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撐傘
碧藍無雲的長空下, 茂盛黃桷樹随着熱風輕晃，樹下的輕軌站口人來人往。
時憂氣喘籲籲跑出站口，被室外巨大的熱浪吓得停下腳步。她擦擦額角的汗, 看了眼時間，徹底松了口氣。
附近正好有家酸奶牛，時憂打電話給宋熙西，揚着脆生生的調子開口：“你問問大家喝不喝奶茶, 我帶過來。”
那頭語氣着急：“我的姊妹夥呀, 你怎麽還有心思喝奶茶！快點過來啊！”
“這不是沒到約定時間嗎……”時憂不解, “這家店人少, 我買完就過來了。”
宋熙西“啧”了一聲, 幽幽降低音量，“我也不想催你的, 你是沒看到穆嘉翊現在臉臭成啥子樣了！”
她估計是捂着手機躲在遠處和她說的，語氣裏的焦躁都能要漫出來，順着電流傳得格外清晰, “誰知道他又犯什麽病, 估計是等煩了，你趕緊過來吧！”
“哦……”時憂最後問一遍, “你不喝是吧？”
“不喝不喝！”宋熙西急急回複，“還十幾分鐘呢, 你抓緊點啊。”
對方電話挂得果斷, 和她剛剛的語速一樣, 快得讓人抓不住。
時憂算了算時間，有些無奈, 明明還有二十分鐘呢。
聽說穆嘉翊他們昨晚在網吧通宵, 睡到中午, 吃了頓飯就直接過來了。宋熙西家離這裏很近，來得也格外早。
一行人比約定時間提早了一個小時，非得催她也跟着快來。她接到電話的時候才開始睡午覺，硬是忍着困倦從床上爬起。
時憂氣悶地鼓了鼓臉頰，沒把宋熙西的催促放在心上，轉而去奶茶店點單。
穆嘉翊能生什麽氣，等她一會兒不就是多打幾盤游戲的事。他自己時間觀念這麽差，上課天天遲到也沒見仔仔把他大卸八塊啊，怎麽好意思催她的。
誠如她剛才在電話裏所說，這家店人少，買杯奶茶再過去壓根不用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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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憂同他們回合的時候距離約定時間剛好還有十分鐘，她欣欣然打招呼，“我來啦我來啦。”
“來了。”郁風林點點頭，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算是問好。
蔣糾打游戲的間隙裏看了她一眼，拖拖拉拉地應着，“等我打完這把！”
見她終于到了，宋熙西總算松一口氣，把她拉過來坐下，目光落在時憂手上的奶茶袋上，有些不可置信，“所以你還是買了！”
她瞳孔放大，下巴朝穆嘉翊的方向揚了揚，無聲示意了一下，好像在說：“你是真不怕這閻王的脾氣啊！”
“我又沒遲到。”時憂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而且就買了一杯，很快的。”
她順着宋熙西的視線看過去，正好和穆嘉翊的目光撞上。
少年身上穿着件簡單白T，黑色的藍牙耳機挂在頸間，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和蔣糾一起打游戲。
他姿勢閑适散漫地坐着，長腿一收一伸地搭在外邊，也正好攔在時憂的座位下。
他正看着她，眸底什麽情緒，卻又和平常不太一樣。
時憂擡腳碰了碰他的鞋緣，略有不滿地開口，“腳——”
穆嘉翊聞言，靜默看了她兩秒，又落在她手裏的奶茶袋上，這才坐直了身子，收回腿。
時憂把那杯奶茶放在桌上，終于有機會坐下來。
她拿過宋熙西的小風扇，“借我吹吹，一路熱死了，輕軌的空調跟沒開似的。”
宋熙西想到剛剛的事，眼睛亮了亮，八卦地湊過來和她低語，“帥不帥啊！”
“……什麽帥不帥的？”時憂還沒喘過氣，莫名其妙睨她一眼。
宋熙西追問：“就是加你那男的啊！”
“什麽男的啊？”時憂蹙了下眉頭，沒心思和她扯些有的沒的，見蔣糾這把打完了開始說正事，“咱們等會去哪兒挑禮物啊，就這附近吧？”
“去，你還藏着掖着！”宋熙西撇了撇嘴，雖然不滿，也還是跟着放下手機。
未料對面傳來一聲哼笑。
“現在知道着急了。”穆嘉翊側了下臉，輕哂道。
時憂倏地擡頭，解釋開口，“是晚了一點，路上遇到了點情況嘛。”
少女纖細的小臂支在桌子上，拿着手持風扇呼呼地吹，額前的劉海被揚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她杏眼圓睜的認真模樣也一覽無餘。
遇到了點情況。
穆嘉翊将這幾個字默念了半晌，無聲擡了擡眉，未置可否。
時憂晃着風扇的手一頓，漂亮的眉眼沉下去，“你什麽表情啊，我又沒說假話。”
和她一同進站的老婆婆也很巧地和她同一站下，老年人對複雜的軌道交通一無所知，時憂在旁邊講解了會兒，這才解決了她暈頭轉向的困境。再加上出站之後買奶茶，确實耽誤了不少時間。
但總歸沒遲到呀。
宋熙西發現氣氛不對，在心裏把穆嘉翊的狗脾氣罵了無數遍，這才開始打圓場。
“咱們剛剛不是讨論過，禮物主要是生活用品、教學用品還有鮮花……我們就分成三組去吧，節省時間！”
她的目光在五個人身上逡巡片刻，提議道，“我和班長去花店，蔣糾你去買點u盤、鋼筆或者其他方便教學的，至于小憂和穆嘉翊——你們倆一起買點生活用品，總行了吧？”
宋熙西說罷，一個勁給時憂使眼色。
時憂接收到她的訊息，更加疑惑，“為什麽我要和他啊。”
今天的穆嘉翊，看起來一點也不好相處。
宋熙西壓低音量勸她，“你這麽晚來，總得哄哄他吧。穆嘉翊今天挺積極，剛說的那個想法就是他提出的！正好你們倆同桌，我和班長同桌，促進促進感情嘛！到時候我抄到作業了你分我一份！”
“我可不抄作業！”時憂板着張小臉，義正辭嚴為自己正名。
但多少也被她說動了，時憂兀自點了點頭，“有道理，畢竟是我把大家拉出來的，我還最後一個到……”
她重新擡起臉，已經換上了神采奕奕的情緒，看上去已經欣然接受分組的決定。
但這也不妨礙穆嘉翊潑冷水，“不同意。”
時憂對此并不介意，歪了歪腦袋，把臉從手持風扇後露出來，看着他的眼睛，“真的不同意嗎？”
穆嘉翊僵硬一瞬，擰着眉別過臉，輕聲重複，“不同意。”
“那就是同意！”時憂自顧自下結論。
穆嘉翊說不要就是要！
“……”
事情就這麽說定了，唯一落單的蔣糾倒是很滿意，“鋼筆太老套了，我去數碼城買u盤！”
兩組人先後出發，只留下時憂和穆嘉翊在原地面面相觑。
時憂有意化解氣氛，揚起唇角笑起來，突然把桌上的奶茶提到他面前，“喏，給你的。”
少年明顯一愣，淡漠的語氣中難得出現絲絲裂縫，“不是別人給你買的？”
“什麽別人？我給你買的呀，謝謝你上次在後山幫我。”時憂手捧着下巴支在桌子上，“不然為什麽這麽晚到啊。”
“本來覺得單獨給你買不太好，還問了問西西，誰知她要都不要。”時憂想到什麽，不好意思地輕笑，“……不過也幫我省了點。”
“原味酸奶紫米露，我記得沒錯吧？”時憂想起蔣糾說過穆嘉翊在吃這方面很挑剔，不禁彎了彎眸。
又得意洋洋補充，“這次我給你加了爆爆珠哦！”
生活用品向來雜多，時憂拿不定主意，幹脆提出去超市逛逛。
他們打算去的那家綜合性超市在另一個商圈裏，穆嘉翊帶着她走近路，要穿過幾條相對老舊的街道。
時憂剛來那天就發現，渝城的發展其實特別兩極分化。
新街道繁華熱鬧，而老小區偏僻平庸，偏偏這兩種極端地段經常還離得很近，在彼此之間穿梭時總有種新舊碰撞的矛盾感。
豔陽高照的午後，時憂手裏是剛剛從宋熙西那裏順來的小風扇，神色恹恹地跟在穆嘉翊身後。
渝城蜿蜒起伏的步道已經夠折磨人，一路上蚊蟲叮咬更是難耐。
她今天穿了一件背帶短褲，白嫩嫩的小腿裸露在外，已然成為蚊蟲們眼中的“盛宴”，短短一截路就被咬了好幾個大包。
“你們渝城的蚊子怎麽淨欺負外地人，咬我不咬你！”她一邊揮手驅散，一邊不滿地抱怨。
半晌後想起來自己也出生在這兒，又默默改口，“……淨欺負好久不回來的本地人。”
從小四處輾轉，她對每一座城市都沒什麽歸屬感，來到哪兒都覺得自己是他鄉異客，竟然差點忘了自己也是渝城人。
穆嘉翊側頭看她一眼，“那就快點跟上。”
“你這人……”時憂咬了咬唇，沒把吐槽他的話說完，憤憤嘆了聲氣。
饒是如此，她依舊好心地把自己的太陽傘舉高，“一起打吧，太陽大着呢。”
“嬌氣。”他散漫的聲線傳來。
時憂踮着腳，锲而不舍地要和他共傘，穆嘉翊側着身子躲遠，“不用。”
這回是看着她眼睛說的。
時憂輕輕“啊”了一聲，這回沒再堅持，有些失落地退回去，“那好吧。”
她默默地走遠了點，也走快了點，獨行在穆嘉翊的側前方，只留給他一個瘦瘦小小的背影。
半紮上去的馬尾随着她的腳步一晃一晃，往下看，白皙皮膚上的紅腫癢塊刺眼又明顯。
樹上的蟬不知疲倦地叫，耳邊沒了少女聒噪的話音，反而覺得少了點什麽。
穆嘉翊心裏空了一截，被無盡的燥意填滿。
他擰着眉，終于還是大跨步上前，卻沒說話。
察覺到兩人再次并肩，時憂慢慢停下，看向少年眉尾間那道因為淡淡疤痕而引起的斷紋。
大概是在沉默中讀懂了什麽，時憂的表情突然從沮喪換成了欣然，眉眼舒展開來，“所以你還是決定和我一起打傘啦！”
“沒。”穆嘉翊錯開她的視線，接過傘，目不斜視往前走，“順手拿一下，免得這點重量把你給壓垮了。”
時憂捕捉到他的動作，意味深長地湊在他邊上，“哦——是嗎！”
因為身高差距，穆嘉翊撐着陽傘時陰影庇佑不到時憂的方位，他舉傘的手因此會稍微傾斜向下。
自己的半個身子便被置于陽光下炙烤。
傘面不大，他們不得已湊得很近，女孩子說話時帶着果香的氣息影影綽綽噴灑在穆嘉翊的頸間，連帶着耳後一起有點癢。
他半張側臉受陽，半張側臉又要承受這樣的折磨。穆嘉翊全身都有點燥。
明明之前沒覺得這麽熱的。
或許是因為挂在脖頸間的這枚耳機吧，穆嘉翊有些頭疼地想。
“……別湊這麽近。”他終于還是無奈開口。
“誰叫你特意戴着這玩意出街呀。”她目光顯然也注意到了這裏，“真就是潮人不怕熱了呗。”
穆嘉翊懶得反駁，這個耳機看上去成了擺設，其實是他昨晚在網吧通宵時不想和蔣糾說話時的完美借口。
此刻挂在脖間，的确是一種增添熱意的累贅。
并且，由于過于注重款式而忽略品質，耳機其實有些漏音。
一路上歌曲沒關，直到在女孩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剛剛被掩蓋的樂聲沖破四周陣陣蟬鳴鑽入他的耳中。
盛夏街頭，穆嘉翊不經意偏頭，正好看到陽光下，時憂笑起來彎彎的、亮亮的眼睛。
耳邊，周傑倫的《游園會》也在此時唱到。
……
我頂着大太陽，
只想為你撐傘。
……
作者有話說：
只想為你撐傘~
AAA金牌碼字員川川再次上線！雙手奉上今天的二更！請享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