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狙擊

這輛車也不知道是哪個幹部的, 看上去已經開了好幾十年,發動機一直在嘎吱嘎吱的響着。肖暑開着它一直從特管局到木棉路的別墅,好在深夜的道路暢通無阻。

為了掩人耳目,別墅外面的值班人員和安保系統都還在照舊運轉。肖暑也沒有做太多的掩飾, 直接從正門進入,跟值班的兵哥哥打了聲招呼,拿着鑰匙上了二樓的儲物間。

儲物間裏面還有一個更小的儲物間, 門是照着保險櫃的标準做的,他花了一點時間才把門打開,燈亮的時候清晰地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灰塵,昭示着裏面的冷清。

肖暑把口罩拉到鼻子上, 在裏面轉了一圈。

外面兩個架子是他的, 裏面一個架子是付秋野的,他的收藏品會更偏向于重型武器,而野哥明顯比較喜歡袖珍手.槍和裝飾華麗的匕首。肖暑挑挑揀揀, 摸了滿手的灰, 最後從架子的最底層抽出一個黑匣子。

輕型WA2800三代,最遠射程只有800m。

已經被軍方淘汰了許多年的狙.擊槍,用在今天剛剛好。

肖暑拍掉了匣子上的灰塵, 打開蓋子,懷着親切感地拂過裏面七零八落的金屬部件, 把它們一塊塊地取出來, 連同那些被冷落了許久的夜視儀和照準器一類, 共同裝進吉他盒子裏。

選槍的時間裏面, 值班的士兵已經輪換了,休息的那個正坐在車裏吃烤玉米。肖暑走到別墅大門的時候,他搖下車窗朝他敬了個禮。

肖暑沒什麽架子地沖他笑笑,道:“不必這麽客氣,我只是個普通群衆。”

士兵把于是也笑了起來,摘掉帽子扇了扇風:“不好意思,習慣了。您這麽晚特地回來拿吉他?”

“是啊,”肖暑颠了颠身後的大盒子,“好久沒玩過,想得慌。”

“藝術家,”士兵豎起大拇指,“佩服您。”

肖暑只是笑,沒有再說什麽,客氣地點點頭:“那我先走了,辛苦你們。”

士兵也跟着啓動車子,特地把肖暑送到了小區門口,肖暑把車窗搖下來擺擺手,示意不用再送了,然後調轉方向,沿着市中心監控最多的線路繞兩圈,把車停在最繁華的IFC商城,背着吉他盒,光明正大地通過電梯上到了頂樓。

今天是個好天氣,月明星稀,深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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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大部分人已經進入了睡夢的時間段,IFC商城的對面是依然燈火通明的高級寫字樓,夜色之中,透出了光的非單向玻璃能夠清楚地看到裏面活動的人。肖暑微微眯起眼睛,擡起頭注視着牆角那面被風吹得左右擺動的廣告旗,半響後繞到了水庫的後面,單手爬到了整棟樓的最頂端。

角落裏有四五個邊抽煙邊聊天的年輕人,沒有一個注意到了肖暑的存在。

肖暑在水庫上方盤腿坐下,看了一眼右手的手表,代表目标的紅點正停安靜地停在表盤的最中間,指南針的箭頭筆直地往前。

他拉開吉他盒的拉鏈,把口罩一直扯到了夜視鏡下方。

時間是十二點十五分。

對于剛換了總經理的秋寧制藥來說,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

剛剛被撤職的付秋星已經在這間熟悉的總經理辦公室裏坐了四個多小時,他的秘書、助理、項目總管都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茫然又無措地看着他一件一件地外面丢文件。

裏面的人在怒罵:“……這他媽做的叫做實驗報告?小學語文沒畢業是吧!給我把負責人叫過來連夜重做!還有這個研究員叫什麽劉宇的,誰招進來的,啊?HR的總管呢?”

秘書給助理使眼色,助理給總管使眼色,沒一個人敢動。

集團三天前便下了令要剝離付秋星的總經理身份,但不管怎麽樣,他依然是公司的董事,付家的主支,跟他們這種底層的工作人員有着千差萬別。新任的總經理已經下班,他們哪敢拔老虎的胡須子,哪怕這只老虎看上去有點像病貓。

“啞巴了?我指使不動人了是吧?給我把新來的那個姓胡的叫過來!瞎成那個樣子還他媽好意思做總經理,化學學過嗎?這麽傻逼的實驗報告也敢往上交?”

秘書不敢說話,助理的身體已經開始往門外挪,剩下一個項目總管,一只手握住門把手,陪笑道:“付總,胡總他……他今天沒來得及看報告,所以這份……”

“報告都不看,他當這個總經理吃白飯的嗎?!”

又是一大摞資料被甩到了門口,吓得最近的女秘書往後連退幾步,差點扭了踩着高跟鞋的腳。付秋星幾乎把整個總經理辦公室全部砸了一遍,安保、人力、研究院、法務部……所有的有頭有臉的主管都在大半夜被鬧回了公司,在辦公室外站了滿滿的一排,有人已經開始給新到的總經理打電話。

安保部新來的體校大學生被領導推出來,壯着膽子進去給付秋星遞茶。

他剛剛畢業才兩個月,還從來沒有見過公司的老總,端着不知道幾萬塊一個的杯子,膽戰心驚地走到滿地狼藉的辦公室裏面。

這位剛下任的老總看上去年輕得不到三十歲,頭發時髦地挑染了幾簇藍色,耳朵和脖子上都挂着飾品,此時終于消停了片刻,沉着臉坐在老板椅裏,胸膛因為激烈的情緒波動而上下起伏,手裏捏着不知道哪個倒黴實驗室的報告。

在他的背後,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一個紅色的激光點正紋絲不動地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新人手發抖,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桌邊,咽了口唾沫:“請……請您消消氣,喝、喝點水……”

付秋星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

兩人的目光對上,他頓時感覺一股透心的寒意從腳底升到頭頂,背脊上跳起大片的雞皮疙瘩,鍛煉良好的肌肉無意識地繃緊,像是草原裏被野獸盯上的脆弱白兔。

“你叫什麽名字?”桌後的人問。

“……吳、吳天曉。”

付秋星沖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認識我嗎?”他又問。

新人惶恐地搖搖頭,垂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後頸處已經開始冒冷汗。

而座位裏的人居然站了起來,走路像某種大型貓科類動物般悄無聲息,繞過長長的書桌,一直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說:“擡頭。”

新人的腦袋像是有千斤重,艱難地挂在脖子上擡不起來。他是個沒有次形态的普通人,從老總身上散發出來的難以描述的東西讓他大腿在發抖,光是擡頭這個動作都快要耗盡他全部的體力。

付秋星一只手肘摁着桌面,注視着他帶着恐懼的眼睛,聲音放輕,語氣放緩,問:“你說,我是不是個廢物?”

新人遲鈍的大腦花了十幾秒去消化這句話,然後茫然失神地望着眼前的臉,徹底失去了自己的發聲系統。

他的過于年輕的老板輕笑一聲。

“怎麽,連你……”

後面的話語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到現在甚至連狀況都沒有搞清楚的新人渾身發抖,發懵地看着付秋星猛地轉過身去。

而在下一秒,他的眼前一片亮色,耳邊傳來了尖銳地破裂聲,足足有25層高的總經理辦公室的整面落地窗全部碎掉,火光和細小的玻璃渣飛了一地,簌簌的夜風像倒灌的冰水一樣湧入房間裏。

極短的安靜之後,從四面八方傳來了尖叫和哭喊,連對話還沒來得及理解的新人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老板臉部扭曲,單膝跪地,一只手摁着肩膀處,紅色的液體順着他背後的西裝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毯上。

射程800m,再加上風和玻璃的阻力,子彈沒能打穿他的身體,以一個完美的力度嵌入了他的骨肉裏面。

一個尖銳地女聲在大喊:“報警!快報警!恐怖襲擊!”

新人已經被恐懼控制了整個身體,他大睜着眼睛,渾身僵硬,就這麽近距離地看着付秋星慢慢跪倒在了地板上,嘴裏沙啞地呻.吟着,來來回回念叨着幾個名字,一會說救護車,一會說實驗室,沒幾秒鐘便開始渾身抽搐,從嘴裏吐出了血沫,眼睛往上翻出白眼。

“醫……醫生,”新人喃喃說着,屬于正常人的那部分理智開始運轉,呢喃之後很快便瘋狂地高喊了起來,“醫生!醫生呢!付總中彈了!”

象征着當前國內次形态領域醫藥研究最高水平的秋寧制藥,在短短幾分鐘內陷入了巨大的混亂。而就在幾百米開外的商城水庫頂上,肖暑已經安靜地處理完現場,悄無聲息地沿着梯子到天臺。

樓頂那幾個抽煙的小青年正在激動地拿手機拍照,有人在說天啊,二十幾樓的玻璃居然碎了,有人說是不是從裏面打碎了,然後警車來了,他們嘩啦一下沖到邊緣,低頭去看馬路邊的救護車和警車,麻雀一樣叽叽喳喳地聊着。

肖暑壓低帽檐,避開監控,從陰影處離開天臺,坐運貨的外部電梯下到一樓,在一片混亂中低調地走出商城,回到那臺貼滿了隐私膜的轎車上,把吉他盒扔到後座,在封路之前迅速開離了現場。

進入了狹小的空間之後,他清楚地從自己身上聞到了硝煙味。

被匕首割破的手臂已經用消毒紗布裹了起來,融合期進入末期,主形态正在不斷超越人類身體的極限,短短幾分鐘,那裏已經不流血了,從傷口內部泛出癢意和熱意,顯然已經開始愈合。

這輛轎車是從特管局停車場裏挑的,高保密級別,交通監管系統識別之後已經開始自動删除它的相關監控。肖暑一邊确認監控一邊把車往回開,還只走到一半,有人給他打電話。

來電的人是李興,他沒接。幾分鐘後,肖淩雲的名字跳躍在了屏幕上。

肖暑按下接通鍵,喊了一聲:“爸。”

“你在哪?”電話裏的人直截了當地問。

肖暑冷靜地說:“我在外面處理點事情。”

電話那頭足足沉默了三秒,肖暑甚至聽見了肖局長急促的呼吸聲。

“給我馬上滾回來!”他說。

肖暑微微勾起嘴角,心情不錯地道:“好的爸,我馬上就回來了。”

“嘟”地一聲,電話被切斷。肖暑擰開車載收音機,把頻道調到久違的搖滾音樂,先是拐到海邊處理掉了那把絕版的舊式狙擊槍,然後去4S店洗掉了輪胎上的砂礫痕跡,換掉衣服,回到特管局的時候已經接近半夜兩點。

特管局的燈很多都亮着,肖暑沒有回休養區,直接坐電梯去了局長辦公室。

肖淩雲不在辦公室裏面,他的秘書正在焦頭爛額的打電話,看到肖暑朝他揮了揮手,讓他先坐下來等。沒一會,李興急匆匆地從外面趕進來,滿臉半夜被吵醒的極度不爽,看到肖暑後猛地停下腳步。

“隊長。”肖暑跟他打招呼。

李興伸出手指住他,手抖了半天,硬是沒憋出罵人的話來。

“你行,”他最後說,“你厲害。”

肖暑沖他笑了笑,又重新坐回了椅子裏面。

李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這麽淡定地坐下,足足瞪了他兩分鐘,然後深吸一口氣,甚至忘記自己來辦公室的目的,甩袖子就走了。

還不知道情況的秘書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李隊今天怎麽了?”

“大概沒睡好吧。”肖暑說,“我看我爸一時半會也回不來,我先樓上,有什麽事直接上來找我。”

秘書點頭:“好的,你先去休息吧。”

肖暑走到門口,又回頭提醒他一句:“還是手機聯系吧,別把野哥吵醒了。”

回到卧室裏,床上的白狼依然在沉沉睡着,幾個小時連身都沒有翻過,緊繃的腰部肌肉看上去很僵硬。

肖暑輕手輕腳地去隔壁房間洗了澡,然後站在床邊,伸手輕輕摸了一下白狼的耳朵尖。

耳朵動了動,付秋野喉嚨裏發出不愉快的抗議聲。

肖暑笑,俯下身,悄悄說:“我幫你翻個身。”

付秋野沒答,他已經熟練地扶住他的肩背處,迅速又小心地将白狼翻了過來。

白狼的鼻腔裏發出懶洋洋地哼聲,尾巴晃了晃,在黑暗裏面找到了肖暑的手腕,迅速卷住那一塊冰涼的皮膚,把他帶向自己的懷裏面。

肖暑順勢上了床,剛剛洗過澡沒多久的白狼渾身散發着柑橘的清香,皮毛柔軟又溫暖,圓滾滾的腹部緊緊貼着他的身體,裏面的小家夥不經意地動彈了一下,隔着白狼的肚皮踢到了肖暑。

肖暑的心髒暫停了一拍。

他的右手還在微微發抖,鼻尖殘留着似真似假的硝煙味和血腥味,皮膚依然記得狙.擊槍冰冷堅硬的觸感。眼睛閉上之後,子彈射出的每一個弧度都完美地慢速重現,他甚至能夠絲毫不差地回想起血液濺起的角度。

“野哥,晚安。”他近乎無聲地說。

付秋野動了動身體,湊過來舔舔他的臉頰,把頭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肖暑伸出手臂,把他整個環進自己的懷抱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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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好累,今晚前20留言發紅包呀~

另:肖暑不會殺付秋星的,晚安啦,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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