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一條人影行雲流水般的從前道之上飄來,許繼宗(即斷腸人)一見來人,倉惶而遁。

許劍仇一窒之間,來人已近身前,赫然是那癡心女子張素娥。

張素娥剎住身形,朝許天祥逝去的方向一瞥,幽幽的道:“他去了?”

許劍仇木然的回答道:“是的,他去了!”

“他因我而走?”

“也許是的!”

“你揭露了他的面目?”

許劍仇痛苦的點了點頭道:“是的!”

張素娥粉面一緊,杏眼圓睜,緊緊注定許劍仇,顫聲道:“他是誰?”

“他——是——”

張素娥不自禁的向前一挪嬌軀,是希望,是幻滅,在許劍仇一語之間。

她有一個信念,心上人尚在人間,所以她要活下去。

斷腸人在天臺別院的作為,和師兄 陶鈞的被殺,使她益發增加了信心,她認定斷腸人就是愛人的化身,如果此刻,許劍仇的回答是否定的話,她勢不能再活下去,因為支持她活下去的信念破滅了。

“他是誰?”

“是我的哥哥!”

“什麽,他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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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素娥嬌軀晃了兩晃,眼前一黑,幾乎栽倒,喃喃的道:“不是他?他真的不在人間了?”

許劍仇又道:“他是我異母哥哥,也是姑娘要找的人!”

張素娥眼睛一亮,道:“你說什麽?”

“他就是姑娘要找的人!”

“他——他——真的?——他是三絕書生許繼宗?”

“不錯,他是許繼宗!”

張素娥全身一晃,豆大的淚珠,滾下了粉腮,歇斯底裏的道:“是真的?天啊!是真的?”

“姑娘,是真的!”

空氣在一時之間,充滿了悲凄的色彩。

兩人默然無語,各自在想自己的心事。

久久,張素娥才幽怨至極的道:“他為什麽要走?”

許劍仇十仇為難的道:“他不願見你!”

張素娥顫聲道:“他——他不願見我?”

“不,不是願,是不敢讓你見他!”

“為什麽?”

“他已不是原來的他,不是你記憶中的他!”

“他變了心?”

“不,他的心永遠也不會變,他變了形!”

“我知道他的容貌被毀!”

許劍仇眼前又浮現出他哥哥許繼宗那猙獰如鬼的容貌,面上一個十字,皮肉翻轉,結成累累堆堆的黑疤,五官不辨,口鼻之處,只剩下了幾個孔,森森白齒外露——

心念之中,不由脫口道:“姑娘,也許他是對的!”

“他對?”

“是的!”

“我為他受盡了摧殘,忍受了世間罕有的痛楚,十年,十年!他是對的?”

“姑娘,唉,如果你看到他那面容的話——”

“怎麽樣?”

“你會受不了,我想,任何人也不能忍受多看他一眼!”

“哈哈哈哈——”

張素娥瘋狂的大笑起來,笑聲凄涼哀怨,令人聞之鼻酸,笑畢之後道:“愛情并不建築在容貌上,不管怎樣,他還是他,我的生命早該結束了,但我活到現在,為什麽?為什麽?雖然他不願見我,但我要見他一面,否則,死不瞑目,唉!春蠶到死絲方盡——”

字字摧心,語語斷腸!

許劍仇鼻頭一酸,幾乎流下淚來,道:“他是怕使你對他所保留的印象破滅,他一樣不能忍受着你希望破滅時——”

“你想會嗎?”

許劍仇心念幾轉,毅然道:“張姑娘,我們會再找到他的,我是他的弟弟,我要盡力迫使他改變那想法!”

“那再見了!”

“姑娘要上哪兒?”

張素娥慘然一笑道:“世間還有什麽事值得我去做?”

“姑娘要去找他?”

“是的,我一定要找到他!”

“如果他一心要躲避你,找到他恐怕很難,因為他的功力不弱!”

“但我不能不找!”

“姑娘,我會盡力的,盼你倆能花好月圓!”

“仇弟,我要這樣稱呼你,我沒有什麽奢望,只想見他一面,以前,我在夢想,現在,夢想已接近事實!”

“娥姐,不要沮喪,造物主會成全你們的!”

數騎怒馬,風馳電掣而來,揚起了滾滾沙塵。

張素娥驚呼一聲,粉面失色,脫口道:“我爹爹!”

許劍仇也不由一怔。

數騎馬擦身馳過,只聽一聲驚“噫”!一陣馬嘶之聲過處,馬頭竟然掉轉,向兩人身前逼近,果然是無敵神劍張慕南和四個金劍高手。

許劍仇緩緩別過頭去,望着別處。

無敵神劍張慕南怒目一掃許劍仇的背影,口裏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把目光迫視在張素娥的臉上。

張素娥螓着低垂,喚了一聲:“爹爹!”

無敵神劍張慕南一躍下馬,向張素娥身前迫近數步,冷笑數聲道:“誰是你爹爹!”

張素娥驚悸的退了三步,又低喚了一聲:“爹爹!”

“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無敵神劍怒喝一聲,舉掌揮去。

“砰!”挾以一聲慘哼,張素娥口血飛濺,直跌到一丈開外。

許劍仇心中一震,但對方是父女,他無法插手過問。

張素娥搖晃着站起嬌軀,粉面一片慘厲之色。

無敵神劍嘿嘿一陣冷笑道:“賤人,原來你是勾搭上了這小子,你弟弟被廢去了武功,終生成殘,堡中數百弟子,死于非命,你——你——”

許劍仇不由氣往上沖。

張素娥凄聲道:“女兒生而何喜,死而何憂!”

“好哇,你既然想死,那最好不過,你活着徒然使我丢人現眼!”

“十年之前,三絕書生許繼宗被迫害,女兒的心已死,活着的只是一付軀殼!”

無敵神劍怒聲道:“賤人,劍堡堡規無分親疏,現在你與我回去!”

張素娥全身一顫道:“女兒尚有一件心願未了,請爹爹寬限時日,女兒自會回來接受家法堡規!”

“辦不到!”

“女兒目前不能從命!”

“你敢!”

張素娥一咬牙道:“爹爹在十年之前,已然絕了父女之情!”

無敵神劍暴吼如雷道:“賤人,我早已不承認你是我女兒!”

“養育之恩,女兒當一死以報!”

“現在随我回堡?”

“女兒萬能從命!”

“拿下!”

無敵神劍身後四個金劍高手,一躍下馬,齊齊舉步欺向張素娥。

張素娥粉面頓呈土色,驚悸的連連後退。

她知道這一回去,決無幸理,她并不怕死,但,她要見三絕書生許繼宗最後一面,拚着違抗父命,她也要實現這個願望。

“與我站住!”

四個金劍高手,駭然止步。

鬼琴之主許劍仇,已橫攔在張素娥身前。

無敵神劍目眦欲裂的道:“鬼琴之主,你準備怎麽樣?”

許劍仇冷冷的道:“今天無人可以向張姑娘下手!”

無敵神劍須發逆立,切齒道:“鬼琴之主,你竟然幹預我父女的事?”

“怎樣?”

“你與本堡血帳未了——”

“閣下是否打算今天讨取?”

無敵神劍怒哼一聲,轉頭向那四個金劍高手道:“把這賤人拿下,生死不論!”

四個金劍高手互相看了一眼,閃身撲上。

“找死!”

暴喝聲中,許劍仇呼呼劈出兩掌,其勢如濤。

四個金劍高手登時被勁風迫得一窒。

“鼠子敢爾!”

無敵神劍挾磁卡喝聲,雙掌齊發,撼山栗岳的狂飚,匝地卷向許劍仇。

許劍仇掌勢一偏,把劈向四個金劍高手的掌風,迎向無敵神劍。

“波”!的一聲巨震,雙方身形一陣搖晃。

四個金劍高手,再度出手抓向張素娥。

張素娥對乃父不也抗拒,但對劍堡屬下,卻沒有什麽顧忌,嬌軀一劃,脫出四人掌爪之外。

無敵神劍暴喝一聲,再度出掌,眨眼之間,攻出了一十八掌之多,掌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勢如駭電奔雷。

許劍仇冷哼一聲,揮掌硬接。

一陣連珠雷鳴過處,無敵神劍心浮氣燥,後退不疊。

那邊——

四個金劍高手,已把張素娥圍在核心之中,雖說堡主有令生死不論,但對方終竟是堡主的千金,所以出手之間,不無顧忌。

張素娥雖在被乃父一掌擊傷之後,但仍不可輕侮。

因此在一方心存顧忌,不敢真下殺手,一方拚力周旋的情況下,打得難解難分,但毫無疑問,張素娥決不是四個金劍高手之敵,遲早必然被擒。

無敵神劍雖以劍術稱雄,但掌上的功夫也煞是不弱,在挾憤出手之下,倒也不可小觑,同時,許劍仇因礙着張素娥的關系,不便遽施殺着,所以雙方暫時成了平手之局,但高手相搏,威勢相當駭人。

一聲暴喝,夾以一聲驚叫同時傳來。

張素娥嬌軀踉跄撞出一丈多遠,衣袖被撕裂了半截,露出玉藕般的粉臂來。

四個金劍高手,一怔之後,再度出手進逼,眼看她勢非束手就擒不可。

許劍仇見狀,俊面一寒,殺機陡起。

大喝一聲,雙掌貫足十二成功勁,猛然劈出。

放眼江湖,能接得下許劍仇全力一擊的,恐怕是少之又少。

就在狂濤怒卷之下,無敵神劍悶哼一聲,蹬蹬蹬連退了八個大步。

許劍仇雙掌倏出倏收,身形一閃,便到了張素娥等五人之前。

“滾!”

随着這一聲冷喝,一道狂飚,電卷而出。

慘哼立傳。

四個金劍高手之二,被震得飛瀉而出,另兩個跌跌撞撞的直沖出兩丈之外。

“張姑娘,你走!”

“我——”

張素娥木然的站在當場,淚水簌簌而下。

她失去了愛人,,也失去了家!

她像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四顧茫茫。

許劍仇再次道:“娥姐,你快走,令尊——”

“你要把他怎樣?”

“不,我是說我會阻住他!”

無敵神劍虎吼一聲,飛身撲來。

許劍仇反身錯步,正待——

無敵神劍不攻許劍仇,卻飛撲張素娥。

“賤人,我先毀了你!”

這一着大出許劍仇意料之外,不由一呆。

無敵神劍蓄意要毀去張素娥,左掌右爪,一劈前胸,一抓天靈,狠疾無倫。

張素娥花容慘變,雙目一閉。

許劍仇不由駭了個亡魂皆冒,要阻止無敵神劍已是萬萬不及,情急之下,揚手射出數道指風——

這些動作,都在瞬間發生。

一聲凄絕人寰的慘號起處,張素娥櫻口血箭狂噴,嬌軀被震起一丈來高,“砰!”的又落回地面,寂然不動。

無敵神劍右手鮮血長流,怨毒無限的瞪視着許劍仇。

原來許劍仇倉促之間射出的指風,洞穿了無敵神劍的右腕,否則那一抓非抓碎張素娥的天靈不可,但左掌劈出的勁道,已擊實了張素娥的前胸。

許劍仇閃身上前,俯身一探,鼻息全無,心裏登時一涼。

驀地轉過身去,厲聲道:“張慕南,虎毒不食兒,你竟然劈死你的親生女兒!”

無敵神劍全身一震,他後悔了,但表面上他豈能對許劍仇低頭,冷然道:“她死有餘辜!”

許劍仇目中精芒熾射,俊面罩起一層恐怖殺機,向前逼近數步,沉聲道:“張慕南,男女愛悅,不悖常理,你竟然把三絕書生許繼宗毀容灌毒,棄之深澗,毀了她的畢生幸福,現在,你又剝奪了她的生命——”

“住口,這幹你何事?”

“哈哈哈哈,幹我何事?三絕書生許繼宗就是我的大哥,如非看在張姑娘的份上,劍堡早已屍山血海!”

無敵神劍打了一個冷噤,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厲聲道:“本堡數百條人命,喪在你手,這筆血帳如何算法?”

“江湖中無數同道,遭劍堡毀容,這筆帳又如何算法?本人被金劍令追截,這筆帳又如何算法?”

無敵神劍默然無語,但目中卻似要噴火。

許劍仇一頓又道:“張慕南,你可以走了,乘我還沒有下決心要殺你的時候!”

無敵神劍是中原一霸,并非一般武林人物所可比拟,但這話出自鬼琴之主的口中,卻并非誇張。

“你以老夫為何人?”

“你號稱無敵神劍,我要取你性命,仍然用劍,而且只須一招!”

無敵神劍全身陡地一震,登時面孔煞白,他記起了群英大會之上,那自稱天下第一醜的小子,一招使自己落敗,羞憤之餘,當場自斷金劍的那一幕。

久久之後,無敵神劍才迸出一句話道:“天下第一醜是——”

“不錯,就是我!”

無敵神劍突然仰天一陣悲嘯,嘯聲中,躍上馬背,一抖缰繩,絕塵而去。

四個随行的金劍高手,由另兩個把那受傷的扶上馬背,跟着馳離。

人馬的影兒消失了,但那悲嘯之聲,仍隐隐傳來,嘯聲凄涼,充滿了英雄末路的氣息。

許劍仇呆立了片刻,緩緩走近張素娥躺卧之處,用手一探,仍然是鼻息全無,他想伸手一探心脈穴道,但當他想到她是一個堅貞不二的女子時,不禁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他不願以自己的手,去亵渎她的軀體。

他怔怔地望着她口角凝結的血聲發呆。

一條人影,從不遠處的林中,飛瀉而來。

許劍仇一看來人,心裏不由怒氣橫生。

來的正是化身斷腸人的三絕書生許繼宗,此刻又已回複了斷腸人的面目。

許繼宗落穩身形之後,惶然道:“她怎樣了?”

許劍仇冷冰冰的道:“死了!”

“什麽,她死了?”

“不錯!”

“張慕南真的對她下了殺手?”

許繼宗身形晃了兩晃。

許劍仇冷哼了一聲道:“她還是死了好,可以解脫一般人不能忍受的心靈上的痛苦!”

許繼宗喃喃的道:“她死了!”

許劍仇厲聲道:“難道你不高興?”

許繼宗駭然退了兩步,凄聲道:“仇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哼!從今以後,你可以不必再隐藏躲避,因為她死了——”

“仇弟,你不能原諒我的苦衷?”

“不,我不會原諒你,懦夫,自私,她九泉有知,一樣的不會原諒你,她是懷着滿腹的恨死去的,我知道,她雖死而不得安息。”

“仇弟,你——”

許繼宗朝張素娥的屍身上撲去,悲號道:“娥妹,你死了,但我會伴你——

話說得一半,陡然止住,用手在她的身上來回探索,突地一躍而起道:“她——她沒有死!”

許劍仇大感意外,激動的道:“她沒有死?”

“是的——”

“她鼻息俱無,呼吸已斷!”

“不錯,但心脈未斷,也許——也許——”

“怎麽樣?”

“還有救!”

許繼宗說着,又俯下身去探察她的脈穴,久久之後,突地一聲長嘆,頹然跌坐在她的身旁。

許劍仇急道:“怎麽樣?”

“三腑離位,心脈将斷,三個時辰之內,如果得不到靈丹妙藥的話——”

“靈丹妙藥,談何容易!”

許劍仇黯然一嘆道:“大哥,娥姐一再說此生別無奢望,只想再見你一面,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可是你使她失望了,如果她萬一不幸的話,你居心何安?”

許繼宗痛苦的哼了一聲道:“仇弟,九泉之下,我會永遠伴着她的!”

“什麽,你——”

“仇弟,難道我還要偷生人間?”

許劍仇只覺全身一麻,他的眼前正在上演着一幕亘古未有的悲劇,任何人,也無法阻止這悲劇上演,因為一切都注定了。

突然,心念一動,道:“大哥,除了萬妙醫聖恐怕沒有人能使她起死回生?

“不錯,但時間不允許我們作任何打算!”

“水簾千幻洞離此多遠?”

“最快要五個時辰才能趕到!”

“我們要盡人事!”

“沒有用,如果是空身的話,或可拚命一試,如果是帶一個人的話——”

許劍仇目射奇光,毅然道:“讓我一試!”

“你,能嗎?三個時辰趕五百裏,帶一個人?”

“不能也得能,難道我們眼看她死去,我帶人,你空身跟随,時間分秒必争,現在我們走!”

許劍仇一把抄起張素娥,喝一聲:“走!”

彈身而起,全力狂奔。

許繼宗也跟着縱身相随。

兩人快得如兩縷輕煙。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許繼宗已感到不支。

許劍仇也感氣血翻湧,眼冒金星,但一個意念在支持着他——救人!

他身上多了一個人的負擔,而且以超過一般武林高手兩倍的高速度疾馳,這種事除了他,任何人無法辦得到。

三個時辰之後,水簾千幻洞在望。

兩人來到峰下,再也無力登峰。

“到了!”

許劍仇口裏說了一聲到了,只感一陣頭暈目眩,四肢百骸,宛如被拆散了似的,朝山石上一倒,再也爬不起來。

許繼宗一屁股跌坐地上,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許劍仇望着他慘然一笑。

一陣喘息之後,許繼宗掙紮着移到許劍仇身邊,用手一探張素娥的心窩,嘶聲道:“完了!”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許劍仇不由潸然淚下,兩人拚着性命趕來,哪知到了地頭,人卻沒有救了!

片刻之後,許繼宗蘇醒過來,哽咽着道:“仇弟,天意如此!”

“不,在沒有見到萬妙前輩之前,我們不能絕望,走,上峰!”

兩人站起身來,艱難的挪步上峰。

“仇弟,見到萬妙醫聖之時,請你不要道及我的真面目!”

“為什麽?”

“他的門人!”

“蔣婷姑娘!”

“不錯!”

許劍仇暗自嘆息,大哥竟然惹了這多情孽,蔣婷,又是一個情海斷腸人。

但當他想到自己又何嘗不如是,黑衣蒙面女慕蘭,是自己名正言順的未婚妻,追魂倩女葛如蕙和自己發生了不平常的關系,而且身懷有孕,索血人沙孤梅對

自己一見鐘情,臨死時還念念不忘——

他默然了。

眼前白影一晃——

蔣婷姑娘已俏生生地立在水簾千幻洞之外。

“蔣姑娘!”

“哦!許少俠——”

“萬妙醫聖前輩在嗎?”

“在,這位——”

“張素娥姑娘,她——她——”

“怎麽了?”

“身負重傷,恐怕——請令師——”

“請随我來!”

三人魚貫進入水簾千幻洞之中,左折右拐,來到一間石室之前,萬妙醫聖已

迎了出來,一見許劍仇手中抱着的張素娥,不由面色一變,道:“進來!”

進入石室,許劍仇輕輕把張素娥放落石榻之上。

萬妙醫聖半言不吭,迳自伸手探向張素娥。

數雙眼睛,緊張地注視萬妙醫聖。

半晌之後,萬妙醫聖搖了搖頭。

許繼宗一顆心頓往下沉,顫聲道:“前輩,沒有救了?”

萬妙醫聖以低沉的音調答道:“五腑中三腑離位,十處以上大穴封閉,心脈

已如游絲,生命只在俄傾之間了!”

許繼宗如遭雷擊,幾乎當場栽倒。

許劍仇悲聲道:“老前輩,真的沒有救了?”

“賢侄,難道我會騙你?”

“以老前輩的醫術,竟然無能為力了?”

“有,但說出來也是白費!”

許劍仇眼睛一亮道:“老前輩說說看!”

“除非用我窮畢生之力,精煉的回天再造丸!”

“回天再造丸?”

“不錯,但最後一粒在天南迷蹤谷已給賢侄服用了!”

許劍仇心裏一涼,但仍不死心的道:“有沒有補救的方法?”

“這個——”

萬妙醫聖思索了片刻之後道:“有一個辦法,可以延長她一段時間的活命,

但不能救她的性命!”

許繼宗精神一振,接口道:“只要能延長她幾日的活命,可以再想其他辦法

!”

許劍仇又接回話頭道:“老前輩,什麽辦法?”

“要你流血!”

所有的人,全被這話說得一怔。

許劍仇一震道:“要我流血?”

“不錯,因為你的血液裏有回天再造丸的成份,如果把你的血輸一部份到她

的身上,可以使她多活一個月!”

“一個月?”

“嗯!”

許繼宗目注許劍仇,眼中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光彩,不知是祈求,是興奮,還

是為難,總之,很難解釋。

許劍仇毫不猶豫的道:“那就請老前輩動手施為吧!”

“你願意?”

“這算不了什麽!”

許繼宗輕喚了一聲:“兄弟!”目光中充滿了感激之情,許劍仇報以爽朗的

一笑,當然,誰也不知道他與張素娥之間的關系。

萬妙醫聖随手從架上取下一個皮箧,抖開來,盡是些刀,剪,銊,管等物。

許劍仇忍不住又道:“老前輩,一個月之內,是否另有他法可想?”

萬妙醫聖稍一沉吟道:“一個月之內,如果能取到墨蓮子的話,可以有救!

許劍仇大是振奮,歡然道:“晚輩不才,當盡力辦到,請問什麽叫墨蓮子?

“就是墨蓮所結之子!”

“墨蓮?”

“不錯,蓮葉黑如墨染,蓮蓬只結七子,這墨蓮半甲子開花半甲子結實,就

是說一甲子才能結出七粒蓮子!”

“這墨蓮要到哪裏去找?”

“黃山落磐峰頂天池之中!”

許繼宗激動的道:“一上月的時間不算短,盡可辦到!”

萬妙醫聖搖搖頭道:“很難!”

許劍仇道:“為什麽?”

“你知道落磐峰頂,住的是什麽人物?”

“這個倒不知道!”

“白骨大仙!”

許劍仇眼中殺光一現道:“白骨大仙?”

“怎麽,你認識這個魔頭?”

“不但認識,我還毀了他一只眼睛,這真是巧極了,我正要找他!”

“哦!白骨大仙把墨蓮當生命般維護,你既與他——”

“他可不認識我!”

“這就奇了!”

“我與他交手時是化身天下第一醜!”

“原來如此,不過還有問題!”

“什麽問題?”

“墨蓮從開花到結子要一甲子的時間,此去是否能碰巧趕上結子之期,那就

要看機緣了!”

這話說得許劍仇兄弟倆涼了半截,确實,這希望太杳茫了。

許劍仇慨然道:“不論如何,盡人事而後聽天命,現在事不宜遲,就請老前

輩先輸血吧!”

萬妙醫聖點頭道了聲:“好,你傍着她坐下!”

許劍仇依言坐在張素娥身旁。

萬妙醫聖把兩人的手腕握在左手,右手拿起一柄小小的銀刀,以最快的動作

,割開了兩人的腕脈,然後取一根中空頂尖銀管,朝兩腕之間一插。

一縷血流,由銀管異入張素娥的體內。

“賢侄,以氣引血!”

萬妙醫聖輕喝了一聲之後,運指如飛,遍點張素娥奇經八脈諸穴道。

不多時——

張素娥面色陡轉紅潤,胸部微見起伏,鼻息有聲。

許繼宗暗自在心裏謝天謝地。

萬妙醫聖欣然道:“好了!”

随手取去銀管。

許劍仇自行點穴止血。

“老前輩,張姑娘何時醒轉?”

“她不會醒轉!”

“不會蘇醒?”

“不錯,她維持這狀态一個月,如果沒有墨蓮子的話,神仙難救!”

“晚輩有事請教?”

“什麽事?”

“白骨大仙何以不怕掌劈指截?”

“這魔頭練的是僵屍功,不懼刀劍水火,唯一致命之處是雙目!”

“敬謝指點,晚輩就此告辭!”

“你走吧,能提前趕回最好!”

“遵命!”

許劍仇說着忽地自懷中掏出一物,轉向蔣婷道:“蔣姑娘,這幾乎忘了,我

已代姑娘從獨臂神魔身上,取回了天蟾目珠,請姑娘收下!”說着遞了過去。

蔣婷眼圈一紅,激動至極的道:“許少俠,先父母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你

!”

“姑娘言重了!”

許繼宗急道:“在下也陪許兄弟走一趟!”

許劍仇知他不願在此和蔣婷相處,也不說什麽。

當下兩人告辭出洞,朝山外疾馳。

兩人晝夜兼程,撲奔黃山。

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充裕,但是否能取得到墨蓮子還在未定之天,如果取不到

的話,張素娥勢必玉殒香消,魂歸離恨。

路上,許劍仇邊行邊道:“大哥,世上的事,真是無巧不成書!”

“怎麽樣?”

“我會在索血人沙孤梅的靈前,應許為她報仇,正愁無處覓尋白骨大仙的行

蹤,想不到他是墨蓮子的主人,豈非一舉兩得!”

“傳說中的白骨大仙功力奇詭,與一甲子霹靂骷髅怪齊名,江湖中聞名喪膽

,想不到會栽在兄弟你的手裏?”

“這也是僥幸之舉,我因掌拳都奈何不了他,出其不意的用指風射他雙眼,

卻不道一擊奏功,毀了他一只左眼!”

“這老魔不知何以遠走天南,向索血人師徒尋仇?”

“這只有待将來見到索血人的師父時,才能分曉了!”

“索血人的師父是你留名,必然會尋了來,我一直認為極可能是你媽媽,第

一,你媽媽曾修習玄牝神功,能龜息護脈,重傷不死,天目老人不是說他曾見你

媽媽的屍體,不久又失蹤嗎?”

“是的,可能老人家還在人世,但十多年了,不見她現身江湖!”

“也許另有別的原因,第二,索血人奉命入中原尋天目老人,這也是可疑之

點,因為你媽媽可能知道你被天目老人救走!”

“有這可能!”

“第三點最值得重視的是索血人的身法,據我所知,這陰風掠影身法,是你

媽媽的獨門絕技,她因身法玄奇而行了陰風鬼女的名號!”

提到母親,許劍仇不由悲從中來。

自幼飄零凄苦的他,多麽渴望獲得母愛啊!

然而,他母親是生是死,仍然是一個謎。

這一天,辰未已初,官道漸見荒僻,行人寥落,許繼宗用手遙指一列崗巒道:“仇弟,你猜前面是什麽所在?”

“不知道!”

“三元宮!”

“三元宮?”

“不錯,崆峒派所在之地!”

許劍仇登時熱血上湧,激動的道:“大哥,我們順便先索讨這一筆血債再走?”

“好!”

兄弟兩人,轉向登峰。

顧盼之間,來在一從柏林之前,林中夾着一條卵石鋪砌的大道,大道盡頭,隐約露出一座巍峨的建築物。

許繼宗沉聲道:“到了,這便是三元宮!”

許劍仇雙目煞光閃爍,道:“怎麽不見半個牛鼻子的蹤影?”

“管它,進去自有分曉!”

“昔年巫山血案,崆峒掌門無邪子也算是元兇之一,從他身上也許可以着落出全部真相!”

“這是最後一個機會,我們所知的仇家,都已先後伏屍——”

話聲中,已來到寺門之前。

一陣血腥之味,撲鼻而來。

許劍仇脫口驚呼一聲道:“屍體!”

只見寺門之外,橫陳了七具屍體,肚破腸流,血污狼藉,死狀之慘,令人不忍卒睹,一陣陣血腥惡臭,中人欲嘔。

從屍體發臭,血跡凝固的情形看來,死者被害當在一日以上。

兩人面面相觑,怔在當場。

是什麽人下的手?

這些屍體何以任其抛露,難道全宮的人都死光了?

許繼宗一搖頭道:“看來崆峒已遭了空前慘變!”

許劍仇眉峰緊蹙,他并不震駭于這恐怖陰森的場面,而是盤算着能否手刃仇人的問題,一頓之後,毅然道:“我們往裏闖!”

兩踏進宮門,血腥之味更濃。

轉過中殿,一看——

登時毛發逆立,寒氣一股股的直冒。

眼前,屍骸遍陳,業已變紫黑色的血,幾乎污染了每一寸土。

死者全是道家裝束,沒有一具是全屍。

慘!

慘!

想不到堂堂崆峒大派,竟然慘遭血洗。

全宮死寂有如鬼域。

要想尋一個活口問問都辦不到。

兩人逐一搜索,除了殘缺的屍體外,什麽也沒有。

許繼宗惶然道:“看這些屍體,死狀完全一樣,可能是一個人下的手,而這下手的人,功力之高,手段之辣,确屬駭人聽聞。”

許劍仇若有所思的道:“這種殺人手法,我見識過!”

“誰?”

“索血人沙孤梅!”

“索血人遠在天南,而且已經死了!”

“是不是她的師父所為?”

“這很難說,武林中用這種手法毀人的,并不少見!”

“我們怎麽辦?”

“只有離開了——”

偏殿之後,突然傳來一縷異聲。

許劍仇心中一動,半聲不吭,向那發聲之處奔去,細察聲音來源,似乎是發自一座假山之中。

聲音若斷若續,但隐約中可以聽出是發自受傷人之口。

許劍仇心念一轉道:“只要有活口,真相不難查明!”循聲找去,果見假山腳下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那聲音正是從洞中傳出。

“什麽人在洞裏?”

沒有回音。

“洞裏是什麽人?”

許劍仇加大了聲音,那異聲反而停止了。

許繼宗也已跟蹤而至,道:“可能是重傷垂死者的呓語,我們進去看!”

許劍仇一颔首,低頭進入洞中,才走得幾步,不由駭然驚呼出聲。

只見一個遍身血污的老道,橫卧洞中,一雙失神的眼,緊緊盯住自己。

“老道,怎麽回事?”

“鬼——鬼——”

許劍仇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大聲喝道:“牛鼻子,你說什麽?”

那老道雙目現出驚怖欲死之色,嘶啞着聲音道:“鬼——鬼——”

“鬼?難道是鬼毀了三元宮?”

“鬼!鬼!”

“我問你下手血洗三元宮的人是誰?”

“鬼——鬼——”

那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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