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清回被收

那為首的除妖師打開藥包,頃刻間勃然大怒。

“你殘殺人類嬰孩,還将其血肉做成藥物,準備食用!我今日就收了你這喪盡天良的惡妖!”

雪暝大驚,下意識辯解道:“這藥是一個姑娘給我的,怎麽可能……”

除妖師運法分解手中藥包,雪暝與清回傾身去看,竟在其中聽到微弱嬰兒哭聲,細看之下,果然見到草藥中混有嬰兒血肉的。雪暝當即後退三步,攥緊衣襟,冷汗直流。

清回一直冷眼旁觀,此時才開口:“大人,我們從未沾染過殺孽,你若不信拿照妖鏡一試便知。我們并不知藥裏有嬰兒血肉,這藥包也确實是旁人送來的,請恕我們不知者無罪。大人若真要追究,也該找到那贈藥之人,總不好随意污蔑我們吧。”

“哪裏容得你置喙了!”除妖師面色兇狠,回避清回的話,只一味吩咐道,“你們兩個皆與此事有關聯,一并随我走!”

“這位大人!”清回提高音量,“我姐姐是京城第一除妖師閻明鏡的好友,你若不信,就畫了我姐姐的樣貌去問他。你這樣懷疑我姐姐,不知是不是也看不慣閻大人呢!”

清回說着,便亮出一塊玉牌,其上刻有“閻”字,乃閻明鏡信物,這還是翎鳶替清回要過來的,告訴她情急之時可用來保命。

眼下果然是派上用場了。

閻明鏡的名頭,甩出去确實有一定震懾力。那名除妖師見到玉牌,果然猶豫,與身旁幾位商議幾句,臉色極為難看。

最終那名除妖師同意放過雪暝,但必須暫時收了清回去,待他們上京詢問閻明鏡,再加定奪。

清回這才點頭應允。

除妖師解下腰間葫蘆,一時金光四溢,将清回緊緊籠罩在光芒下。

雪暝一時錯愕,還未理清楚事情走向,見到清回即将被收,大驚失色,死死抓住清回的手不放。

清回沒時間和她多解釋,只好甩開她的手,告訴她:“不用擔心我,回雪山等着!”

雪暝剛經過不久前莊園裏除妖師的追捕,如今再次見到這種陣勢,當真是頭腦一片空白。她只知道除妖師的葫蘆是世界上最為兇險的地方,因此只管死死拽住清回袖口,一分不肯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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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見着清回消失在葫蘆口的金光裏,她卻無能為力,只能怒吼出聲。

收了清回,一行除妖師這才離開,只餘雪暝坐在地上,抱臂痛哭。雪暝乍然受此波折,情緒大起大伏,愈哭愈恸,直接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夜露濃重,暮霭沉沉,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入目皆是荒煙蔓草,枯樹鴉影。

有一個人,在這迷途之中徘徊。無知無覺地行走了許久,清回忽然意識到,那是自己在走。

她忘記了此時是何季節,自己又身在何處,朦朦胧胧中想起,她原是應該在寧夫人莊園內的,她同翎鳶一起,為着白雲山的辛夷花妖而去。濃霧散去,眼前正是莊園內的花柳模樣。

夜沉得很,清回喚一聲翎鳶的名字,卻覺得自己的聲音并沒有傳到很遠,似乎只有自己能聽到。她又驀然想起,似乎日間簪碧受了寧夫人的罰,被關進房裏,清回又匆匆忙忙尋找方向,喚着簪碧的名字。

心念一轉,又仿佛她仍是在真翠山林中度着日子,手中拿着投壺的箭杆,滿山尋找雪暝、蘭述、小攸和蘇玖,鹿妖在她身後追逐不停,她怕極了,一直向前跑,卻終于摔在地上,石頭割破了脖子上的紅梅花,翎鳶從鹿妖手裏救了她。

他俯下身抱了清回一下,才細細看她,見衣服上沒有血跡,這才安心,輕聲慢語道:“你還好嗎?”

見到翎鳶,衆多熟悉的記憶一齊漫上心頭,清回瞬間清醒了許多,驚呼道:“我想起來了,我被除妖師收了!我應該在葫蘆裏才對,你怎麽會在這?是我夢到你了嗎?”

“是。”翎鳶應道。

“所以這并不是真的你。”清回搖頭輕笑,放開了他:“我怎麽會夢見你呢。”

翎鳶烏發垂肩,光潤可愛,他點了點清回的額頭,觸感十分真實。

“是真的我,我入了你的夢。”

翎鳶衣服上的暗紋清清楚楚,清回雙手扶上他的腰,上下撫摸着,果然和翎鳶的身材一般無二,堅硬結實。清回手向上伸,想趁着夢境摸個夠。

翎鳶甩開她的手,臉上頗有些羞赧和不自在,特意離了清回兩步遠。

清回見了他這羞赧的反應,終于确定,這就是真的翎鳶了。

夢境千變萬化,僅僅他二人說幾句話的光景,場景已變動了千百遍,雪山斷崖、山林喬木、長街落櫻、莊園紅葉,随着清回愈睡愈沉,夢境亦漸漸朦胧恍惚起來,霧氣又彌漫了上來。

翎鳶在白霧蒙蒙中,把莊園裏的情況簡單跟清回講了一下。

“自從雪暝逃脫了除妖師的捕獲,莊園裏一直不太平。寧夫人痛罵虞良在不聽她的勸,執意與妖物來往。其他公子與小姐聽說園子裏進了妖怪,整日惶恐,疑神疑鬼。沒多久,徐景一病不起,忽然就病死了。他的好友李公子目睹了徐景的死,一夜之間變得瘋瘋癫癫。”

清回冷笑道:“辛夷花真會挑時候動手,雪暝前腳剛被發現,她後腳就把徐景殺了,還做着讓雪暝背鍋的夢呢。”

翎鳶亦輕笑道:“雪山不是尋常人能上去的,你放心好了,只要閻明鏡不開口,沒人敢去雪山上抓她。”

清回點頭,表示贊同。

翎鳶繼續說道:“有意思的是虞良在,別人都在誠惶誠恐地度日,你猜他在做什麽?日日飲酒作樂,勾搭莊園內的高門女子、美貌婢女,朝三暮四,很是輕浮放浪。”

清回咂咂嘴說道:“雪暝怕是還不知道自己被綠了。”

此時場景變換成靜觀山的溪流,翎鳶牽着清回踏過小溪,溪水打濕了兩人衣裾。

翎鳶笑道:“虞良在本是無心,卻碰巧幫上了我們的忙。他的尋花問柳之舉将衆女子帶到了我的視線裏,被我尋到好些個破綻,現下已控制住辛夷花幾個重要助力了。”

清回這才高興起來,拍着翎鳶肩膀笑道:“幹得漂亮!”

很快場景又變換為窗外夜雨,室內一燈如豆。

帳幔重重落下,翎鳶掀開燈罩,拿剪刀将燈芯挑的更亮,轉身對清回說:“你這段時間就好好待在葫蘆裏可好?你有閻明鏡的玉牌,這除妖師暫時不會對你怎樣。耐心等待一段時間,我會來接你的,等我好嗎?”

“好啊。”清回随性說道,“不過,有件事我需要你幫我留意。”

“嗯?你說?”

“其實吧,我來幫你捉辛夷花,也不僅僅是幫你。”清回捏着衣角,輕輕說,“我就跟你實話說了吧,我身上的修為是從一個鹿妖身上拿來的,他們的妹妹被辛夷花騙到白雲山了,至今生死不明,但他們堅信妹妹還活着,于是給了我修為,求我來救他們妹妹。所以……”

清回擡頭,對翎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說道:“我們也這麽熟了是不是,你看在我被除妖師捉了的份上,幫我留意一下,如果真有什麽鹿妖還活着,幫我救她出來!”

場景又變換為星空,翎鳶将一顆荔枝塞進清回口中,暖暖一笑說道:“我記住了,會幫你留意的。”

清回笑得愈發燦爛。

此時正事也說完了,清回便拉了翎鳶的手道:“我帶你游覽我的夢境吧。”

她說着,帶翎鳶向前一躍,便飛過了千重山。乾坤白晝,正當頭頂。

片刻後降落地面,夏季日光透過枝桠斑駁映在翎鳶臉上,襯得他光彩耀目。

場景不斷變換,後來清回自己都頭暈眼花了。霧氣已濃重到一米之外看不清東西,翎鳶也消失了。

清回有些懵懵的,忽然被人一推,她眼睜睜看着自己墜下紅梅花盛放的斷崖。

推自己的那個人卻不停手,不斷地喊她:“快醒醒!”

清回一激靈,驀地睜開眼醒了過來。

入眼仍是白茫茫一片,清回的意識卻清醒得很,她知道夢醒了,此時這個地方,大概就是除妖師的葫蘆內部了。

身邊推醒自己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子,圓圓的臉,看起來憨厚可愛,儀态卻又十分高貴。

她沖清回笑了一下,才開口道:“我見你睡得不甚安穩,也不知是不是夢到什麽激憤之事,臉都紅了,我擔心你被夢魇着,就自作主張叫醒了你,沒吓着你吧。”

清回原本想說她推醒自己時,剛好把夢裏的自己推下懸崖,當真是吓壞了。

可是瞧着眼前這女子語氣溫柔,神态大方典雅,極招人喜歡,便什麽狠話也說不出來了,開口便是:“謝謝你叫醒了我。”

她觀此女子年方青春,正是人類十六七歲的模樣,面如朝霞光彩照人,卻并不似作惡的妖怪,便問她:“你在這裏多久了?”

“二十年了,”女子垂下眼眸,扁了扁嘴,“二十年都不放我出來,我進來的時候這裏還有一個妖怪,對我十分地好,我和她一起待了五年,她就被除妖師殺死了。”

清回坐得靠近她些,幫她拍着背安撫她,問道:“那你是為什麽被收進來的?”

女子委屈地快要哭出來:“我什麽都沒做,我是被冤枉的,那個除妖師,他根本不聽。”

聽到這裏,清回大致也明白了,這又是一個善惡不分的除妖師。

想想也是,能聽信辛夷花同夥的話來捉拿她和雪暝,也不是什麽明白人。

女子問她:“你又是怎麽進來的?”

“我惹了一個大妖怪,她殺了人類的嬰兒,卻嫁禍給我和姐姐,除妖師不聽分辨,也不收集證據,認定是我們犯了殺嬰之罪,我就被收進來了。”清回嘆口氣,又轉而露出微笑,“我叫清回,你呢?”

女子也笑了笑,輕聲道:“我叫杜蘅若。”

清回愣了一愣,杜蘅若,聽起來像是人類的名字。

“你曾受過人類恩惠嗎,所以才貫了恩人之姓?”清回疑惑道。

女子搖了搖頭,小心翼翼道:“我,本就是人類,我是太常寺禮院杜尚書之女,杜蘅若。”

清回滞住了笑容,怔愣片刻,眼神降了一個溫度。

人類……

她方才,将自己的名字告訴了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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