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貼身內侍

這日深夜魏七夢見了皇帝。

其實不是第一回 了, 從前也夢見過,卻只是覺着痛,覆在後背上的手掌施與的強勁力道,那處嚴絲密合緊逼着的深深沖撞,臀-肉擠壓的觸感,曾多次驚擾累極沉睡的人。

然這回有些不同,魏七在夢裏見着了皇帝的臉, 他在夢中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個兒分明是側着頭的,怎會瞧得如此清楚?

今上眼神很沉很深, 似牢牢地将他釘住,抿緊的薄唇,微皺的眉同自個兒白日間瞥見其思索國事時的神态一樣嚴肅認真,然又有些差別。

魏七說不上究竟是哪裏不同。

只是皇帝身上掉落的汗, 他灼熱的溫度,到情-事後頭呼出來的粗喘氣息, 一切一切都真實得叫人害怕。

他貼在自個兒耳邊輕笑,叫一聲狗奴才,然下一瞬便沉了臉要賜下死罪。

魏七在塌上手腳扭動掙紮,終自夢中驚醒, 喘息不止。

柔和青白的月光透過窗柩投入屋內,塌上之人起身,靜坐片刻,突輕輕揭開腰側亵衣。

身上是幹淨舒爽的, 後頭也清涼,魏七知曉小千子将他收拾得很妥帖。

他低下頭湊近腰間細瞧,夜裏昏暗,就着月光瞧得不甚分明,然魏七能感受到那處留下的痕跡,腫痛感提醒着灼熱粗糙的指腹的觸摸依舊仍殘,不知何時能消失殆盡。

究竟要等到何時才會停止,魏七愁着小臉抱住自個兒的頭苦惱不已。

為何聖上還不曾厭倦?本以為順從之後今上便會膩煩,然幾日又過,卻未等到想象中的厭棄。

今上的眼利如玄劍洞悉一切,不動聲色間便能看破他自以為是的小把戲,他的心也似不可測的深淵,魏七明知危險,卻仍一步一步小心試探。

如果順從不對,反抗是錯,難道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麽?

可他真怕,雖乾清宮上下嚴如鐵桶,然長此下去,總有走漏風聲的時候,屆時若叫後宮衆主子知曉聖上沉迷男色,那自個兒會迎來怎樣的結局?老祖宗與皇後主子又将會怎樣處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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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背負着勾引聖上的放-蕩-淫邪宦官這個罪名,以魏之姓,單七之名死去麽?

魏七心知肚明,聖上絕不會為了他一個奴才與老祖宗抗衡而違背孝道。

不,他對自個兒說:我要活下去,既已走到這步,我要為了與雙親團圓活下去,為家財哥撐下去,那時連死都不怕為什麽會沒有活着的勇氣。

一心求死與上鬥氣現下想來多麽可笑,如今還不是活得好好兒的。

魏七心中思緒雜亂,睜着眼發怔,枯坐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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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歇一日後回禦前複職。

魏七端着花梨木紅漆托盤在內書房門前踟蹰不定,不敢踏入,他總覺着離皇帝十丈內便已然感受到那股壓迫人的氣勢。

且上回裝睡叫聖上發覺,現下不知該如何面對。

這事說來是欺君,然而,是床笫間的欺君。誰會傻到明着請罪?難不成道奴才該死,不應裝睡哄您心軟愛撫,但我實是不願再去內廷監。

豈不是找死。

魏七幾欲轉身逃離,不過也只是想想罷了,他秉氣穩步往裏走。

內書房裏依舊安靜如昔,魏七沿往日行跡悄聲向前,愈加近了。

然不知怎的,離皇帝還有兩丈之遠時他便腿腳發軟,雙手顫動不止,茶盞在托盤上細聲震動,聲響不大,魏七卻覺着振聾發聩似就響在耳邊。

為何今日會如此慌亂,他不解,分明前幾日都未曾這般。

他手心冒汗,不斷對自個兒說不要抖,不要抖,期望能平靜下來。

卻無用。

茶盞震動聲漸大,響在沉靜的屋內格外突兀。

兩旁立着的內侍心下奇怪,平日裏這魏七最是沉穩不過,怎的今日這般疏忽怯懦。

安喜皺眉,他立于皇帝身後,自魏七入殿時便替其提着心。

不過好在皇帝折子批得認真,并未注意到這點子聲響。

魏七抖着手好歹行止書案前,将茶盞放下,卻不料撤下冷茶時一個不穩将其打翻至托盤上,發出哐的突兀聲響。

皇帝眼風一掃,皺眉望過來。

安喜無奈閉目,兩旁的內侍縮着手腳,低着頭不敢去看。

魏七一時吓傻,噗通跪地俯首請罪。

" 聖上恕罪!"

皇帝本皺眉欲斥,然趴着的身軀有些眼熟,是那奴才。

" 滾下去,蠢東西礙手礙腳。" 一句呵斥。

竟未責罰。

" 嗻。" 魏七端了他的東西匆匆起身行禮滾遠。

安喜在後頭目瞪口呆:這便完了?聖上最不喜批折子時被擾,上回還打發了一個奴才,今日竟放過了魏七。

他偷瞄聖上,卻只能窺見其偉岸的後背,心中暗想:一張塌上躺過的就是不同,到底心軟些,禦前當值舉止疏忽,換了旁人必得受罰。

這頭魏七出殿,驚魂未定,撫着胸口呼吸。

萬幸躲過一截,若這當頭再被聖上責罰,自個兒非得成整整一個月裏的話柄不可。

然他不知自個兒早已成了衆人話柄,且今日又添談資。

禦前侍茶魏七,哎!對羅!就是那個魏七!他今日在聖上跟前打翻茶盞,殿內二十來個當值奴才都瞧見了,然聖上竟未罰他,只叫退下,可不是稀奇?可不是縱容?

啧啧,造化大,造化大呀!

魏七歸置好東西,轉身回內書房牆角邊侯着。

半個時辰後,皇帝将上奏請重徭役的折子用朱筆劃叉,寫下幾句罵語後心中爽快不少。

他扔了筆,端起左手邊的熱茶揭開略飲兩口擱下,舒展身軀靠向椅背,一手撐頭搭于扶手,一手漫不經心地把玩腰間玉佩。

目光觸及玉佩下挂着的藍灰色流蘇,皇帝心中微一動,望向不遠處牆邊的魏七。

魏七垂首立于牆角,雙臂緊貼身側,好似泥塑一動不動。

漸漸地他便察覺到不對勁,側前方投來的視線太過明顯,被人盯住,尤其是被皇帝盯住,這滋味兒不是很好。

為何突然瞧我?他心中慌亂,是因着方才的事麽?

魏七額間冒汗,小腿開始細微打顫,指縫中積汗,汗滴滑落,打在黑色大理地磚上,漸積漸多。

皇帝勞累一陣,本是想瞧瞧魏七消遣一二,并無他意。

這會子見他瑟瑟發抖擔驚受怕的姿态,便憶起這奴才前兩日在塌上裝摸作樣,一面在自個兒掌下瑟瑟發抖,一面偏忍着往手心裏貼的場面,不經覺得好笑。

他的視線自人頭頂一路向下,慢悠悠細瞧,身段不錯。

魏七愈發不安。

安喜立在後頭,只能瞧見一點子聖上停下歇息的舒展背影與纏繞流蘇的手指,并不知他此刻正逗弄人消遣。

這邊魏七嘴唇發白,汗如漿出,愈發抖如笊籬,卻不敢擡頭。

敵不動我不動,他這般想着消去心中跪下請罪的念頭。

皇帝勾唇,此奴才這般有趣,不若将其調至身邊解悶罷。

魏七身邊一丈遠處另一個當值內侍餘光瞥見身側之人渾身發抖,心下納悶,屋子裏暖得很,魏七抖什麽?

他擡眼不經意間一瞧,頓時吓得面上失色,聖上!聖上。。。

內侍腿軟,腳下一個趔趄,皇帝眼風冷冷掃過,皺眉不悅。

然這事不好責罰,後者支起身複批折子。

晚間養心殿東暖閣內。

皇帝斜坐着撐在紫檀木五屏報春梅紋嵌大理石羅漢床上歇息。

炕桌上擺着棋盤,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慢悠悠下棋,忽出聲喚安喜。

安喜上前一步,拱手行禮:“奴才在。”

“前幾月裏新調上來的奴才喚什麽來着?”

“回聖上的話,新調至您跟前的奴才名喚李遠,是從前的禦前領班。”安喜不料今上為何會提起一個奴才,只好如實回了,并不多言。

“嗯。”皇帝應一聲,“就是李遠。”

“将他調回原處。”

“嗻。”安喜雖不知聖上為何不喜這人,當初的調令分明也是得了他的準許,不過仍舊恭敬應下。

“聖上,如此這般您貼身伺候的便空缺一位,奴才鬥膽,您瞧。。。該換誰頂上來?”此話一出,他突心下一激靈,有了猜想。

“魏七。”皇帝手持黑棋,指腹緩緩摩挲,落下一子。

前者恍然,原是如此。

“嗻。” 他強壓下心中不安。

暖床之人又成貼身內侍,明日此調令一下,乾清宮上下該如何琢磨?

第二日魏七下值前,領班太監全公公将他單獨留住,安喜調令一下,自個兒又得當回副領班,心中确是不大好受,然面對之人如今正得聖眷,這火氣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他發。

魏七有升了品階,短短幾月便從養心殿掌管儲物的內殿太監調到禦前,又從禦前成了皇帝的貼身內侍,加之這段時日的那檔子事,真真是夠惹人注目的了。

“嗻。” 魏七應下,心中雖意外卻也生出幾分心思來。

聖上莫不是瞧上自個兒了?

他這般想着,前幾日的小計謀又開始冒頭。

魏七走馬上任,随領班太監至安喜那兒赴差,聖上的貼身內侍皆由他親自掌管,禦前領班太監同王福貴一樣只是其副手罷了。

此刻天仍黑着,不過才寅時(淩晨三點至五點),宮中規矩,皇帝每月逢五需朝堂視政或禦門聽政。

今上勤勉,改為每月逢五與逢十聽政,每日卯時(淩晨五點至七點)未至便已起身。

主子這般勤政,下頭人哪能偷懶,尤其是貼身內侍,自然更需早起,是已不過寅時,安喜便将一切安排妥當,侯在養心殿偏房中等值夜太監遞話。

全公公領魏七進屋,安喜乍瞧之下卻是一怔。

前者由正六品的禦前太監升為正四品的內侍公公,現下已換了一身行頭。

六品翎上為灰,四品為深藍,此刻他頭上的絨帽後孔雀翎厚重嶄新,已為深藍,頂戴為鎳藍,上鑲一顆四品用青金石頂,暖帽檐邊用黑色狐貍毛圍上一圈,稱得其一張白皙小臉越發年輕俊秀。

一身藍灰素色宦官袍也已換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襲深紫綢緞長袍,前後胸裆刺大幅蝙蝠紋飾,補子上繡孔雀紋富麗堂皇 ,胸前挂鑲瑪瑙朝珠串,腿上綁繡百禽腿帶,紋飾繁雜。腳上仍是短靴,卻圍了一圈暗青皮毛。

不過只是換身衣裳,稍加打扮,便已帶貴氣。

年紀尚輕卻壓住了這一身,安喜不經要嘆一句後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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