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跳
這句話讓肖暑的身體僵住了, 他伸手回抱住付秋野的腰,努力想讓自己放松下來。
他還記得林怡說過的話,不希望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付秋野,微微扯起嘴角, 道:“有嗎?”
付秋野低下頭,吻過他的嘴唇,深色的瞳孔裏裝滿的難過幾乎要溢出來, 肖暑不敢看他這樣的目光,挪開視線,聽見他低聲開口道:“對不起。”
肖暑的心尖兒被針紮了一下。
他離開了付秋野的懷抱,手指蜷縮成拳, 掩蓋住從醫院回來後一直沒停的顫抖, 笑道:“什麽對不起?你是睡得腦子發懵了麽。”
付秋野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肖暑已經轉過身,把電視機關了, 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摸茶幾上放的煙, 又在半途中猛地收回手,轉而拿起邊上的花灑,走到陽臺上澆花去了。
付秋野按捺住一抽一抽發疼的心髒, 溫聲說:“我叫了做飯的阿姨過來,你這幾天太累了, 今晚早點吃完飯休息, 不要想那麽多, 好嗎?”
肖暑“嗯”了一聲, 沒再說話。
付秋野陪他澆完花,傍晚的時候,家政阿姨在門口經歷了僞裝成“安保”的檢查,上門給他們照着六人餐的标準做了大餐,肖暑每個菜都略微吃了兩口,在邊上看着付秋野把剩下的飯菜全部一掃而空,繃着神的焦慮才稍稍緩和了些。
飯後,兩人拉着手,在花園裏散了半小時的步。從前天開始天氣已經開始明顯轉暖,花園裏不少花骨朵都冒出了頭兒,暮色沉沉的花園裏暗香浮動,付秋野緊緊地扣着他的手,在他身邊輕輕地哼五年前演唱會告白時的那首歌。
肖暑把手抽出來,改成環住他的腰。
他半個靈魂還裝在身體裏面,另外半個靈魂如同牽着線的風筝,線頭牢牢地系在付秋野的手腕上,随着他的歌聲一起在腦袋上面飄擺不停。中途野哥停下來說了幾句什麽,肖暑的腦子裏面什麽都沒有,話題如同石沉大海,沒有得到回應。
散步回來,趁着付秋野洗澡的間隙,肖暑從黃岐琛帶來的箱子裏翻出了常吃的藥,加了一倍的量,就着冷水喝了下去。
藥片在胃裏面融化之後,那股熟悉的、腦袋發木的感覺切斷了他已經開始失控的思緒,營造出一派祥和的情緒假象。他聽着裏面浴室裏嘩嘩的流水聲,打開平板,翻出今天林怡給他的檢查報告。
複雜的數據分析的中間,插入了一張掃描圖片。狼形的付秋野疲憊地靠着特殊材質的牆,全身的骨骼、肌肉在掃描儀下清晰可見,有兩個極小的陰影團塊蜷縮在他的肚子裏。肖暑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着那兩個小塊,想要區別出哪個是大哪個是小,但肉眼看來那不過是一團陰影而已。
肖暑想起了林怡今天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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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裏面,有一個也許已經停止了發育。
他看着看着,不知道為什麽,被藥物拉緩的情緒開始遲鈍的外湧,眼睛無知無覺地泛起了紅色,鼻間開始發脹、堵塞,好不容易停下了顫抖的手碰錯了按鈕,把平板給關了。
肖暑伸手輕輕擦了下眼角,付秋野裹着浴袍開門出來,他迅速轉過身去,低頭開始玩手機。
“肖肖,你去洗吧。”付秋野擦着頭發說,“我開了一瓶新的沐浴露,薰衣草味的,聽說可以舒緩情緒。”
肖暑應了一聲,很快地進去洗了個澡,被鈍化的五感硬是沒有聞出來薰衣草味,換好衣服出來之後看到付總半靠在沙發裏面,頭發吹到一半,人已經睡了過去。
他接過他手裏的吹風機,把風調到最小檔,安靜又仔細地幫他把頭發吹幹,然後彎下腰,把付總整個橫抱起來。
騰空的付秋野醒過來了片刻,但神情迷糊,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麽,被放在床上後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肖暑拉了燈,就着睡眠燈在打量着床上人的側臉,确認他熟睡了之後,彎下腰來小心地把耳朵湊近他的胸膛,去聽他的心跳。
“咚、咚、咚……”
肖暑按住了自己左胸膛,在床邊坐了很久。
睡之前,他久違地給了自己兩片安眠藥。
被窩裏已經被付秋野睡得熱熱的,他的人一躺下來,睡夢裏的付總便迅速占據了習慣的位置,以一個占有欲十足地姿勢扒住肖暑,臉貼上他的鎖骨。
肖暑怕吵醒他,保持住這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兩粒安眠藥很快就開始發揮作用,強制性地把他拖入了睡眠裏面。
他睡得相當的不安穩,一個接一個的夢,又一個接一個的忘記,整個人在徹底失控的情緒海洋裏面來回浮沉,記憶的碎片和虛假的片段混雜碰撞,融合成半真半假的恐怖夢魇,在水下面牢牢困住他的腳腕,不給他往上逃離的機會。他在夢裏面渾身浸透了冷汗,無法往上,無法向下,直到有人用力地搖晃他的身體,在他耳邊喚着他的名字,把他強行從睡眠裏拉了出來。
肖暑猛地坐起,黑暗裏大口喘氣,噩夢留下來的冰冷黏糊的感覺還殘留着,內容卻一點都不記得了。
他身邊的人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擰開了床頭櫃上的臺燈。
一個溫暖的懷抱貼上他的後背。
付秋野把他汗濕的留海撥到耳後,輕聲問他:“夢到了什麽?”
肖暑只是喘氣,說不上話來,光亮和人的體溫讓他慢慢變得鎮定。
付秋野遞給他一杯水。
水是睡之前沒喝完的,現在已經冷透了,肖暑一口氣全灌了進去,緩慢地深呼吸,側過頭,把臉埋進了付秋野的肩膀處。
“我不記得了,”他啞聲說,“大約是一些不太好的東西,回憶,或者別的什麽。”
付秋野像安撫大型貓科動物一樣,來回地撫摸着他冰涼的脊椎:“別怕,我在呢。”
肖暑沒說話,他還在發抖。自從進入融合期以來,他的記憶和精神同步出現問題,離婚前的那會兒,午夜驚醒幾乎成了他的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反倒是離婚過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痛苦的驚醒過了。
這一次,野哥在他身邊。
肖暑半閉上眼睛,重新躺回被子裏。付秋野依然摟着他,小聲又問:“今天睡前吃安眠藥了?”
“嗯。”肖暑從鼻腔深處發出這個音,“精神不太好,睡不着。”
付秋野的聲音貼着他的耳朵,聽上去低落難過,像某種被重新接了弦的樂器:“以前我也經常會失眠,因為總是在焦慮,覺得自己不夠強,華虹不夠強,手裏什麽都握不住,會不會沒法保護你,會不會配不上你,會不會把你弄丢掉,于是整天忙忙碌碌,不敢停下來,等到再轉身回頭望的時候,很多東西都已經無法挽回……”
“對不起,肖肖,”他說得很慢,聲音發啞,每個字都會停頓,“我作為你的伴侶,做得太糟糕了。”
肖暑轉過身來,在昏暗的燈光下注視着他隐約的棱廓,“噓”了一聲。
“你說過的,重新開始,”他說,“帶着兩個小生命一起。”
付秋野眼睛裏面含了太多情緒,在黎明的卧室裏面微微發亮,他親吻肖暑的嘴唇,道:“兩個小狼崽,肯定一個都不會少,我有預感。”
肖暑的背瑟縮了一下,這個話題刺激到了他今天有些過敏的神經。
他把手放在了付秋野的腹部。
人類形态下,那裏什麽都感覺不到。但他還是堅持地撫摸了片刻,心跳有些加速。
付秋野的呼吸也開始變得急促。他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別摸。”
肖暑于是把手收回來,用目光勾勒着他的棱廓,很認真地說:“一個都不會少。”
“嗯。”
“他們都會好好的。”他又重複了一遍。
付秋野終于意識到了什麽:“……肖肖,你是不是有點應激?”
肖暑微微張嘴,沒說話。
兩人沉默了片刻,肖暑翻過身,把被子拉過頭頂,聲音透過棉絮聽起來很悶:“也許吧,雙胞胎之間是不同的……從一開始就不相同,你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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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喜歡老夫老妻破鏡重圓重新談戀愛,每天就啰哩啰嗦地寫他們的小生活小情緒小幸福,感覺自己也被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