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秘密
“野哥……”
肖暑的聲音有些哽, 站在門口甚至不敢走進去。白狼回過頭來,有些濕潤地淺藍色瞳孔溫柔地注視着他,沖他低低地“嗚”了一聲,甩動起掉毛得厲害的尾巴。
護士往旁邊退了退, 給他兩讓出一塊空間來。白狼有些艱難地往他的方向移動,肖暑把門帶上,大步走到他的身邊, 單膝跪地,把臉深深地埋進他頸間有些亂的皮毛裏。
片刻後,付秋野感覺到身邊的人在發抖,肩膀聳動, 有什麽濕潤的東西滲到了他的皮膚上。他側過頭來, 溫熱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背,拿鼻子頂了頂他的肩膀,“嗚嗚”地想安慰他。
肖暑好一會都沒能緩過神來, 擁抱的姿勢讓他能夠感覺到付秋野囊鼓鼓的肚子, 偶爾那處還會有一些動靜,不知道是老大還是老二在裏面舒展着自己。一直到這個時候,他空落落了整個晚上的心才實實在在地有了安全感, 他最重要的那個愛人,以及他肚子裏的新生命, 都好好地被他抱在懷裏面。
“下次不許再這樣, 我會生氣的, ”肖暑斷斷續續地說, “我真的會生氣的,野哥,別再吓唬我了。”
付秋野很笨重地在地毯上趴下來,溫暖的皮毛把肖暑整個盤在裏面,頭貼着他的脖子,不停地舔着他臉上苦鹹的液體。肖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沒有再說話。
一人一狼依偎在溫暖的休息間裏,過度的情感波動慢慢沉澱成深深的疲憊。護士中途給白狼換了次藥,肖暑小心地扶着他上了那張不夠大的雙人床,給他蓋上輕而柔軟的毛毯,然後在他的身邊找了一塊極小的地方,勉強蜷縮起來。
已經是接近黎明的後半夜,付秋野的精神不好,不一會便昏睡了過去。肖暑在他身邊微微眯了兩個小時,近乎衰弱的神經一直在做噩夢,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醒了,他身邊的白狼還在夢裏輕輕痙攣,顯然也睡不安穩。
他有點不習慣特管局裏的床,悄悄起身去隔壁洗漱。整晚沒睡的林怡正在休息室裏吃早點,見了他便道:“肖局把樓上的一整層都封了起來,給你們準備了一套專門休養的地方,你回去收拾下,直接住過來吧。付總這個樣子肯定得24小時看護了。”
肖暑點點頭,吃過東西後叫了兩個肖家的管家,開車去家裏收拾東西。
平日裏出差或者跟劇組,他跟付秋野都是提個小箱子随時都能走的類型,但到了這種時候,肖暑反而不知道怎麽收拾,看到什麽就想帶什麽,大到用習慣了的枕頭被褥,小到付秋野洗澡用的香波、梳毛的梳子、鐘愛的盆栽……
挑挑揀揀了大半天,肖暑幾乎把半個家都打了包,最後叫了兩輛MPV,一起載回了特管局裏面。
肖淩雲給他們準備的套間已經非常完備,該有的生活用品全都有,裝修風格很富生活氣息,所有家具的邊邊角角都套上了防誤撞的泡沫邊,床和沙發的高度放得很低,地面一律鋪上厚地毯,連浴室裏的瓷磚都是防滑的。
肖暑有些感動,把東西全部整理好後下樓去看付秋野。
付秋野已經變回了人形,半躺在床上,身邊圍着林怡和好幾個護士,臉上半點血色都沒有,被子被拉到了腰部以下,胸膛上連着好幾根儀器的線。
Advertisement
林怡在一項一項地問他身體的感受,付秋野只點頭或者搖頭,偶爾才會開口說上一句半句。肖暑走進來之後,他的目光迅速落在了他的臉上,嘴角開始往上揚。
林怡的新問題沒得到他的回答,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肖暑,不滿地拿着手裏的檢查單拍拍手心,道:“檢查着呢,集中點兒。”
付秋野笑,嘴裏說着:“不好意思,剛才問到哪裏?”目光卻一直落在肖暑臉上不放。林怡的檢查本來已經接近尾聲,不到五分鐘便結束了。
他看看手表,道:“你今天還能保持最後半個小時的人形,我會讓護士準時提醒你變回去,不要偷懶。”
肖暑代替付秋野回答道:“好,知道了。”
林怡看看他兩,揮揮手,讓護士都撤了下去,順帶把門帶上。肖暑在床邊坐下,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涼的,皮膚上還帶着冷汗。
“要喝水麽?”肖暑問。
付秋野搖搖頭,笑道:“幫我削個蘋果吧。”
肖暑從果籃裏挑了一個長相不錯的蘋果,低頭開始認真地削皮,付秋野安靜地注視着他,他的刀工跟槍法一樣好,薄薄的蘋果皮卷成了完整的長條,從頭連貫到尾,沒有斷過。
肖暑拿過來一個盤子,把削完皮的蘋果切成了小塊小塊,用牙簽插着,送到他的嘴邊。
付秋野咬了一塊,吃得很慢,半天都沒有咽下去。肖暑在旁邊看着,心髒從頭到尾都是揪着的,皺眉問:“不舒服?”
付秋野指了指胃部,搖搖頭:“昨晚洗了胃,現在還疼。”
肖暑抿起唇,放在床上的手捏成了拳頭。
付秋野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點點把他的拳頭掰開來,讓他跟自己十指相扣。肖暑嘆了口氣,不想聊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又喂他吃了一塊蘋果。付秋野卻主動開口道:“本來約的今天的律師,錯過時間了,只能明天來做身份清算。”
肖暑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半響,他問:“為什麽?”
付秋野的情緒看起來很平和,他不知道林怡有沒有把中毒的事情告訴他,因為他看上去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低頭又慢條斯理地吃了一塊蘋果,道:“其實早就有想法了,後來因為多了兩個小的,下定決心想在他們出生之前把身份的問題解決掉。”
肖暑的眉頭又皺了起來:“跟誰姓就這麽重要嗎?”
“很重要,”付秋野說,“對于我來說很重要。”
房間裏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肖暑有些難受,把被子重新拉到他的肩膀處,看了眼手表:“還有二十分鐘,你跟我說說理由,我考慮一下要不要繼續生你的氣。”
付秋野笑,拉過他的手,在手背上親了一口。
“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怕你聽完更難受,等以後……”
肖暑抿起唇,注視着他不說話。付秋野被他看了沒一會便扛不住了,偏過頭,手握成拳輕輕咳嗽一聲,遲疑了片刻,似乎不知道到該從哪裏說起。
“真不是什麽好事兒。”他說。
肖暑道:“我要生氣了。”
付秋野嘆了口氣,花了點時間整理自己的語言。
“……我跟你說過我母親嗎?”他問,“我從來沒有見過她,因為她是生我的時候難産死的。”
肖暑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起身坐在了病床上,替他掖好了被子,肩膀貼着他瘦了許多的肩膀。
“所以付伯父一直記恨你?”
付秋野搖頭,往肖暑的身上靠了靠,努力放松自己疲憊的身體:“相反,他對我非常好。我們四兄妹裏面,只有我跟我媽媽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光看照片便覺得像得不可思議,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兩張臉。”
肖暑從來沒見過他母親,但付秋野的确是四兄妹裏面最俊美的那一個,光是看着他便能想象出他母親是怎樣的大美人。
“我爸小時候很溺愛我,在付家這種地方,父親溺愛兒子簡直是天方夜譚,他就這麽偏心地把我寵到了五六歲,然後突然有一天,他發現我其實不是他兒子。”
肖暑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付秋野轉過頭來,注視着他的眼睛,溫聲又重複了一遍:“我不是付文庚的兒子,我是他恥辱的證據,也是他妻子反抗的證明,偏偏還長了張他愛了一輩子的臉。”
付秋野苦笑了一聲:“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看我的,他只要望到我這張臉,恐怕就會想起他對我母親的愛、我母親對他的恨與背叛。這是我們之間幾十年的死結,他不願意放開我,也不肯放過自己……這次我徹底脫離付家,也算是彼此的解脫吧。”
肖暑捏着他的手,又訝異又難受,抿着唇攬住了他的肩膀:“野哥……”
付秋野安撫地拍拍他:“也沒什麽,這事本來只有我跟他還有大哥知道,但我覺醒的次形态是狼,遲早會有人閑言碎語,不如快刀斬亂麻。”
肖暑道:“我以為你的次形态是受了我的影響……”
付秋野笑了起來,又親了一口他的嘴角:“其實我也覺得,日思夜想多了就變成了狼。誰知道呢?我到現在都不清楚生父是誰,說不定只是個普通人。”
肖暑沉默了好久:“你吃的抑制藥,就是怕這個?”
付秋野“噓”了一聲,靠在他身上,語氣很放松,小聲道:“這曾經是我跟他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惜,都到了這個歲數了,莫名其妙地又進入了覺醒期……像是冥冥之中被一只手推着。”
肖暑想起來往嘴裏灌紅酒的模樣,心裏難受得不行,伸手用力地擁抱住他。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