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潮熱
第二天一早,逢夕還未走完旋轉樓梯,就看見宋卿時在教訓宋詩谙。
他其實只要站在那,就算什麽都不做,也能叫不知多少人發怵,更別提是刻意的發火。宋詩谙的腦袋蔫蔫兒地耷着,小嘴巴癟着,看着好不可憐,給人一種下一秒眼淚就要啪嗒掉下來的感覺。
宋卿時沉冷的視線壓在宋詩谙身上,“沒有下次。”
宋詩谙可憐噠噠地低頭揪着手指,淚汪汪的,“知道了……”
她一開始還狡辯是意外,是巧合。但是她面對的是宋卿時,她的那套說辭,在他面前所有的外殼都被自動剝離,一點叫他信服的力度都沒有。
可是宋詩谙覺得好委屈,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好事。他們一個個的都藏着掖着,那還不許她幫忙激出來麽?
老這麽憋着,小心哪天給憋壞了。
……憋壞了倒是其次,主要是這年頭什麽感情會等人呢?她怕哥哥錯過呀。
宋卿時已經看見逢夕,他一邊朝餐廳走一邊道:“下來。”
逢夕後知後覺他這是在叫自己,微微抿唇,走下樓梯。
宋詩谙一見她就往她懷裏撲。她受傷了,她需要安慰!
香香軟軟的逢夕懷裏就是最好的情緒補給站!
“阿夭阿夭,我的心靈受到了嚴重摧殘,需要親親抱抱舉高高才能起來。”
宋卿時刀子一樣的聲音又從後面射來,“說過多少次,叫她什麽?”
被她知道是偶然。
而她知道以後就不知道什麽叫客氣。
Advertisement
宋詩谙癟着嘴梗着脖子為自己争取權利:“你不能這麽強權主義,雖然是你起的名兒,但是憑什麽只能你叫?”
他嗓音淡淡,耐心告罄:“有意見?”
“……逢夕,你看他——”
逢夕:“……”
雖然宋詩谙嘴上很硬,但是身體格外誠實,屈得極快。
只是。
這一幕,是不是有點奇怪?
跟她告宋卿時的狀?
真按血緣來算的話,她和宋卿時的關系還比不上他們親兄妹的呀。
她失笑,摸摸宋詩谙的頭,“走了,吃飯。”
她本來心中有些惴惴,尴尬也無措,在下樓前甚至還設想了幾遍手該放哪、眼睛該看哪。
但一碰面,她發現自己在面對他時手腳動作無意識的就很自然,并沒有像想象中的那麽僵硬無措。
而且,見他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坦然模樣,她不知不覺的就松了口氣,倒也跟着放下心來,跟他一樣,假裝昨晚的一切不曾發生過。
這會兒只有他們三人在一起用飯,其他人都不在。
一面吃飯,宋卿時一面和逢夕說話:“這次準備住幾天?”
“晚上或者明早回去吧,明天下午有個拍攝要準備,得回去拿東西。”不然的話,她蠻想在這裏多住幾天。
宋卿時指尖點着桌面。最近委實是忙了些,一波忙起來,就是好一陣子騰不出空閑。他思忖着,問:“晚上有個聚,一起去玩,玩完後送你回去?”
宋詩谙一直豎着耳朵在聽呢,聞言立時就不樂意了,“你怎麽都不叫我?你就只叫逢夕,你你就是偏心你還不承認,你對逢夕很不一樣。”
她的重點在最後一句,她希望這兩個人可以聽出來并且準确領悟!
宋卿時卻是看也沒看她,“談點事情,可能會玩牌打球,都是你認識的那些人。”
逢夕眨了下眼:“好啊。”
宋詩谙眼巴巴地等了會,見他實在并沒有分給自己眼神的意思,這才憤恨地咬了口手裏的肥肉。臭宋卿時、臭宋卿時。
算了。
她不去當電燈泡了,可是哥哥你能不能出息點,好好跟人家相處?打什麽球啊?簡直浪費光陰。
華燈初上。
宋卿時帶着逢夕出現在了會所。
其實,以往他并不常帶她來。所以今天他主動提出的時候,逢夕迅速地應了聲,生怕下一秒他就反悔。
他的心思她知道,他總覺得這是成年人的地界。可是卻忘了一個事,她早已成年多時。
今晚沒有生人,都是他熟稔的幾個發小,一個圈子裏的人物,逢夕也是認識許多年。打她十五歲回來開始,被他帶着認了一圈人,不是喊“哥”就是喊“姐”。
一喊就是七年。
見着逢夕也來,程骁推倒手上的牌,咬着煙笑了聲:“妹妹也來了啊。”
這倒是稀奇了,坐他旁邊的陳屹岸也擡眸瞥了這邊一眼。他竟然舍得帶逢夕來這玩?
有人給宋卿時騰了位,逢夕坐他身側看他打,順便玩玩手機。她神态悠閑地放松下去,靠進椅背。今晚本來也無聊,就是來這湊個熱鬧而已。
姜暮雨發給她幾條客戶确認信息,她核對完後發了個沒問題的表情包。
姜暮雨:【在哪呢?】
逢夕:【看他們打牌。】
姜暮雨:【宋大佬也打?】
逢夕:【是啊。】
姜暮雨:【真好奇宋大佬打牌是什麽樣。是不是很酷?】
逢夕撩起眼悄悄看了下。他穿了件襯衣,領口微敞,神情依然淡淡,好像一切都上不了他心的模樣。
是很酷。
他就沒有不酷的時候。
逢夕鬼使神差地點開相機,剛想調一下亮度,就被柳秋秋抓了包,“妹妹,你偷拍呢?”
柳秋秋聲音戲谑,不懷好意地刻意點出,一點兒底褲都沒給她留。
眼看着所有人的眼神都看了過來,包括宋卿時——
逢夕臉頰登時憋紅,與此同時,腦袋極速運轉。
她輕咳一聲,緩緩地将手機按在腿上,無辜地看着柳秋秋,扯了個借口:“練練拍照技術……”
柳秋秋紅唇如烈焰,微微一勾,拖着調子“哦”了一聲,“行,你拍。”
程骁笑了聲,丢了個牌。
——他們繼續在打。
這麽一通搞。
逢夕的心跳都差點給喊了停。
她倒也不是想拍給閨蜜看,她只是……鬼使神差地想拍一張他。
現下反正都被發現了,她索性硬着頭皮拍完這次——認真地調着手機上的參數,對着宋卿時拍了一張。
他平時怎麽可能許人這樣拍他?但這會兒也沒制止的意思,只由着她去,神色如常地看着牌。
沒有咔嚓的聲音、沒有閃光燈,但逢夕還是做得很有負罪感,如願拍完一張後就關了手機。
柳秋秋化了精致眼妝的雙眸一眨,逢夕一見,心裏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就聽得——“妹妹,你怎麽就只拍他啊?”
逢夕:“……”
她臉上滾燙的紅,“沒有!這不是一個一個來麽。”
柳秋秋眯着眼一笑,又是她所熟悉的意味深長的味道。
這個眼神逢夕昨晚就見過——簡直和昨晚宋詩谙打趣她時的眼神如出一轍。
逢夕快郁悶了。
宋卿時打着牌,沒看這邊,嗓音輕漫道:“別逗她。”
明顯的護着,連個調侃都不讓,硬氣又霸道。
柳秋秋端起杯子喝了口酒,紅唇勾着。
她這哪裏是逗妹妹?
有這麽一通問答,逢夕便梗着脖子又拍了幾張才收手。雖然她嚴重覺得,這太掩耳盜鈴了。
她握着手機的指尖動了動,早知道就不拍了。可是她摩挲了下手機,想到裏面躺着的他的那張照片,又覺得——還是拍吧。
一晃神的功夫,一局結束。
逢夕擡頭,看見宋卿時手邊籌碼多了不少。
柳秋秋哀怨着:“別擔心啊妹妹,輸的只有我們。”
逢夕笑,“沒擔心。”
宋卿時随意擡了只手,揉揉她的頭,“贏錢給你買表。”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陳屹岸咬牙罵他,“別太嚣張啊。”
柳秋秋撸起袖子:“看不起誰呢?”
她用餘光悄悄觑眼妹妹。不得不說,宋哥是真的寵。
打了會牌,他們也在牌桌上聊完了幾件事情。
接着,只見他們将牌一推,準備去打臺球。
柳秋秋抱着逢夕的肩膀往外走,輕輕拍了拍。
她随口問了幾句逢夕最近做的事情,又來了句:“沒單子就來找姐姐,姐姐一個人給的單子養活你那個工作室都沒問題,知道不?”
她是大院裏長出來的姑娘,走不來溫婉風,性格向來不拘小節,也是真的爽朗。
逢夕偏了下頭靠在她肩上,“知道知道。”
他們都想罩着她,結實地站在她身後,作為她的退路,這都是她安心的底氣。
柳秋秋“啧”了聲。香香軟軟的妹妹仔,溫香軟玉的溫柔鄉,她都想待了。
誰不喜歡誰傻子。
比如那個走着的那個姓宋的,說他傻也不傻,說他不傻又确實傻。
他們打球的時候,一開始逢夕也跟着來了兩局,但很快就将杆子還他,去一邊坐着,支着下巴刷手機。
到後面許是覺得刷夠了,放下手機,閑閑地張望着這邊。
她生得漂亮,這幾年又養得好。
——她用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宋卿時這邊備去的,更是過了他眼的。那些東西,不少都無法簡單地用金錢去衡量,絕對都是難得的好東西,可他一樣一樣地砸下去,眼都不眨。
這般養出來的人,完全擺脫了七年前的窘境,撇去身上塵灰,徹底傲然玉立。
白天鵝長成,幾要逼得人無法直視其光彩。
程骁推出一球,覺得有些熱,松了松領口。他望眼逢夕那邊,用胳膊肘一抵宋卿時,壓低聲音,略有侃意:“今天怎麽舍得帶她出來。”
宋卿時與他打着球,神色連一分變動也無:“她也長大了,遲早會來這種地方。與其叫她到時候自己摸索,不如我先帶着她來熟悉。”
她來慣了,對這些都習以為常了,也就沒什麽了。
他不會因為擔心就圈着她拘束住,相反,他擔心什麽,就會推着她去走什麽。趟上幾遍,她會走了,走熟了,這條路上的刀鋒自然也就無懼。
程骁都驚了。這樣的心思,顯然是為她打算得極好的。但凡少上半點心,都不會到這個程度。
他再壓低兩分音,“時間過得可真快,妹妹都長大了。”
宋卿時乜他一眼,等他下一句。
“你……”他找半天找不到詞,想了又想,旁敲側擊問出一句,“逢夕談男朋友沒有?”
宋卿時不知道他怎麽問這個,皺眉看他。
程骁哼笑一聲:“拜托,大哥,你這麽看我幹嘛?她早就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好吧?”
宋卿時收回眸,繼續打球,嗓音輕淡:“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還有誰知道?
程骁一聳肩,也沒怎麽在意,叫來服務生要了杯酒。
宋卿時每過一會兒就會看一眼她那邊,這回也是,熟稔地回眸一瞥。然而,之前每次看去都坐在那的人,這回卻不見蹤影,座位上空空蕩蕩。
他蹙了下眉,問旁邊人:“逢夕呢?”
他們一懵,一個接一個地看過去,又一個接一個地搖頭:“不知道啊。”
宋卿時将球杆随手遞給服務生,出去找人。
留他身後幾人,柳秋秋抱着手說:“宋卿時到底……是個什麽想法?”
她皺眉。一樣都是人,怎麽這個人就這麽難讓人看懂。
犯規啊?
宋卿時很快就找到了逢夕。出門左拐,沒兩步路就看見了。
可是看見的不止她一人。
她正在與一個男人對話。
他眼睛一眯。
聽見那個看起來還算人模人樣的男的,在與她說:“小姐,我是誠心想加你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