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就在許劍仇開始彈奏定情曲之際,一聲輕喝由身後傳來:“停手!”
許劍仇大驚失色,執琴起立,眼光掠處,只見距自己不遠的樹身之畔,幽靈般的站着一個全身被蒙在黑布裏的怪人,心裏一震暗道:“噫!斷腸人,他為什麽也來到了這裏?”
斷腸人首先開口道:“老弟臺,你這是做什麽?”
許劍仇不答反問道:“閣下阻止我彈琴是什麽意思?”
斷腸人冷冷的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劍堡後山!”
“劍堡四周明椿暗卡密布,你這一彈,豈非自露行藏?”
“區區劍堡還不放在本人眼下!”
“但你彈琴的目的是什麽?”
“希望琴聲能使張素娥現身!”
“你何不進堡去找她?”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間屋裏!”
“你彈琴她會現身嗎?”
“只要她聽見一定會的!”
“你太自信了!”
許劍仇不由一怔神道:“閣下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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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人依然語冷如冰,不疾不徐的道:“首先你這一彈琴無疑的會驚動堡中警衛的高手,再說張素娥即使聽見琴聲,她也不會出來見你!”
“為什麽?”
斷腸人用手朝堡中一指道:“你看到那個倒數第二進,花樹掩映的那座紅樓嗎?”
“不錯,我看得到,怎麽樣?”
“張素娥就居住在那樓上——”
許劍仇欣然道:“她就住在那樓上?”
“是的,但樓下四周,有四十個高手不分晝夜的梭巡守伺!”
許劍仇俊面不由一黯,心念轉動道:“奇怪,斷腸人何以事事前知,自己的一行一動,似乎都在他監視之中,自己到那裏,他像冤魂不散似的跟在那裏,表面上看來,他似乎沒有惡意,但他的目的何在呢?如果說他對自己有所圖謀,過去機會多的是,但他沒有!到底為了什麽?他到底是誰?”
他怔怔地注視着這神出鬼沒的怪人發呆。
斷腸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接着又道:“你懷疑我突然在此現身,而感到奇怪是嗎?”
許劍仇不由心中一震,俊面心中不由一震,俊面微紅道:“是的,在下存疑莫釋!”
“這用不着奇怪,因為我是斷腸人,所以也同情天下所有斷腸的人,我很關心她,我在這裏守候了不止一日——”
“閣下知道她有斷腸的遭遇?”
“當然!”
“閣下怎麽會知道的?”
“我在天臺別院無意中聽到,她生平只愛一個男人,她把全部感情毫不保留的獻給了他,然而天妒紅顏,他死了——”
許劍仇似非信的點了點頭,又道:“閣下在這裏守候又為的什麽?”
“等你!”
許劍仇激奇不已的道:“等我?”
“是的,我知道你必然會來,因為從上次我們作過那一條件交換之後,我知道你一定會來,而且是專為她而來!”
許劍仇心裏不禁泛起一絲寒意,對方竟然料事如神。當下喃喃的道:“我要進堡去看看她!”
斷腸人聲音低谙的道:“她已經瘋了,你去看她做什麽?”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我必須要去看看她,否則我心裏不安!”
“你要勾起她斷腸的回憶?”
許劍仇再也不能忍耐了,斷腸人對這件不為人知的秘密似乎了如指掌,這令人駭異,也使人恐怖,不由沉凝的道:“閣下到底是誰?”
“斷腸人!”
“閣下如不肯道出真面目,恕在下開罪——”
“你想怎麽樣?”
“揭破閣下的真面目!”
斷腸人不由仰首一陣嚎笑,笑聲凄涼,令人鼻酸,笑罷之後,道:“老弟臺,人各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你認為我對你有什麽惡意,或有什麽圖謀,那你就錯了,我知道你疑念不釋,但,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許劍仇默然無語,是的,他沒有理由強迫別人顯露真面目。
斷腸人接着又道:“她瘋了,瘋人有她的生活境地,為什麽不讓她忘懷往事,平靜的活下去?”
這話深深地打動了許劍仇的心,斷腸人說的不錯,三絕書生已經死了,自己确實不用再去引發她斷腸的回憶,不由嘆了一口氣道:“閣下說的是,讓她平靜的生活下去吧!”
“我有件事要和你談!”
“什麽事?”
破空之起,倏告傳來。
斷腸人剎住了要說的話,急向許劍仇道:“老弟臺,有人來了,我們暫時避上一避!”
“為什麽要躲避?”
“這些人說不定是被你剛才的那幾聲琴聲驚動,要上嶺一查究竟,如果我們露了相,恐怕會對張素娥有所不利!走,我們且入那從雜木林中一避!”
許劍仇一想也是,道了一聲:“好!”
兩人雙雙閃身投入那片密、集的雜木林之中。
風聲飒然之中,一條纖纖人影,瀉落在許劍仇兩人陷身之處不及兩丈之地!
許劍仇從葉隙之中一看,幾乎失聲而叫。
這來的赫然是張素娥!
她除了容顏憔悴之外,絲毫也看不出有瘋颠之态。
斷腸人身軀不禁簌簌而抖、。
許劍仇驚詫的看了一眼緊傍自己而立的斷腸人,忖道:“奇怪,他見了張素娥何以會這樣激動?”
張素娥游目回顧了一周之後,喃喃自語道:“奇怪,我分明聽見那定情曲的起音?”
許劍仇和斷腸人同時感到一震。
一個意念在許劍仇心裏打轉:“我該不該現身見她?”
突然——
張素娥喚了一聲:“許劍仇!”
斷腸人全身陡地一震。
許劍仇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張素娥怎麽會叫出自己的名字,她怎麽會知道方才彈琴的是自己?頓時滿頭玄霧,呆若木雞。
“許劍仇,你為何不現身出來!”
張素娥又叫了一遍。
斷腸人用肘一撞許劍仇,示意要他出去。
許劍仇只好硬着頭皮,彈身而出。
兩人面面相觑,愣愕住了!
張素娥嬌美如仙,加上了三分憔悴,更覺楚楚動人,像一朵籠煙芍藥,一雙秋水般的明眸,緊盯在許劍仇的臉上。
許劍仇頓感倨促不安,一顆心怦怦而跳,緩緩低下頭去。
張素娥在凝視了對方一刻之後,幽幽的道:“許少俠,我知道你有一天會來找我!”
許劍仇擡起頭來,結結巴巴的道:“張——張姑娘,你——你已經知道——事實真相了?”
“不錯,乳娘千手觀音田玉秀在你離開天臺別院的第二天就告訴我了!”
許劍仇心裏暗道:“謝天謝地,她居然能忍受了這打擊!”
張素娥眼圈一紅,幽怨的嘆了一口氣道:“三絕書生許繼宗大錯而特錯了,他的做法,徒然導演凄絕千古的悲劇!”
許劍仇茫然的點了點頭。
他此刻心亂如麻,不知她是否知道接雲峰石窟被炸的事,他看出來她并沒有瘋,忍不住問道:“聽說姑娘——”話到口邊,又覺得問不出口。
“怎麽樣?”
“聽說——”
張素娥凄然一笑道:“聽說我瘋了,是不是?”
許劍仇赫然的點了點頭,道:“是的!”
“我為了掩家人的耳目,故意裝瘋!”
“故意裝瘋?”
“不錯!”
衣袂振風之聲,突告從峰腳方向傳來。
張素娥粉面一變,道:“三更再見!”
見字餘音尚缭繞耳際,人已翩然而逝。
許劍仇一呆之後,閃身回到斷腸人隐身的樹從之後,身形才隐,十幾條人影已紛紛上了峰來,來人分別襟繡金白二小劍,當先一個老者,正是那堡中總管惡屠夫鄭永,心中一動道:“惡屠夫鄭永,不正是蔣婷姑娘的血海仇人嗎?不知道她是否已首途前來,我必須助她一臂之力,算是彌補累她受厄的歉疚吧!”
惡屠夫鄭永諒是此行之首,一揮手道:“搜!”
十幾個劍堡高手,紛紛散開,分頭搜索。
許劍仇功集雙掌,只要有人搜進這樹叢,他就要下殺手。
不知是這些高手之中,不應有人喪生在他手下,還是他幸運,竟然沒有人搜進這樹叢。
半刻之後,這些搜索的人,已逐漸遠去。
許劍仇松了一口氣,向身旁的斷腸人道:“閣下方才說有事情要告訴在下?”
“不錯!”
“請講吧!”
“希望老弟臺能到鳳凰谷一行!”
許劍仇如墜五裏霧中,茫然道:“鳳凰谷!為什麽?”
斷腸人冷冷的道:“有人在等你!”
許劍仇更奇詫的道:“誰在鳳凰谷等我?”
“追魂倩女!”
“追魂倩女?”
“不錯!”
“她幹嘛要等我?”
“因為她愛你!”
許劍仇不由一愕,久久才道:“可是我并不愛她!”
“為什麽?”
“不為什麽,我對她沒有興趣!”
“可是她愛你是真心的!”
“不管真假,我不會愛她!”
“你錯了!”
“什麽地方錯了?”
“追魂倩女為了愛你,不惜叛離劍堡,流落江湖,她也曾幾次舍命為你!”
許劍仇不由語塞,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追魂倩女對自己一往情深,他自己未始不知道,但,他總覺得她不是一個好女子。
斷腸人一頓之後,接着又道:“難道你絲毫無動于衷?”
“愛是不能勉強的!”
“但你別忘了,她最寶貴的貞操已經奉獻給了你!”
許劍仇幾乎驚的跳了起來,斷腸人何以會知道這件事?
當日江湖浪子企圖非禮追魂倩女自己恰巧逢上,解了她的圍,後來追魂倩女計誘江湖浪子,把他分屍,自己又适逢其會,追魂倩女竟然使用了江湖下三濫的玩意,使自己墜入殼中,在神智不清之下,成了好事——
心念之中恨恨的道:“閣下何由得知?”
“你不必管,反正事實就是事實,不容抹煞,你對她已有了責任!”
許劍仇心裏一陣痙攣,斷腸人的話不錯,自己既然點有了她的身子,不管是那一方面的錯,自己對她确實應該負起責任!
但冷傲成性的他,卻不肯認輸,冷冷的道:“事情錯不在我!”
“即使是她主動,她的出發點是為了愛你!”
“我不接受這樣的愛!”
“你執意要抛棄她?”
“怎能談的上抛棄二字?”
“她的身子已給了你,難道她還能再嫁人?”
“那是她自己的事!”
斷腸人聲音一變,厲聲道:“許劍仇,你忍心看她為你而死?”
許劍仇俊面一變,訝然道:“她為我而死?”
“不錯,如果一個月之內,你不到鳳凰谷找她,她就要自殺!”
“有這樣的事?”
“這是她師父鐵杖銀鈴親口對我說的!”
許劍仇緩緩低下頭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如果自己不愛追魂倩女,她就要自殺而死,她真的這樣癡心嗎?
他的心動搖了,她的癡情使他感動。
“好的,我會到鳳凰谷看她!”
斷腸人點了點頭,道:“你這樣做才對,否則的話,你會感到終生不安的。”
時間——
在焦灼的等待中潛過,星鬥參橫,月移中天,堡中遙遙傳來三記梆聲。
三更已臨,許劍仇的心情又告緊張起來,張素娥臨走時說三更再見,看來她該到了,不知她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
但另一方面,他又有如釋重負之感,張素娥在知悉了真相之後,仍然好端端的活着,她出乎意外的承受了這極端深重的打擊,三絕書生許繼宗泉下有知的話,她總該感到一絲安慰了。
突然——
斷腸人一推許劍仇道:“她來了,你到前面去等她吧!”
許劍仇側耳一聽,果然遠遠傳來一縷極細的破風之聲,當下走出樹叢,前行了五丈左右,停身鹄候。
破風之聲,愈來愈近,許劍仇的心弦也随着拉緊。
人影閃處,張素娥已婷婷玉立在許劍仇身前兩丈之處。
“姑娘有什麽話要對在下說?”
張素娥遲疑了一陣之後,道:“你是否認識一個叫斷腸人的蒙面怪人?”
許劍仇不由怦然心驚,道:“認識,怎麽樣?”
“我疑心他——”
許劍仇逼近一步,緊張的道:“疑心他什麽?”
“我疑心他就是三絕書生許繼宗!”
許劍仇下意識的朝身後的樹叢瞥了一眼,腦海中立時浮起斷腸人自第一次現身之後的所行所為,他深深地感到困惑,但他無法分析心中的疑念,現在經張素娥這麽一提,果然有些可疑。
但三絕書生許繼宗所居的接雲峰石窟已被炸毀,他豈能幸存?
他的功力已全部給了自己,他已是功力全無的人。
他曾被劍堡中人灌服慢性毒藥,自己離開他時,只剩下三個月的活命。
心念之中,脫口道:“不可能!”
張素娥淡淡一笑道:“為什麽不可能?”
許劍仇略略一頓之後,道:“姑娘知道接雲峰被炸的事否?”
“知道!”
“姑娘想來也知道三絕書生曾被灌服天下無藥可解的慢性毒藥?”
“知道!”
“他縱使不被炸死,也将毒發而死,我離開他時,距發作之期已不足三月,所以我認為這事根本不可能!”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依姑娘的看法呢?”
“第一,在天臺別院事變之夕,我曾見他的身影,那身法對我并不陌生,第二,他不以真面目示人,顯然有所顧忌,第三,他化名斷腸人用心不無可疑,第四,他入劍堡取去陶鈞的人頭——”
許劍仇駭然退了兩步,對方的分析,使他改變了自己的看法,這事大有可能,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我馬上可以證明!”
張素娥驚異無限的道:“你馬上可以證明?”
許劍仇再次向後面的樹叢掃了一眼道:“不錯!”
“如何證明?”
許劍仇神秘的一笑,正待返身——
就在此刻——
三條人影,電疾瀉落當場。
張素娥驚叫了一聲,粉腮大變連退了數步。
許劍仇冷眼掃處,只見來人赫然是一個金劍老者,和兩個紅劍壯漢。
那襟繡金劍的老者,乍見張素娥之面,老臉駭然變色,及至看清許劍仇之面時,不禁連退了三步,脫口驚呼:“鬼琴之主!”
後随的兩個襟繡紅劍的壯漢,被這一聲鬼琴之主叫得各打了一個哆嗦,面上立呈驚怖至極之色。
許劍仇兩道眼神,有若冷電寒芒,緊緊地注定來人。
金劍老者略一定神之後,幹笑一聲,面對張素娥道:“小姐,你擅自離堡外出,小老兒我擔待不起!”
張素娥粉腮一寒道:“魯中達,你敢幹涉我的行動?”
那被喚作魯中達的金劍老者,臉色微變之後,道:“小老兒職司所在,不敢幫違堡規!”
張素娥前移一步,厲聲道:“你準備怎麽樣?”
“請小姐立即随小老兒回堡!”
“如果不呢?”
魯中達不由一怔,尴尬的道:“希望小姐不要使小老兒作難!”
“你作什麽難?”
“堡中的規距,小姐諒來是非常清楚的!”
張素娥粉腮又變,不自覺的向許劍仇投了一瞥。
許劍仇心裏電似一轉,忖道:“這三人決不能讓他們活着回堡,否則的話,張素娥裝瘋之謎會被揭穿,後果如何,就不堪設想了!”
魯中達陰恻恻的一笑,接着又道:“小姐可知他——”
說着,眼光瞟向許劍仇。
“他怎麽樣?”
“他是金劍令追截的人!”
張素娥聞言不由一窒。
這一句話,勾起了許劍仇的新仇舊恨,冷哼聲中,面上立籠恐怖的殺機,向前欺近了三步,冰寒至極的道:“金劍令追截的人又待如何?”
魯中達和另兩個紅劍高手,齊齊向後退了兩步,魯中達向兩個紅劍高手之一道:“傳警!”
那紅劍高手掏出一只竹哨,放在口邊——
張素娥不由驚呼道:“竹哨傳警!”
許劍仇也是吃驚不小——
“唧——”
竹哨聲破空而起。
許劍仇暴喝一聲:“你找死!”單掌一揚一收,哨聲立斷,那吹哨告警的紅劍高手身形淩空被鬼琴之主許劍仇吸了過去,登時唬得屁滾尿流,。
許劍仇一吸之後,又是一收,紅劍高手慘嗥得半聲,七竅狂噴鮮血而死。
這種功力,武林中可說前未之聞。
魯中達和另一個紅劍高手,不由魂飛魄散,兩只腳似生了根般的,絲毫不能動彈,面露駭極之容,在原地抖戰不止。
空氣中立時泛起死亡的氣息。
張素娥雖說也是劍堡的一份子,但她無法阻止許劍仇下殺手,因為除了滅口之外,別無良策。
魯中達和那紅劍高手,驚魂略定之後,轉身就待——
許劍仇冷喝一聲道:“你們還想離開?”
身形一劃,捷逾電閃的橫阻在兩人身前,單掌一揮——
又是一聲刺耳的慘嗥,劃空而起,那紅劍高手,屍橫就地。
張素娥在一旁惶然的道:“方才的半聲竹哨,和這慘號之聲,必已驚動了堡中之人!”
這話的用意不問可知,是要許劍仇快些下手。
魯中達目眦欲裂的對張素娥道:“丫頭,你吃裏扒外,堡主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
許聲中,電疾撲向張素娥——
他的用意至為明顯,鬼琴之主他不敢碰,張素娥他可有把握制住,只要能挾持住張素娥,最少可以拖延一段時間,堡中援手必到。
但,許劍仇能讓他得手嗎?
一聲:“回來!”
許劍仇收掌之間,一股絕強的吸力,硬生生把魯中達前撲的身軀拉了回來。
魯中達亡魂盡冒,自知今天兇多吉少——
許劍仇把魯中達的身軀,吸到身前三尺之處,掌心猛一吐勁,血箭射處,魯中達的身軀,飛瀉到三丈之外,仆地而亡。
舉手投足之間,毀了三個劍堡高手。
張素娥瞥了三具屍身一眼,急道:“許少俠方才說馬上可以證明——”
許劍仇略一颔首道:“不錯!”
身形電疾朝五丈外的樹叢尋去,一看之下,不由呆了——
張素娥可不知他在弄什麽玄虛,驚詫的跟着縱去。
許劍仇搖搖頭,無可奈何的一笑道:“他走了!”
“他!誰?”
“斷腸人!”
“斷腸人也到了這裏?”
“是的,我們一同隐在這從樹後,想不到他會突然離開!”
破空之聲,又告傳來,聽聲音來人不少,而且是從不同方向而來。
許劍仇和張素娥同時面色一變。
張素娥惶然道:“他們果然聞警而來了!”
許劍仇冷哼了一聲,并不作答,從這一聲冷哼之中,可以體味出他心裏正醞釀着恐怖的殺機。
張素娥接着道:“我得先行離開!”
“張姑娘請便!”
“我相信你必然也急于要證明斷腸人的真相!”
“是的!”
“有一個辦法可行!”
“什麽辦法?”
“你再碰到他時,以你的身手摘下他的蒙面黑布,諒非難事!”
許劍仇微帶激動的道:“我會這樣做的!”
破風之聲,愈傳愈近!
張素娥語意匆匆的道:“許少俠,我在堡中聽候你的消息!”
“好的,我如何找你呢?”
張素娥略一沉吟道:“仍在此地吧,你可以在樹稍挂一條白布,我自會來,現在,我要走了,願你珍重!再見!”
不等許劍仇回答,張素娥已彈身縱去,瞬息而杳。
許劍仇望着她逝去的背影呆,思緒如潮——
斷腸人真的如她所料,是三絕書生的化身嗎?
他為什麽突然離開?難道他已料到這一着?
可能嗎?
天下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嗎?
是的,只要揭開他的面幕,真相如何,自然知道,“搜!搜!搜!”連聲,十幾條人影,飛瀉而落。
接着,來人之中,發出一片驚“噫!”之聲。
來人似乎料不到對方會是鬼琴之主。
許劍仇冷冷的一掃來人,竟是一十四個金劍高手,當先一人,正是劍堡少堡主金劍張昆。
金劍張昆目光一掃場中的三具屍體,冷恻恻的道:“這是閣下的傑作?”
許劍仇從鼻孔裏哼了聲道:“不錯!”
“閣下闖入本堡禁區之內殺人,膽子不小!”
許劍仇想起以前疊次被對方淩辱的恨事,不由怒火陡熾寒聲道:“張昆,本人今晚要在你面上劃個十字,讓你嘗嘗金劍的滋味!”
金劍張昆不由駭然退了數步,硬起頭皮道:“小子,你敢?”
“這有什麽不敢,本人說得到就辦得到!”
金劍張昆自知不是對方的敵手,但恃人多,而且是在劍堡範圍之內求援甚易,當下嘿嘿一笑道:“小子,倒是你的面貌恐怕不保!”
“那不妨試試看!”
許劍仇看字方落,身形電閃一劃,“嗤!”的一聲,夾着一聲驚叫,金劍張昆衣衫破裂,腰間的短劍,已到了對方手中,沒有人看得出他是如何的出手。
這種身手,确乎世無其匹。
金劍張昆唬得面無人色,一連退了五個大步。
其餘的一十三個金劍高手,亡魂大冒,駭然面面相觑。
許劍仇手中金劍一揚,冷笑一聲道:“張昆,江湖中大概有不少人的容貌毀在金劍之下,今天本人也叫你嘗嘗這種金劍劃面的滋味!”
說着,緩緩向前欺身。
金劍張昆驚怖欲死,向随來的十三個劍士大喝一聲:“上!”
他自己迅速取出竹哨,就口狂吹起來!
許劍仇不屑的道:“張昆你吹竹哨求援,也是白費——”
話聲未完,一十三個金劍手已呈扇形展開,各各劈出一道掌風。
許劍仇雙臂一振,奇詭至極的一圈一劃,這一劃之間,一道勁波,洶湧而出,迎向一十三道勁風——
“波!波!”連響之中,夾着幾聲悶哼,人影一陣激亂,十三個金劍手,被震得浪分浪裂,齊往後退。
許劍仇身形前欺如故。
金劍張昆被迫無奈之下,頓生拚命之心,沉哼一聲,雙掌挾以畢生功勁,狠劈而出,含憤出掌威力自非等閑。
可惜,他的功力比起許劍仇差得太遠。
許劍仇視那如濤勁氣如無物,單掌不經意的一揚——
這一揚手之勢,他已用上了穿心透穴掌中的震字訣。
“波!”一聲巨響,夾着一聲慘哼,金劍張昆立被震得蹬蹬蹬蹬退到了一丈之外,“砰!”的一聲,跌坐在地,張口噴出一股血箭。
就在金劍張昆被一掌震傷的剎那之間,十三個金劍高手,齊齊怒吼一聲,揚腕出劍——
但見縷縷金芒,、在月光之下,如火星迸濺,從不同方位角度,射向許劍仇。
劍堡的飛劍攻勢,許劍仇知之甚念,在接雲峰腰,他曾體驗過。
當下冷笑數聲,雙臂疾振,兩掌連連圈劃,駭人的勁波,有如排天狂瀾,波波相連,朝四外擴散湧卷,五丈之內,使人有置身怒海狂濤之中的感覺。
那些金劍,被勁波震得紛紛倒射而回,劍手也連連倒退不疊。
金劍張昆見情不妙,立起身形,正待——
眼前一花,鬼琴之主手持那柄被奪的金劍,站在身前五尺之處,不由膽裂魂飛,心裏暗道一聲:“完了!”
破空之聲,響成一片,顯然堡中已聞警馳援。
許劍仇一咬牙,身形一晃,金劍電閃劃出,快,快得不可思議。
一聲凄絕人寰的慘嗥,劃破夜空——
金劍張昆血流滿面,皮翻肉轉,厥狀慘不忍睹。
許劍仇脫手把金劍擲在地上,忽然,他感到一絲內疚,金劍張昆是張素娥的胞弟,自己這樣做法,是否太過份了?
十三個金劍手,在一窒之後,忙命的狠撲而上。
破空之聲已近,增援的高手轉眼就要到達。
許劍仇心頭電似一轉道:“如果我再呆下去,徒自多所殺傷,不知蔣婷姑娘是否已來劍堡,自己既決定助她一臂,了斷血仇,莫誤了她的事——”
心念之中,身形暴彈而起,淩空一折,身形頓杳。
十三個劍士一招撲空,眼前已失對方身影——
風聲飒然之中,無數人影紛紛瀉入場,但,他們遲了一步,敵人已杳如黃鶴。
其中一個為首的老者,略一問明情況之後,立即着原來的那十三個劍士,送金劍張昆回堡,然後向其餘的一揮手道:“警哨含口,搜!遇敵立即吹哨!”
人影一陣閃晃,分朝不同方向搜去。
且說許劍仇以驚世駭俗的速度,繞峰一圈,不但避過了搜索的人,而且欺到了劍堡側方的一座小林之內。
這裏距離前堡不及五十丈,如果蔣婷已來尋仇的話,憑他超人的聽力,只要稍有動靜,準能覺察出來。
“老弟兄,你也來了?”
許劍仇驀一回身,斷腸人如幽靈般的從一株樹後轉了出來,急應了一聲:“嗯!”
他想起不久前和張素娥談過的話,一顆心不禁劇跳起來。
如果張素娥的猜測不錯,斷腸人就是三絕書生許繼宗的化身的話,自己該怎麽做?
是否要揭開他的面幕?
————
斷腸人又道:“老弟臺,你在等什麽?”
“還有一點小事未了!”
“哦!”
“斷腸人”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許劍仇心裏卻激動無已,他想要揭開對方的真面目。
他真的是三絕書生許繼宗的化身嗎?
許劍仇再一次在心裏問自己。
于是,他試探着問道:“閣下适才在後峰之時,何以突然離開?”
斷腸人冷冷的道:“有什麽事嗎?”
“沒有,不過在下覺得有些奇怪!”
“這有什麽奇怪,我不過是去阻礙劍堡馳援的人而已,你是否覺得那些馳援的高手,遲遲才到達?”
許劍仇一想,事實果然是這樣,看起來斷腸人并不是因為聽了自己和張素娥的談話而故意避開的了!那張素娥的忖測,可能性就小了。
但斷腸人神秘的言行,使他困惑不安。
不管他是否三絕書生的化身,我必須揭開他的真面目。
許劍仇作了最後的決定,可是,他卻不屑于驀然動手,因為到目前為止,斷腸人對自己可說全是善意的。
心念幾轉之後,毅然道:“閣下,在下有個不情的請求!”
斷腸人仍然語冷如冰的道:“什麽事?”
“在下想證明一件事!”
“什麽樣的事?”
“在下懷疑閣下是我心目中想要尋找的人!”
“你想怎麽樣?”
“在下想證明一下!”
斷腸人忍不住冷笑數聲,道:“你認為我是誰?”
“僅屬猜想,要待事實證明!”
“如何證明?”
“請閣下一現真面目!”
“如果我說不呢?”
許劍仇一怔之後,道:“那在下只好得罪了!”
“你準備用強?”
“這疑問如果不解開的話,在下寝食不安,所以——”
“如此說來,今晚你是非要看我的真面目不可了?”
“在下有這個打算!”
“你不覺得太過自私?”
“自私?”
“當然,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心,而使別人痛苦——這不是自私是什麽?”
許劍仇不禁大感窘迫,停了半晌,才道:“在下并非為了好奇,而是要釋疑,因為這對在下的關系非常重大!”
斷腸人哼了一聲道:“凡是武林人物,有不願以真面目示人的,必然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并不是故作神秘,當然,也有的隐去了真面目作惡,但那僅是少數的例外。”
“這對閣下無損!”
“嘿嘿嘿嘿!老弟臺,你執意要如此做?”
許劍仇一咬牙,道:“是的!”
“你僅是為了證明我是不是你想像中的人?”
“是的!”
“但我告訴你,我們素昧平生,一無瓜葛,二無牽纏,我之所以高興和你接近,是因為我們一見就投了緣——”
“閣下說得不錯,但,閣下的尊姓大名出身來歷,在下一無所知——”
“我只能告訴你我叫斷腸人,至于其他,有一天你會知道的!我鄭重的向你說,我不是你想像中的人!”
“何以見得?”
“我知道你所懷疑的人是誰!”
許劍仇驚怔的退了一步道:“誰?”
斷腸人一字一句的道:“你懷疑我是三絕書生許繼宗的化身,對不對?”
許劍仇不由一陣毛骨悚然,對方既然不曾聽見自己和張素娥的談話,何以能一語道破自己心中的隐秘,當下更堅定了要揭露對方真面目的心,沉聲道:“在下要事實證明!”
“你一定要如此?”
“不錯!”
“好,我說過我們一見投緣,為了這一個緣字,我願付出最大的犧牲,我答應你!”
許劍仇聽對方這麽一說,反而覺得自己太過分了,歉然道:“請原諒在下情非得已!”
斷腸人語音沉痛的道:“你看吧!”
話聲中,緩緩舉手抓向自己的面幕——
許劍仇怦然心跳,目如電炬,照在對方的面幕上,一個謎就要揭曉了——
面幕倏然扯落——
許劍仇驚叫一聲,連連後退:他看到的是一張白滲滲而毫無半絲血色的僵屍般的面孔,冷漠得使人不寒而栗!
他失望了,對方并不是三絕書生!
是誰呢?他依然不知道:“謎!依然是謎!”
斷腸人又緩緩罩上面幕,道:“老弟臺,你滿意了?”
許劍仇心中歉疚萬分,紅着臉道:“請恕在下失禮!”
“我們只當沒有這回事吧!”
“在下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