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時當盛夏,碧天如洗,萬裏無雲,烈陽炎炎,化石流金!
通往天臺的官道上,正有着一老一少頂着灼膚如烤的烈日,喁喁而行。
那老的鶴發童顏,面如滿月,看年紀在七八十歲之間,但卻毫無龍鐘之态,雙目開合之間,精芒如電。
那年少的約莫十七八歲,身穿寶藍儒衫,俊美絕倫,但卻劍眉深鎖,滿臉俱是怨毒之色,尤其眼中所含的那股恨意,使人看了不寒而栗。
一老一少,低首而行,誰也不開口說話,似乎都有着沉重的心事。
驀然————
五條人影,如飛而來,行到老少兩人身側齊齊驚“噫!”了一聲,緩下勢子,原來是五個花白胡須的老者。
哈哈哄笑聲中,齊齊向那老者施了一禮,其中之一道:“原來是‘天目老人吳道維’,二十年不見,你老兒風彩如昔”。
“天目老人”也随聲哈哈一笑道:“龍江五老怎的聯袂來此,有何貴事?”
那少年側轉身去把眼望着別處,對眼前的人恍若未睹。
“龍江五老”之一臉色一正道:“天目老兒是否也到接雲峰湊熱鬧,一探鬼琴之謎?”
“老朽是歸途經此,對什麽鬼琴的事恕無興趣!”
“此次各大門派選出數十高手再加上各方英雄豪士,迷惑了世人近十年的鬼琴之謎,可能因此而揭開!”
“也許!”
“啊!這位是令......”
“天目老人”敝了那少年一眼,老臉一黯道:“這是老朽故舊之子,飄泊無依,所以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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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如此說來是令高足了,你老頭好福氣,收到這麽一個資質秉賦上選的傳人,在你天目老人調教之下,想必已練就了一身出色的......”
“天目老人”哈哈一笑打斷了對方的話,道:“老朽沒有這個福份收這樣的傳人!”
“龍江五老”的另一個訝然道:“為什麽?”
天目老人并不置答向那少年一招手道:“孩子,過來見見龍江五前輩!”
那少年緩緩轉過身來。
龍江五老和他一照面之下,不由齊齊打了一個冷戰,各自在心裏忖道:“這娃兒好重的殺氣,好深的恨意,天目老兒可能因此而不敢收他為徒?”
少年上前三步,冷漠的躬身一禮,又回過身去。
龍江五老不由婉惜的搖了搖頭。
又是數條人影飛馳而過,看來都是趕往接雲峰探查鬼琴之謎的高手。
龍江五老互望了一眼之後,齊向天目老人一抱拳道:“老兒,容改日奉訪!”
“好說!好說!老朽掃榻以候!”
龍江五老再次掃了那少年一眼,健步如飛而去。
那少年回過身來,向天目老人道:“師父......”
天目老人将手連搖道:“不要叫我師父!”
“但你老人家有授藝之德!”
“老夫的目的只是要你習技防身,另覓奇緣!”
“你老人家一定不肯收晚輩為徒?”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為什麽?”
“你身負血海深仇,而仇家俱是不可一世的枭魔,你縱習得了老夫全部武功,也難與你那仇魁抗衡,所以老夫要你另待奇緣!”
少年冷漠的面上抹過一片難以形容的色彩,肌肉微微抽動的道:“晚輩承蒙您老人家收容教養,此恩此德,沒齒難忘 ”
“噫!孩子,別說這樣的話,老朽只是為故人略表心意而已!”
“晚輩想就此告辭!”
“什麽?孩子,老夫正在替你設法尋覓良師 ”
“老前輩盛德心領,晚輩決意自己一叩命運之命!”
天目老人黯然神傷的道:“你一定要走?”
“是的!”
“孩子,我不勉強你,你現在所學足可防身,不過記住,你身邊的那柄斷劍且不可落入江湖人的眼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少年下意識的朝腰間一摸,眉目之間煞氣更濃,悲聲道:“晚輩有一個請求?”
“你說?”
“請恕老人家指示晚輩的仇家和身世!”
“天目老人”身軀徒然一震,激動的道:“孩子,告訴你的時間還沒有到,現在告訴你等于是害了你!”
少年苦笑了一聲道:“什麽時間才能讓晚輩知道?”
“當你藝成足以談複仇兩字的時候!”
“但晚輩的身世....... ”
“一樣的不能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一點,你姓許!”
“許?”
“不錯,你姓許!”
“那晚輩的名字 ”
天目老人慘然道:“孩子,你的名字老夫也不知道,老夫收留你的時候,你年紀還小,那時,唉 .......,孩子,有一天我會把一切告訴你的!”
少年恨恨的凝視着遠空,讓淚水往肚裏流。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不知道自己的仇家!
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多少年來,他在隐恨之中長大,他的腦海,除了一部份容納天目老人的愛外,全被恨所塞滿。
天目老人用手撫着他的頭頂,慈祥無比的道:“孩子,你有姓,但不能沒有名字,我給你取個名字叫劍仇,許劍仇,意思就是要你記住你身邊那半截斷劍含有你的血海深仇!”
“敬謝您老人家賜名!”
“孩子,你還有一個哥哥,年紀大約長你十歲!”
“我還有一個哥哥?”
“不錯,二十年前我曾見過那孩子,你還沒有出世,他叫許天祥,不過是否尚在人世就不得而知了!”
許劍仇茫然的點了點頭。
天目老人又道“孩子,三年之內,如你別無所遇,就立刻回到西天目山來!”
“為什麽?”
“唉!我已是行将就木的人,我希望你的身世仇家不致因我而泯沒!同時老夫當盡一分心為你安排以後的事,以免死不瞑目!”
許劍仇想起十多年來老人教養之德,雖然沒有名分,但卻親如祖孫,不由聲淚俱下的道“晚輩謹遵您老人家的訓示!”
“好,孩子,你走吧,自己珍重!”
“您老人家也請保重,晚輩血仇了後,當侍奉您老人家以終天年”
許劍仇灑淚拜別了天目老人,踏上莽莽江湖,去追求不可知的命運。
天目老人一代異人,許劍仇在他的陶冶之下,已堪列入武林一流高手之林。
一路之上,但見人影穿梭,絡繹不絕,都是奔向天臺接雲峰方向。
許劍仇心忖:“看情形這些武林高手,都是為了探求‘鬼琴’之謎而來,自己反正去無定所,何不也去跟着瞧瞧!”心念之中,身行一展,滲入人潮之中,向天臺山方向湧去。
天臺道上,高手如雲。
十年來,武林中對這“鬼琴”采取大規模的行動尚屬首次,至于能否揭破這“鬼琴”之謎,卻是一個大大的疑問。
一條長龍,緩慢的,順着峰蜿蜒而登,為首的是當今十大門派的高手,随後是江湖中黑白兩道知名人士!......
接雲峰高可接天,峰頂白雲飄渺若隐若現。
傳說中那古怪而又恐怖的琴聲就是發自峰頂!
多少年來,無數的武林好手,為了探求“鬼琴”之謎而喪失了功力!
半峰之間,是一小塊平陽,至此峰勢陡變,再向上便是懸岩峭壁,功力稍差的,根本無法飛升。
那條長龍到了半峰間的平陽上,停了下來,這裏便是以前無數次高手所能到達的地方,每一個人的心都是忐忑的,他們都冒了功力被廢的危險而登臨......
奇怪的是那“鬼琴”的琴聲竟然不見傳來。
所有的高手面上流露出既迷惘又恐怖的神色,仰首望着峰頂,如果半刻之後,琴聲不傳出的話,他們就要開始登峰!
空氣在緊張之中透着恐怖!
誰也不能想象那琴聲響起之後的情況!
這時,高手群中,一個寶藍儒衫的俊美少年,也冷漠的随着人們觀望!
他就是身世凄迷,背負血海深仇的許劍仇。
突然-------
人群一陣騷動,許劍仇回首望處,只見三男一女,正向場中移來,聚集的高手們波分浪裂讓開了一條路,一個個如逢蛇蠍,驚悸的別轉了頭。
許劍仇大感奇怪,這三男一女是何來路,竟然使江湖人畏懼若此。
三男一女目中無人的大步行來,轉眼已臨切近。
許劍仇細看之下,不由心中一動,只見那女人豆蔻年華,美賽天仙,一雙勾魂攝魄的媚眼,正朝自己射了過來,忙不疊的轉眼打量那三個男人。
三人年紀都在二十上下,一式的黑色勁裝,胸前各繡了一柄小劍,二白一金。
這一打量之間,三男一女已來到面前不及兩丈之地,停下身來。
那少女又朝許劍仇展顏一笑,這一笑大有傾城之慚。
許劍仇冷冷地別過頭去。
三個胸繡小劍的少年不自禁的冷哼了一聲。
那少女自負為天下第一美女,見這冷漠的少年竟然現出不屑一顧的樣子,笑容一斂,粉面帶煞,姍姍向前移了三步,嬌眉到極的道:“喂,你叫什麽名字?”
許劍仇索性移步走
“別動!”
許劍仇只好回過身來,把一雙充滿恨意的眼光朝對方掃了過去,這一掃使得那少女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姑娘叫住在下有什麽話說?”
“我問你叫什麽名字?”
“這個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少女不由一怔,可能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有人以這種态度對她說話,半響才道:“你狂傲得可以!”
許劍仇冷哼了一聲道:“無理取鬧!”
“你說誰?”
“你!”
“我?你知道姑娘是誰?”
“在下根本不知道姑娘是誰?”
“哼!我偏要告訴你,姑娘叫追魂倩女葛如蕙!”
那一旁的三個少年之中胸前有金色小劍的向其餘兩個繡白色小劍的一揮手道:“與我拿下!”
兩少年各應了一聲:“是!”一左一右搶步而出,身形一畫,四只手爪,奇幻無比的疾抓而出,迫得許劍仇連退了三個大步方才險險避過。
金劍少年嘿嘿一陣冷笑道:“我以為真的有兩下子,才敢如此目中無人,原來是個膿包貨!”
追魂倩女葛如蕙不由一皺眉。
兩個白劍少年一抓不中,雙雙冷哼一聲,旋身再進,其疾似電,四只手掌幻成漫空爪影,有如瑞雪飄飛,從不同角度卷裹而上。
許劍仇但覺避無可避,閃無可閃,一咬牙雙手一圈,分朝左右劈出,但他遲了一步,掌勁未吐,雙手腕脈已被對方扣住,不由氣得渾身亂顫,目眦欲裂!
四圍的高手,一個個噤若寒蟬,冷眼旁觀,沒有誰敢說一句話。
金劍少年緩緩移步上前,不屑已極的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何人門下,快說!”
許劍仇恨恨的哼了一聲,恍如未聞!
“啪!啪!”兩聲脆響,許劍仇的俊面之上已現出了十個清晰的指印。
“小子,你說是不說?”
許劍仇目中幾乎噴出火來,怨毒至極的狠盯住對方,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啪!”又是一聲暴響,右頰之上又疊上了一重指印,口角冒出鮮血來!
人群之中倏地閃出五個花白胡須的老者。
金劍少年毫不為意敝了五老者一眼道:“嘿嘿,龍江五老,是不是看不順眼?”
龍江五老面色同時一變,其中之一道:“少堡主,這位是......是......天目老人的傳人!”
“ 天目老人的傳人?”
“不錯!”
“天目老人又怎樣,本少堡主今天就替天目老人管教他!”
許劍仇血紅的雙目一瞪道:“誰是天目老人門下?”
金劍少年一怔之後,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小子,你怕給天目老人丢臉是不是?”
“放屁!”
金劍少年鷹眼一轉,口角浮起一抹陰森的笑意,又是一個耳光拍去!
許劍仇被打得眼冒金星,口噴血沫,俊面紫了半邊。
所有的武林人物,似乎心存顧忌,連表示憤慨的人都沒有一個。
金劍少年轉面向龍江五老道:“你們五位最好還是退遠些好!”
龍江五老也是響當當的人物,聞言之下,竟然半聲不吭的退了開去。
金劍少年一揮手,那兩個白劍少年松開了扣住許劍仇腕脈的手,退了回去。
那少女冷眼旁觀,始終不發一言!
許劍仇腕脈被松,悶哼一聲,電閃撲向那金劍少年......
金劍少年冷哂一聲,一揚掌,一股駭人至極的勁道應掌而發,許劍仇在急怒攻心之下,一個勁的猛撲,根本不曾考慮到此點,同時對方出掌其快似電,慘哼聲中,許劍仇被劈得飛瀉而出......
四周的高手刷的朝外一閃,露出了更大的空場。
金劍少年意猶未足,跟蹤而進,一翻腕,手中已多了一柄金光爛爛的小劍。
許劍仇搖晃着站起身形,用手一抹口邊的血漬,厲聲道:“你準備把小爺怎樣?”
金劍少年陰森的一笑道:“小子,劍堡的規矩,要在你臉上畫個十字!”
許劍仇不由毛發逆立,暗道一聲完了,想不到會毀在這劍堡少堡主的手裏。
眼前金光一閃......
一聲嬌喝倏告傳來:“張昆,不許你傷他!”
發話阻止的赫然是那美絕天人的追魂倩女,金劍張昆眼中頓時露出一種感然之光,随即又能變為妒恨之色,冷冷的道:“為什麽?”
“不為什麽,就是不許你傷他!”
金劍張昆恨恨的哼了一聲道:“劍堡的規矩......”
追魂倩女冷笑一聲道:“張昆,別和我談規矩,今天我不許你傷他!”
金劍張昆欲言又止的向追魂倩女看了一眼,收起金劍,恨聲向許劍仇道:“小子,便宜了你!”
你字尾音尚蕩漾耳際,一掌已告電閃拍出!許劍仇在疊受重創之下,如何能躲,“呯!”的一聲,慘嗥又起,張口射出一股血箭,仰面栽倒......
驀在此刻......
一縷琴音,破空傳來!
人群之中立時響起一片驚呼之聲......
鬼琴!
鬼琴!
許劍仇倒地之後,一股與生俱來的倔強之氣,使他又掙紮着爬了起來,全身血跡斑斑,面頰青腫,凄厲如鬼,戟指金劍張昆,道:“小狗,這筆債小爺要加倍讨回!”
“哈哈,憑你,你在做夢!”
追魂倩女粉面凝霜,怒視了金劍張昆一眼,從身邊取出一粒丸藥,擲與許劍仇道:“這是傷藥,接住了趕快服下!”
許劍仇一擡手,把那粒丸藥反掃回去,恨聲道:“不用!”
追魂倩女不由為之愕!
金劍張昆暴喝一聲:“不識擡舉的小子!”又是一掌劈去,許劍仇慘嗥得半聲,一個身形如斷線風筝,飛瀉到三丈之外,倒地不起!
琴聲凄厲刺耳,如一柄柄的利劍,直朝耳裏鑽,所有在場的高手,臉色為之大變!
琴聲又是一變————
剎那之間,地慘天愁,陰風四起,鬼哭神嚎,日色無光,在場的高手,被這琴音一摧,頓感氣翻血湧,一個個面現痛苦之色————
有那些膽氣不足的,紛紛飛遁下峰。
功力稍差的紛紛坐地運功抵拒——
只有極少數的拔尖高手,尚能勉強按捺,使氣血不致翻湧,但也驚得面無人色。
鬼琴!
如果真的是發自魔鬼之手,那麽人力決無法與之抗衡。
琴聲!——
如巨瀑天降,駭浪滔空,整座山峰,有若巨浪中的一葉扁舟,飄搖震蕩,恍若宇宙沉淪,末日來臨。
那些功力稍差的高手們,已進入了半昏迷狀态之中。
功力極高的少數人,這時也額角見汗,意奪神馳。
突然——
三聲裂帛巨響,勢若駭電奔雷,像是要撕裂長空般的——
琴聲嘎然而止,在場的高手們,恍若從一場噩夢中醒來,除了極少數的幾個人外,其餘的一個個神喪氣沮,軟弱得像是初生的嬰兒,顯然他們已在這最後的三聲琴音之中,散去了全部功力!
這時,唯一不受琴音所擾的,便是那許劍仇,因他已被金劍張昆劈得昏死過去,一無所覺,仍直挺挺的躺在那裏!
那些喪失了功力的高手,一個個垂頭喪氣,下峰而去。
駭人的一幕過去了,接雲峰又恢複了平時的神秘死寂恐怖。
這一役中,至少有兩百以上的高手失去了功力!這真是亘古未有的奇事!
場中——
剩下了三僧一道,四老者,和金劍張昆,追魂倩女及另兩個胸前繡有白色小劍的劍堡少年高手等寥寥十二人。
還有一個,便是那生死不明的許劍仇。
十二個高手,在驚怖之中露出了一絲得色,大概他們感覺到自己的功力确屬超人一等,竟然能抗拒得了鬼琴的摧殘而仍能保全功力。
金劍張昆哈哈一陣狂笑之後,道:“所謂鬼琴,也不過如此!”
追魂倩女冷冷地敝了他一眼,把眼光轉向數丈外的許劍仇。
金劍張昆狂傲的向三僧一道四老者道:“各位是否有膽量登上峰頂查個水落石出?”
長髯及腹的那道人立即接口道:“當然!當然!”
金劍張昆當先縱起身形,兩個白劍少年随後,接着三僧一道四老者也飛身而起,十一條人影,疾逾流星的向那絕壁峰頂縱去。
追魂倩女秀眉一蹙,蓮步姍姍的走近許劍仇,俯下身去,伸出纖纖玉手一探脈息,微笑着點了點頭,憐惜的在許劍仇的俊面之上撫摸了幾下!又複凝注了他片刻,粉面之上,竟然飛上了兩朵紅暈。
這些,許劍仇一無所覺。
追魂倩女從懷中掏出一只小玉瓶,倒出了兩粒晶瑩的小丸,一粒用口嚼碎,塗在許劍仇的臉頰之上,靈丹妙藥,果然不同凡響,塗捺之下紅腫立見消退,另一粒含在口裏,猶豫了片刻之後,終于口對口的用舌尖把那粒丹藥送入許劍仇的口中。
片刻功夫——
許劍仇但覺齒頰生香,身上痛楚全消,俊目睜處,只見追魂倩女坐在自己身側,一雙勾魂攝魄的妙目正一瞬不瞬的注定自己,粉面之上,紅霞未退,心中不由一蕩,忙一翻身站了起來。
追魂倩女也喜孜孜的立起嬌軀,聲如乳莺出谷般的脆生生的道:“你覺得傷勢怎麽樣?”
許劍仇冷漠到極的道:“是你替我療傷?”
“不錯!”
“為什麽?”
追魂倩女不由一怔,久久才道:“不為什麽,我高興要這樣做!”
“在下并不領你的情!”
“不過在下恩怨分明,這點好處總有一天會還給你!”
說完轉身就走——
追魂倩女不由粉腮一變,道:“回來,好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許劍仇應聲止步回過身來,冷冷的道:“在下又不曾請你療傷!是你自願的,我已說過這點好處有一天會償還你!”
這話說得追魂倩女粉腮大變,殺氣隐隐,意不到自己阻止金劍張昆向他下手,免了金劍畫面之厄,又不避男女之嫌,為他渡藥塗丹,結果他竟然是這麽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一時之間芳心盡碎,怔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許劍仇滿身是恨,憤世嫉俗,追魂倩女雖美賽天仙,卻無法打動他的心,他的心已被仇和恨充滿,容納不了任何東西,當下再次冷冰冰的發話道:“姑娘如果沒有話要說,在下要走了!”
追魂倩女粉腮煞白,嬌軀如花枝般亂顫,咬牙道:“不許走!”
“為什麽?”
“我要殺你!”
許劍仇充滿恨毒的目光朝對方一掃道:“要殺就動手吧!”
“你以為我不敢?”
“下手吧!”
追魂倩女粉腮之上殺機陡現,纖掌一揚,一股萬鈞勁道猝然卷出,勁勢之強,驚世駭俗,看來她的功力要在金劍張昆之上。
許劍仇自幼被天目老人收容教養,功力也非泛泛,雙掌平推,挾以畢生功力,疾迎而上——
但,追魂倩女的功力,不知要高出他多少倍,掌勁才吐,立感劈出的勁道竟然阻滞不前,心中大感駭然——
轟然一聲劇震,但覺如被萬斤錘擊,“哇!”的噴出一口鮮血,直被震飛到五丈之外,“砰!”的一聲,重重的摔落地面,昏死過去。
追魂倩女幽怨的嘆了一口氣,疾走過去把一粒丹藥塞入他的口中,輕輕的喚了一聲:“冤家!”
一聲陰森冷酷的話音從三丈之後傳來:“表妹,誰是冤家?”
追魂倩女不由芳心劇震,臉泛紅潮,倏地回過身來。
原來金劍張昆上峰之後,不見追魂倩女随來,心中大是犯疑,囑兩個白劍少年先随三僧一道四老者登峰,自己回身來找追魂倩女,可巧正逢上令他刺目鑽心的一幕。
他的表妹,不可一世的追魂倩女竟然愛上了這名不見經傳的冷漠少年。
追魂倩女隐私被金劍張昆看破,惱羞成怒,殺機滿面的向前移近了數步冷冷地道:“張昆,你說什麽?”
金劍張昆妒火中燒之下,毫無顧忌,冷哼一聲道:“表妹是否愛上了這小子?”
“是又怎樣?”
“可是別人卻不愛你!”
這句話大大的傷了追魂倩女的芳心,柳眉一瞪,殺機陡熾,再向前迫近了數步,厲聲道:“張昆,乘我還沒有下手的時候趕快離開,否則我要你五步亡魂!”
金劍張昆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道:“葛如蕙,我父子對你不錯?”
“因為這樣,所以我要你趕快離開!”
許劍仇因被追魂倩女在劈飛之後,塞了一粒靈丹,所以很快又告清醒過來,顫巍巍的站起身形,忽然敝見追魂倩女和金劍張昆劍撥弩張之勢,不由大感奇怪,忖道:“這是怎麽回事,他們不是一路的嗎?”
金劍張昆見許劍仇立起身來,不由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心忖:“都是你這小子生的禍,使表妹變心,殺了你一切太平!”心念之中,猝然電閃撲向許劍仇,金光閃處,一柄小劍已劃向對方面門。
許劍仇連心念都不及轉,金光已臨面門,這種身手簡直是匪夷所思,連閃避封擋的餘地都沒有,暗道一聲:“完了!”
“你敢!”
嬌喝聲中,只聽見“當!”的聲,金光忽斂,金劍張昆暴退五尺,滿臉驚怖之色!
追魂倩女已俏生生的站在一丈之外,她究竟用什麽功力,在千鈞一發之間迫退了金劍張昆,許劍仇根本不曾看得出來!
證諸不久之前,黑白兩道的高手對金劍張昆驚懼之态,足見他的身手必定相當駭人,追魂倩女竟能在舉手之間迫退了對方,那她的功力就更不可想像了。
“表妹,你真的如此絕情?”
“我已經手下留情了!”
“你是否還想回劍堡?”
“哈哈,張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
許劍仇突然厲聲向金劍張昆道:“小子,多蒙賜,他日一并加倍奉還!”
金劍張昆獰笑一聲道:“小子,我希望你能有這麽長的命!”
許劍仇不理他的話,轉面又向追魂倩女道:“追魂倩女,我受了你的藥,你劈了我一掌,咱們之間恩怨兩消!”
這話說得追魂倩女芳心如割,她為了他不惜與表兄反臉成仇,為了他變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而他竟這樣的冷酷無情;難道他的心是鐵鑄的!登時花容失色,嬌軀亂顫,臉上又怖出駭人的殺機,她準備毀了這冷面冷心的人——
金劍張昆見風轉舵,堆下一臉奸笑道:“表妹,這種渾小子值不得你為他生氣,表兄我替你毀了他罷!”
追魂倩女秀目煞光一閃,道:“張昆,你再不滾我就先毀了你!”
金劍張昆碰了一鼻子灰,一張臉頓成豬肝之色,怨毒到極的瞪視着許劍仇。
峰頭之上傳來三聲撕空裂雲的琴聲,有如駭電乍閃,奔雷驟發,接着,又傳來兩聲慘嗥,随即一切寂然,三人同時為之心頭巨震。
追魂倩女與金劍張昆雙雙縱起身形,向峰頂射去,山壁陡峭如削,攀升極是不易,剛升得三百丈高下,只見壁間一處突岩之上,似乎伏了兩條人影,升上一看,不由頭皮發炸,膽顫心寒!
那兩條人影,赫然是那胸繡白色小劍的少年高手,早已死去多時,頸項之間,各被切開了一道口子,鮮血還不停滴落,突岩後的壁間,鮮血淋漓,想是在峰頂遇害之後,被抛屍此間,兩人面對這兩具死狀厥慘的屍體,近退失據,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刻——
一陣沙沙之聲,從側方不遠之處傳來,兩人的心又是一陣猛跳,驚悸的轉過頭去,只見數條人影,緩慢的順着石罅岩縫,連抓帶滑的向下爬來,赫然是那三僧一道四老者,奇怪,他們竟然沒有死?
追魂倩女移身過去,這才看清這八個恢尖的高手面上猶帶着驚怖欲死之色,口角血跡殷然,雙眼黯淡無光,顯然已喪失了功力。
“喂!什麽回事?”
八人之中的一個老者,木然的看了追魂倩女一眼,顫聲道“鬼——”
鬼什麽卻沒有說出,又自顧着艱辛的向下爬!
追魂倩女茫然的應了一聲:“鬼?”
此情此景,她功力再高也不敢冒生命之險登峰一探究竟,不管是人是鬼,總之絕已是極端恐怖的怪物,她忽然想起留在下面的許劍仇,粉面頓現恨愛交迸之色,心想:“我非和他理論個所以然不可,必要時就把他毀了!”心念一決,登峰的勇氣頓消,飛身向原地縱落。
金劍張昆本是極端陰殘奸滑的人,更沒有勇氣登峰去探鬼琴之謎,見追魂倩女已經離開,也跟着下峰,任那兩個白劍少年的屍體曝在岩間。
追魂倩女下得峰來,已失去了許劍仇的身影,在四周尋覓了半天之後,恨恨的一跺腳道:“天涯海角,姑娘我非找到你不可,我得不到你就毀了你!”她自語數聲之後,飛身離去。
一幕轟動江湖大規模的探索鬼琴之謎的大戲,就這樣的終場了。
且說許劍仇在追魂倩女和金劍張昆離去之後,也跟着從峰壁的另一側向上攀登,不久之前兩百多名高手被琴音震散了功力,狼狽離去的那一幕,他因在重傷昏迷之中,所以一無所知,還以為群雄都上了峰頂,所以心中了無懼意。
他重傷未愈,加之峰壁陡峭,攀登起來困難萬分,但在好奇心的鼓舞下,一鼓作氣的牽藤附葛,踏隙蹈罅而上。
日薄西山,冥氣四起,夜幕迅速的下垂。
沒有月色,只有一層晦暗的星光。
許劍仇登上峰頂,已是筋疲力竭,頹然的躺倒在一從矮樹的暗影中。
峰頂是一塊半畝大小的方場,月黑風高,鬼火流螢,恐怖,陰森,樹枝在夜風吹拂之下,發出一片沙沙之聲,有如鬼語秋秋。
奇怪!不見半個人影,不聞半絲人聲,難道所有登峰的高手都已遭了不測?
死一般的靜寂,加上鬼火飛螢,秋秋鬼語,有如置身幽冥鬼域!
許劍仇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一股股寒氣直往上冒。
他想下峰,但已無能為力。
時間久了之後,他反而安靜了下來。心想:既來之,則安之,傳說中這鬼琴都是夜半子時開始傳出,何不看個究竟。
星鬥參橫,子時将到。
他的心不由蔔蔔的跳了起來,雙眼一瞬不瞬的注定那方空場。
期待的事快出現了,他不敢想像那後果——
一條黑影出現了,出現得那麽突兀,像幽靈突然顯現——
鬼!
難道世間真的有鬼?
他不由頭皮發炸,全身毛發根根直豎,一顆心幾乎跳出口來!
他運盡目力,仍然無法斷定那黑影是否是人,因為那只是一個臃腫的黑影,沒有具備一個人的輪廓。
他不相信世間真的會有鬼,他想沖上去看個究竟,但全身虛軟無力,不由自主的簌簌而抖。
那黑影緩緩矮了半截,像是蹲了下去——
咚!
一聲脆響劃過死寂的夜空。
他全身陡然一震,幾乎脫口叫出:“鬼琴!”
接着一陣幽抑的琴韻徐徐響起,像情人夜半私語,又似那幽咽的流泉滑下水灘——
漸漸,他忘了恐怖,忘了置身何地,忘了一切,心神已全被那抑揚的琴聲所化。
他似乎聽見鳥語,聞見了花香,嗅到了春的氣息,進入了一個美妙的夢中——
琴音一變,陡轉凄涼哀怨,如怨婦孤舟夜泣,杜鵑深山夜啼,地慘天愁,草木皆兵,像沙漠裏卷起沙塵,日月無光,像簫殺的朔風,席卷大地上的一切。
他緬懷身世,不知不覺淚下如雨——
琴聲愈轉愈弱,終至不可聞——
突然——
一聲裂帛,破空而起,有如風雨驟至,金劍齊鳴,雷驚天地,殺聲四起,愈來愈烈,像火山爆發,波濤洶湧——
無窮的恨,怒,怨毒,一古腦兒宣洩而出。
許劍仇,身不由主的舉步向場中走去,他目眦欲裂,血湧如潮,他的觀念裏只有兩個字:
恨!
仇!
琴聲戛然而止,許劍仇又回到了現實,眼前已失去了那操琴的黑影蹤跡,恐怖又乘虛而入,正待——
一只冰涼的手掌,已搭上了自己的肩背。
許劍仇不由亡魂皆冒,骨軟筋酥,本能的向前一欺,電閃轉身,卻一無所見,那只冰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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