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靠近 (1)

桑宛整個人差點摔倒在地上, 勉強支撐着一旁的桌子,才堪堪站穩。

這輩子的驚詫都沒有這一刻多。

她瞳孔微縮,動了動唇, 想要說什麽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怎麽會是他。

是貫穿了她一整個青春年少記憶裏的光。

也是孤身一人在北城, 那麽多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她說,怎麽一直有種熟悉的感覺。

原來,是季言裕。

多年後,再次聽到這個名字, 她還是心尖猛的一顫。

季言裕把小姑娘的表情收入眼底,随意扯了扯唇, 笑意懶散:“先坐。”

他站起身,動作矜雅地給她把對面的凳子拉開, 右手微微示意。

桑宛大腦還迷迷糊糊的, 卻也跟随着他的動作坐了下來。

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看。

她嗓音帶着幾分輕啞:“先……先生, 怎麽是您?”

“我來相親。”

季言裕神情自若,極為平淡溫和地對着她笑。

只是眼底深處潛藏的情意卻悄無聲息地氤氲出來。

桑宛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來……來琅城?”

他很自然地點頭, 輕笑一聲:“我也沒想到。”

這是出什麽差錯了嗎?

桑宛想不明白,只是, 眼角的餘光瞥到他的側顏時, 記憶一下子拉回了那個盛夏。

那個雨天。

她唯一一次的大膽。

給他送傘。

卻沒想到,兜兜轉轉, 以這種方式再相遇。

“你好, 我……我叫桑宛, 也……也是來相親的。”

她有些結結巴巴地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穿的校服背的小學生書包。

桑宛陡然間臉色突然漲得通紅。

甚至手腳都有些無處可放, 尴尬至極。

“那個, 我……我成年了。”

她又硬着頭皮補充了一句。

季言裕像是看破了她的窘迫, 給她倒了杯水,男人的動作極為賞心悅目,指尖修長幹淨,莫名的惹眼。

“別緊張,書包挺可愛的。”

“我高中也是在琅城一中上的,所以——也算同種意義上的校友?”

三言兩句,就把她的尴尬和緊張悄然化解了。

桑宛松了一口氣:“還……挺巧的,學長。”

她沒注意到,這句稱謂出來後,季言裕的漆黑的眸子更加深沉了些。

他漫不經心地整理了一下襯衫領口處的扣子,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

明明再簡單不過的動作,桑宛一擡眸撞見,心跳卻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一瞬。

羽翼般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下。

空氣在這一剎那靜止了些許。

桑宛想了下,還是解釋道:“我沒有結婚的意願,是被父母強制拉過來的,季先生,如果您——”

“我是自願的。”

因為是你,才自願而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眸子認真地盯着她看,綿綿情意幾乎快要溢出眼底,“學妹,不用緊張,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了解一下。”

“或許,我們可以達成合作。”

“同時避免被雙方父母催婚的準備。”

他很坦然又真誠地說,随後拿出一份個人簡歷和體檢表遞給她。

桑宛沒經歷過相親流程,有些不明所以,卻也接了過來,認真看了一瞬。

而後,清澈靈動的雙眸好奇地看他:“季先生,您條件這麽好,怎麽也會來相親?”

追他的女孩子,應該很多吧。

季言裕神色微動,繼而恢複平常:“事業心太強,經常加班,幾乎沒和別的女生相處過。”

不知為何,聽到他這句話時,桑宛的心頭有一絲絲微妙的歡喜。

“桑小姐還有什麽想要了解的嗎?”

“那——您有沒有喜歡的人?”

季言裕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鐘,才笑道:“沒有。”

他唇角微微揚起,眼尾上挑,嗓音刻意壓低,帶着些許磁性沙啞,蠱惑人心道:“所以,要不要考慮一下?”

桑宛略微有些心動這個條件,季先生的人品她再信不過。

最重要的是,可以解決她當下的困境。

避免再被那對父母拉去跟他人相親。

還有,可以安撫外婆的心。

可就這麽把自己嫁了,桑宛有些糾結。

她對愛情早就沒什麽渴望,跟誰結婚也沒什麽太大要求。

見小姑娘有些意動,季言裕不動聲色地繼續出擊,“或者,學妹就當幫我一個忙?”

“父母實在催得緊,若是以後你想要恢複自由身,随時都可以。”

他連這一條也想好了,拿出一份文件和婚前協議,遞給她看。

桑宛頭腦一時間有些暈,相親怎麽還帶這麽多東西。

不過在他眼神的示意下,還是認真看完了。

這份文件,幾乎是完全偏向她的。

她有種事情不按照正常走向發展的感覺。

“為什麽是我?”桑宛讷讷地問。

因為只能是你。

也只會是你。

季言裕遮擋住眼底的情愫,唇角微彎:“我們還算挺有緣?不是麽?”

又是這個說法。

可大千世界,冥冥之中,這麽多次相遇。

桑宛也有些相信這所謂的緣分。

她還沒回應,季言裕像是變魔術似的,從後面拿出一個太空艙貓包。

拉鏈拉開後,一只漂亮的長毛銀點貓,跳了出來。

小貓咪通體雪白,沒有一絲雜毛,柔順光滑,澄澈蔚藍的眼睛深邃,像是蘊含了一片星辰大海。

“這是我養的貓,名叫想想。”

“如果桑小姐願意的話,它也是你的。”

季言裕說完之後,骨節分明的手指就輕輕在貓身上戳了戳,小貓咪像是聽懂了他隐藏的含義。

乖巧又溫順地跳到了桑宛的身上,還在她手上蹭了蹭,喵了一聲。

好漂亮的仙女貓!

桑宛澄澈晶亮的眼眸一閃,打心底裏的歡喜流露出來,不亦樂乎地撸着貓。

“想想~”

“喵嗚——”長毛銀點貓咪優雅地伸了伸小腿,懶散地躺在她懷裏,小爪子還時不時淺淺撓一下。

分外可愛。

桑宛克制住內心想要尖叫的沖動,左邊唇角的梨渦若隐若現:“季先生,它好可愛。”

少女穿着一身八年前的校服,紮着馬尾,面容純淨,懷裏抱着貓,神色溫柔。

恍然間——時間定格在了這一刻。

季言裕不由自主開口:“學妹的小梨渦……也很可愛。”

面前男人一身西裝革履,成熟溫柔,細碎的陽光灑落進來時,他的臉部線條幹淨利落,無端地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微微勾勒唇角看她的那一刻,仿佛整個眼睛裏都盛滿了銀河。

桑宛猛的臉頰微紅,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耳朵有些燒得慌。

怎麽——每次看到他都這幅反應。

她小聲回了一句:“謝謝。”

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低頭跟小貓咪玩。

實則像是心湖裏被悄悄撩動了一下,無聲無息。

想想突然用肉乎乎的爪子拍了一下她的手,像是在說:快來跟我玩!不準想那個臭男人。

桑宛沒忍住笑出了聲,想想是她見過最漂亮的一只貓,尤其是脖子上還寄了一條藍色的絲帶,愈加顯得仙氣飄飄。

軟乎乎又會撒嬌的仙女貓!

誰能不愛呢!

想偷走!

只要貓不要主人。

季言裕把面前這一幕收入眼底,略微警告地看了一眼正在敞開小肚皮撒嬌的貓咪,又輕咳了一聲,似是在尋找着存在感。

想想像是看懂了他的意思,翻了個身,把自己的屁股對準他,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模樣。

哼哼……香香軟軟的姐姐!誰不愛呢。

想想要跟姐姐貼貼!

臭男人走開。

桑宛舒适地眯起了眼睛,給仙女貓順毛,午間的陽光細碎而柔和地灑落進來。

襯得她皮膚更加白皙清透。

季言裕繼續找着存在感,又輕咳了兩聲:“不知桑小姐對想想還滿意嗎?”

“挺喜歡的!”

桑宛這幾天的失落和難過,像是被它一下子治愈了。

毛絨絨的,好舒服!

“那——”

季言裕微微頓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對于結婚的事?”

“季先生,我考慮一晚上可以嗎?”

如果坐在這兒的,但凡是其他陌生男人。

她都不會有這麽大的信任度。

可那是季言裕。

她整個高中追尋的那道光,無數次背書背到哭,做題做到深夜崩潰時,想到高一大禮堂時的那次宣講會。

少年意氣風發站在上面,繪制着未來的美好藍圖,鼓舞着很多追夢人的心。

就咬牙堅持了下來。

再加上,北城那麽多次解圍。

他那麽溫和體貼。

“好的,不用着急。”

“先用餐?”

季言裕揮手招呼服務員過來,把菜單放在她面前,讓她點餐。

桑宛見他眼睛裏泛着明亮的光,滿是縱容與禮讓,便沒有推辭,點了幾道自己愛吃的。

又遞給他。

兩人之間仿佛有一種無形之中的默契。

服務員在這時微笑着道:“今天我們店裏有活動,滿足夠的金額可以送一份海鮮。”

桑宛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抿了抿唇角,沒說話。

她非但過敏,聞到那種味道,還有種反胃的感覺。

季言裕指尖在菜單上輕輕敲了一下,才輕挑眉梢:“學妹,我對海鮮不适,不知道是否介意不要?”

他的一舉一動仿佛都充滿着骨子裏的矜雅,卻又處處體貼。

“我也海鮮過敏。”桑宛彎了彎眉眼,不好意思地說。

季言裕輕輕點頭,對着服務員笑道:“好,那我們不要了,麻煩了。”

兩人在等餐的過程中,小時候經常幫助她們李嬸突然打來了電話。

桑宛沒注意到是視頻電話,下意識地接通了。

映入眼簾的就是外婆那張蒼老布滿皺紋卻慈祥的臉。

“小宛呀,你李嬸新買的手機,可以視頻通話,說是能看到人。”

“外婆,李嬸好。”

“哎,小姑娘長這麽大了,有男朋友嗎?”

“我兒子今年正巧大學畢業回來,李嬸介紹你們一起吃頓飯怎麽樣?”

視頻的聲音不算很大,但卻依舊可以聽清說的什麽,桑宛極為尴尬地瞥了一眼對面的季言裕。

“謝謝李嬸,不用啦。”

“你這孩子,客氣什麽,你清輝哥還說想你了呢。”

桑宛:……救命!清輝哥跟她也就小學時候玩過一陣子,後來再也沒見過,現在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了。

估計是外婆經常念叨,她還沒找男朋友。

每次回老家被催婚的這種痛苦。

這算是提前體驗了嗎?

“桑小姐。”

男人富有磁性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也讓視頻那頭的兩個人愣住了。

最明顯的就是外婆,像是笑開了花:“小宛啊,跟男同學在一起嗎?”

“明天帶回來吃飯嗎?”

老人家了解自己孫女,不愛人際交往,更多時候幾乎都是一個人待着,身邊從沒出現過異性朋友。

這還是第一次!

桑宛擡頭去看,男人一副無辜又淡然的模樣,似乎壓根沒意識到,自己喊的這一聲有什麽問題。

她只好含糊不清地應付着:“嗯,一個同事。”

“小夥子好啊。”老人家年紀大了,對小輩格外有熱情,還揮舞着手打招呼。

桑宛見狀,無奈只好把手機的攝像頭微微偏轉了一下。

一個容顏清俊無暇的男人入了鏡。

漆黑狹長的眸子泛笑,也伸出了手打招呼:“外婆您好。”

“我是宛宛的朋友。”

桑宛瞬間瞪大了眼睛,他怎麽突然叫這麽親密!

沒等她反應過來,只聽男人已經跟外婆聊了起來。

“我們家小宛啊,人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善良體貼,溫柔賢惠……”

聽着外婆不停地在誇自己,桑宛整張臉已經徹底通紅,只期盼着找個地縫鑽進去。

逃離這個地球。

季言裕邊聊着天,邊漫不經心地瞥了某個小姑娘一眼,點頭應和着:“宛宛很好,我很喜歡。”

語氣十分真誠認真。

桑宛聞言,耳根子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撸貓的另一只手都停了下來。

一直到挂斷電話的那一刻,她還沒找回自己的思緒,呆愣在原地。

季言裕把手機遞給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低笑了聲:“學妹,怎麽了?”

小姑娘白皙的臉上泛着紅暈,極為手足無措。

聽到男人低磁的笑聲,才回過神來。

“那個——季先生,我外婆就是,嗯,老人家閑聊,您別當真。”

“沒事,外婆邀請我明天去家裏做客,學妹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桑宛磕磕絆絆地回應,連忙低着腦袋喝了口水,才壓下心頭的羞赧。

她沒注意到的是,男人眼底閃過的一絲笑意。

菜一道道上來,氛圍融洽,桑宛本來緊張的心情也在他的言語中,變得放松了起來。

不得不承認,季言裕無論從什麽方面,都是她見過的最優秀的人。

桑宛已經有七八分結婚的意動了,她素來是個行動派,也把自己的過往坦誠說給他聽:“季先生,我……家庭方面大概是比不上您,然後之前談過一個男朋友。”

“如果您介意的話——”

“不介意。”

“女孩子談過幾段戀愛很正常,也不該作為評判一個人的标準。”

“至于家庭這些外在因素,我和父母都不在意。”

他每一句話都真情實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刻在骨子裏的溫雅怎麽也掩藏不住。

“當然,我也尊重你最後的選擇。”

他把一顆心徹底坦誠剖出來,放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判刑。

想想在這時候,也呼應似的“喵”了一聲,水汪汪清澈湛藍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像是在說:姐姐,你難道不想跟我一起玩嗎?

桑宛一個心軟,又戳了戳它的臉頰。

心裏的天平幾乎已經完全偏了。

才不承認是被仙女貓蠱惑的呢。

“謝謝您。”

最近遇到太多糟心的人和事了,季言裕像是一輪清輝明月,高高懸挂在空中,驅散了所有的陰暗。

兩人都不知道,曾經在少年時代好感過彼此,也沒有提起過那個下雨天,那次宣講會。

一直到快要用完餐時,一個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眼神清明,語氣格外豪爽,“季總,您跟侄女出來吃飯呀?”

“侄女?”季言裕的臉色瞬間黑了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對啊。”

中年男人反複盯着桑宛看了好幾眼,穿着校服,身邊還背着他兒子經常在電視上看的那個……叫哆啦A夢的包。

他越發肯定地點了點頭:“小姑娘上高中吧,十幾歲啦?”

眼看着對面男人差點崩潰破防,第一次卸下懶散溫雅的面容,桑宛瞬間笑靥如花,乖巧答:“十七啦。”

“季總好福氣啊,這麽漂亮的侄女。”

中年男人一臉羨慕地看着他誇贊道。

心裏還在想,下次跟季氏的合作,應該穩了吧。

上哪裏找他這麽會說話誇人的哩!

壓根沒有注意到,季言裕身邊散發的低氣壓越來越嚴重。

他輕輕掀起眼皮,就瞥見往日裏乖巧地跟貓兒似的小姑娘,像只狡黠的狐貍時不時地在偷看着他笑。

很好。

季言裕微微扯唇,嗓音低沉,似笑非笑道:“讓王總見笑了。”

他語氣親昵,眼底蘊含着情意:“女朋友調皮。”

“女……女朋友?”

王總肥胖的身軀差點直接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他過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讪讪地笑了笑:“季總真會玩。”

“我那個……還有點事,先走了。”

只是,回頭看季言裕的時候,視線充滿着古怪,詭異。

好似在看一個衣冠禽獸。

高中生也下得去手啊!

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扭曲!

“十七歲?”

“侄女?”

季言裕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這幾個字似的,脊背微微靠後,尾音揚起,語調意味不明。

桑宛沖他眨了眨眼睛,無辜極了,也不知為何,在他面前總會不由自主地卸下心防,做最本真的那個自己。

“那個,我難道不像十七歲嗎?”

小姑娘清淩淩的杏眸帶笑,像是盛滿了萬千星輝,灼灼閃耀,沖他乖巧地笑。

剎那間,擊中了他的心髒。

季言裕心跳加快了些,他別過臉,遮擋住自己的異樣,唇瓣輕啓:“是挺像的。”

本來是調侃他的,卻不曾想,桑宛自己的耳垂先紅了。

她不自然地用手捋了捋耳邊的碎發,腼腆地笑了下。

“喵嗚~”

想想懶洋洋地伸了伸四肢,在她身上又打了個滾,軟乎乎的肉墊撓着她的指尖。

很快,又把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季言裕極為不滿地瞪了一眼有恃無恐的某只貓。

大膽!竟然敢争搶他老婆的注意力!

“學妹。”

他聲音醇厚磁沉,喊她的時候輕柔舒緩又夾雜着絲絲低沉暧昧。

桑宛心尖像是被羽毛掃了掃,輕輕顫了一下:“嗯?”

“接下來,想去哪裏玩?”

她老老實實道:“想抱着仙女貓躺屍。”

季言裕:???

“開玩笑啦,季先生謝謝您,我想先回趟家,明天上午八點這個地方見,去外婆家,可以嗎?”

她還有家裏的事,要處理。

季先生被纏上就不好了。

季言裕也沒勉強她,低低地“嗯”了聲,“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

“另外——”他頓了一下,幾乎整個身體靠近她,鼻尖時不時萦繞的琥珀沉香分外好聞,令人十分安心。

“啊?”

“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随時可以說。”

“別自己逞強,嗯?”

見她眼中不解,季言裕壓抑住內心洶湧的情愫和愛意,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些。

“畢竟,我們也算朋友了,不是麽?”

朋友……

桑宛細細把這個詞在舌尖上蕩漾了一圈,卻發現并不反感,還有種隐隐的不易發現的歡喜。

她輕輕點頭:“好。”

“還有想想,先還給您,我帶回家不太方便。”

那對夫妻,什麽事都做得出來,何況是一只貓。

季言裕接過來,想想還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可憐巴巴又泛着深藍色星光的眼神看着她。

爪子還輕輕撓了一下。

“想想。”

男人低聲一喚,本來還使性子的貓一下子老實了起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委委屈屈地回了貓包裏。

依依不舍地看着桑宛,姐姐,再見。

他提出要送她回家,卻被拒絕了。

桑宛溫和笑着,說出的話條理清晰有理有據:“被我父母看到不太好,我坐公交很方便,還有謝謝您。”

“想想,再見~”

她對着小貓咪揮了揮手,笑意溫柔似枝頭盛開的木棉花。

看得季言裕酸極了。

待小姑娘離開後,回到車上,就戳了戳貓的身子,涼涼道:“你戲還挺多,嗯?”

“她都沒跟我說再見。”

“喵——”

想想見漂亮姐姐走了,立刻讨好地蹭了蹭主人的手背,乖順極了。

人家沒有,這是在幫主人誘拐媳婦呢~

季言裕看它那副谄媚的模樣,輕輕扯了扯唇角:“今天算你有功,回去加小魚幹。”

小姑娘應該會同意的吧。

商場上素來沉穩矜貴的男人,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抓心撓肺又惴惴不安的感覺。

……

六月份的天夾雜着燥,熱浪鋪散在空氣中,不一會兒,桑宛的臉上就出了些許細細密密的汗珠。

她刻意在路上拖延了會兒,才回到家。

卻沒想到,空無一人。

那對夫妻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桑沉倒是留了一張紙條:〔姐,老師說讓提前回學校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字跡潦草,看得出來很急離開。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長呼出一口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個人倒在床上,深陷在被子裏。

呼吸着太陽和空氣的清新。

思考着結婚的事。

其實——客觀來說,跟季言裕結婚,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她有些私心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這個黑暗的牢籠,囚禁了太久。

桑宛閉着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昏睡了過去。

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加上被當成替身,悲恸分手,這幾天壓着的事太多了。

她沒注意,一覺就到了第二天早上七點。

家裏依舊還沒來人。

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往臉上撲了點粉和腮紅,又塗了個豆沙色的口紅,看起來精氣神好多了,才出門。

只是沒想到,今天的公交車晚點了。

桑宛小跑了好幾步才到那家餐廳門口,男人長身玉立站在車前,光暈披在他的身上,仿佛鍍了一層金光。

明暗交錯間,他轉過身來,四目對視。

桑宛臉色紅撲撲的,發絲也有些淩亂,小口喘着氣:“抱……抱歉,我遲到了季先生。”

“對……對不起。”

她焦急地解釋着,眼尾泛着紅,看起來又軟又乖,一副惹人欺負的模樣。

季言裕安撫地溫聲道:“沒事的,桑小姐,我也剛到。”

“別緊張,放輕松,嗯?”

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好聽溫柔,有種鎮定人心的感覺。

桑宛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耳根子還有些燙,極為不好意思。

季言裕主動給她打開了副駕的門,桑宛迷迷糊糊就順勢坐了進去。

誰知道手忙腳亂的,安全帶怎麽也系不好,她咬了咬下唇,繼續掙紮着。

下一瞬,一個溫熱的琥珀沉香的身軀靠近了過來,男人手指修長白皙,慢條斯理地給她系着安全帶。

神情格外認真,時而噴灑過來的灼熱氣息,讓這個小空間裏彌漫着些許缱绻的氛圍。

“好了。”他輕笑一聲,薄唇微彎,看着小姑娘通紅的耳垂,突然想逗逗她,“學妹——耳朵怎麽紅了?”

“我……我……”

桑宛支支吾吾好一會兒,也沒說出個所以來,視線不經意間撞上他深邃眼底的笑意時,下意識地抓緊了裙子下擺。

怎麽回事。

他一靠近就緊張地說不出話。

桑宛心裏有些懊惱。

季言裕低笑一聲:“沒事,逗你玩的。”

“坐穩了,我開車了?”

桑宛小聲“嗯”了一句,目不斜視地注視着前方,一下也不敢偷看他。

只是,車裏的空氣卻無端夾雜着些許旖旎。

正當她在想怎麽開口,稍微緩解一下尴尬冷清的氣氛時,男人認真又散漫地開口:“副駕沒有其他人坐過。”

言外之意。

你是唯一。

也是第一個。

“學妹想的怎麽樣了?”

他在說這話的時候,握着方向盤的手心都隐隐出了些許汗珠。

緊張,又像是在等待着審判。

見說到正題上,桑宛抿了抿唇,回道:“我……我這邊沒有問題,就是季先生——”

她頓了一下,澄澈杏眸裏滿是不解:“您完全可以找個比我更合适,更優秀的女孩子結婚。”

這樁婚姻,對他來說,除了應付長輩,益處并不大。

可卻幾乎能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她也不能自私的,不替別人考慮。

季言裕微頓,差一點就要把那份長達八年的暗戀與喜歡說出口,好在及時克制住了。

怕吓到她。

她剛分手,目前對感情避之如蛇蠍。

他只好随口找了個理由:“因為想想喜歡你。”

“啊?”

“它很傲嬌又挑剔,除了我平常不讓人抱,桑小姐,你是第一個。”

“況且,我們同一個高中和大學,多次因緣相遇,這難道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麽?”

桑宛承認,她被說服了。

甚至,內心深處并不排斥他。

很奇怪,季言裕出現之後,仿佛一陣明朗的清風,驅散了她身邊所有的不幸。

甚至,她都沒有想到。

上一段被當成替身的感情,能這麽平靜而淡然地再次想起。

好像,是上個世紀的事。

終于,在季言裕長久的盼望與期待之下,少女笑眼彎彎看着他,輕輕點頭:“好。”

仿佛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季言裕趁熱打鐵,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道:“我父母催的有點急,桑小姐,明天去領證怎麽樣?”

桑宛:?

她整個人瞳孔微縮,太過驚吓詫異,接連咳了好幾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麽快嗎?”

季言裕面色不改,只是手指微微蜷縮,握緊了些,喉嚨有些發緊:“不快吧?”

只是額間的幾滴汗珠,出賣了他的幾分緊張。

他繼續找着理由,不動聲色道:“想想說,想跟仙女姐姐玩。”

男人刻意壓低嗓音,帶着些許撩人心弦的意味,炙熱的呼吸淺淺地噴灑在耳畔。

尤其是那個“姐姐”,尾音微微上揚。

一時間,桑宛的耳朵有些酥軟,還沒反應過來,男人繼續溫柔笑着問:“學妹沒有意見吧?”

“沒……沒有。”

“那明早八點,我們民政局見。”

一錘定音之後,季言裕的呼吸都松快了不少,神情放松倦懶地開着車。

車裏的音樂也開始逐漸響了起來。

“盼望每天都見到你,雨天也風和日麗

花花綠綠的世界裏,我只會喜歡你……”

像是在訴說着此情此景,歌詞表達着他的情感。

季言裕微微勾起唇角,眼底藏着笑意。

熟悉的原唱歌調,也是她最喜歡的一首歌。

歌詞祝願很美,很溫柔。

“季先生,您也喜歡這首歌呀?”

桑宛情不自禁地哼了起來,看着他問。

季言裕聞言,溫聲點頭:“歌詞很溫柔。”

像你,是你。

車子行使了一個半小時,才到清遠鎮。

外婆已經在門口等待了。

桑宛下了車,就迫不及待地撲進了老人家的懷裏:“外婆,我回來了。”

“乖乖,在外面有沒有受委屈呀?”

“我們小宛成大姑娘了。”

“沒有呢,我過得挺好,您多注意身體。”

“好啊好。”

桑宛這才想起來季言裕,她一偏頭,就看到高大挺拔的男人從車上下來,還拎着不少補品,笑容親和,是長輩們最喜歡的那一款。

“外婆,您好,我叫季言裕,是宛宛的男朋友。”

“小夥子長得真俊吶,人來就行了,不用帶東西,破費了。”

“沒事兒,不貴,這些都是我跟宛宛孝敬您的。”

兩人一言一語聊的分外開懷,像是親祖孫一樣。

桑宛目瞪口呆地看着季言裕扶着外婆進了屋。

怎麽感覺她才是撿來的?

季言裕什麽時候買的補品?

桑宛懊惱地拍了拍腦袋,竟然都忙忘了。

雖然外婆壓根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只要人來就高興。

好在,他足夠細心體貼。

“小宛啊,快進來。”

“來了,外婆!”

桑宛小跑了幾步,太過急忙,剛跑到堂屋的時候,腳步一滑,整個人眼看就要直接往地上撞去。

她緊緊地閉着眼睛,在想臉先着地的話會不會毀容。

可下一瞬,卻落入一個溫暖沉香的懷抱。

男人胸膛炙熱堅硬,扶着她腰肢部分的手有些發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下來。

桑宛整個人心跳如鼓,還沒放心過來,只聽耳邊傳來一道溫柔低沉的嗓音:“沒事吧?”

“小宛啊——”

“哦,我這老婆子什麽都沒看見,你們繼續。”

外婆捂着眼睛立刻轉過身去,還偷偷從指縫裏悄悄看了好幾眼,嘴角都快合不攏了。

桑宛也适時回過神來,立刻推搡了一下他的手臂,低着頭讷讷道:“那個,我好了,謝謝你。”

被外婆撞見還誤會了,她簡直尴尬地滿地找頭。

季言裕放開人之後,手上還留有餘溫。

小姑娘腰肢纖細柔軟,不盈一握。

有點瘦。

這一小插曲過後,季言裕跟着外婆在廚房裏幫忙,侃侃而談又溫柔體貼,很快征得了長輩的喜歡。

桑宛正在自己小時候的房間收拾東西,看着一塵不染的屋子,床上的叮當貓玩偶被洗的幹幹淨淨。

一切都像是多年前的一樣。

從未變過。

這麽多年,雖然她不在這裏住了,可外婆依舊讓房間保持原樣,甚至幹幹淨淨。

桑宛眼圈有些紅,用紙巾輕輕擦拭了一下。

坐在柔軟的床上,被子是外婆用采摘的棉花,一針一線縫的套的,有陽光和親情的味道。

她只待了一會兒,就去廚房幫忙,卻正撞見兩人談話。

外婆蒼老布滿皺紋的臉上,挂着幾行淚水,語氣略帶懇求:“小季啊,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小宛這些年受了太多苦了。”

“我這老婆子知道,自己沒多久可以活了,但一直放心不下她,才會每次催着找男朋友。”

“我也知道,女孩子家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可小宛太過堅強獨立了,什麽委屈都一個人扛着不說,我看了心疼。”

“人老了,半截身子快入土了,就盼望着我孫女能找到一個共度一生的人,相互扶持,幸福平安過完一生,就知足了。”

她邊說着,邊用手背擦眼淚,季言裕立刻拿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外婆您放心,我季言裕在這兒立下承諾。”

“我會愛她敬她一輩子,直到生命終結。”

他眼神和語氣太過真誠,有感染力。

桑宛在門口聽到後,腳步都頓住了。

甚至心尖像是有根羽毛輕輕地撓了撓,癢癢的。

她恍然有種,兩人真的是恩愛情侶的感覺。

“好啊,有你這句話,外婆就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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