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布局開始
夥計撫摸着一匹成色不錯的布料,急急反駁道:“我可跟你講,這事兒,你問別人,還真沒人知道,就只有我知道,你可知為何?京裏送來給莊園的用物,都存在我們邸店裏,那一晚,我去給莊園裏送布匹碗碟等物,我還沒走,妖怪就來了,我當時也吓怕了,回來的時候,腿都是抖的,你沒見過,你不知道有多可怕!你不信就進店去問問,那一晚是不是我去莊園送的貨。”
清回還想繼續聽,便笑道:“別理那些質疑你的人,要是見了妖怪的是他們,恐怕也沒膽坐在這裏跟別人講。後來又怎樣了,你可知莊園裏的人都去了哪裏?”
“還是這位姑娘體諒人。”夥計對清回寬厚一笑,又說道,“你們想想,那麽可怕的一晚,那麽多妖怪,一陣妖風一吹,屋子都沒辦法住了,莊園裏請的除妖師就想了個辦法,說要帶着莊園裏的人去了身上的鬼祟之氣!于是整個莊園,誰也不敢留下來,全跟着除妖師走了,聽說是往雲溪那邊去的,也不知現在到了哪裏,可惜了那麽大一個莊園啊,成了那樣……”
聽故事的人,平日沒什麽消遣,如今聽了一樁奇談,個個唏噓不已,夥計也賺得盆滿缽滿,抱着一應瓜果布匹等物,笑呵呵對清回道:“我可算理解那句話了,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我也沒什麽文武藝,只講了個見聞賣與路人,便賺了這麽些,還真要謝謝姑娘了,給我指了一條金路。”
清回笑而不語,告別了夥計,只身踏上遠方的路程。
既然莊園的人已動身去了雲溪,翎鳶應該也會一同前去吧。那麽,她朝雲溪方向走,就一定可以找到他。
七日前。
翎鳶躺在鋪着玉簟的榻上,回味起昨晚所入清回的夢境。
他好容易找到閻明鏡,進到他葫蘆裏,運了無數遍法術才找到身處另一個除妖師葫蘆裏的清回,進了她的夢中。
畢竟清回多次阻礙辛夷花,也許早已被認定為除妖師派來的細作,翎鳶實在擔心清回在他看不見的時候被殺掉,便想了一個冒險的方法,讓她将計就計,替代雪暝成為辛夷花的背鍋俠。
甫聽到清回被收的消息的時候,翎鳶心中也是忐忑的,幾乎立刻就去尋到閻明鏡,在他葫蘆裏聯通了清回的夢境,見她沒缺胳膊少腿的,他也便安心了。
閻明鏡打算畫一個大除妖陣捉捕辛夷花,翎鳶想了想,覺得在辛夷花捉到之前,除妖師的葫蘆其實是個更安全的地方。清回好歹是手持閻明鏡玉牌的妖怪,除妖師輕易不會動她。因此他便告訴清回,讓她安心待在葫蘆裏等他接她。
不得不說,清回的夢境實在是奇幻詭麗,又瞬息萬變。他還沒在一個地方站穩,立刻又變換了地方。
想起清回牽着他飛越千山的場景,翎鳶不由抿起唇角,眼角彎彎,整個人都十分柔和。
直到一張紙鶴悄悄從窗縫裏飛進來,翎鳶才回過神來,從散着涼意的榻上起身,展開紙鶴匆匆掃一眼。
其上書:一切就緒,今夜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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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款為:靜觀山。
翎鳶放下紙鶴,不急不緩等待着夜晚的來臨。
暮色降臨後,涼涼的夜風一吹,莊園裏走動的人便多了起來。
鎮上邸店裏的夥計送來了莊園的日常用物,寧夫人正帶人清點。
缺月挂疏桐。
莊園裏燈火通明。
這是個晴朗的夜,沒有一絲烏雲,寧夫人清點了貨物,正着人送夥計出門。
各家公子小姐聚在一處,談論着莫名病死的徐景與李蕭寧,談論着已然瘋癫的李公子,談論着虞良在院落中出現的妖物。末了皆道,鄉間果然不比京城,妖物嚣張得很,還是請自家除妖師門客過來貼身保護更為穩妥。
而此時虞良在卻躲在樹後,拉着李蕭寧生前的丫鬟墨珠不放。
虞良在壓低聲音,做出一副着急且多情的模樣,說道:“過幾日,京裏來接李蕭寧靈柩的人就來了,我可真舍不得你走,不如你就留在我虞府中好了,從此貼身伺候我罷。”
說話間就将墨珠往地上按。
虞良在力氣十分大,若不使用妖法,墨珠還真掙不開他。可又擔心此時用了法術,洩露了妖氣,恐怕會連累辛夷花大人,因此墨珠也就不再掙紮,左右虞良在不過想快活一下,她便從了他也無所謂。
虞良在極盡誘惑與哄騙,見墨珠終于放棄反抗,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拉着她悄悄回到自己房間,說要與她把盞同歡。
虞良在走進內室,找出幾日前從自家除妖師門客那裏要來的小瓶子,将裏面的東西混進酒裏,端出來哄着墨珠喝了。
墨珠不疑有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虞良在笑容更甚,兩人相談甚歡。
正在此時,倏然間妖風呼嘯,風浪一陣接一陣鋪天蓋地襲來,幾乎将虞良在的院落掀翻,整個莊園裏頓時驚呼聲四起。
這陣風來的鋪天蓋地,仿佛要将人魂魄攫走一般猛烈地刮着,吹得人透不過氣,從心底滋生的恐懼爬滿整個莊園的人心。
那大風刮着,好容易停了下來,衆女子皆是釵環散亂,男子亦簪帽歪斜,場面一片混亂。
此時月光被遮住,滿園清輝變作暗沉沉的一片。感受到異樣的衆人擡頭看去,卻見到滿天的繁星變作了滿目的妖影。在天空中,在房頂上,那一個個黑暗的影子,有的像人,有的像狼,有的像琵琶……
時間似乎停滞了,衆人之呆呆望着夜幕鬼影,連忘記與叫喊都忘記了,只呆滞着目光,一轉不轉地看着,仿佛要看到地老天荒一般。
一只孤狼從夜幕跳到樹枝上,又從樹枝上輕巧躍下,猛然撲到一位公子身上。
一聲尖利的驚呼打破沉默,随之而來的是此起彼伏的人類呼喊。
滿天妖影盡數下落,絡繹不絕地出現在衆人身邊。
直到府裏為數不多的除妖師出現,衆妖這才退散,齊刷刷地消失掉蹤跡,仿佛從沒來過一般。
此時的莊園已然樹倒花散,滿目瘡痍。
這一夜,恐慌與畏懼彌漫在整個莊園裏,哭喊聲不絕。邸店夥計馬不停蹄地逃出莊園,在幾十裏外仍然覺得方才的驚呼聲與哭喊聲猶在耳邊。
靜觀山衆妖此次行動十分成功。
莊園衆人受了巨大驚吓,府裏的除妖師派出速度最快的使役妖,連夜趕回京中,請京裏的大除妖師過來主持局面。
翌日晌午,便有風塵仆仆從京裏趕來的除妖師,被請進了破敗的莊園。
翎鳶站在遠處瞅了眼領頭的除妖師,見那人正是宋望,知道事情進行得順利,心下極為滿意。
所有的貴家子弟、丫鬟侍從如今都擠在一處,寧夫人為首,細細說明了昨夜的怪事,宋望仔細聽着,一言不發。
待寧夫人說完,宋望沉吟了片刻,才開口道:“莊園地勢不利,故招鬼怪。而這莊園裏居住的人,身上已沾染了鬼祟,須得除去才得安生。”
寧夫人慌忙問:“可怎麽除去呢?”
宋望細細同寧夫人解釋:“需要離了這莊園,朝八卦方位各走一遭,向各地的神靈祭祀,身上災厄、鬼祟才可除去。”
“只是……”宋望故意猶豫道,“夏日炎炎,行路不易,若是各位覺得麻煩……”
“不麻煩。”
“不麻煩。”
……
不等寧夫人開口,那衆多小姐公子已是被吓怕,急急地想要跟着宋望走上一遭。
如此便達成一致,莊園衆人當天便催着宋望上路了。
第一個方向是正西,一行人朝着雲溪的方向出發。
那富貴人家的子弟,平日生活優渥得很,哪受過這種苦,沒走出多少路,隊伍便不得不停下來,打水的打水,乘涼的乘涼。
趁着休息的功夫,宋望暗中傳音給翎鳶,問他:“你可是把辛夷花的心腹全拿下了?走到現在竟沒有一個小妖怪出手?”
翎鳶亦詫異,朝車外看了看,李蕭寧的丫頭墨珠,趙公子的侍從趙明,柳條院的灑掃丫頭凝珠,全都跟在隊伍裏,一個個乖得很,沒有一分出格舉動。
翎鳶茫然道:“他們看起來像是喝了封印妖力的藥水,我哪裏有這東西?我還以為是你們做的。”
宋望也納悶:“不是說好莊園內的你和清回解決嗎?我們怎麽會插手?”
翎鳶的聲音卻低沉起來:“不是辛夷花又想玩什麽把戲吧……”
宋望應一句:“我們随機應變吧。明鏡在終點等着,這一路還得我們多加監視。”
翎鳶應下,兩人便匆匆結束了傳音。
夏季的暴雨來得迅猛,晴朗時暑氣又盡情蒸籠,如此日曬雨淋,再加之馬車颠簸,飲食不便,不過才走了半個月,一衆貴族子弟早已容色憔悴,狼狽不堪。
每當有人想要放棄時,宋望便有意無意拿妖怪來說道,衆人想起那可怕的一夜,滿天的妖邪,轉瞬間便又堅定了信念,再苦再難也要走下去,誓要去了身上的鬼祟。
墨珠幾個小丫鬟曾試圖逃走,翎鳶一個眼色朝宋望使過去,後者已是麻溜地截住了墨珠幾人。
随後的時間裏,不同的侍人,以不同的方式出逃過多次,都被宋望一行的除妖師截了回來。
某夜,墨珠借口起夜,在除妖師看不見的草叢裏扔了一個包袱,而後又若無其事地回來,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之後仍舊多次逃跑,企圖繼續吸引除妖師的注意力。
一個多月後,宋望帶領着衆人向正西、西南、正南、東南、正東、東北、正北這些方向走了個遍,總算踏上了最後一個方向,西北。
這一趟走成,此陣法也就成了,辛夷花就算插翅也難飛。
墨珠自以為除妖師的功夫全用來監視他們了,必然不會發現辛夷花早已藏在被扔掉的包袱中跑掉。為了保證辛夷花的絕對安全,墨珠等人不遺餘力地賣力演出,假裝護送辛夷花繼續逃跑,又多次失敗。最後也許是意識到自己怎樣都逃不出去了,于是又每日都做出一副愁苦憤恨的模樣。
宋望十分尊重墨珠等人的賣力表演,決定給她這個面子,吩咐手下除妖師繼續監視墨珠等人。
翎鳶每日醒來都能看到妖怪與除妖師之間的演技比拼,倒是一點都不無聊了。
他自然知道辛夷花已經不在車隊裏了,但卻一點都不擔心。
辛夷花跑了最好,就怕她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