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為什麽?”

“見面自知!”

“家師已入養頤堂,實際上就是養老退休,不再過問任何事!”

“但這件事他死了也難脫幹系!”

“本人身為掌門,一力承當!”

“你承當不了!”

“要見家師辦不到!”

許劍仇面色一寒道:“尊駕不要後悔!”

悔字方落,身形捷逾電掣的一劃,竟然繞越了當面的點蒼掌門宋維仁,欺向了觀門,身法之奇、詭、快、捷,駭人聽聞。

原先橫身阻住觀門的八個點蒼門下,齊齊怒吼一聲,各劃出一劍——

劍芒打閃,聲勢驚人。

許劍仇不屑的一哂,手中鬼琴迎着劍芒一劃——

驚呼聲中,只見八只長劍,牢牢地吸在鬼琴之上。

這八個劍手,在第三代弟子中,算是佼佼者,一個照面不到,便被人吸住兵刃,而且一股股綿綿勁力,透過劍身,傳到八人身上。

剎那之間,八個點蒼高手,汗珠滾滾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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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所有在場的人,膽戰心驚。

掌門宋維仁氣得須眉皆豎,渾身直抖,“锵!”的一聲龍吟,長劍已執在手中,他為了顧及一派掌門宗師的風度,不能猝然出擊,高叫一聲道:“接招!”

欺身上步,一劍斜斜劃出。

許劍仇手中鬼琴一抖一震,電掣回身——

悶哼與金鐵震鳴之聲,在許劍仇轉身之間,同時傳出,八個點蒼高手,齊齊踉跄而退,地上,多了一堆寸斷的劍屑。

高手群中,不自禁的又是一片驚呼!

就在許劍仇回身之際,對方的長劍堪堪卻到,舉琴封架,決對不及,急切裏就回身之勢,一偏身,毫厘之差,避過了掌門人宋維仁淩厲的一劍。

宋維仁眼看将要得手,忽被對方奇幻無比的滑身避過,劍勢一變。

就在他劍勢将變未變之間,許劍仇的鬼琴已告電閃劃出,這一劃之間,中藏無數變化,使人無法捉摸,而且快得駭人。

宋維仁只好改攻為守,收劍橫封。

“锵!”的一聲脆響,宋維仁一柄劍幾乎脫手飛去,虎口疼痛欲裂,駭然退了三個大步。

點蒼一劍袁世雄經過一陣調息,功力已告回複,就在他掌門師兄一退之際,長劍一抖,飛撲而上。

兩旁排列的數十高手,也在這時齊齊亮劍欺身。

場中空氣在剎那之間 ,緊張到了極限。

許劍仇見所要找的人久不現身,而對方卻厮纏不休,登時怒意橫生,殺機微泛。

心念之中,點蒼一劍已挾雷霆之威連人帶劍撲到。

點蒼一劍在江湖中已可列入頂尖高手之林,但他所逢到的對手卻是武林中數百年不一見的奇跡——

許劍仇手下不再容情,魔琴一式斷然施出,立時湧起一座琴山,怪嘯震耳,勁風成漩。

點蒼一劍宛若投入一片怒海狂濤之中,手中劍根本就施展不開,登時亡魂皆冒,心念未轉,但覺虎口一麻,手中劍立被震飛出去,接着,右肩一陣劇痛攻心——

就在此刻,數十只長劍,已如飛蝗般猛襲而到。

許劍仇反琴揮掃——

點蒼一劍乘機脫出圈外,鮮血已染紅了半邊身。

一陣劍刃摧折之聲過處,數十高手如波分浪裂,四散退了開去。

斷劍殘柄,撒了一地。

許劍仇正待飛身向觀門——

掌門人宋維仁又已電閃撲到,劍化萬千瑞影,如落英缤紛,灑向了許劍仇。

其餘的衆門人弟子,一退之後,又蜂湧而上。

這一來,許劍仇殺機大熾,手起一琴,猛然砸向宋維仁飛灑而至的劍雨,“锵!锵!”連聲,點蒼掌門長劍被震脫手,忙不疊的湧身後退。

琴影如山層層疊疊,挾以攝人心志的嗚嗚怪聲,卷向了那些第二次的高手。

剎那之間——

劍折人亡,

血雨飄灑。

慘嗥聲,

驚叫聲,

在夕陽餘晖映照之下,疊成了一幅恐怖的畫面。

血的序幕,終于展開。

點蒼派百年來第一次遭到了恐怖血腥的洗禮。

人影亂竄之中,許劍仇快如脫弩之箭,射入觀門,朝裏直闖。

眼前,現出一個大院落。

院中,一字式站定了七個年逾古稀的老者。

許劍仇停下了身形,朝七個老者掃了一眼,他料知七人之中,有一個是他要找的人,而這七個老者無疑是點蒼派中的老一輩人物,又是被觀外的殺聲驚動而現身。

就在此刻,觀外除了已死的而外,其餘的先後湧入了院中。

點蒼掌門宋維仁滿面悲憤激動之色,搶步到了七個老者前面,朝其中一個面目陰沉的老者道:“弟子不肖,未能阻遏來敵,使本派蒙垢——”

那面目陰沉的老者,一揮手道:“你且退開!”

七個老者,十四道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許劍仇一人身上,他們真不相信憑這二十不到的娃兒,竟然使得堂堂點蒼派掌門以下近百好手束手無策。

許劍仇忍不住開口道:“哪位是上代掌門人?”

七個老者,面上同時掠過一片疑雲,其中那面目陰沉的老者道:“老夫便是!”

許劍仇面上陡現恐怖殺機,一對怨毒帶煞的目光,直照定對方一不稍瞬,恨聲道:“徐元亮就是你?”

徐元亮在點蒼派中,輩份最尊,現在竟被一個後生小子當面直呼其名,不由老臉變色,冷哼了一聲道:“不錯,老夫便是!”

許劍仇面上的殺機更濃了,身軀也在不停的抖動,母親被落懸岩,父親慘被亂刃分屍的恨事,燒紅的他的眼睛,仇恨使他快要瘋狂。

殺機,怨毒,使他俊美的面孔,扭曲成了一個駭人的怪形。

那形貌令人不寒而栗。

徐元亮也不由被對方的神情驚得心裏發毛,不安的道:“娃兒你找老夫何事?”

許劍仇仰首向天,發出一長串撕空裂雲的狂笑,笑聲,震得所有在場的人心血浮動,耳膜欲裂,連七個老者也為之心悸不已。

“娃兒,你笑什麽?”

許劍仇斂住笑聲,以陰冷得使人心顫的聲音道:“徐元亮,你還記得巫山神女峰那段公案嗎?”

徐元亮老臉頓時變色,脫口道:“巫山神女峰?”

“不錯,巫山神女峰,天芒斷劍的那段慘案!”

徐元亮蹬蹬蹬退了三個大步,目瞪如鈴——

所有的眼光,從許劍仇的身上移到了這上一代掌門人的身上。

許劍仇咬牙切齒的接着說道:“閣下為了觊觎天芒斷劍與五毒神君,崆峒掌門等人聯手,迫殺陰風鬼女,把冷面秀士亂刃分屍——”

許劍仇每說一個字,徐元亮就震顫一下,臉色也愈來愈陰沉。

所有點蒼派在場的人,全感到震驚莫名,想不到派中名列七老之首的上一代掌門人,竟然曾以做過這種為武林所不齒的事。

徐元亮不待許劍仇說完,暴喝一聲道:“住口!”

許劍仇不屑的道:“怎麽,你怕了?”

徐元亮目射駭人的厲芒,緩緩上步,站到原來的位置,戟指許劍仇道:“你是冷面秀士什麽人?”

許劍仇悲憤的道:“那就是先父母!”

“娃兒,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

“十五年前的事,你何由得知?”

“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你知道當年實情如何?”

“你難道還有分辯?”

“當年老夫率門下八人路過巫山,偶然發現冷面秀士被人圍攻,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害得老夫損失了八個弟子,只身脫險——”

“放屁!”

這一聲放屁,使得徐元亮面上起了一陣抽搐。

許劍仇厲聲按下去道:“徐元亮,你這麽一說,倒成了一個正義之士了,可惜,有人當場目睹!”

“誰?”

“天目老人,你想不到吧,當年我掉下絕壁天幸巧逢天目老人路過,得以不死,他曾親見你和其他幾人率同幸存的屬下,下崖搜屍!”

徐元亮額上已現汗漬,厲吼道:“小子,你到底受了何人的指使,誣陷老夫——”

“哈哈哈哈,誣陷!”

随着這一陣陰森冰寒的笑聲,一條黑影,電閃瀉落院中。

來的正是全身黑布包裹的斷腸人。

所有在場的點蒼派人衆,齊齊感到一震,許劍仇也不由一怔。

斷腸人迳自走向七老之前,用手一指徐元亮道:“徐元亮,你說是誣陷你?”

徐元亮駭然道:“你是誰?”

“斷腸人!”

“斷腸人?”

“不錯!”

“你意在何為?”

“替冤枉死在你手下的點蒼門人伸冤!”

此語一出,震驚了所有在場的人。

徐元亮登時面如死灰,身形搖搖欲倒,勉定心神之後,暴喝一聲道:“群玉觀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最後一個字方猶未出口,人已飛撲而出,左掌右指,以奔雷之勢,襲向斷腸人,勁勢狠辣絕倫,顯然他想一舉毀去斷腸人。

“回去!”

冷喝聲中,斷腸人雙掌奇詭至極的一圈一劃,徐元亮果然應聲退了三步。

斷腸人接着道:“徐元亮,昔年你率門下參與劫奪天芒斷劍不遂,為了怕事情真相洩露,影響你的聲望地位,不惜殺人滅口,與崆峒掌門無邪子合謀,毒殺參與其事的兩派門人十六人之多,毒殺之後,又能予毀屍,可惜,你們做得不澈底,竟然還有一個殘而不死,在絕谷之中,度過了十多年的歲月,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所有點蒼派的人震動了,這是一宗既殘忍又歹毒的勾當。

誰能置信,他們最敬重的上一代掌門人,竟然會是這麽一個豺狼其性的僞君子。

首先,六個老者齊齊轉身面對徐元亮,其中一個激動至極的道:“師兄,這是事實?”

徐元亮宅基地 時已答不上話來。

斷腸人急轉向許劍仇道:“兄弟,只誅元兇,不要傷及無辜,此間事了,還有更重要的事等着!”

“好!”

許劍仇應了一聲好,手中鬼琴一抖,跨前三步,沉喝一聲道:“徐元亮,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亮你的劍!”

點蒼諸人,一個個悲憤無已。

七老之一突地一揚手道:“且慢,徐元亮既然做出這等人神共憤之事,我等當請出祖師靈劍,正以家法!”

徐元亮面無人色,但一雙眼卻不停的轉運,似在打什麽主意!

許劍仇聽完那老者的話後,冷笑一聲道:“本人今天是索讨血帳而來,卻不管貴派的什麽法!”

六老面色同時一變。

那原先發話的老者道:“徐元亮身為點蒼門人,應該接受家法,群玉觀內,卻不許別人來流本門長老的血!”

許劍仇厲聲道:“你們想阻止我報仇?”

“老夫說過以門規處置他!”

“辦不到!”

“你準備怎麽樣?”

“以血還血!”

“你把本派當做了什麽?你欺本派無人是不是?”

許劍仇殺氣騰騰的道:“你們想流更多的血,是不是?” 六老同時上步,看樣子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許劍仇冷冷的道:“本不不願多殺無辜,既是諸位執意要阻撓在下,在下不計後果了!”

其餘的點蒼門下,見六老挺身而出,也齊向中央進逼了數步。

現在點蒼掌門宋維仁,呆立一旁,滿面痛苦不堪之色,徐元亮是派中罪不可赦的叛徒,但也是他的師父——

六老之一大聲吼道:“娃兒,你當真要如此做?”

“決無更改!”

六老同時冷哼了一聲,各攻出一掌。

這六個老者,各有數十年修為,這聯手一擊,勢道之強,可以推平一座小丘。

許劍仇恨火中燒,不閃不避,驀集全身功勁于琴身,疾揮而出。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挾奮鬥目标兩聲總哼!

許劍仇連退了五個大步,一陣氣翻血湧。

六老同時被震得踉跄而退,其中兩老,當場吐血。

“你走不了!”

暴喝聲中,斷腸人飛身把徐元亮彈起的身形,迫回地面。

原來徐元亮想乘機脫身,他自知無論落在那一方面的手中,他都難逃一死,卻不料斷腸人已防到這一着,他身形才動,便被截住。

六老聯手出擊,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而在一個回合之中,兩人受傷,這更是空前,也許是絕後的事。

如果讓鬼琴之主當該派重地之內,堂而皇之的報仇,點蒼派的聲名,将因此而掃地,所以經六老這一說破,每一個點蒼門人都同具此感。

六老一退之後,又告欺身而上——

那邊,斷腸人與徐元亮已動上了手,打得難解難分。

許劍仇報仇心切,被這無理阻撓,氣得七竅生煙。

身形鬼魅似的一旋一閃,幾乎在同一時間之內,向六老各攻了一琴,迫得六老手忙腳亂,閃避不疊。

就在六老閃避之際,許劍仇一橫琴,向斷腸人大喝一聲:“大哥,閃開!”

斷腸人應聲閃開。

許劍仇琴起如幻,嗚嗚刺耳怪嘯,挾以撼山栗岳之勢,劈向徐元亮。

這一擊,在仇恨之燃燒下而發,放眼武林,恐怕沒有人能接得下。

徐元亮亡魂出竅,不待琴影罩到,已疾劃而開。

六老恰在此時攻上。

許劍仇肺都氣炸,原式不變,轉迎六老。

“轟!”然暴響之中,一聲慘嗥,挾着數聲悶哼——

六老之一橫屍當場,其餘五老,一個個面色如灰,踉跄而退。

斷腸人全神貫注在徐元亮身上,以防他兔脫。

一片震耳的暴喝傳處,所有的點蒼門人,齊齊亮劍,奮身撲上。

許劍仇凄厲的怪叫一聲:“怪不得在下了!”

魔琴一式以駭電奔雷之勢形出——

慘嗥之聲破空而起。

人影暴瀉——

血肉橫飛——

魔琴二式緊接着展出——

衆門人中,幸而不死的,一個個喪膽亡魂,紛紛暴退。

五老欺身上步,正好迎上魔琴二式。

許劍仇自服下天芒神珠之後,功力已近二百年修為,這是武林中前所未有的奇跡,這一全力出手,勢足使風雲變色,鬼泣神驚。

琴影卷處,有若駭浪驚濤,掀天狂瀾。

慘嗥又傳——

五老之二斷臂折頸,栽倒當場,另三老口中鮮血狂噴如泉,坐地不起。

許劍仇形同瘋虎,略不稍停,疾撲徐元亮。

徐元亮早已驚得骨軟筋酥,連作困獸之鬥的打算都沒有,琴影劃處,“擦!” 的一聲,紅光迸現,一顆白發蒼蒼的頭,被砸得粉碎,撲地栽倒。

許劍仇又是接連兩琴砸下,登時變做了一堆肉醬。

“兄弟,夠了!”

斷腸人激動的一把拉住許劍仇。

像一場暴風雨驟然停歇。

血紅的夕陽,照着滿院血肉狼藉的屍體。

恐怖——

血腥——

厥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

許劍仇激動的情緒平複了,瘋狂已成過去,向着斷腸人慘然一笑道:“大哥,我不願這樣做,然而事實卻逼我非這樣做不可!”

“兄弟恭喜你卻了一個仇家,我們該走了!”

許劍仇竟似不忍的瞥了血淋淋的院地一眼,點了點頭。

兩條身影,穿過夕陽的餘晖,飛射而去。

離了點蒼,取道天南。

許劍仇想起元通大師和自己說過的話,忍不住脫口問道:“大哥,你怎地突然回頭到點蒼?”

“我知道你上點蒼尋仇,所以又趕了回來,目的是要告訴你首惡只徐元亮一人,想不到——當然這不能怪你,點蒼派逼人太甚,自取其禍!”

“第十二屆武林盟主真的死在九指天尊之手?”

“目前還不能武斷的這樣說!”

“那百龍信符落在九指天尊之手是無疑問的了?”

“極有可能,不然的話,天南魔宮之主五毒神君決不會驀然發起群英大會,推選第十三屆武林盟主,若無信符,盟主就無法就任,因為百龍信符是使黑白兩道的江湖幫派人物服從的象征!”

“九指天尊真的隐在風火谷中?”

“這不會錯,恒山老人花了三十年的歲月才查出來!”

“白發怪老人當日并沒有告訴我行動的方式!”

“反正時間還有三天,屆時由恒山老人發令!”

突然——

斷腸人剎住身形,道:“兄弟,你嗅到血腥味沒有?”

許劍仇不由一愣神,也急剎身形,果然一股股血腥之味,撲鼻而來。

“嗯!我聞到了,看樣子這氣味發自左側的林中,因為現在刮的是北風!”

“有理,我們瞧瞧去!”

“好!”

兩人離開官道,撲向左側的樹林!

血腥之味更濃!

入林未及五丈,一幅慘像立呈眼簾——

林中空地之上,橫七豎八,躺了十多具屍體,每一具屍體,都被劃開胸膛,肝髒外露,血流滿地,死者一個個瞪目裂齒,像是死前曾遭遇極端的恐怖。

許劍仇劍眉一蹙道:“什麽人殺人的方法如此殘忍?”

斷腸人搖搖頭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剖胸殺人的方式!以前沒有聽說過!”

許劍仇激詫不已的看着這些慘被開胸的死屍,沉吟了半刻道:“會不會是魔宮中人所為?”

斷腸人毫不思索的道:“不會!”

“為什麽?”

“這種殺人手法,不類魔宮中人,你可曾看出這些死者胸膛大開,并非利器所剖,以創口肉靡骨碎的情形判斷,這是一種極為奇詭的勁氣所劃裂,同時,群英大會之期已近,魔宮是此次大會的東道主,決不會在自己地段內殺人!”

“大哥的分析很合情理,但這是什麽樣的人物所為呢?”

“你看那是什麽?”

“啊!索血人!”

許劍仇不由脫口驚呼,只見不遠處一株樹身之上,樹皮被削去了一大片,露出一段白色的樹身,樹身之上三個刺目的血紅大字索血人。

顯然,這三個字是用鮮血寫的。

殺人留名,這索血人确實夠狂妄,夠殘忍。

“大哥,索血是誰?什麽來路?”

“江湖中從未聽說過索血人這名稱!”

“難道是剛好出道的?”

“這無法想像!”

斷腸人一頓之後,接着又道:“這裏已是天南魔宮的勢力範圍,你還是把那面具帶上吧!”

許劍仇依言取出面具假發,和那襲灰布袍,再把鬼琴套進了布套。于是,他又變成了一個白發如銀的奇醜老頭。

“大哥,依我看這索血人離去不會太遠?”

“嗯!我也是如此想,這些屍體,血跡未幹,顯然被害不久!”

就在此刻——

數聲慘嗥,遙遙傳來,聽聲音當在數裏之外。

許劍仇驚叫一聲道:“難道又是索血人!”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極想一睹這以殘酷手段殺人的索血人的真面目。

身形一展,疾逾流星般的劃空朝慘號聲傳來的方向射去。

斷腸人急道:“兄弟,目前辦正事要緊!”

但許劍仇已到了數十丈之外,他搖搖頭,也跟着追去。

越過如帶的叢林,眼前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草叢之中,又是數具慘被破胸開膛的屍體,顯然又是索血人所為,但許劍仇卻已蹤影俱無。

且說許劍仇以超世絕俗的輕功身法,朝慘嗥之聲傳來的方向電掣馳去,趕到地頭,只看到幾具開膛破腹的屍體,微風拂着野草,顯得份外的凄涼陰森。

索血人蹤影俱無。

他猶豫了一陣之後,正想回頭——

突然——

五十丈外的草叢中,射起一條纖細的人影。

許劍仇心中不由一動,難道這索血人會是個女子?

心念之中,疾彈身追去,但那人影身法竟然快得出奇,眨眼之間,便已沒入草原盡頭的山環之中。

許劍仇傲性大發,把身法展到極限,有若一縷淡煙幻影,轉眼之間,已來到那人影消失的山環之內,只見這山環沿官道伸展,少說也有三裏以上,山環居中,是一座谷口,除了谷口之外,其餘的一眼就可望穿,但,卻不見半絲人影。

“哼,我就不信天下會有這麽快的身法,莫非她已進谷——”

自語未畢,只見一條纖細的人影,從谷口姍姍步出。

許劍仇暗道一聲:“好哇,我以為你上了天哩!”猛一彈身,射向那條人影。

身形未落,已自脫口叫道:“索血人!”

那女子猛然一擡頭,口裏驚:“噫!”了一聲道:“誰是索血人?”

許劍仇立穩身形,一看之下,一連退了五個大步,一顆心怦怦而跳。

眼前的女子,正是他發誓要尋找的追魂倩女葛如蕙,想不到會在這裏碰上,不由激動的道:“蕙——”

追魂倩女愕然退了一步,粉面盡是驚詫之色,道:“老前輩,什麽?”

許劍仇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易了容,目前是一個奇醜老者,但蕙字已經出口,想改也改不了,只好接下去道:“蕙姑娘,前面林中和草原中的人是你所傷?”

追魂倩女芳心不由劇震,這素未謀面的奇醜老者,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許劍仇本想露出真面目,這一來他改變了主意,他認定對方就是索血人,但她的功力自己深知,難道她最近得了奇遇?

她為什麽要以這種殘忍的手法殺人?

她為什麽要化名索血人?

這未免太可怕了。

當下追問一句道:“姑娘為什麽要化名索血人?”

追魂倩女失聲道:“索血人?老前輩的話我不懂!”

“老夫是追蹤索血人而來,親眼見到她進入這山環——”

“小女子卻不曾看到!”

“如此說來,你不是索血人?”

“這名稱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許劍仇并未因對方的否認而釋疑念。

追魂倩女微微一笑道:“老前輩所說的索血人難道和小女子一模一樣?”

“這個——老夫只在遠處看到背影!”

“那怎麽能斷定是我呢?”

許劍仇不由語塞,但心裏卻想道:“我有一天會查明的,到時候你賴也賴不了。”

追魂倩女前移了兩步,惑然無限的道:“請問前輩上下如何稱呼?”

“啊!老夫名號早已棄置不用了!”

追魂倩女怔得一怔,又道:“老前輩何以會知道小女子的名字?”

“哈哈哈哈!這個麽,追魂倩女四個字,江湖中知道的恐怕不在少數!”

“但小女子并未與老前輩見過面?”

“只要老夫沒有認錯就行了,老夫受一個小友之托,順便代他探聽你的下澆,想不到在此巧遇!”

追魂倩女訝然道:“誰?”

“鬼琴之主許劍仇!”

追魂倩女粉面頓現幽怨之色,眼圈一紅,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許劍仇心裏立時升起無邊的愧疚,追魂倩女癡心苦戀自己,現在她身上懷有自己的骨肉,實在不該欺騙她,但當他想到索血人的殘酷手段時,心裏又涼了下去。

他想,在真相未明之前,還是暫時不露相吧!

追魂倩女凄聲道:“他托老前輩尋找小女子做什麽?”

“他曾到鳳凰谷找你,但他撲了一個空,他希望姑娘能原諒他以往的固執,其實他是愛你的!”

“愛我!哈哈哈哈——”

追魂倩女歇斯底裏的狂笑起來,笑聲幽凄,根本不是笑,是哭。

兩串淚珠,終于滾下了她的紛腮。

許劍仇心裏難過萬分,他誓要找到追魂倩女,現在找到了,可是,他又不願馬上除去面具和她相識,因為她已經變成了索血人。

他本待勸她說出真相,勸她不要枉殺無辜,可是她不承認是索血人,他無從勸起。

他待追魂倩女笑聲停了之後,又道:“蕙姑娘不相信老朽的話?”

追魂倩女幽幽的道:“他不會愛我的,他愛黑衣蒙面女,他愛我的表姐張素娥——”

許劍仇心中大感難堪,急搖頭道:“姑娘,你錯了,他是愛你的,他曾親口告訴我,他目前也正在四處找你,至于說到其他的女子,我想是你誤會了!”

追魂倩女凄然一笑道:“我沒有誤會,我知道他現在會說愛我,但并非出自他的本心,是一種憐憫,一種施舍,我不需要這樣的愛!”

說完又有泫然泣下之概。

許劍仇真想除下面具,和她忠誠一談,但,他終于又止住了,追魂倩女懷孕,是他到鳳凰谷之後才知道的,在此以前,他已逐漸軟化在對方的癡情裏了,追魂倩女所說的話,使他感到莫大的屈辱,她竟然把他的愛誤解為一種施舍——

當下強捺住激動的情緒,沉聲道:“姑娘這樣說,是否太委屈了他?”

“哼!委曲,為什麽,難道我說錯了?”

“也許你真的錯了!”

“老前輩,你又不是他,怎知我說的不是他心中所想的?”

“這個——老朽與許小俠是忘年之情,無話不談,他确實是由衷的愛你!”

追魂倩女憔悴的面容上,浮起一絲憤怨之色道:“老前輩,你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回心轉意?”

“并非突然,愛是需要時間來培養的!”

“他之所以突然愛我,是因為——因為——”

追魂倩女粉面含羞,緩緩低下頭去,她說不出口。

許劍仇追問道:“因為什麽?”

追魂倩女擡起頭來,像是鼓足了勇氣般的銀牙一咬道:“因為我身上懷有他的骨肉!”

“不,你錯了!”

“我沒有錯!”

“許少俠到鳳凰谷找你之時,并不知你身情有孕!”

追魂倩女冷冷一笑道:“就算是這樣,他到鳳凰谷一準是為了回心愛我嗎?他不是因為到了鳳凰谷之後,從我的表姐口裏知道上情而改變了心意嗎?”

這話問得許劍仇一時無言以對,好半晌才道:“我想不會是這樣!”

“就算不是這樣吧,他準備怎麽樣?”

許劍仇略一躊躇之後,道:“他希望姑娘回到鳳凰谷等他!”

“不!”

“為什麽?”

“他曾幾次對我說過愛是不能勉強的,現在我已深深地體味到這句話的意義——”

“此一時,彼一時,豈可同日而語!”

“老前輩,你是代他當說客來的?”

“随便姑娘怎麽說,勸人和好總不是壞事!”

“可是我的心已如槁木死灰!”

“槁木會重榮,死灰可以複燃!”

“不可能,而且我現在已經看透了,一切都是空虛無憑!”

“空虛之中,自有實在,所謂空虛,只是當一個人在失意時心靈上的一種感受,而人卻是存在的實體,如果沒有實體在存在,何由而産生空虛,空虛是暫時的現象,會随着原因消失,而實體卻不能否定——”

“老前輩說的确是至理,但小女子此心已死——”

“姑娘未免太固執了?”

追魂倩女幽然一聲長嘆道:“老前輩,請恕失陪了!”

說着轉身——

許劍仇傲骨天生,本待一走了之,但,現在似乎有一種力量在左右着他的意志,那便是對方以往對自己所投注的癡情,和一種天經地義的責任感,因為,她已懷了孕,那是自己的骨肉。

于是,他一晃身擋在她的前面,道:“姑娘且慢!”

“老前輩還有什麽話要說?”

“姑娘這樣做,他會痛苦一輩子!”

追魂倩女爆發出一長串尖銳凄切的狂笑道:“他會痛苦?哈哈哈哈——他會痛苦,他肆意的蹂躏一個人的心,把別人的情感當糞土,我不相信他會為一個他不屑一顧的女人痛苦?”

每一個字,像一柄鐵錘重重地敲擊在許劍仇的心上。

追魂倩女似乎餘意未盡,又道:“我為他不顧女兒的羞恥,我為他幾次出生入死,我為他流落江湖,我為他被金劍令追殺——可是,他給我什麽?冷眼,失望,痛苦——是的,愛是不能勉強的,我像是做了一場噩夢,現在夢醒了!”

許劍仇冷汗遍體,他問自己,是的,我給了她什麽?

“姑娘,一切都過去了,你不能原諒他嗎?”

“談不上原諒,我說過那只是一場夢!”

“如此說來,你不願見他?”

“沒有這個必要,今後,我不見任何人!”

“如果——如果他找上你呢?”

“他找不到我的!”

許劍仇激動的道:“我是說如果他找到了你呢?你是否——”

追魂倩女粉靥之上掠過一抹難以形容神色,她是愛他的,她無法從心板上抹掉許劍仇的影子,她恨他,是為了愛!

她,默然了!

許劍仇接着道:“姑娘,過去,他對你的為人存在着一種偏見,後來,又因為江湖浪子岳俊一席挑唆的話,使他對你更加深了誤解——”

追魂倩女刁蠻任性,可是現在她似乎換了另外一個人似的,顯得尋麽脆弱,堪憐,當下慘然一笑道:“老前輩,過去的永遠過去了,現在,我要重新開始我生命的另一頁,我的身心都有了歸宿——”

許劍仇不由全身一顫,莫非她另結新歡,這可可怕了,他腹內有自己的骨肉,将來——他不敢再往下想。

一時之間,使他心煩意亂。

語意微帶激動的道:“姑娘已別有所愛?”

“不錯!”

許劍仇一顆心頓往下沉,宛若落足玄冰之窟,全身起了一陣痙攣,她竟然真的另結新歡,他按捺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冷冷的道:“所以姑娘不再愛許劍仇?”

“老前輩說的一點不錯!”

“老朽可以知道你所謂的歸宿的對象是誰嗎?”

“老前輩不嫌問得太多了?”

“老朽将來見到我那小友時,好有個交代!”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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