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潮熱
第二天醒來,逢夕先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呆。
想起昨晚,她反省了下,意識到自己最近好像特別感性。
以前她進行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對這個比較有經驗。如果發現自己特別感性、情緒容易激動,那就是忘記吃藥了。
可是,她已經停藥很久了。
她嘆了口氣,揉揉惺忪的眼,爬起床。
打開門時,剛要往外走,突然意識到什麽一般,腳步猝然停下。
逢夕蹲下去看差點被自己踩到的東西,發現竟然是一朵積木花?
她捏在指尖,頗有些稀奇地看了幾眼。很快就想明白了這是哪來的,她轉動着花枝,彎了彎唇。
這是在哄她?
她将這朵花放回屋後才又出來。
而一出來就看見了宋卿時正在打領帶。
他瞥見她站在旁邊看他,也落去一眼。
逢夕從他的領帶上移走視線:“沒有,就是在想,好像不難。”
宋卿時勾了下唇,很快将領帶打好。深藍色的領帶,白色的襯衣,逢夕覺得搭得很好看。
他也沒注意她的注視,問道:“我待會去公司,你去工作室嗎?可以送你。”
“好啊。”
Advertisement
阿姨已經準備好早餐,逢夕拉開椅子,坐下喝粥。
一大早上收到花,真的會讓人心情很好。
在去拾月的路上,逢夕跟他聊了下她們準備去看的幾個選址。
初步挑出來七個,都是綜合看起來比較不錯的,還會繼續進行篩選。
宋卿時聽她說完後,手指點了下他們之間相隔的位置,“待會去拾月後發我看下,或許我可以幫忙看看。”
這當然是好事了。
只不過……
逢夕小聲:“會不會有點大材小用了?”
宋卿時愣了下,随即笑出了聲。
不是随意的哼笑,也不是假式的淡笑,而是那種自胸腔裏而發的一道短促笑聲。
前方司機也是下意識驚訝側目,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堪堪維持住穩重淡定,連忙收回視線,不敢多看。
天,他就是驚訝,從來沒見過宋總這副模樣。
逢夕抿唇。
宋卿時收斂住笑,握拳輕咳一聲,強行挽回局面:“不會,這也是你的要緊事。”
那逢夕也就不客氣了。
對了,她順道與他說:“我晚上回趟家。”
經過她一早的糾結,她還是決定今晚回去一趟。昨晚狠完心,一早起來想了又想,卻又遲疑。
她與他們的事情太複雜了,她自己亦是舉棋不定,難以抉擇。
宋卿時颔首。
他沒有多問,但是逢夕知道,他心裏大抵都明白。
逢夕自顧自地補一句:“我很快就回來,還回玺悅壹號。”
他并無意見。
想去就去吧,宋宅和玺悅壹號并無區別。
逢夕滿意了。
抵達拾月後,她與他揮手道別後就往裏走去。
今天她穿的是條淺綠色的碎花裙,襯得她更加白皙。很春天,很明媚。
根本不用做什麽很複雜的打扮,她就已經足夠令人一眼驚豔。
宋卿時看着她進去,等到她拐了個彎,再不見蹤影,他才淡淡收回眸,吩咐司機開車。
手機裏響了幾下,是發小群約着攢局的信息。她今晚不在,他也沒什麽事,于是便回了個“會去”。
柳秋秋一直到看見他的回複後才放下心,和陳京儀私聊說:【今晚你就看我怎麽大顯身手吧!你跟陳屹岸得站我這邊啊!我還不信了,今晚非得逼出他點什麽來才行。】
陳京儀憐憫道:【祝你平安。】
柳秋秋:【……別這樣QAQ】
在宋卿時進辦公室後,正好收到逢夕發來的幾個選址。柏助抱着一疊文件夾進來,剛要彙報,被他擡手制止,“先放那,待會看。”
見老板好像有事要忙,柏助理識相止聲,将文件放下後,也沒走,整理起了辦公室裏的其他小事情。
這幾個地方,宋卿時确實不大熟。比起他要考慮的相關問題來說,拾月需要的面積并不算大,他平時也考慮不到這麽小的選址。
翻了些資料後,他叫來柏助理,“你過來看下這幾個。”
柏助還以為是什麽,不想是這個,他有點不解:“您看這些是要?”
換辦公地點?還是擴大規模?但是看這個面積,不夠用吧?
宋卿時淡聲:“逢夕的工作室要擴大規模,搬個地方,這些是目前的選擇。”
“哦哦。”柏助懂了,原來是逢夕小姐的事情,怪不得老板這麽上心呢,一大早一來,什麽事都顧不上,只忙着處理眼前這個。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認真研究了下,“第一個位置這裏可能不太好,相對來說算是偏僻,人流量不夠。第二個看不出別的,唯一一個就是面積最小……後面幾個我現在去調查下情況,您看可以嗎?”
宋卿時颔首,“現在去吧。”
“好的。”柏助并不意外,領命離開。
“等等。”宋卿時叫住他,想起什麽,問說:“昨天逢夕衣服誰送去的?”
柏助:“……”
他做了很強烈的思想鬥争,艱難地承認:“我送去的。”
宋卿時還未說話,柏助就已經品出了來自他的極度不滿,連忙補充一句:“我帶了很多件過去,逢夕小姐是挑了其中一件。”
宋卿時淡嗤:“都是一個風格吧?”
柏助苦了臉:“那個銷售說年輕小姑娘很喜歡這些……”而逢夕小姐也确實是喜歡,而且很合适啊!!
宋卿時耐心告罄,冷聲道:“下次送過去的衣服不能太露。或者先拿圖片過來給我挑。再有問題,你今年獎金減半。”
柏助心中哀嚎,埋頭應是。
宋卿時下班後直接過去聚會的地方。
天氣有些不好,烏雲大片大片,今晚八成會下雨。
逢夕跟他一起住了幾天,今天乍一走,他還真有些不習慣。路上,他給她發了條信息,問她到家沒有,但她可能沒看手機,沒有回複。
抵達會所後,他們人齊得差不多了。宋卿時尋了個空位坐,又看眼手機,二十分鐘過去了,還沒回。
柳秋秋一邊看牌一邊問:“喲,看誰的信息呢,這麽魂不守舍?”
宋卿時乜她一眼,“不會用詞?你語文哪學的。”
什麽叫做魂不守舍,他什麽時候魂不守舍了?
柳秋秋撇撇嘴。
他們剛才是因為等人無聊才玩起了牌,現在人都到齊了,等手上這局結束,柳秋秋将牌一扔,笑眯眯問說:“無聊死了,玩點別的?”
“行啊,玩什麽?”程骁往後靠去,點了根煙。他用眼神詢問身邊的宋卿時,問他抽不抽,宋卿時拒絕了,轉而要了杯威士忌。
柳秋秋有備而來,笑容真誠:“真心話大冒險。”
所有人:“……”
什麽玩意兒?
程骁淡嗤出聲,“不是,祖宗,我們這一圈都是一塊長大的吧?你有什麽不知道?還需要玩這個?”
柳秋秋瞪他:“怎麽我就沒不知道的了,又不是一直在一起,你們動不動出國一個動不動走上幾個月幾年的,再說了,平時你們玩得也不少哇,感情上我知道個屁?多的是我不知道的。哎你是不是玩不起啊?一句話,來不來?”
程骁撸了把袖子。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陳屹岸先不樂意了,“你隔這掃射呢?怎麽還人身攻擊,誰就玩得不少了。”
柳秋秋想不通:“這裏就我們幾個,你緊張什麽?”
陳屹岸面無表情:“維護下我的名聲。”
“嘁……”
陳京儀坐在他旁邊柔柔地笑。
陳屹岸的眼神掃過她這邊。想起她轉達的柳秋秋的叮囑,他勉強點了頭,“行,玩。”
程骁也被激得點了頭,柳秋秋再看其他人,都沒意見,宋卿時的話,嗯……她自動也歸為沒意見。寡不敵衆、寡不敵衆。
宋卿時懶得跟她計較,算是默許。
柳秋秋今晚要做的可是大事,她自己都有點緊張。她不是不怕宋卿時,因此!更顯她勇敢了不是?
柳秋秋沒有做手腳,該是誰就是誰,連續五局都不是宋卿時中招。陳京儀偷觑她一眼,嗯……不愧是做大事的人,柳秋秋一點不慌,看上去甚至還沉浸其中玩得很開心。
雖然一開始是有人覺得沒興趣,但越玩興致就越高,他們漸漸上瘾,氛圍也炒熱了。
柳秋秋很是滿意。
她也不着急,靜靜等待時機。
第七局,終于終于,落到了宋卿時身上,柳秋秋激動得都要跳起來。
她反應太大,宋卿時氣定神閑地靠坐着,眼神中帶了審視。
柳秋秋輕咳一聲,穩定了下過于激動的情緒,佯裝鎮定地開始問:“來,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
柳秋秋心裏冷笑,老狐貍,猜到她要出手了?她說:“大冒險是從這裏走出去,和你遇到的第三個穿黑絲的女人要到微信。”
宋卿時:“……”
他生生給氣笑了,指了指剛才選了大冒險的兩人,“他們是喝酒,隔紙吻,到我這是什麽?”
柳秋秋振振有詞:“哎,這樣才好玩嘛,總不能都是千篇一律的懲罰,那多沒勁呀。”
宋卿時倒是準備聽聽她到底想做什麽:“說說,真心話。”
柳秋秋終于等到了這一刻,她站起來往他那邊傾,手握成話筒的姿勢湊到他跟前,激動到所有的神經都緊繃:“要玩就來真的,必須誠實回答。問,你現在心裏有人嗎?注意,指的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心上人。哪怕只是一點在意也算。好了,請作答——”
陳京儀捂臉,你真的不要再明顯一點哦。
陳屹岸臉上挂上了看好戲的笑。
宋卿時手上拿着酒杯在晃,他低眸看着杯中酒,在她問完之後,有短暫的沉默。
柳秋秋并不催促,她很耐心。
他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又叫人來倒上一杯——連飲兩杯烈酒。喝完後,他遙遙一舉杯,示意:“過。”
柳秋秋這擺明了是沖着他來的,這些問題到底是想問些什麽,在場有一半的人都心知肚明。他這兩杯酒利落下肚,痛快到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幹完了,這一局就這樣翻過去倒也算是夠格了。
其他人沒有再追着他的意思,準備就這樣掀過去,再咬着就沒意思了。他們尋思着收斂點,別再那麽刻意地搞這個,但柳秋秋很執拗,她在宋卿時放下酒杯後,還依然站在他身前,氣勢洶洶地追問:“宋卿時,你對逢夕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你直接給我說個亮話行不行?!”
大概是覺得他不會理她,她很重地吐出口氣,眉頭緊皺,往旁邊狠狠揮了幾拳以發洩,嘴裏低罵了一聲。
宋卿時下颌線緊繃,眼底的墨色太過濃郁。全場寂靜中,只聽得他啞聲道:“真是當妹妹疼的。”
現場因為他們倆的這場交道而格外安靜,所以他的這一聲清晰可聞。
給個亮話?
這就是他的亮話?
柳秋秋冷嗤了一聲。
見場面僵硬,其他人全都開始打着圓場。
她深呼吸幾下。
在其他人的強行拉勸下,柳秋秋不情不願地咬緊牙走回座位。
誰都能看得出來她氣得不輕,但是在憋。
說完這一句後,宋卿時再沒發過一言。他的臉上很快地掠過一道灰暗的陰影,仍是坐在那裏,半垂着眼,長睫半掩眸中思緒,不知在想些什麽,好像陷入了更深一層的沉默。
程骁硬着頭皮,哈哈笑着準備将這一趴掀過去。
柳秋秋卻不領情,心口還憋着氣,索性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有些人,叫他追個人就那麽難!”
程骁真是要給她跪下了。這一話題是揭不過去了是麽姑奶奶?
柳秋秋以為宋卿時應該不會再回,卻沒想到,忽聽得沉默良久的人啓了下唇,“沒那麽簡單。”
她一愣。
宋卿時擡手示意了下,很快又有一杯酒交到他手邊。他沉默飲盡,只留一句:“再給我點時間。”
柳秋秋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不滿地瞪着他。純粹是被這人給氣的。她盯了他一會,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出一句:“章筠是不是回國了?”
宋卿時神色淡淡,不置可否。他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
剛準備說些什麽,他的手機忽的震了下。
宋卿時先看了眼跳出來的消息,不想,在看清消息後,他一直平淡的臉色忽變,眉心蹙起。
是逢夕。
一晚上沒回消息的人。
逢夕: 【宋卿時,你能來接我回家嗎?】
他定定看了三秒鐘,腦海裏就已經不知捋過多少遍事情、給出多少猜測。只見他忽然站起身,抄起車鑰匙就往外走,帶起一陣風。
坐他旁邊的陳屹岸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手:“你幹什麽?!你他媽瘋了嗎?你剛幹完三杯威士忌!不,不止三杯吧?剛才你是不是還喝了點兒?”
柳秋秋問:“什麽事啊?出事了?”
他眉頭緊鎖,颔首,“我去趟沈家,可能出事了。”
沈家。
還能是誰的事情?
在場所有人心知肚明。
柳秋秋心裏狂爆粗口,日了狗了,上一秒說是當妹妹,下一秒又能為她瘋成這樣?這他媽是當妹妹嗎?
還不肯認?她恨不得将手指戳上他的額頭——一條消息就能讓你急成這樣,剛灌了那麽多酒還半點不顧,只因為她在沈家可能出事,就二話不說地要去接她,你還敢說你對逢夕沒有逾越之情?你看我信不信你半個字!
真是天塌下來都有他的嘴頂着,死硬!
生氣歸生氣,但正事要緊。柳秋秋沒喝酒,她搶過他的車鑰匙,拽他:“走!我開車。”
她覺得要是這兩人能走到結婚,他媽的她得坐主桌!
等出了那門,走到外面,他們才發現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暴雨,風也刮得厲害,呼嘯聲能掩蓋過世間所有聲響,今晚的天氣——竟是惡劣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