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新生

有個值班的護士給他送了熱水和外套, 建議他在休息區裏坐一坐。肖暑坐立不安地捧着杯子,道:“你帶我去做消毒吧,讓我進去陪他。”

護士有些為難:“林醫生有交代過,家屬是不允許進去的。”說完, 她看到肖暑的眉頭緊緊地皺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顯然沒聽進去, 又補充了一句:“似乎是付先生提議的。”

肖暑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護士看了看緊閉的門,斟酌着語氣,又重複了一遍:“是付先生提議的,他似乎不想您看到。”

肖暑陷入了沉默, 聽着裏面隐隐約約傳出來的聲音, 捏着杯子,半晌,低頭一口氣喝光了裏面的水, 把杯子遞回給護士:“我知道了, 謝謝。”

護士又安慰了他幾句,回到旁邊的監控室裏面。肖暑沒有坐,在走廊裏來來回回地走動着, 看着手表裏的秒針滴滴答答地往前走,第一次體驗到什麽叫做度秒如年。

半個多小時後, 收到消息的肖淩雲和夏恬也趕到了。兩人顯然也是臨時從床上爬起來的, 肖淩雲穿着條紋睡衣, 夏恬穿着睡袍, 外面只套了一件西裝外套,腳上踩着家裏的拖鞋,踢踢踏踏地快步走到肖暑身邊,着急問:“進去多久了?怎麽樣?”

肖暑眉頭就沒松開過,又低頭去看手表,啞聲道:“剛進去半個小時,還沒消息。”

夏恬擔憂地盯着手術室的門,肖淩雲伸手環住了她,小聲地安慰了她兩句,拉着她在長椅裏面坐下。

一個人等變成了三個人等,一人份的焦慮變成了三人份,肖暑很快就覺得口幹舌燥,他忍不住輕手輕腳地走到手術門前,凝神想聽清楚裏面的動靜。

比起剛進手術室那會兒,白狼的聲音已經非常低了,哪怕是站在門口去聽,都很難聽到他的呻吟聲。肖暑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擔憂地把手握在了門把手上。

“肖暑,”肖淩雲叫他,從口袋裏面掏出一包煙,扔到他懷裏面,“去旁邊抽一根,別在這裏站着了。”

肖暑接過煙,安靜地走到一邊,只是抽出一根來放在鼻子下聞,沒有點燃:“答應他要戒煙的。”

肖淩雲自己也緊張,礙于面子不好表現出來,見他聞煙不抽,便從他手裏拿過一根,去走廊盡頭的吸煙區域裏抽煙去了。

肖暑把窗戶稍微打開一點,讓淩晨四點多的風吹着自己,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紅色的“手術中”三個字,每隔十幾秒都會下意識地去看手表。秒鐘一寸一寸地挪動,一直從淩晨四點慢吞吞地挪到五點,天邊已經泛起了白色的魚肚皮,裏面還是沒有動靜。

肖暑僵硬地跺了跺腳,努力想緩和自己的情緒,跟夏恬說:“野哥想用‘陽’和‘曦’這兩個字,男孩兒叫陽,女孩兒叫曦,中間再添一個輩分的字,你跟我爸有聊過這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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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恬看上去也緊張得夠嗆,招招手,讓肖暑在她身邊坐下,冰涼的手捂住他的右手:“你有什麽想法嗎?”

“平、安、寧、雲,這些都可以,希望他們平平安安的。”肖暑說。

夏恬溫和地看着他:“那‘澤’字呢?”

肖暑愣了愣,偏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

夏恬摟住他的肩膀,把頭靠在自己高大的兒子身上:“新的小生命,新的人生階段,希望你能夠完全的坦然、坦誠,接納過去,接納自己。”

夏恬的手小小的,身體也小小的,這個動作幾乎讓她半個人都靠進了肖暑的懷裏,手上卻用了十足的力度。肖暑好一會都沒有說話,半晌,才低頭笑了笑。

“再想想吧,”他最後說,“問問野哥的意見。”

夏恬拍了拍他的手臂:“好,都讓他來定,他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肖暑伸手抱了抱她,又站起身,想去房間裏面給她那一條毛毯。

剛走出去沒幾步,突然從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他整個人都條件反射性地一震,飛快地轉過身來,看到一個全副武裝的小護士從手術室裏走出來,衣服上還帶着血,神色嚴肅,望見他便道:“家屬,家屬簽字!”

肖暑頓時渾身冰涼,大步走到她的身前,目光掃過她身上可怕的血跡,接過簽字單的時候手一直在抖:“裏面怎麽樣?怎麽這麽多血?”

“難産,”她只說了這麽兩個字,“現在要剖,林醫生讓你趕緊簽字。”

肖暑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些吓人的字眼,拿起筆的時候仿佛有千斤重,一邊抖一邊幹淨利落地在上面迅速簽了自己的命,塞回到護士懷裏:“怎麽會難産?是胎位不正嗎,還是大出血了?到底是什麽情……”

護士甚至來不及回答他,抱着單子急匆匆地沖進了房間裏面。肖暑跟着往前快走了幾步,在門打開和關上的間隙裏面瞥到了一眼裏面的手術臺,隐隐約約只有付秋野一個大致的棱廓,上面似乎支着血包。

“嘭”的一聲,門被帶上了。

肖暑稍微緩和的情緒又繃緊了,夏恬也站起來問什麽情況,他搖搖頭,在走廊裏來回走了一圈,最後還是沒忍住,去吸煙室裏點了根煙,一口氣吸掉了一大半。

七點,初生的太陽爬上了天空。

肖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麽難熬的早晨,有護士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吃點東西,他搖搖頭,又低頭去看手表。

又有護士從手術室裏出來,似乎是輪換,一出來便疲憊地揉眼睛,腳步沉重地往旁邊的換衣間走。肖暑跟過去,拉住她的手臂:“順利嗎?”

護士摘掉口罩,道:“還在做手術,付先生情況不太好。”

短短一句話,肖暑的心便沉進了冰水裏面。

他不知不覺中加大了力度,護士吃痛地想把手抽出來,他猛地意識到什麽,松開手掌:“抱歉。”

“沒事,”護士理解地沖他點點頭,“不用太擔心,林醫生提前準備了大量供血,我出來的時候情況已經在好轉了。”

“謝謝,”他誠懇地說,“謝謝。”

護士沖他笑了笑,去房間裏換衣服。肖暑靠在牆壁上,那指關節一下下地磨着牆壁。

八點半,付秋野進去已經四個小時了。

肖暑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等待的煎熬,熬得他整個都快要麻木掉了,只能紅着眼睛地坐在椅子裏面。肖淩雲出去了又回來,夏恬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勸他去休息一會,他一一道謝,但不肯從手術室門口離開半步。

黃岐琛打電話來問情況,他沒接。沒幾分鐘王崇川又打電話來,他也沒接。

一直到九點,手術室的門再一次打開。

肖暑蹭地從椅子裏站起來,看見兩個護士一人抱着一個裹好的襁褓,帶着口罩,眉眼裏帶着笑意:“兩個小家夥都出來啦!一頭小狼,一頭小狐貍,肖先生,快來看一眼。”

肖暑心跳飙升,只問:“野哥呢?”

“付先生的手術還沒有結束,”另一個護士說,“您趕緊看一眼,姐姐太虛弱了,我要把她送育嬰室。”

肖暑大步走到她們身邊,低頭去看襁褓裏的折磨了他們大半年的小家夥。兩個都皺巴巴的,像小老鼠一樣,沒有毛,渾身粉紅,小狼崽子在不安分地動彈着,小狐貍要袖珍上許多,明顯沒什麽精神,一動不動地閉着眼睛。

肖暑心跳如雷,滾燙的血液從心房流到四肢,一股無法描述的情緒湧到頭頂。

這是他跟付秋野的孩子,流着他們的血液、繼承着他們的基因、延續着他們的愛意,見證他們六年的婚姻。野哥為了他們吃了那麽多苦、紮了那麽多針、甚至現在還在裏面拼命……

他的眼眶紅掉了,鼻尖酸得不行。

護士抱着小狼湊到他身邊,肖暑不敢抱,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是啞的:“這個是弟弟?”

“是弟弟,”護士笑眯眯地說,把襁褓裏的手寫銘牌露出來,“比姐姐晚三十秒。”

他甚至沒來及得看姐姐第二眼,護士已經把她抱到育嬰室裏面去了。

只剩下弟弟,護士讓他抱了一小會。

肖暑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個襁褓,小家夥輕到不可思議,眼睛都還沒能睜開,已經可以本能地察覺到了陌生人的靠近,在裏面晃頭晃腦地,砸吧砸吧嘴巴,發出了細細的貓叫一樣的聲音,可憐巴巴的,叫得肖暑的心都快化了。

“乖寶,”肖暑紅着眼睛輕聲哄着他,“總算出來了,可把你爸折騰得夠嗆。”

夏恬在他身後笑,激動地捏着他的手臂:“太可愛了,小家夥太可愛了……”

肖淩雲也少見地滿臉笑意:“快讓護士帶去喂點東西。”

肖暑抱着他舍不得放,笨手笨腳地輕輕地晃動幾下,低頭隔着襁褓親了他一口。護士笑着從他手裏接過小狼崽,道:“弟弟剛被抱出來就把林醫生踢了一腳,特別有脾氣。”

肖暑笑不出來,他沖護士點點頭,心裏還挂着裏面那個大的:“野哥呢?”

“付先生還在縫合,”護士說,“他失血太多了。”

肖暑實在等不下去了,他脫掉外套,快步走到消毒室裏,跟工作人員道:“讓我進手術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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