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死自有命

快步趕往清泉院,史娘額頭滿是汗,卻擦也不擦,一雙妙目中全是悲傷。

到了卧房,小丫頭墩身福禮,口中喚到:“二奶奶安,竹二哥兒安。”

史仲竹沖小丫頭略點頭,便更着史娘進去了。

說是卧房,但也不是只有一間房,只放一張床。真正的卧室外還有小廳,史娘與史仲竹來的時候,三嬸已經在廳中抹淚。見人進來,史三嬸起身道:“二嫂來了。松哥兒、柏哥兒已到了。”說着說着眼淚都下來了,聲音哽咽,“王太醫說,大伯這次怕是真的不好了,快讓竹哥兒進去問個安吧。”

史娘拍拍史仲竹的手背,輕推一把,“去吧。”

進到裏屋卧室,光線有些暗淡。史侯爺坐在床邊,緊緊握着病弱大伯的手,史爹和史三叔侍立一旁,眼中盡是紅血絲,史仲竹的嫡親大哥史伯松和史三叔家史忠柏更是跪在床邊。

見次情景,史仲竹依次行禮,輕喚一聲,“爺爺,大伯,爹,三叔。”便自覺跪到了史忠柏旁邊。

病弱大伯神情似悲似喜,臉色暗淡。艱難得張開嘴,不知說了什麽。史侯爺趕緊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史仲竹也只斷斷續續聽到“不孝……保重……湘雲”之類。多半是傾訴不舍,拜托史侯爺照顧好湘雲之流。病弱大伯是個難得的好父親,湘雲八字在世人看來真是重,生而克母,滿月後生父便去了。大名鼎鼎的孟嘗君都曾因出生時辰不好,不受待見,人家還沒有克父克母呢!

“你放心,你放心,兒啊,你放心。”

聽到史侯爺連連保證,病弱大伯仿佛放下重擔,手輕輕得落了下來。

“兒啊,我的兒啊!蒼天啊,你這是催我的心肝,要我的眼珠啊!你怎麽不把我收了去啊!我的兒啊!”史侯爺老淚縱橫,不住哭喊。史爹和史三叔也是眼淚滾滾,一邊哭,一邊勸慰史侯爺,還要指揮仆人把那小哥仨抱出去,又吩咐史娘和史三嬸準備喪禮。

就這樣,史仲竹去打了瓶醬油,出場時間不到十分鐘,又被抱回來了。

當天中午就起了靈堂,各色致哀人員不絕。

史仲竹和兩個哥哥,穿這粗布麻衣,在靈堂執子侄禮,向來致哀賓客還禮。因病弱大伯沒有男丁,也沒有過繼哥仨中任何一人,只得如此了。史爹和史三叔來來往往得迎送賓客。偏廳還有四十七位真人、四十七位大師,誦經文、念符咒聲音不斷。

靈堂裏煙火迷茫,哭靈的、念經的、致祭的,聲音混響,史仲竹拖着三四歲的小胳膊小腿,迷迷糊糊度過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致哀的散了,被抱回院子。

吃飯都是丫頭拿着湯匙喂的,朦胧中聽到史爹史娘交談:“弟妹早早得帶柏哥兒過去,怕有過繼的心。”“是啊,你在外間不知。大哥并無此意,三弟一家也只有柏哥兒一根獨苗,加之年齡尚小,父親也未同意。”史娘嘆了口氣,道“弟妹不知怎麽想的,她怎生舍得。”“有什麽舍不得的,大哥一家都不在了,湘雲不過襁褓嬰兒,說是過繼,還是養在他們夫妻跟前,不過為了爵位罷了。”“說的是呢!”接着又說了寫來往致祭、家中仆役的瑣事。史仲竹豎着耳朵仔細廳,奈何身子不給力,飯都沒吃完,便搭着腦袋睡過去了,後續不可知。

史仲竹迷糊中聽到有人喚他的名字,虛睜着眼,史娘正拿着熱帕子,給他擦臉,心疼道,“竹哥兒是累壞了。”

紅梅接口道:“可不是,我們竹哥兒頂頂孝順懂禮不過,都是奶奶教的好。”

“你這張嘴!”史娘假怒瞪了紅梅一眼。見史仲竹睜眼,只跌聲問,“竹哥兒可醒了,累不累,今早用蛋羹好不好?”

“娘~,哥哥呢?”

“你呀,就和你哥哥親,他且在外面了,你爹正帶着見賓客呢!”等給史仲竹穿好衣服,便牽着他的手往飯廳走。

“竹哥兒,你知道你今兒個要做什麽嗎?”

“知道,給大伯哭靈。”

“那你知道哭靈是什麽意思嗎?”

“不太知道,我見哥哥和柏哥哥都哭,我也就跟着哭了。”

“嗯,好孩子。哭靈就是想你大伯,你看,你大伯給你吃過蜜糕,還教你認過字,你喜不喜歡大伯。”

“喜歡。大伯還送我一個紅鯉魚玉佩呢!”史仲竹只能順着母親的話,幼稚的往下說。

“看,大伯對竹哥兒可好了。那竹哥兒再也看不到大伯了,傷不傷心?”

“為什麽再也看不到了?”

“這個你還小,不懂,等你大了,娘再告訴你。你還沒有說你傷不傷心呢。”

“傷心的,娘~”

“乖,你要記得你很傷心,大伯對你的好,若是有客人問你,你就老實告訴客人,知道不?”

“知道!”

史娘交代清楚了,就安排紅梅伺候史仲竹用早飯,自己則去前面處理雜務去了。好嘛,哭靈也是要做文案工作的,先把臺詞被熟了,說不定還能趁機刷個名聲之類的。

可惜,史仲竹哭了七天的靈,最大的史伯松倒是偶爾有幾個客人問過話,史仲竹一個三歲小兒并無人搭理,只跟着哭,且附和幾聲便過了。

史侯爺因傷心嫡長子之死,卧病在床,史爹史娘既要侍疾,又要待客,七天下來,人都瘦了一大圈,白事最是磨人,意外在外倒是有了友愛兄長的名聲。

葬禮也就開始七天最忙,過後只在逢七做法事,請出家人超度,倒也慢慢緩過來了。

據史仲竹膚淺的禮儀知識,病弱大伯死了,史爹史娘是要服喪,齊衰一年的,看家裏的擺設也很素淨,下人也穿得更樸素了,他自個兒吃的也沒有葷腥,只是不知為何,史爹還是每天上衙,沒有辭官歸家。

待到七七過後,病弱大伯的靈柩停在了家廟,準備擇吉日,運往金陵,安葬在家族墓地。史家半年辦了兩場喪事,主子奴才都累得狠了。

理完病弱大伯的喪事總算松了口氣。

好容易得閑,史娘正帶着史仲竹在小花廳讀三千百一類的啓蒙書籍,史侯爺院裏的張嬷嬷就慌忙來報:“二奶奶,二爺奉聖駕圍獵受了傷,太醫正在正院診治。”

“二奶奶!”“奶奶,奶奶”“娘,娘,你怎麽了?”

史娘聽嬷嬷這麽說哪裏還經得住,立馬就暈了過去。

片刻,史娘就醒轉過來,喚紅梅臘梅來扶着,吩咐仆人去找史伯松,又叫婆子抱着史仲竹,往正院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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