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危機四伏

小方子再如何嫉恨, 昨兒夜裏到底還是将魏七收拾妥當了,身上擦得幹淨清爽,帶暧昧痕跡的衣裳換下,後頭那處也用玉脂膏細細抹過。

魏七醒來時已快過辰時(九點),他悠悠轉醒,口幹舌燥,腰間酸痛, 一時倒未覺着自個兒在他坦裏有何不對。

小方子依舊筆直站在塌前等候,怔怔地丁着他,眼珠子不動, 似是透過他在尋找別人的身影,有些滲人。

“渴。。。” 魏七的聲音帶着點晨起的沙啞。

小方子回神,目光對上他,眸中千萬情緒閃過, 最終化為沉寂。他沒回話,轉身倒茶。

魏七敏銳地覺着不對, 換作平日裏這會子人早将溫水遞到自個兒手裏了。

他望着小方子的背影,目光轉開,枕邊不遠處明黃色的禦被明晃晃奪人眼球,華貴非常, 與簡樸的他坦格格不入。

咦?這不是龍塌上的東西麽,怎的在這兒!

不對,我怎麽在自個兒的他坦裏?這會子不是應該在內廷監麽?

魏七驚圓了眼,難不成。。。是聖上特許的?

一時面色複雜, 垂眸抿唇。好也是他賜,不好也是他賜,給糖又給巴掌,魏七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轉頭望向走來的身影,這般說來,炮仗生氣情有可原。

小方子胳膊伸直,将茶盞杵到人跟前,魏七忍痛,緩緩起身垂眼接過,手還有些抖。

前者視而不見。

唉。

魏七受着這通氣,即便胳膊再軟無力擡起,也咬牙自個兒灌下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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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子又木着臉端來熱水擺人跟前小幾子上,魏七軟趴趴地伸出頭,俯在塌旁刷牙口。

前者冷眼旁觀,他越是虛弱,小方子就越是怨恨嫉妒,只覺着他是在炫耀示威。

原來這人從前的苦惱不甘都是裝樣子,病才好就忍不住要勾-引聖上,虧自個兒還有幾分喜歡他,還以為他真。

魏七開口,聲音也低弱:“有勞你,我有些餓。”

小方子惡心地慌,出門徑自從小膳房裏端來燕窩紅棗粥等幾樣滋補的粥與一碟子酸蘿蔔擺在方桌上。

魏七掀褥子欲起,可一時卻沒能起得來。

腰間似被誰折斷一般傳來刺痛,臀後那處酸脹腫痛,萬般不自在,似是。。。合不攏了。

他一聲悶哼,心中咒罵,昨兒自個兒都昏過去了,那人仍不放過。

小方子蹭蹭兩步氣勢洶洶地過來,一把将人按回塌上。

“嗯。。。”魏七更疼,卻敢怒不敢言,因總覺着自個兒虧欠他,搶了人東西。

前者将朱漆托盤哐得砸幾子上,端了碗粥,持青花釉瓷調羹,舀起一勺不甚溫柔地往人嘴裏塞。

魏七垂眼受着,這境況還願伺候他,有什麽可說的,誰叫自個兒昨夜确實滾龍塌上去了呢。

可小方子見他不吭聲越發氣惱,你瞧不起我罷,鄙夷我罷,我苦苦所求數載,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你輕易便得到了。

成,你是該瞧不起我。

他愈加過分,一勺接一勺往魏七嘴裏怼,溫熱的粥沾濕整個下颌,黏糊糊滴落。

後者狼狽不堪,終于也忍不住了。

你怨我,我又能去怨誰?

你還能怨我,我會受着。可我怨那人,是要遭罪的。

“你夠了罷。”魏七氣弱,聲量雖小,卻自有冷靜氣勢。

他擡臂松松握住小方子的胳膊。兩人俱是手抖,晶瑩的燕窩粥灑在禦賜的新褥子上,無人在意。

魏七擡眼,眸中無波無瀾。

“你就這麽想要麽?”你就這麽想要帝王的寵幸麽?你瞧不見我身上的傷麽?他低聲問。

守在暗處的眼線瞪直了眼,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昨兒晚間瞧見站着的那個凄慘慘地吻坐着的那個,今兒晨間站着的那個又使小性子甩冷臉,現下坐着的這個魏七又語出驚人,一句話說得暧昧不堪。

兩人身形相近,眼線認得艱難,腦補出一場虐戀情深,癡心錯付,棒打鴛鴦,無奈分離的大戲,心道這事兒得趕緊上報。

屋子裏小方子說:“是。”神情倔強,目露貪婪。

從前帝王不沾男色,一切只是癡夢,可如今上沉迷男色,為何只偏喜你一人?

如此相似,為何不能是我?我比你更為珍惜他,你只不過是近水樓臺先得一步。

這不公平!

他眸子上覆薄淚,水光潋滟,眼圈泛紅,暗自較勁近三載,到頭來卻輸得徹底。

“不好的,真的不好。”魏七搖頭,喃喃嘆息。

天子是冷情人,你何苦深陷,難道不知偌大皇宮裏心中有人的奴才大都沒好下場麽?難道不知這其中愛上帝王之人下場最為凄慘麽?

屋外有人盯着,這事兩人都知曉,一番對峙說得含糊,外頭人聽得雲裏霧裏,想岔了十萬八千裏,屋裏頭二人卻心照不宣。

不是不好,只怕是太好,你舍不得給罷。

小方子冷笑,“我覺着好。”再沒有比他更好的。

“若一朝夢成,甘願以命相抵。”

魏七心神巨顫,宮裏竟還有這樣的傻子。

他嘆息,你願赴死,我卻不敢再親眼瞧見另一個陳阿狗,狗子哥吊死的慘态他至今無法忘記。(陳阿狗殉情而死。)

“ 不必惺惺作态,直說舍不下榮華便是。”

魏七聽了這話,有一瞬想過利用,然千回百轉,望着跟前人執拗的眼神,最終狠不下心來。

他垂眸不語。

小方子輕蔑一笑,狐貍尾巴明晃晃出來招搖,假模假樣,虛僞至極。

他将青瓷碗具砰地砸幾子上,轉身摔門離去。

魏七頹然倒在塌上,倦極閉目。

這廂戲罷,眼線将此事上報。

他先入為主,一番話說來便免不了添油加醋,等此事報到安喜那時,早就變了味兒。

魏七承了幸後能得一日歇息,這已是不成文的規矩。

是以,直至這日晚間,聖上安歇之後,安喜才令人領魏七來見。

安喜的住處在侍院前頭,是一個單獨的二進小院,還同住着王福貴等幾個手下人。再前頭便是內書房,離養心殿更近。

此刻屋裏擺着炭盆,腕大的紅燭發暖光,燭光下二人一坐一立。

安喜望着垂首立在跟前的修長少年,他雙臂緊貼身側,低眉順目,姿态是恭敬且如何也挑不出錯來的,然細瞧卻總覺着與別的奴才有些不同。

是了,頭雖低着,背卻直挺挺地如青竹松柏,透着股子生氣。

照理來說,太監少了東西後下身總會有些變化,臀部不免比原先肥大,走姿也會漸漸偏向女子。總是彎腰行禮,久了背難免彎曲,就是儀态再好的奴才也會有點這毛病。

到底出身不同,想也是受過不少禮教,聖上若是好男色,瞧上他又有什麽奇怪。

安喜嘆息,心中卻對這小子又多生出幾分敬佩憐惜來。

陳家主支一派最為年幼聰慧的嫡子宵衣之名自個兒還是有所耳聞的。

那時适逢這孩子剛出生,陳大人如何沉穩的一個人,于宮廷裏行走時都止不住喜形于色,碰着有交情的奴才便免不了炫耀,道他也有兒子了,犬子名宵衣。

宵衣旰食,寄予厚望,可惜羅。

想必是叫父母捧于手心,含在唇舌之上養大的罷。

他或許是面肖其母,但性子卻與他父親像得出奇,都是安靜又倔強的人,若不是如此,陳家也不會遭這等劫難。

已是悠悠十七載滑過,物是人非啊。

“ 魏七。” 安喜把玩掌中玉核桃。

“ 小的在。”

“ 你應當知曉,自個兒是聖上的人罷。”

宮裏的奴才都是今上的人,但你又不同,你還是皇帝塌上人。

魏七一怔,恭敬道:“ 回安爺的話,小的知曉。”

究竟是他的人還是他洩欲的玩物,抑或是閑來無聊時的消遣,左右都不重要,由不得我選。

“明兒咱家便将你屋裏那人打發了。”膽子太大,留他不得。

魏七驚慌擡眼,一瞬後又垂眸,打發二字意味着什麽他心中再清楚不過。

安爺已經知曉了麽?!可。。。今日白間應該并未露出什麽端疑,從頭至尾都未提及聖上,怎會?

“你既已是聖上的人,言行舉止便應愈加規矩,同屋裏人更是要注意分寸,免得落人口舌,你該萬幸此事叫咱家早早發覺,未釀成大禍。

若非如此,及事态嚴重,紙包不住火,屆時傳到聖上耳中,會有何後果,你應當比咱家更清楚。”

這番話是何意?魏七不解。

怎的聽起來倒像是我行止不端,污了聖上名譽?!

電光火石之間他腦中急轉,必是傳話之人多有誤會,三人成虎,真真假假,安爺意會錯了!

或者有人特意污蔑,欲除去自個兒。

然這樣豈不是更好! 總比讓他知曉小方子心悅聖上要好得多,還有回旋的餘地。

“ 回安爺的話,您說的極是,只是。。。” 魏七皺眉,似困惑不解,“ 同屋人舉止過密 ”

“ 是說小的與小方子之間。。。” 他像是笑了一下,“ 請您容小的細禀。” 又肅了面容,将雙臂朝前一拜。

“ 你說。” 安喜聽他這般說,也疑心事有蹊跷。

“ 回安爺的話,您也知曉,乾清宮中人多是小的前輩,只小方子一人與小的年歲相當。” 燭光之下,清秀面容沉靜。

“ 是以,從前衆前輩多有拿小的二人相比,為免生出事端,小的多有回避。只是此次您疼惜小的,特将他調來伺候,小的瞧他伶俐心善,人也活潑乖巧,心生結交之意,同齡之間,相貌相似便不免多有貼近。”

以前是對頭,疏遠得很,哪有什麽交情,再者人是您瞧過我才收下的,如今怎的怪我頭上。三來,小方子人好我才親近。四者,兩個長相同類的人哪會亂來,豈不別扭。

他神情又突淩厲,“ 小的心知近日自個兒風頭太盛,一時若有旁人瞧錯想必也不是怪事。” 此話意指有奸人嫉妒,妄想污蔑他。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滴水不漏。

安喜心道:果真未瞧錯他,後生可畏,此話也确實有理,這兩人從前并無交情,小方子也是自個兒眼皮子底下看着的,人外向心眼也多,但是裏子是個好孩子,不然他也不會将人指與魏七。

或許真是有人嫉妒,妄想取而代之,抑或是後宮中哪位娘娘得了風聲,欲除了他。

此事還需再看,不好擅自動作惹聖上注意,這小子身邊事聖上是有幾分在意的。

一場與屋內人有染的誤會在魏七不動聲色間化解,回了他坦後他才松下勁來,此時才發覺原來已渾身汗濕。

他唇色慘白,雙腿發顫,站都站不住了,關了門便直直癱倒在地。

方才若一步走錯,都要丢了性命,帝王聲譽是大事,不容一點疏忽。

萬幸,萬幸安爺願信自個兒。

小方子窩在塌上,此時尚不算晚,他分明未睡卻不欲理會魏七,絲毫不知這人方才救了自個兒一命。

一夜艱難度過,第二日麻煩接踵而至。

坤寧宮來人,道皇後主子欲宣見乾清宮禦前貼身內侍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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