許多。
在家世背景和戲份相當的前提下,演技上的差距無疑會成為演員之間矛盾的激發點,哪怕是再不重視這部戲,被人在戲中壓制的滋味也讓白承昕十分不好受,尤其這個人還是柳憬言。
——無論是愛情還是事業,好像只要有柳憬言在,他就注定只能淪為一介配角。
這樣的認知讓他對柳憬言的厭惡只增不減,看着柳憬言在片場的背影,白承昕攥緊了拳頭,片刻後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他垂下眼,心裏默念了一句:快了,這種日子就快到頭了。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心聲一樣,這天剛收工,整個劇組就接到了“投資方請客犒勞大家”的通知,地點就定在影視城邊上最有名的酒店,說是包了全場,從主演到臨時工通通都在請客名單之列,甚至比以往的殺青宴還要更隆重一些。
而其中作為導演和戲份吃重的幾位主演,則被單獨請進了包廂,門一關,大廳的喧鬧聲就被擋在了門外,像是另外辟出了一個世界。
柳憬言跟在鄭晖身後,一進門就看見了坐在圓桌正中央的投資方——既是賀家唯一的接班人、也是名途星藝老總的賀仁。
關于賀仁的種種傳聞,柳憬言大多都是道聽途說,對這人本身并不是很了解。
他雖然生在豪門,後又一腳踏進了娛樂圈,但自始至終對除了穆嘉欽以外的人沒有多大興趣,盡管賀仁曾經還和穆嘉欽一起上過同一期雜志專訪,可在柳憬言的眼中,他也只是個路人甲而已。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柳憬言的想法,在同座的其他幾位同行看來,無論是賀氏太子爺還是名途一把手的身份,都足以讓賀仁鍍上一層耀眼的金光,成為衆人眼裏的香饽饽。
一輪敬酒下來,坐在賀仁右手邊的女二號就忍不住把襯衫紐扣又往下解開了兩顆,有意無意地露出大半胸`脯,臉上還浮起兩片薄紅,醉态迷人。
然而賀仁連多餘的目光都沒有施舍給她,他端出一副正經投資商的模樣,飯局的前半段基本只是在跟鄭晖探讨劇集拍攝進展,以及一些後續投資,仿佛對除了這部劇本身之外的人和事都沒有半點興趣,直到柳憬言因紅酒被弄灑在襯衣上而起身去洗手間時,賀仁才褪去那層道貌岸然的外衣,露出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在包廂的門剛被柳憬言從外面帶上後,他就極其自然地放下杯子,說了句“我先失陪下”,随後緊跟着柳憬言的步伐離開包廂,留下了令人浮想的空間。
原先假借酒意想要接近賀仁的女二號,此時見到這一幕,當即收起了那副醉态,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吃着碗裏瞧着鍋裏也真夠能耐。”
後半句她特意壓低了嗓音,但還是落進了鄭晖耳裏,他冷着臉沉聲道:“劇組不是八卦雜志編輯部,這麽喜歡腦補,不如我推薦你去幕後編劇組一展英姿?”
女二號被這番話刺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只能不自在地笑了兩聲,往後沒再敢多說一句話。
但這并不能阻止其他人在腦海裏對此做出各種各樣的猜想,尤其是在賀仁和柳憬言相繼發來消息稱“有事先走一步”之後,在座衆人都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坐在一旁的白承昕端起那杯被碰灑一半的紅酒,借着喝酒的動作,完美掩蓋住了唇邊的那抹譏嘲的笑意。
而獨自回劇組酒店的柳憬言并不知道自己的離席誘發了什麽樣的後果,此時的他正走在影視城街上,腦袋裏不時閃過賀仁剛剛說的那些話。
當時他正站在洗手臺前,冷不防看見賀仁從外間進來,雖然心裏感到有些不對勁,但還是出于禮節地打了聲招呼,之後簡單收拾了下就準備先一步離開。
這時賀仁卻在背後突然開口說:“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我會指定白承昕出演這部劇的男二嗎?”
聽到這句話,柳憬言不出意料地停在了原地,他轉過身來,一貫溫和的笑容已經從他臉上消失,他看着賀仁,道:“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賀仁擦幹了手上的水珠說,“穆嘉欽曾經許給了白承昕一個承諾,我和他母親有點交情,就搭把手幫他一幫。至于是什麽承諾——”
說着,賀仁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擋在柳憬言和門之間,他微微傾身,壓低了聲音道:“聽說跟他們在UR上學時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則消息有關。你應該聽說過吧?穆嘉欽和白承昕曾經交往過的消息。”
過于親密的姿勢讓柳憬言倍感不适,他側過身和賀仁拉開一段距離,無不冷漠地說:“我有什麽理由相信你?畢竟你只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而穆嘉欽是我未來一生的伴侶。”
最後這句話讓賀仁的神情有了一瞬的扭曲,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你忘了?在路大少的成人禮上我們見過,你當時還幫了我一個忙。”
柳憬言能記起路祈晨大哥成人禮是多久,但實在想不起在那天有見過賀仁,只好說:“或許是你記錯了,我對這件事完全沒有印象。”
賀仁顯然不能接受這種輕描淡寫的回答,他一把抓住柳憬言的胳膊,沉着臉道:“你不記得?那換成穆嘉欽你是不是就能記起來了?呵,穆嘉欽……”
他像是又想到了什麽,突然笑了起來,湊在柳憬言的耳畔說:“你想必也不清楚當初穆嘉欽和白承昕是什麽關系吧?我告訴你,他們之間遠遠不是交往那麽簡單,如果穆嘉欽沒有做過什麽,怎麽會讓白承昕到現在都念念不忘?憬言,穆嘉欽從來都不是良配,你又何必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他一句“憬言”說得情意綿綿,卻讓柳憬言從心底生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惡心。
然而賀仁卻還不知足,看着朝思暮想好幾年的人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不禁伸出手想要摟上柳憬言的腰,埋進對方的頸間嗅着那人身上獨有的氣味。
但還沒等他摟上,柳憬言就猛地擡起手,一拳結結實實地砸在他的左臉上,将那幾分意亂情迷盡數揍到了九霄雲外,來不及避開的賀仁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捂着臉往後退開了幾步,看向柳憬言的目光裏滿是詫異和惱怒。
柳憬言活動了下手腕,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我和穆嘉欽之間的事輪不到旁人叫嚣,賀總,有這個閑心你不如多打理打理名途,省得裏面烏煙瘴氣的帶壞圈裏風氣。”
說完,柳憬言整理了下微亂的服飾,臨走前扔下一句:“還有,別用這種親昵的稱呼喊我,我只是區區一個演員,‘擔待’不起賀總厚愛。”
沒走兩步,柳憬言就聽見賀仁在背後冷聲道:“柳憬言,你這麽不識趣就不怕我帶頭封殺你?盡管柳家家大業大,但在娛樂圈,還是我賀仁說了算!”
柳憬言腳步不停,直到快到門口時才側過頭來,淡淡地看了賀仁一眼,随後露出一抹矜傲不屑的笑容:“我柳憬言從出生起就沒怕過誰,再說了,賀仁,你真以為如今的娛樂圈還是賀家的一言堂嗎?”
話音一落,也不等對方回答,柳憬言就推開門徑直走了出去,只留下臉色晦暗不明的賀仁還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他離開的背影。
雖然沒有看見賀仁當時的神情,但那種如芒在背的目光讓柳憬言實在難以放下心來。他一邊回想着賀仁在酒店說的種種,一邊摸出手機準備給餘秦打個電話。
但還沒等他點開撥號界面,一則來自穆嘉欽的通話就接了進來。
柳憬言點了接聽,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憬言,我到D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