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送走了池家父女,時間已經不早。石故淵催妹妹去睡覺,不想石故沨說:“哥,我也回去了,明天早上,你來接我,我們去給爸爸掃墓。”
石故淵皺眉問:“回去?你回哪兒去?”
石故沨說:“城北小獨棟啊,之前每次回來,我都是住在那裏的。”
石故淵搖搖頭,說:“去什麽。小沨,”他一指地下,“這才是你家,城北是人家姓鄭的。怎麽,哥這個房子,還不夠你住啊?”
石故沨說:“哥,為什麽一提爸爸,你情緒就不大對?你不是從小就告訴我,要把爸爸當做親生父親來孝敬嗎,為什麽這次他去世,你卻不告訴我?”
一旦翻起舊賬,石故淵就頭疼,他籠着肩,抵手咳嗽兩聲,虛弱地說:“你得住我這兒,明天我也不想折騰大老遠的再去接你。城北那邊兒,鄭稚初回來了,正住着,你去,不大好。聽話。”
石故沨和鄭稚初不熟,就打消了念頭,住了下來。臨睡前,石故淵給她關燈,石故沨突然問:“哥,你還練琴嗎?”
石故淵笑着說:“練,這個東西,我可不敢馬虎,不然該惹你不高興了。”
石故沨說:“那就好,有幾盤伴奏帶我沒帶回來,我練舞蹈的時候,你得給我伴奏。”
石故淵無奈地說:“還得給你找個練功房,我知道,快睡吧,啊。”
石故沨的歸來很有些紅顏禍水禍國殃民的意思。她每天起大早,穿着石故淵的運動服去跑步,石故淵就也得跟着調整生物鐘,打着哈欠給妹妹準備早餐,還不能重樣。石故淵沒有原則地包容着妹妹的小任性,自打石故沨在鄭中天墓碑前面泣不可抑之後,他再也不想見到妹妹的眼淚了。
練功房也很快找好。石故淵沒事兒就陪妹妹泡在練功房裏,一邊拉琴伴奏,一邊近距離觀賞英國皇家芭蕾舞團團員美妙的舞姿。一日,石故沨練習過《天鵝之死》,石故淵欣慰地說:“不愧是考進英皇芭蕾舞團的人,我第一次看<天鵝之死>,是俄羅斯舞團的,感到很震撼,那時候還沒有你呢,沒想到我的妹妹,能和那位首席一樣,表演得這麽好看。你的似乎更哀傷一些。”
石故沨仰起脖子說:“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石故淵正想繼續打趣,手機卻響了。石故淵指指把杆,讓石故沨繼續練習,自己出門去接電話。來電人是恒宇集團的副總唐軍,石故淵有些日子沒去恒宇轉悠,都是唐軍在管理,石故淵也不過問。這一次打電話,一定是公司做出了重大決策,等着他簽字。
石故淵按下接聽鍵,也不廢話:“說。”
“石總,您下午能過來嗎,我們要開個會。”
石故淵看看手表,問:“下午幾點?”
“三點。”
“我三點到。”
然後他率先挂斷電話,回到練功房裏,撿起琴弓,跟妹妹請假:“我下午還有事兒,能再陪你一個小時,咱們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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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宇集團的會議室在大樓頂層,唐軍把會開在小會議室,小會議室更像一間茶室,三四個人圍坐在茶臺邊,由唐軍這個茶藝高手來主場。
石故淵最後一個到,他步步生風地進來,唐軍和公司的總會計師站起來迎他。石故淵笑着,手一壓,說:“都坐下都坐下,”陷進椅子裏,他問唐軍,“說吧,什麽事兒這麽着急。”
唐軍給他倒茶,石故淵垂下眼睑,盯着杯子裏泛綠的清茶,卻一碰不碰,專心等唐軍的回答。
唐軍說:“石總,是這麽回事兒,我在城北相中一塊地皮,位置不錯,就在火車站附近,價格也可以。之前我們有個提案,是要建一個新的娛樂會所,一直就在找地方。富麗堂皇畢竟年頭長了,有些設施老舊的問題,如果能拿下這塊地,我對咱們恒宇的未來發展,還是很有信心的。”
石故淵說:“這是好事兒啊,有什麽問題嗎?”
總會計師說:“但是從去年開始,公司就一直處于虧損的狀态中,建新的娛樂會所,不只是買地,還有必要的打點,最重要的是裝修,這一整套下來,恐怕我們的資金周轉會出現問題。”
唐軍和總會計師一唱一和地說:“這個問題,我們開會讨論過,也得出了比較一致的結論。”
石故淵皮笑肉不笑地一撩嘴角,懶散地倚靠椅子扶手,疊起雙腿歪坐着,脖子窩進衣領裏去:“什麽結論,說來聽聽。”
另兩人對視一眼,由唐軍說:“不如我們聯合一些對此感興趣的大公司,有錢,大家一起賺嘛,啊?哈哈哈哈!”
石故淵問:“那你屬意哪家啊?”
唐軍說:“石總,這事兒好辦極了,只要您點頭,明兒我就讓人把策劃案遞上去。”
石故淵看着他:“遞哪兒去?”
“老規矩,該走動的要及時走動嘛!”
“你還是沒說要聯合哪家公司啊。”
唐軍說:“整個桃仙市,能和咱恒宇相提并論的,不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石故淵搖頭說:“不行。”
“為什麽不行?石總,您現在是騰空的一把手,雖然騰空經歷了些變故,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挪筆款子綽綽有餘,石總,您可別忘了,恒宇才是您的親兒子,騰空,可是替人家養的!”
石故淵探身潑掉唐軍杯中的冷茶,為他倒上新的,一面說:“老唐啊,你看看你說的叫什麽話?現在誰傻呀,把自己的家當都壓進去,你就不會約幾個銀行行長出來吃吃飯?”
唐軍說:“诶,不好辦呀,找了銀行好幾次,人家就晾着,我也是沒辦法。”
石故淵輕輕一笑,擡眼看向兩人,說:“項目我支持,錢,再從幾個行長身上使使勁,不行,就請市長的那個何秘書幫幫忙,老唐,我記着你和何秘書關系可是很不錯呢。”
唐軍陪着笑臉,捏着杯子往嘴裏送。石故淵見狀,起身告辭。唐軍和總會計師送他出門,然後又回到了會議室。
總會計師像熱鍋上的螞蟻,焦灼地說:“這可怎麽辦,石總油鹽不進,咱們那一大塊的虧空——”
唐軍狠狠一磕茶杯,說:“怎麽着,現在怕了?我告訴你,晚了!要不是我給你兜着,你挪用公款進賭場的事兒,早就讓石故淵知道了!現在你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沒了恒宇,人家石故淵還有騰空在手,你和我呢?”
總會計師噤若寒蟬。唐軍打完了巴掌,不忘給個甜棗,語氣緩和下來,說:“讓你做賬,那是我信任你,我套現出來,不也是為了自己小打小鬧,賺點養老錢嗎?到時候,還能少了你的?”
總會計師嗫嚅地應着,唐軍拍了拍他的肩膀,腦袋裏轉着來錢的道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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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晨明請了聖旨,在兩個警員的陪同下,順利找到了他鄭哥要的資料。他把卷宗上的要點都記在腦子裏,除了市局,急匆匆去見鄭稚初,于是三人組又在老地方碰了面。
KTV的包廂裏,屏幕上放着原唱,鄭稚初轟走了老相好,把原唱聲音調低,跟戴晨明一揚下巴。
戴晨明會意,正襟危坐地說:“張胖子他哥叫張景深,一年前死于打架鬥毆,犯人是個小混混,進過監獄好幾次了。”
“說沒說為什麽?”
“就說是發生了口角,後來雙方都比較激動,張景深就被那小混混一刀捅死了。當時石故淵也在場,案子上有他的筆錄。”
鄭稚初來了興致,問:“筆錄上是怎麽寫的?”
“就說是張景深和他還有幾個朋友去吃飯,好像是那小混混故意找茬,張景深氣不過,就發生了打架行為。”
鄭稚初“切”了一聲:“放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混混絕對是頂罪的。市局草草結案,說明後面的人很不簡單。”
一直不做聲的何同舟突然問:“那混混叫什麽?”
“叫李山。”
何同舟抱起雙臂,說:“這人我知道,專門給人頂罪的,我一發小用過他。後來他被霍三收入麾下,整天做些打打殺殺的事兒,霍三也沒約束的意思。”
“霍三?你是說霍衍鵬?”鄭稚初擰緊了眉頭,“就那個跟咱年紀差不多,去年砸了好幾個場子,條子卻連一根毛都揪不着的毒蛇?他不是只在京城和濱海市一代活動嗎,怎麽,還要把手伸到桃仙來分杯羹?想得倒美。”
何同舟說:“霍三這人滑不溜秋,不好拿捏,但他初露鋒芒,還管不到我們,這個李山,大概是他送給背後那人做的人情。”
鄭稚初沉吟片刻,說:“我能見見李山嗎?”
戴晨明為難地說:“有點困難,這小子是局裏重點關照對象,而且也沒個親戚朋友的,我們就這麽過去看他,太顯眼了。”
何同舟說:“李山就是個替死鬼,背後肯定是沖着石故淵來的,石故淵有什麽仇家沒有?”
鄭稚初說:“我以前住在京城,我爸那些恩怨,我還真不太清楚。”
何同舟說:“诶,我們還有條線,怎麽給忘了呢?”
鄭稚初恍然大悟,戴晨明有些困惑地問:“誰啊?”
鄭稚初笑了笑:“看來我還得去趟騰空,慰問一下受害者的家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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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羽和池曉瑜搬到了新家,安頓下來後,池羽也下定決心跳槽到石故淵的私立醫院。石故淵早就讓人料理妥當了,只等着池羽在人民醫院幹到月末辭職。
另一方面,池曉瑜的學琴計劃提上了日程。池羽起初還猶豫,但想到生活即将寬裕,也就咬咬牙,去少年宮找老師報了班。池曉瑜每天抱着石故淵送她的琴,像抱布娃娃似的,時常與它說悄悄話。池羽偶然聽到一句,那小奶聲說的是:“大提琴,大提琴,你要快快長大哦,長到和石叔叔的琴一樣大,你們就是一樣的啦!”
池羽把這話和石故淵說了,石故淵笑不可抑。兩個人正在給池曉瑜布置房間,石故淵把親子活動中做的大樹貼在牆壁上,池羽指着右下角的“stone”笑說:“這兩筆歪字兒寫的,你可千萬別教我家曉瑜寫英文。”
石故淵驕傲地說:“小魚兒比我聰明多了,诶,我們還贏了一套親子杯回來,我和小魚兒說好了,粉色的給你,藍色的是我的。”
池羽說:“為什麽?我又不是女人。”
石故淵理所當然地說:“我也不是女人啊,”說着加了重點音,“這套杯子,可是‘我’和小魚兒贏回來的,優先權得在我。”
“那我把杯子給你拿回去。”
池羽說完,還真轉身去取。石故淵攔下他,笑着說:“開個玩笑,你總當真。我用粉的行了吧,給我放櫃子裏留着,我過來用,這就是我的專用水杯。”
池羽喬遷之喜,石故淵送了他——準确來說是送池曉瑜——一本安徒生童話。晚上,他們仨,還有石故沨,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
席間,劉勉煞風景地來了電話,說:“石總,美國那邊已經重新發貨了,由于換了新的航線,所以會稍微耽擱些時間,得大概一個月到周水市碼頭,海關那批人差不多都搞定了,只要沒有變數,這一次一定沒問題。”
石故淵回身看看餐桌上的三人,背過去低聲說:“你心裏有數就行了,還有事兒嗎?”
“有……”劉勉吞吞吐吐地說,“石總,錢有道又來告狀了。”
石故淵點上煙,問:“又是張景闊?”
“可不是,石總,您的心情我們能理解,都是看在他哥的面子上,但是您也不能一味地縱容他不是?他成天來賭,贏了算他的,輸了抹賬,長此以往,小錢在兄弟們面前也不好做臉,您說呢?”
石故淵仰頭吐個煙圈,問:“張景闊這次玩了多少?”
劉勉說:“過的賬就有六十萬,還不算您許的額度。”
石故淵說:“小一百萬啊,那是有些過分了。這麽着,你先替我敲打敲打他,他要是還不聽話,那就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