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妾拜主母

坤寧宮人有備而來, 來人是皇後主子陪嫁,坤寧宮總管太監趙真公公。卯時乾清宮宮門方開不久,趙公公便至宮門外請見安喜。

侍衛哪裏敢攔,人方一跨入宮門,便有守門的小太監急忙忙來迎。

另有眼色者疾行去報與安喜,大清早的坤寧宮總管太監親臨,定是事出緊急。

安喜此時正在養心殿偏殿耳房內等候皇帝起身。

此刻得了消息, 心下一番思量,吩咐王福貴照看,起身先去見趙公公。

趙公公此刻正在後頭安喜屋子裏等候。

不一會子外頭傳來聲響, 安喜進屋。

“安爺!您大安。”趙真起身笑臉相迎,拱手施禮。

“趙爺您客氣,快請坐,請坐。”

皇帝那兒還有差使, 這事兩人皆知,是以并不多寒暄。

趙真道明來意, “大清早的多有叨擾,還請您見諒。”

“趙爺您哪裏的話,您是皇後主子身邊的人,此番前來必定是皇後主子有所吩咐罷。”安喜是皇帝身邊人, 比趙真品階要高出一等,然他仍是客氣,并不怠慢。

“正是,若非主子吩咐, 咱家萬萬不敢大清早地來擾聖上清淨。”

“既如此,此番皇後主子所謂何事?”

“也不是什麽大事,主子近來脖頸疼得慌,已忍了兩日,太醫院道是夜間落了枕,毛病不大,不必施針用藥,過上一兩日便好,若是真疼得緊,可令善按摩的奴才們伺候一二。”

“可兩日後主子仍不見好,便想着還是宣巧手奴才來,又聽聞乾清宮內有一禦前貼身內侍名喚魏七的,很是精通此道,從前像是在壽康宮當值,老祖宗也對他這手功夫稱贊不已,主子便想着借來一用。”

Advertisement

“道什麽借不借的!您怎的不早派人來呢!”安喜故作驚慌嗔怪之态,“皇後主子身上不好,要用哪個奴才只管派人來便是,何需等上這許久叫主子吃苦,還驚動您的大駕。”他似是真急。

可心裏卻嘲諷一笑,這些都是由頭,腦仁疼,脖子疼,好似誰宣魏七都是這些個理由。

那日皇後主子來乾清宮提及魏七這小子時他便有所察覺,到底事久了,不能瞞住。

來者意圖明了,外頭人趕去見王福貴,事關魏七,大家夥心知肚明,此事沒那麽簡單,得再往上報。

“到底是禦前的人,一點小毛病,主子說不願驚了聖上。”

“皇後主子賢德!”安喜喟嘆,“咱家這便派人去召了魏七來,您且稍候,咱們喝會子茶罷。”

“您客氣了,是咱家叨擾。”

“來人。”安喜揚聲道。”

“小的在。”

“宣魏七來!”

“嗻。”

魏七此刻應正同一幹奴才候在養心殿西暖閣內當差,宣魏七就等于是令将此事報與聖上。

安喜卻不知自個兒手下人也機靈得很,早先一步便通風報信去了,是以這時的一聲吩咐不過是做樣子,只等養心殿那頭的定奪。

養心殿西暖閣內,皇帝閉目,立在塌旁由人服侍着穿朝服。

小太監悄無聲息地入內,靠牆邊躬身行至王福貴下首人身旁,将此事說明。

下頭人又幾步行至王福貴身旁,王福貴聽了消息倒是有幾分吃驚,他暼了暼一丈外(約3.3米)的皇帝。

揮退手下,緩步行至皇帝跟前。

“聖上。”躬身行禮。

“何事。”皇帝閉着眼把玩小巧的羊脂玉核桃,淡聲道。

王福貴低聲說,“回聖上的話,皇後主子前兩日落了枕,坤寧宮總管太監趙真前來請借禦前貼身內侍魏七一用。”

此話一出,衆人垂首不動。

皇帝睜眼,擡起眼皮子瞥向下首直直站着的魏七,目光深深,叫人捉摸不透。

“呵。”他輕聲嗤笑。

方才不見安喜,說是趙真求見時,他心中便有了數,果不其然,只是這由頭有幾分可笑。

前些日子巴巴地來這試探,今兒終于忍不住了麽。

此事皇帝早有預料,是以魏七病時才命人看好他,不叫人出屋子。

現下病好,總有一見。

這事就好比普通官商人家妾見主母一般。

丈夫讨妾需與正妻相商。

皇帝是天子,雖不用商量,這回又是個奴才太監,可見一見威懾一番總是要的。

若是只幸一兩回便也罷了,然今後還說不準。

是以他将玉核桃往塌上一扔,複合了眼,道:“ 準了。”

“ 嗻。”

魏七咬唇,馬蹄袖下手指顫動,一瞬平息。

他出列,行退拜禮,随人離去。

出了養心殿,到了後頭安喜住的偏院外等候。不一會子趙真出,安喜随送。

魏七見禮,安喜目露幾分擔憂,終不能阻攔,只吩咐道;“好生伺候皇後主子,莫要魯莽唐突,丢了乾清宮的臉面。” 這是要他忍。

“嗻。”

一路又由二進偏院至內院再行至外院,沿途衆奴才目光或鄙夷或嫉妒或幸災樂禍。

魏七欣然受之,将這些都抛于腦後。

或許都在心裏頭罵他是狐貍精罷,都等着看皇後主子是如何懲戒他罷。

這沒什麽,前兒夜裏衣裳是自個兒脫的,聖上手指是自個兒往嘴裏塞了舔的,有什麽可辯白的。

魏七覺着他辯無可辯。

坤寧宮內,鬥彩雲龍紋三足香爐內梅花香清麗淡雅。

皇後端坐貴妃椅,身穿一襲雙龍戲珠明黃長袍,外套黑底鑲七彩朝褂,發髻梳得一絲不茍,手持瑪瑙珠串,指上描金護甲細長,上頭鑲嵌的珠寶華貴,熠熠生輝。

魏七将馬蹄袖彈得呼呼作響,無視身後疼痛,利落深拜:“奴才乾清宮禦前貼身內侍魏七,請皇後主子大安,皇後主子萬福金安。”聲音恭敬平穩,語速不疾不徐。

瞧着倒是個沉穩的。

皇後望着下首恭敬跪着的人,啓口道:“ 擡起頭,讓本宮瞧瞧。”聲音緩而威嚴。

“嗻。”

魏七直起身,垂眸擡頭。

啧啧,好一個俊俏人兒。

“ 擡高些。”

“ 嗻。”

唇紅齒白,長睫瓊鼻,眉目清秀,我見猶憐,今兒近觀,确是不錯。

“好相貌。”她淡笑,飲下一口甘菊清茶,轉頭對身旁站着的孫嬷嬷道:“怪道咱們叫聖上給瞧上羅。”

孫嬷嬷笑着回道:“回主子的話,咱們宮裏哪個不是俊俏人,是這奴才福氣大罷了。”

皇後微點頭,又對魏七道:“ 既是你的福氣,便要知曉珍惜,莫要忤逆不屈,叫聖上煩心。”

魏七能如何,他只能道一聲:“ 嗻。”

皇後心中暗笑,這般姿态就是不甘願羅,折騰小半年,難怪聖上咬住了人舍不得松口,就是得不着,要反抗的,才叫人心癢癢。

她向孫嬷嬷遞去一個眼神,後者點頭會意。

“ 端茶來。” 孫嬷嬷對自個兒下首的宮女道。

“ 嗻。” 宮女奉茶,遞與魏七跟前。

魏七不解,擡眼望向孫嬷嬷。

後者平聲道:“ 可惜你是個太監,若是個宮女,聖上寵幸了這麽些日子早該封了位分住進後宮。”

“ 咱們主子仁慈,你是這宮裏頭一例,到底要立個規矩下來,主子意思是賜你奉茶,今後可要謹守後宮規矩,好生伺候聖上,你可明白”

魏七不明白。

奉茶! 這是要收自個兒做帝王妾麽!

他渾身顫抖,再不能克制,即便只是一個奴才,一個太監,他也仍然是陳家嫡子,委身帝王便也罷了,現下還要入後宮,奉正宮,守宮規,與衆女子争同一人麽?!

皇後才不會讓一個太監搬到後宮裏頭,就是讓人奉茶她都惡心得慌。

可她就是再惡心也要先折辱了這人出下這口惡氣,再徹底收為己用。

她打算得很好,可惜魏七真不是個聽話的奴才。

“ 怎麽,賜你的臉面,還不快接。”孫嬷嬷見他久不端茶,催促道。

魏七擡頭盯着年輕華貴的皇後,回道:“ 回皇後主子的話,奴才不配。”

“ 大膽奴才! ” 孫嬷嬷怒斥。

皇後揮手制止,将目光自茶盞移向魏七,與他對視,半晌,輕笑,笑出了聲兒。

“ 哦 ” 她勾唇,“ 你也知自個兒不配”

“ 是不配。” 她長長的護甲輕敲貴妃椅旁的楠木圓幾子。

“ 可配不配的你也上了龍塌了,本宮乃後宮之主,總得拿個樣子,立個章法出來罷。”

“ 賜你隆恩,安分接着。”

皇後眼神淩厲,叫人不敢與其對視。

“ 還是說,你想叫膳房裏那奴才同你一塊相伴黃泉 ”

魏七心頭俱震,似不敢相信。

宮中女子心腸硬,手段狠,果真不錯,一出手便抓牢他的死穴。

“ 回皇後主子的話。” 魏七臣服,“ 奴才,不敢。”

他端起朱漆托盤上的青花瓷盞,膝行至皇後跟前,一步一步緩慢得似跪在刀山火海之上。

“ 請皇後主子飲茶。” 他将茶盞高舉過頭頂,離得近了,皇後無意之間瞥見他領口遮蓋下的青紫痕跡。

惡心,她皺眉,敷衍接過,卻不願喝,只意思意思貼住唇。

她心中厭惡頓生,本未想為難,此刻卻覺胸口氣難消。

皇後将茶盞往身旁遞,孫嬷嬷接過。

“ 賞。”

賜下一小堆金光閃閃的金裸子與一對玉镯子。

“ 既已過了禮,便來說說規矩罷。”

“ 前兒夜裏你當差,言行放-蕩,引得聖上不顧祖宗禮法同你胡來,這是第一宗罪。方才奉茶前又出言頂撞本宮,不敬正宮主母,這是第二宗罪。”

魏七心知自個兒此番前來少不了受罰,心中早有準備,是以這會子并不恐慌。

“ 兩罪并罰,念你初犯,本宮仁慈,便賜你自個兒掌嘴一百。”

孫嬷嬷道:“ 領賞罷。”

“ 嗻。”

宮裏打人不打臉,皇後此番存心落魏七臉面,他與皇帝之間的那檔子也瞞不住了。

魏七并不手軟留情,他心知打得越重,皇後心中的氣就能消得更快,她痛快了便不會去再為難吳家財與自個兒。

坤寧宮這頭的事傳至乾清宮內時,皇帝正坐于內書房的太師椅中與戶部尚書等人議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