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失眠
郁風林睡眠淺, 時憂進來後沒多久他就醒了。
他睜開眼就是這樣的場景，幕布中的航拍鏡頭壯美多姿，而沙發上的兩個人, 少年閑适散漫，少女認真專注，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投射在幕布底部。
在心裏思量片刻，他不打算裝睡下去, 只是抱着手臂坐起身, “我去隔壁躺會兒。”
郁風林自覺給兩個人讓出空間, 臨走前又意有所指補上一句, “你多少也睡點, 三十個小時沒合眼了，身子不是鐵打的。”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 有意讓另外一個人聽到。
時憂果然被吸引過來，取下那半邊耳機，杏眼圓睜, “啊——穆嘉翊通宵了？三十個小時？”
郁風林淡淡勾了勾唇, 推開門離開，并沒有對此作出應答。
時憂追問穆嘉翊：“真的假的？你、你說實話！”
她也是這才發現, 他眼下泛起一層淡淡的烏青，稱在他冷白膚色在愈發明顯。
因為太過急切, 時憂不自覺湊近了些, 果香和黃桷蘭的花香混雜着傳過來, 穆嘉翊動作微僵，別過身拉開了點距離。
“嗯。”他捏着眉心發出一個單音節。
許久沒出聲, 少年開口時的嗓音有些啞, 他喉結滾動一下, 潤了潤喉，低聲補充，“差不多吧。”
清冽的聲線因為長時間的未眠而帶上了點顆粒感，時憂神色複雜地看着他，沉默兩秒，“你……睡不着？”
穆嘉翊輕壓下颌，側臉輪廓在光影中利落分明，“失眠。”
和所有期待假期的學生恰恰相反，穆嘉翊最讨厭節假日，也最煩在節假日裏見到回渝城的穆梁斌一家。
尤其是昨天被叫過去和袁家一起吃飯，穆嘉翊看膩了袁可琦在家長面前的惺惺作态，壓根沒答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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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連栩的俱樂部這兒待了幾天，聽聞穆梁斌終于識趣打算回京工作，這才把他從黑名單裏放出來。
結果還是收到了他的一通電話，開口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口口聲聲說沒他這個兒子。
還是從袁可琦口中聽來的那點料，關于他那次被叫進局子裏教育的，都幾個月前發生在暑假的事，現在才馬後炮地開始數落他。
穆嘉翊根本懶得管，“啪”地一下挂斷電話。
這通電話對白天的他壓根造成不了什麽影響，該吃的吃，該玩的玩。
一到晚上，那點煩躁勁就後知後覺爬上來。他睡眠質量本來就差，每到節假日遇上這種事就更加睡不着，三十個小時沒睡覺于他而言都算是習以為常。
時憂從他的語氣中也隐隐能猜測到他心情不好，只能勸着，“那也還是睡一會兒吧，明天就回學校了呢。”
穆嘉翊僅有的耐心似乎都用在了她身上，再次答，“睡不着。”
時憂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執拗地堅持道：“不行，你閉上眼，要睡的。”
少年柔軟的長睫掃在她的手心，輕輕的，癢癢的，時憂感受到如羽毛般的翕動，穆嘉翊似乎在黑暗中沉吟了片刻，最終嘆口氣，閉上了眼睛。
手心的觸感不再，時憂悄聲收回來。
她把投影儀上的紀錄片按下暫停，房間裏的窗簾都拉上，室內一片晦暗靜谧，接着輕手輕腳給穆嘉翊蓋了一個毯子，在他旁邊坐下。
光線比剛才更暗，穆嘉翊的眸子沒有完全合上，只能洩進微弱的亮度。
總是再這樣混沌不清的視野下，還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旁邊灼熱的視線。
終于，他重新掀起眼皮，“你非要看着我睡？”
時憂沒心沒肺笑了兩聲，“陪着你嘛。”
她又追問，“你現在想睡了嗎？”
穆嘉翊頓了兩秒，“……沒有。”
的确是沒有的。
但剛剛思考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和她相處的時候，自己雖然沒有産生睡意，緊繃的神經卻放松了些。
“那……”時憂剛一開口，正打算想些其他辦法讓他好好休息會兒，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
接着是“啪”的三下，房間內燈光大亮，剛剛在外面補作業玩游戲的人齊刷刷沖進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如洩洪一般湧進來。
易馳生收回按下開關的手，目光掃過整個房間，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诶诶诶，你們倆——在這兒幹嘛呢，一直不出來！”
“是啊，郁風林呢，怎麽就你們在影音室？”宋熙西問。
而蔣糾看着屏幕上被按下暫停鍵的紀錄片，“嘿，怎麽占着茅坑不拉屎呢！你們不看電影我看了啊？”
“……”
三個人各說各的，七嘴八舌叫出了三十個人的感覺，時憂無奈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咬着牙小聲抱怨，“喂，你們吵什麽啊，人家穆嘉翊剛打算睡呢，郁風林也在隔壁休息！”
宋熙西霎時間閉上嘴，瞳孔放大了些，音量像是從懸崖上直接摔下來，悄聲震驚，“真的啊？怎麽回事，你們昨天又熬夜了？”
“準确地說是通宵。”蔣糾雲淡風輕地回答，“不過沒多大事，哥幾個精神好得很，來來來，咱們挑部恐怖片調節一下氣氛！”
“喂——！”時憂不滿。
好個屁，就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還精神好呢，到時候別讓你們誰一腦袋栽過去猝死了。
蔣糾充耳未聞，招呼宋熙西和易馳生在後排的沙發上坐下，把椅子調節成平躺的角度，悠哉悠哉拿起遙控器開始選片。
時憂一把搶過去，“我來挑部。”
“啥子嘛，小憂你反應這麽大？”
時憂不答，哼哧哼哧按了幾個按鈕，其餘人的目光從震驚變成好奇，直到看清楚片名的那一刻徹徹底底演變成了無語——
花園寶寶。
大白天的，哪個即将成年的高中生會聚在一起看花園寶寶啊？
依古比古走路時呱唧呱唧的音效聲響起，蔣糾錯愕，整個人目瞪口呆地從沙發上坐起來，“你難不成學懵了，智力退回小學三年級啊？”
時憂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看就看，不看就出去，那麽多廢話。”
“……”
蔣糾不說話了，目光嫌棄地落在屏幕上。
五分鐘之後開始打臉。
嘶，怎麽感覺這破動畫片……也挺引人入勝的呢？
溫柔标準的播音腔充斥房間，給人一種舒緩感和依賴感。
誰也沒說話，一屋子五個人安安靜靜地看着時憂親自點映的花園寶寶。
不管別人怎麽想，時憂看得津津有味。
大概過了有一個小時，後面一排就剩宋熙西還清醒。她側眸看了一眼穆嘉翊，少年薄薄的眼皮散漫地耷着，不知道是睡了還是沒睡。
時憂好奇地歪了歪腦袋，正打算湊近些瞧瞧，下一秒就見穆嘉翊偏過頭。
他蓬松的黑發摩擦腦後的沙發，眸光淡淡地看過來，皺着眉，似乎對她突然拉進距離的行為有些不耐。
時憂完全沒有偷窺被抓的尴尬，只是悄聲問，“你剛才睡着沒？”
穆嘉翊嘴邊仍是平直弧度，腦袋轉回去，沒說話，又很輕地點了下頭。
時憂揚起一個開心的笑容，剛打算說什麽，就聽見一陣輕飄飄的呼嚕聲從後面響起。
蔣糾大概是熬了幾天的大夜，也累了，剛剛還對此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現在還不是在花園寶寶的聲音下入眠。
她愉悅地蕩着腿，突然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诶，你覺不覺得……蔣糾打呼嚕的聲音好像飛飛魚在哼哼？”
“……”穆嘉翊額角抽了抽，難以理解她的腦回路。
“真的真的！”時憂指着屏幕，“就是上面那個……”
“綠皮河豚？”穆嘉翊接過話。
“……”
時憂鼓了鼓臉頰，“你怎麽亂給人家取名字呢！”
穆嘉翊剛剛休息了一會兒，感覺精神确實好了點，身體裏舒暢不少。
他稍微坐直身子，來了點興致，哂笑開口，“這幾個奇形怪狀的玩意兒還有名字？”
時憂耐心解釋，“是呀，這個是瑪卡巴卡，看起來毛茸茸的、圓滾滾的，超級可愛，我超級喜歡！”
穆嘉翊抱着手臂，昂首陷在沙發裏，在心裏嗤了聲，這頭頂三堆糞的也沒看出來哪裏可愛。
時憂渾然不知，接着興沖沖介紹，“這個是唔西迪西！”
穆嘉翊掃過一眼。
呵。
不就是藍精靈和海爾兄弟的變形體。
時憂：“依古比古！”
哦。
頭發被炮崩過的非洲大呲花。
時憂：“哈呼呼！”
穆嘉翊終于哼笑出聲，疏懶念着，“哈戳戳。”
“這是湯姆……”時憂被他突如其來的渝城方言給頓住，收回眼，清潤的眸光看過來，“什麽意思？”
穆嘉翊面不改色地扯，“誇你可愛。”
“……”時憂不信。
在她印象裏，帶“哈”的方言詞彙都沒什麽好意思。
時憂回過頭叫了聲心不在焉的另一人，“宋熙西！”
“幹嘛？”宋熙西疑惑。
時憂語氣遲疑，“……你個哈戳戳。”
“？”宋熙西瞬間回過神，瞪大眼，“你罵我幹啥子！”
“……”
時憂“哼哼”兩聲，瞬間了然。
她打開手機浏覽器，憤憤打下三個字按下搜索——
哈戳戳：傻、笨、呆，腦子不靈活做事不靈便。
簡單來說就是呆瓜。
時憂咬着牙，把身邊的抱枕砸過去。
“穆嘉翊——！”
返校當天的清晨，盡職盡責的英語課代表時憂化身勤勞的小蜜蜂，一到學校就開始挨個收作業。
相比數理化那些三張卷子起步的學科，英語就留了一張周報，已經很仁慈了。
結果走了一圈，收上來的紙張還是寥寥無幾。
時憂走到宋熙西座位，伸出手，對方格外嘚瑟地從包裏拿出來，“這回我寫了！”
時憂扯了扯嘴角，她當然寫了。
都是選填題，有她和郁風林兩份寫完的卷子放在她面前，宋熙西不抄白不抄。
再往後，她直接略過穆嘉翊的位置，回到自己座位上把所有周報整理好，扭頭走了。
正百無聊賴劃着手機的少年沒等來她的搭話，動作頓了頓，擡眼看向她離開的背影。
宋熙西“呦”了一聲，和蔣糾八卦，“他們吵架了？”
“啊，沒有吧？”蔣糾正打着游戲，不以為然，“反正阿翊不寫作業，時憂問了也白問，這不是很正常？”
宋熙西神神秘秘地搖頭，“不不不，肯定有問題。”
她回想起上次在逢幸影音室裏莫名其妙的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拖長音，“哎呀——穆嘉翊把小憂惹生氣咯！”
話音剛落，最後排冷不丁傳來一陣“滋啦”的聲響，椅子被高瘦少年推開。
宋熙西回頭，正好對上穆嘉翊冷冷掃過來的一個眼神。
她渾身吓得一抖，縮着腦袋不說話了。
少年踩着女生剛剛離開的步子推門而出，只留給他們一個挺拔的背影。
拽什麽拽。
還不是去哄人的。
宋熙西在原地罵罵咧咧。
作者有話說：
這張可以概括為□□(？)
大膽挑戰晉江底線(狗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