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事變
皇帝嫁妹的動靜不小, 卻不知為何, 并未選在什麽上好的黃道吉日。
九月十七, 不能說這個日子不吉, 經過欽天監測算出來的日子,自然都是好的。
據說這個日子,是那位岚公主殿下親自選的。
熟知嚴家過往的人都忍不住感慨,岚公主對嚴小将軍當真是情深義重。
那個日子,是嚴将軍夫婦當年永遠留在戰場上的日子,也是嚴小将軍第一次臨陣挂帥的日子。
那一仗,衛國損失不少, 但是險勝。
那個時候,連世子爺都還沒到能挂帥的年紀呢。
如今的衛國,朝中能堪大用的武将,恐怕也只剩這二位了。
公主下嫁,本是應該入住公主府的,岚公主的公主府就修在嚴家将軍府旁側。
但是花轎進了久無客來的将軍府。
其實自從衛洛兩國那一戰,世子爺打響了戰神名頭開始,很多人已經忘記了, 嚴家, 曾經也是滿門皆是将帥之才。
那位嚴謹将軍,也是當年的少年英雄。
“公主, 該梳妝了。”雲娘其實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是衛岚确實是從永安王府出嫁。
母妃和父王雖未回來,卻遣人送了信和嫁禮來。
堂堂公主自宮中出嫁本是天經地義, 但是公主執意,君王授意,自是無人敢攔。
“嗯。”衛岚已經有些紅了眼,旁邊的衛瑤也早就眼淚汪汪的,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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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衛岚梳妝的十全老人是個頭發已經快花白的老婆婆,據說是衛國有名的夫妻和鳴之人,給許多年輕的女子梳過嫁妝。
最後梳頭的,是禮部尚書的夫人,周邊還圍了不少重臣的夫人。
在這樣的場合,自然都是滿臉喜色,端莊慈愛。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衛岚拜別父母長輩時,拜的是帝後,親自背着人送出府門交到新郎官手上的是當朝大将軍,永安王府的世子爺。
那些原先在心裏嘀咕岚公主從王府出嫁是不受寵的人,雖還有疑惑,卻不會真的再蠢到以為是帝王薄情。
衛岚在上花轎前,親自下地伏地長拜,叩首的方向是皇宮。
“其實本宮曾經也不明白,為什麽她們都不喜歡那兒,明明,那地方,是她們所有人生長,可以被稱之為家的地方。”
新娘子出嫁,賓客總有散盡的時候,男客會去将軍府吃酒,女客也設有宴席。
女客裏最先走的二人,是皇後娘娘和今天一直随着她的雲娘。
“後來本宮明白了,有親人的地方,對她們而言才是家。”
皇後娘娘的聲音無悲無喜,只是有幾分不忍,還是慣常的溫柔,但是總有些雲娘捉摸不透的東西。
“不要心有芥蒂,這些東西,等事情了了,你都會知道的。”
“是。”雲娘站在原地,行禮看着皇後娘娘朝着帝王而去,垂了眸子将疑惑咽下。
很多事情,在她面前像是蒙着霧氣,處處透露着不合理,但是雲娘明白,若是貿貿然揭開那層霧氣,後面的事情,未必是溫和無害的。
邁開步子往外而去,小時幾個早早便侯着自家主子了,手上還捧着月白色的披風,見了人就極快迎了上來。
“世子呢?”雲娘停下由着幾個婢子給自己系好披風,聲音軟和了幾分。
今天嫁人的,是衛國尊貴的岚公主,也是她自入了國都以來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高興自然是高興的。
這幾月裏,她和衛瑤也沒少陪着人準備婚禮需要的東西。
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男宴那邊,帝王離席,先後識相慢慢出來的朝臣也不少,不說他們和嚴小将軍熟悉與否的問題,便是在人家新婚的時候遲遲不走,就已經有些不合規矩了。
那些大臣們覺得,嚴謹将軍的官職雖不低,卻也并非很高,所以并不能扔了一衆朝中同僚自己去洞房。
但是他們想多了,嚴謹并不在意這個,他之所以還在宴上,只是因為皇帝和世子爺還在。
等人一走,他還急着去看公主呢。
雲娘等到男人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刻鐘了,世子爺絲毫不顯醉态,聲線平穩,“回府。”
留下喝酒的都是軍中武将,嚴府自有人照料,世子爺将馮氏兩兄弟也留在了嚴府。
他是有小夫人的人,要回府的。
永安王府的馬車離開的時候,街角有個身穿官服的影子一閃而過。
雲娘自然不知道這一事,也不知道,在那人離開的時候,有道黑色的影子悄無聲息跟了上去。
馬車在路上走的還算平穩,雲娘将車上備好的清茶遞給端坐在馬車上的男人,明眸低垂着,以世子爺的角度,剛好能看見其姣好的面容,他的小夫人臉色紅潤,神色乖順。
男人手指微動,卻沒做些什麽。
是夜,有飛鴿自王府離去,往北而去。
看似平靜的日子過了許久,真正結束的那天,是個陰雨天,且是大半年之後。
往後許多年裏,雲娘也記得,清晨出去上朝的男人回來時已經是深夜。
雨水在淅淅瀝瀝的下,地上有不時濺起的泥水點子。
“待在府上,莫要随意出門,等我回來。”男人身上是正兒八經的朝服,不披甲,也不是往日勁裝模樣,卻讓雲娘心裏有些發慌。
時辰确實還早,雲娘起身時,身上也只是披了件外衣,明明是初夏的天氣,卻讓她的心涼了一下。
但是阻礙是不會的,雲娘雙手平穩的搭在身前,微微屈膝後慢慢開口,“妾祝君,一切順利。”
世子爺沒說什麽,伸手将人拉了起來,又揉了揉她的發頂,日漸成熟的男人聲音沉穩。
“去睡。”
世子爺在出門的時候,伸手整了整自己本就平整的袖口,眉眼平和,這麽久的相處,他對自己的小夫人也有了新的理解。
溫柔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也是真的,但是說她怕麻煩吧,那些工序複雜的點心什麽的,她也都研究的出來。
說她不怕麻煩吧,又像個雛獸一樣,安安穩穩的待在自己的舒适圈裏,她不參與那些紛争,也不被仇恨蒙蔽雙眼。
她活的通透,但是不至于人畜無害。
世子爺記得,自己是看見過自家小夫人的小爪子的。
出了蕪花小築的門,世子爺的神色便冷了下來。衣袍獵獵,帶着早間的霜露。
卯時的早朝,朝臣們出發的時候,天色往往還黑着,夜裏的霜也還未落盡。
對于整個衛國來說,那天的動蕩都可以算是舉足輕重。
詹家本非世家,卻在鄭翁兩家落敗之後迅速崛起,并且還出了一個當朝太傅。
當年先帝選的顧命大臣裏,就有詹大人。
但是這樣一個家族,卻被人将罪狀一樁樁一件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金殿上細細道來,有理有據,且鐵證如山。
從近到遠。
結黨營私,徇私舞弊,勾結匪類,侵擾百姓,這還只是當今皇帝在任時的錯處。
假造證據,誣陷忠良,當年鄭翁兩家出事,這位詹太傅,可是在其中出了不少的力。
就算當年先帝已經下了旨意,他還縱人去傷翁家那位,意圖置人于死地,還到處追殺當年的翁家人,實在是心腸毒辣。
站的近的朝臣都不由離得遠了些,生怕牽連到自己。
詹大人站的筆直,脊背絲毫沒有往下彎一絲一毫。
站出來一條條敘述罪狀的人,是當朝大将軍,也是永安王府世子爺,沒人敢站出來打斷,足足半刻鐘,世子爺才說完。
滿朝寂靜,因為世子爺根本一絲一毫都不曾為先帝辯駁。
“詹太傅,你可有話說?”龍椅上的人隔的有些遠了,神色并不清楚,卻讓人覺得壓迫。
“先帝不信鄭家,不是臣逼迫,臣只是為臣本分,臣坐下的事情,臣認。”
底下身着正一品官服的中年男人坦坦蕩蕩,态度不卑不亢,“臣派人去取翁家那人性命,也是奉旨而行。”
“陛下,先帝不信您的母家,也後悔讓翁家人就那樣安穩的退隐,甚至後悔,賜過那人一柄斬龍劍。”
“先帝也不信永安王,所以下了遺旨,逼着王爺立了毒誓,永安王只能助您上位,穩住朝局,卻不能助您在朝中培養勢力,也不能貪戀權勢。”
“若不是先皇後娘娘去的早,讓先帝留了絲恻隐之心,陛下能不能登基,都非定數,不是嗎?”
他們那位先帝,已經不是多疑了,而是被權勢徹底迷了眼,失去了心智。
“陛下今日可以動詹家,也可以殺臣,但是皇城外的大軍,應當已經圍城了。”
底下那人震袖跪了下去,姿态四平八穩,行的是一本正經的叩首大禮。
“臣府上的私兵,應當也已經行動了。”
“太傅,你這是要反”随着上首那人的冷聲質問,一起搭在詹太傅脖頸處的,是世子爺手上的劍。
“陛下,臣的人,不會因為臣的命而手下留情。”太傅大人十分平靜的跪着,“臣有罪。”
他要的,不是成敗與否,能不能活,自然不重要。
作者有話說: 開始解決詹家啦,交心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