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潮熱
抵達會所後,天色還不晚。
下車後,宋卿時問了她一句:“冷不冷?”
她只需要點一下頭,他就會把外套給她披上,也總比穿這麽少的好。可逢夕搖頭:“不冷呀,溫度剛剛好,而且裏面會有暖氣,溫度會更适宜的。”
宋卿時眸色染深。
這些他又不是不知。
他只是覺得,她穿這樣還是太少。
也不知是誰給她準備的衣服,怎麽會準備這一身。
他剛才本來想問責,可細細思慮過後,又歸于沉寂。他的心思素來深,沒人看得出他具體在想些什麽。
逢夕已經挽着他往裏走,她知道今晚會來很多人,裏頭會有不少熟識。她确實很久沒出來了,有些想他們。
她知道他有意見,而他此刻有多隐忍難言,她心裏就有多雀躍。這大抵是一種叛逆。
但也怪他。
——明明想說,但是又不說。這人真的是。
她今晚真的很漂亮,在出門前她甚至還簡單地打理了一下頭發。
他們一出現,就吸引來不少視線。
不少人迅速地在交頭接耳:“宋總身邊那位是?”
熟人還好,稍微不熟點的真是好久沒見過逢夕了,乍一看是真認不出來。等一通交流過後、各種猜測浮出水面後,才忽然有人冒出一句:“宋二身邊出現的女人可不多……這該不會是逢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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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反複打量、反複确認過後,一個個的皆是震驚:竟然真是逢夕——這居然是逢夕?
“都說女大十八變,但是這變化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我看了三遍都沒認出來,你說是逢夕以後我才看出來是她!”
落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多,而且璀璨生亮。
逢夕恍然未覺,宋卿時下颚微緊。
人靠衣裝。
她素日裏故意低調,也就不引人注目,但今日這身打扮一出場,斷然便能攫奪所有人視線。
柳秋秋端着杯酒在和陳京儀說話,遙遙望着這邊,勾着紅唇笑。
陳京儀疑惑:“你看着卿時和逢夕笑什麽?”
這個笑,未免也太意味深長了點兒?
柳秋秋一臉看破一切的表情,但面對疑問,只是搖頭:“沒有啊,我哪有笑。”
陳京儀:“……”你要不摸摸你的嘴角再聽聽你在說什麽?
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陳京儀挑起柳葉細眉:“呀,阿夭今晚可真漂亮。早就跟她說了,要多打扮打扮,她總不聽,整日裏穿得那麽低調,一點小姑娘該有的明亮豔麗都沒有。今天這樣就對了嘛。”
今晚的聚會規模不算大,逢夕的這一身裙子也并不算隆重,她只是稍微點綴了下。而也只需要這麽輕輕一點,明珠的光芒就霎時綻放,令滿室盈光,根本遮掩不住。
柳秋秋舉起兩根手指:“首先,小聲點,宋卿時那厮小氣得很,可不讓人叫她阿夭,只自己在那喊得開心。”
陳京儀笑盈盈問:“那二呢?”
“第二,阿夭今晚是很漂亮,不過——你要不順便再看看她旁邊那人的臉色?”
陳京儀直接笑出了聲。笑了好一會,才彎着眼說:“你可給他留點面子吧。”
柳秋秋聳一聳肩,亦是樂哉。
她們說話間,逢夕已經看見了她們,與宋卿時分開,朝這邊走來。宋卿時立于原地看了兩秒,才收回視線。
今晚确實熱鬧。
不少熟人,逢夕走了一圈,聊得很是開心。
過了一會,她找來侍者問了下洗手間的位置,去了一趟。
她剛關上門,就有人打開隔間門,在洗手臺前一邊洗手一邊說話。
一個女人先挑起話:“宋家大公子要聯姻的事兒你聽說了沒?”
另一個人漫不經心地答:“荊茉嘛,我知道。基本上敲定了,就等着走流程。”
“唉……”
聽聞這聲嘆,說話者輕笑道:“你唉什麽唉?看上宋昱時了?”
逢夕沒想到在這也能聽見宋大哥的名字。
“什麽呀,我還想當小三不成?我只是在想——宋卿時。”
“也是,宋家大少的事兒結束後,也該輪到二少了。”
“你說宋卿時會和哪家的扯上關系?”
“我有聽我爹地分析了一點,不過也不确定啦。宋昱時的事情一結束,現在最炙手可熱的就是他。對了,章筠回國了你知道嗎?”
“章筠?——哦,她啊。”
随後響起一陣笑聲。大抵是她們領會到了一個共同的意思,從而心照不宣的笑。
逢夕聽得雲裏霧裏。
她捕捉着她們話中的關鍵——章筠?
北城上流圈的人物在逢夕心中自成一譜,她很輕易地就從中尋出這一位的名號。
章筠麽。
章家小姐。
而章家所經營的産業,與現在分到宋家二房、由宋家二房經營的産業是同道的。
——這些信息她能夠信手拈來,也是因為這些早已潤物細無聲地化進了她心裏。
至于是誰教的、誰帶的,不言而喻。
逢夕洗着手,細致地洗過一根根白皙纖長的手指,安靜平和。
她們說着說着,突然轉折,點出章筠……是為何?
太久沒交際來往了,圈子人多,大家變化也大,她不太能僅憑聲音就确定剛才那兩人的身份,但心裏大概有兩個猜測的人選,差不離太多。
自然,今晚一塊來玩的,本也不會是什麽随意的人物。
她慢條斯理地擦幹最後一滴水,丢掉紙巾,離開了這裏。
逢夕回到柳秋秋身邊還不到十分鐘,就有個男人湊上來說話。柳秋秋認識,但逢夕不認識,她便跟陳京儀說着話,也聽着他們寒暄。
可他們的寒暄不過幾句,話題忽然落到她身上來。男人的眼睛直溜溜地看着逢夕,笑問柳秋秋:“秋秋,你這可不行啊,不介紹下?”
這人是申城那邊的,今晚跟着朋友來玩,是以他并不認識逢夕,和柳秋秋認識也是因為之前兩家有過生意上的往來。
柳秋秋的腦子轉得飛快,只用了半秒鐘的時間就已經想遍很多事情。她很利落地就接下了話,摟住逢夕的肩膀道:“哪能啊,行行行,介紹介紹。這是我妹妹,沈逢夕,就跟我親妹妹一樣。”
最後一句抛出來,是要叫他認着點兒,這不是能随便欺負的人。以後要是碰見她需要幫助的話,也順手幫一把。
在這圈裏混的人一個個都跟人精一樣,哪裏聽不出這些意思。只不過,祝楊還真不是只想随便地欺負下她,所以聽完這話也無畏,還進一步積極道:“沈小姐,初次認識,你好,我祝楊,祝賀的祝,白楊的楊。”
他整張臉上都寫着“積極”,已經主動伸出了手,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紳士笑容。
逢夕不知道話頭怎麽就引到了自己這邊,而且只引到自己身上,明明京儀也站在這裏。
她頓了下,還是禮貌與他握手:“你好。”
祝楊接着搭話道:“你的名字好特別,也很好聽,不知是哪個逢哪個夕?”
他看起來确實好奇。
逢夕剛要解釋下,卻聽得他話鋒一轉:“要不我們加個微信,你微信發我?認識下,就當是朋友了!”
逢夕:“……”
雖然他很隐晦,但是好像也不是特別隐晦。
真是,好清奇的加微信方式啊……
柳秋秋袖手旁觀着,微低頭笑。
她說什麽來着,逢夕行情可好了,惦記她的人只多不少。這不,今晚稍微一打扮,只是一亮相,就有無數只蜜蜂嗡嗡嗡的欲向她飛來。
就算這只飛走,也不缺下一只。蜜蜂們前仆後繼,争相采撷。
而那個原本擁有這盆花的人,卻對這些危險渾然不知一般。不僅沒有将這盆花收入家中,妥善私藏,竟然還任由它仍然待在外邊,一點不着急。
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反正柳秋秋是想不通,也不理解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不過宋卿時這個人從小跟他們的思想就不在一個高度,可能是她确實理解不到那個層面?
但是,不妨礙她給他作梗呀。
逢夕猶豫了下,想找個借口推辭。而祝楊好像全都看出了一般,還不待她的拒絕之語出口,他就先轉走話題,與她聊了會別的,并不着急與執拗一定要立即加上微信才行。有進有退,且進退得宜。
祝楊對她的興趣都擺在了明面上,不停地與她說話:“我平時也經常來北城,就是很遺憾,竟然一直沒緣分認識到沈小姐。”
逢夕輕輕一笑。
這位祝先生,看起來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
話題繞過幾周後,他們倒也能說上幾句了。這回,祝楊再次提出要加微信的請求。
逢夕無奈彎唇。
在旁人看來,她這是就要招架不住了。陳京儀看了柳秋秋一眼,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卻見柳秋秋捏着酒杯輕輕搖頭,擺明了是要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
而也無需她們做什麽,就在逢夕點開手機的時候,宋卿時終于出現。興許是看了許久,見狀終于按捺不住,也興許是剛剛才發現這一幕,一發現就趕至現場。
他帶着風快步而至,目光冷冷從祝楊身上掠過,又掃一遍柳秋秋,最終落在逢夕身上,淡聲:“有點事,跟我出來下。”
他扣住逢夕手腕,帶她出去。
祝楊完全反應不及,眼看着逢夕都拿手機了,他連加好友的二維碼都點出來了,就等着逢夕一掃,微信就要到手了。怎麽還帶中途殺出個程咬金的呢?他還在後面不甘地喊着:“不是,什麽,沈小姐,待會回來我們加微信啊。”
柳秋秋撲到陳京儀身上,要她抱,“好冷。嘶,我感覺我完了。”
剛才還膽子大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現在只是被宋卿時掃了一眼,就吓成這樣,陳京儀哭笑不得。
祝楊轉過臉來問她:“他是沈小姐男朋友?”
柳秋秋搖頭。她可沒撒謊,這是如實回答。
祝楊放心了,那就沒關系了,不妨礙他對沈小姐的繼續追求。
陳京儀無奈,說着怕,可動作上一點沒收。這是要徹底踩爆宋卿時的底線不成?
“你可小心把自己玩進去,這可是宋卿時。”她附在柳秋秋耳邊不放心地提醒。
柳秋秋仍是笑眯眯的,“我心裏有數呢。”
她望向兩人離開的方向。
終于急了啊。
不逼一逼,将他逼破防,就永遠看不到這個男人的真面目。
逢夕被宋卿時一路帶着往外走,吸引到不少好奇的視線。她其實也好奇,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直來到室外的一個小花園,宋卿時終于停下腳步,也松開了她的手。
溫熱的掌心離開,手腕上忽感微涼。
她擡眸看他,主動問道:“什麽事呀?”
怎麽這麽着急把她帶出來?
宋卿時望進她清澈的眼底,眸色漸深,一時失語。
是啊,什麽事?
微涼的夜風吹來,将他吹冷靜了,好像也将他吹空了。
他該怎麽講……?
這裏安靜,也開闊,空氣很好,他感覺胸膛裏沉重的氣直到來到這裏才得以稍微疏散去一些。
他不說話,她更加疑惑。主動去觑他面色,發現冷峻極了。
宋卿時繃直了下颚,緩聲道:“認識剛才那個人?”
逢夕如實搖頭,想一想,覺得不夠精确,複又點頭。
宋卿時捏了下眉骨:“這是什麽意思?”
“以前不認識,剛剛……差一點應該就認識了。”
至于為什麽是差一點。
逢夕看向這個中途出現攔截的人,眸光清亮。
宋卿時微一嘆。他也終于在這得以讓他緩沖的須臾時間裏找出一個适當且合理的理由。聲音一低:“他不好。”
逢夕下意識怔問:“什麽?”
“那人是申城祝家小公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目光輕淡,三言兩語直接否去這一人。
逢夕“啊”了聲。
這樣哦?
怪不得……看上去确實很有和女孩子相處的經驗的樣子。
看見她神色變化。
宋卿時放心了。
“所以還是不要和他接觸的好。情場高手,想叫你淪陷進去,易如反掌。但這并非良人。”
逢夕記下他的叮囑,點點頭:“我懂的。”
雖然說的都是實話,祝楊也确實是這樣的人。
可宋二公子平生還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在人家心儀的女生面前揭了人老底。
他看着她明亮的容顏,平生頭回覺得自己竟這樣卑劣。
可又沒有半分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