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夜赴宮廷
馬車聲辘辘,車輪滾過鋪得整齊的青石板路,使向恢弘的皇宮。
未央宮燈火通明,亮得有些刺眼。
是了,他從來就不喜燭火的煙塵,更愛夜明珠潔淨的光輝。
姜禾鹄站在階上,閉了閉眼,捏着裙裾的手漸漸收緊,又猛地松開。
秋月皎潔,衆星捧月,銀色的月光吐露着清冷,就像皚皚白霜。
段德勝見恭親王爺站在階上,不前不後,背影有些蕭索,終究還是上前一步,道:“王爺,請吧!”
姜禾鹄睜開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腳下羅裙掀動,向前走去。
屆時,左绛容正翻着書頁,一派閑散。刀刻的五官上,全然看不出着急。
姜禾鹄不由得緩步上前,聲音波瀾不起,問道:“皇姐夫深夜找本王來,到底有何要事?”
左绛容聞言,擱了書冊,站起身來,延請姜禾鹄入座品茗。
他還是一樣長身玉立豐神俊朗。
姜禾鹄盯着他的後背出了會兒神,在他回過身來時,堪堪把眼神收了回去。
氣氛有些冷滞。
左绛容屏退了左右,單留下姜禾鹄一人。
姜禾鹄現下卻有些後悔走這一遭,只是有些事情,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她擡起頭來,看着左绛容的鼻尖,道:“到底有什麽事?”
左绛容低低笑了一聲,聲音低沉悅耳,十分動聽。
他直視姜禾鹄的眼睛,想看出些什麽。
人總是這樣,以自己為中心畫地為牢,憑空總能生出些想象。
姜禾鹄雖沒有直接對上他的眉眼,卻也知道他的密切的注視,心裏如擂戰鼓。
左绛容看了一會兒,終于挪開了眼,一針見血地問道:“你皇姐哪兒去了?”
“你說的急事,不會就是要問這種天下皆知的問題吧?”
“南巡的事情,汾陽改道,河城遇險,你敢說不是你做的手腳?”
姜禾鹄心裏一驚,汾陽改道?河城遇險?
她在京中閉目塞聽,南巡路上的事情竟分毫不知。
可是,“我做的手腳?”姜禾鹄揚了聲調,仿佛不敢相信這種懷疑的話會從他嘴裏說出來。然而事實由不得人信或者不信,左绛容或許不會疑心從前的姜禾鹄,可他不能不提防如今的攝政王。
人一旦嘗了權勢的味道,就像上了瘾,他太清楚這種感覺。
從前北漠的王位第一順勢繼承人,如今的大靖後主,從統領百萬雄兵,到如今只操心油鹽之事,落差的巨大,就連一向鎮定的他也頭昏眼花。
他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戒掉掌管江山的滋味,就意味着現在的姜禾鹄蘊藏着多大的危險。
只要威脅到鳶兒一絲一毫,憑他是誰,他也不會放過。
“你皇姐效仿諸葛孔明,給你留了三個錦囊,現在三個錦囊何在?”左绛容轉換了攻勢,知道再繼續問下去于事無補,便改用聊天的形式。手上也不閑着,給姜禾鹄斟了一杯茶。
姜禾鹄心裏有些唠嗑,知道他終究是不相信自己,卻沒有想象中的心痛,更多的是一種談判的态度。
她仰頭喝了茶,豪放得不像話。
重重擱了茶杯,她說:“皇姐說了是留給我的,你沒有權利過問。”頓了一會兒,她繼續說道:“你知道她南巡為什麽不帶你嗎?”說着,嘴角露出一抹譏诮。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或許不愛了,或許還愛着。就是看他那樣好受,心裏總不是滋味兒。
左绛容原本正正經經端坐着,聽了這句話,便從座上彈起來,直逼到姜禾鹄面前,急切地問她:“你知道?”
黑眸不凝而厲,神色不怒自威。
姜禾鹄心頭驚懼,卻忽然很想放聲大笑。
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猛地推開了他,急欲奪門而出。
還沒跨出門檻,卻不知哪裏竄出兩隊黑衣人,橫在殿門口,阻塞進出。
低沉如地獄之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今天不說,就休想離開這裏!”
姜禾鹄心頭冷笑更盛,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一提到姜禾鳶,他總會撕下僞善的面具,總會甲胄加身恨不得保她一根汗毛不落。
她看不慣他這樣,姜禾鳶是他的寶,他護着。
她不是他的寶,便就犀利相向?
她徐徐轉身,盯着左绛容的眼,即便他的眼深邃如黑夜,絲毫沒能帶來光明,她也還是直視着他。
“物極必反,盛極而衰。你有沒有想過,姜禾鳶就是受不了你這樣周到的殷勤,才獨下江南?她今天若是性命難保,那也是你造的因果。你可以護她一時,用膳你試毒,練武你避讓,閱書你讀給她聽,遇刺你保她安平。但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有你的事要忙,她有她的路要走,你不能再随侍左右,她卻早已習慣依賴你,你作何感想?你心心念念的人,才是你最對不起的人!”
姜禾鹄話音未落,一柄寒光破空而來,直指喉口。
左绛容握劍的手瑟瑟發抖,似乎隐忍着極大的怒氣。
姜禾鹄心已涼透,時間終究還是埋葬了那場年少輕狂的愛情。她步步逼近劍尖,語帶挑釁:“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她幾近瘋狂,嘴角綻放一抹笑容,含着劇毒的妖冶:“不,是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你惱羞成怒了!你不敢面對自己不周的考慮,你沒能體諒姜禾鳶的內心,你和她不是心意相通更非良配!是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你終究還是要離開這姜禾鳶掌管的天下回你的北漠,你最後還是會登上北漠的王座揮戈南下,你最後還是會一身戎裝和姜禾鳶對戰沙場!這是你逃避不了的現實,也是你最後的歸宿!”
姜禾鹄杏目圓瞪,面容略帶了猙獰。他永遠不知道,天下間,只有她将他看得最清楚,只有她會毫無原則地将他的秘密守護。
可這又有何用?該離開的人最終沒有離開,她的親人變成了兩個,她的心最終落了沉疴。
但是啊,歲月總是在看起來格外淩厲的時候,又盡顯它的溫柔。
兩年過去,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淡忘的傷疤也許掩埋在層層灰塵之下,不會痛,又或許已經完全愈合,再不悲傷。
劍尖劃破姜禾鹄的皮膚,血一點一滴漫溢。
左绛容怒目圓睜,左手握得死緊,右手顫動,牙齒咬破了嘴唇,看起來無比禁欲。
姜禾鹄無所謂地笑了笑,閉上眼睛一副任君宰殺的模樣。
忽而背後傳來一陣騷動,喬疏的聲音清澈貫耳:“青銅,白銀!”
之後便是一陣陣袖風鼓動,兩撥人馬比拼起來。
姜禾鹄趕忙退了幾步,避開左绛容的劍尖,像是私會情郎被逮個正着的良家婦女,眼角瞥見茶幾下邊還算寬敞,便一把躲到了茶幾之下,與方才咄咄逼人的她截然相反。
左绛容還沉浸在被拆穿的怒火中沒反應過來,喬疏就已經拿着一把街頭屠戶用的殺豬刀,站在宮殿門口,刀尖直指左绛容:“丫的,看刀!!!”
姜禾鹄暗道不好,就見喬疏沖了進來,直逼左绛容。
左绛容抿着唇角,恢複一貫溫雅,看見這副情狀,默然轉動手腕,收了長劍。
他與喬疏算是萍水相逢,要是有什麽瓜葛,就全在姜禾鹄身上了。
現下見他這副樣子,用膝蓋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只是素聞喬家公子因為幼年的一場事故落了病根,體弱多病,不擅文武,倒喜銀錢。長得卻是龍章鳳姿驚為天人,如今一看,倒也和傳聞相符。
只是這手裏拿着殺豬刀……
有些掉格了去……
喬疏卻不管,龇牙咧嘴的就要殺上來。
到他漸漸逼近的時候,左绛容身形一動,出現在門口,朝着打作一團的手下喊停,這才解救了青銅和白銀。
喬疏鼓着腮幫子,瞪大了眼睛,手上的殺豬刀在夜明珠的輝映下折射出了危險的寒光。
左绛容笑了笑,沒來由地喜歡他的小孩子德行,下巴一指,指向了正在茶幾底下閉着眼念阿彌陀佛的某人。
喬疏見着了她,面色一喜,掀了長袍将殺豬刀別在腰間,蹲下身子把姜禾鹄拉了出來。
他原以為左绛容拿劍只是虛張聲勢,現下瞧見了姜禾鹄喉間淡淡的一道血痕,當下就又動了氣。
他把姜禾鹄安頓在軟座上,又從內間尋了枕頭來墊在她腰間,就像是在他自家的府裏一樣自在。
轉而面向一臉錯愕的左绛容,猛地抽出殺豬刀來,又是一番攻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