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撩人

成智銘的計劃一直在被打亂。

上學期末尾, 他就打算表白的。

正值考試周,身邊朋友建議他,不要在這麽倉促的時間下表露心意。

他只能硬生生把這件事情延後, 結果等來了時憂轉學去渝城的消息。

他做過很漫長的心理鬥争,這才終于決定要趁着國慶來找時憂。

本來定在西餐廳吃飯的時候,在氣氛烘托下順勢把這件事情說了。

結果菜品不和他們的胃口,環境又過于安靜幽雅, 兩個人在飯桌上相顧無言, 連餐具碰撞的聲音都格外單調。

他又把計劃改到和時憂單獨相處的時候, 最好是一起散步的河邊, 或者公園裏的長椅上, 都是不錯的。

但穆嘉翊的出現讓他産生了一種極其強烈的危機感。

以至于他就這麽直接把時憂叫了出來。

面對面站着的時候,成智銘感覺大腦一片空白。

他的手搭在褲縫邊, 身子筆直板正,标準的站軍姿姿勢。

“那個……”他鼓起勇氣開口,說了兩個字之後又再次偃旗息鼓。

時憂歪了下腦袋, “有什麽事嗎?”

就算是再遲鈍, 看到面前男生帶着羞怯、滿是漲紅的臉,時憂也隐隐能夠察覺到即将發生什麽。

她下意識逃避, “抱歉,要是沒什麽事, 咱們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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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時憂!”

成智銘終于還是閉着眼, 鼓起勇氣說了這麽一句。

果然。

時憂大腦“叮”地響了一下,也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她其實很少很少遇見過這麽直接的告白。

和她關系好一點的人都知道, 她是一個很樂于社交的人, 與異性或同性的相處都沒帶半點雜念, 只是單純地把大家當做朋友。

那些對她稍有心思的男生,明白這一點之後便放棄了表白的念頭,停留在朋友的層面上不敢逾越。

故而時憂收到的表白其實少之又少。

她實在找不出什麽合适的說辭,只能帶着歉疚正色答:“不好意思,我對你沒有那種想法……”

“……我知道。”成智銘垂下頭。

他在來渝城之前就知道了,但還是認為不甘心,非要找機會說出來。

反正以後他們相隔兩地,也見不了幾面了。

他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

他緊了緊拳頭,又松開,自嘲般笑了笑,試圖緩解兩個人之間的尴尬氣氛,試圖追問,“那你,對別人會産生……”

時憂很認真地搖頭:“目前也不會對任何人産生那種想法。”

“我知道了。”成智銘松口氣,這才釋然地搖了搖頭。

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也不想讓別人的得到,這是一種很卑劣的心理。

成智銘唾棄自己的想法,但就是抑制不住。

因為他擁有預感,穆嘉翊和他們這種人不一樣。

他承認,他就像大多數男生一樣,心懷鬼胎接近時憂。

得到過溫暖、也撞到過南牆,最後把自己置于格外尴尬的境地最後離開。

但穆嘉翊不一樣。

有些人是天生般配的。

回到房間之後,兩個人很明顯地産生了一些隔閡,時憂有意無意避着成智銘,也不主動搭他的話。

發生什麽事情大家也心知肚明,正好也時間差不多了,禮貌的寒暄過後,少年少女們各自分別。

而成智銘最後和時憂道別,“今天實在是打擾你。”

“我要回湘北了,謝謝你,時憂。”

時憂只是點點頭,緊抿着彎了彎唇。

甚至看不見酒窩的印記。

夜裏十一點,逢幸俱樂部亮如白晝。

電競房裏幾臺設備發出明晃晃的光,穆嘉翊放下耳機和鼠标,朝大廳裏的連栩開口,“外賣到了。”

香噴噴的小面被打開,穆嘉翊冷淡的一張臉上終于見了點神采。

連栩掰着一次性筷子,回想起今天下午撞見的表白現場,啧啧感嘆,“真不容易啊。”

“什麽。”穆嘉翊看他一眼,莫名其妙。

短短半天時間內,連栩又換了一套風騷的衣服,晃着滿是洞的毛衣袖口手舞足蹈,故作深沉嘆口氣,“你的漫漫追妻路啊。”

穆嘉翊:“有病?”

蔣糾在玩線上狼人殺,信誓旦旦放下狠話下次聚會肯定能完虐他們,結果接二連三輸了幾局,終于認命放下耳機。

“什麽路?”他也是個榆木腦袋,這會兒完全沒聽懂他們在講什麽。

連栩意味深長笑了笑,卻沒解釋。

蔣糾不打算追問,拌了拌面,還在複盤今天的幾局狼人殺,冷不丁開口,“今天那局,我是真的恨啊,誰能想到你和小憂是特麽一對!”

“呵。”穆嘉翊挑了挑眉,“怎麽,不配?”

蔣糾提高音量:“難道配?你們倆能成現在這個關系我都震驚!”

“……”

“這樣麽。”

穆嘉翊自嘲般扯了扯嘴角,不說話了。

他自己也沒想到。

國慶假期的第二天裏,時憂剛吃完晚飯還沒洗碗,突然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

時憂叫易馳生一起過來聽,寸頭男生兇冷聲拒絕,甩上房門開始打游戲。

好在時惜蓮也沒說什麽,她恐怕也沒時間照顧易馳生的小孩子情緒。

在時憂眼裏,時惜蓮是一個事業型女性,從小到大幾乎沒見她有清閑的時刻。

但她的事業卻稱得上是遍歷坎坷。

失業下崗過、也創業失敗過,以至于現在還碌碌無為,為了生活勞累奔波。

而她和爸爸之間最大的矛盾,一個是生活的進取心問題,另一個便是他們倆姐弟的撫養問題。

時憂看得很透徹,易保萬和時惜蓮都稱不上是合格的父母,一個比一個自私,把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便撒手不管。

不過,接到媽媽的電話比接到易保萬的電話讓時憂更舒服些。

因為她知道,易保萬有些重男輕女,他更喜歡易馳生。

自然而然的,時憂更偏向媽媽一些。

若是爸媽那天終于想通了要離婚,她最後可能會被媽媽帶走。

家長打來的電話無非就是那幾句話,“最近過得怎麽樣”、“在學校裏生活好不好”、“學習成績上升還是下降了”之類。

而時惜蓮除此之外,還會多問一些,“你爸爸最近回家沒有?”

許久沒聯系,女人的聲線變得更加尖銳利落,似乎是把職場裏幹練的那一套也帶了過來。

“沒有。”時憂坐在床邊,無意識地扣了扣被單。

時惜蓮語氣之中是對丈夫的苛責,“沒回來也要得,他那個不省心的,不知道又去哪裏出車去了,你們在屋裏頭各自照顧好自己!”

易保萬從前是做生意的,後來因為他的經營不善,經濟徹底崩盤,破産之後一直在外面跑滴滴。

但他喝酒賭博的毛病還是改不了,一天到晚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鬼混。

暑假她剛回渝城的那幾天,易保萬還在家待過,時憂從他罵罵咧咧的電話聲中正好聽到了他這幾個月的情況。

“媽媽,”時憂突然開口,又有些吞吞吐吐,“感覺爸爸是在外面……”

她沒聽錯的話,總感覺是在跑黑車。

“他幹啥子我不想管,只要他不回來打擾你們,你們也莫搭理他。”時惜蓮對此并不在意,又講了幾句關于學習和生活方面的事情。

說到最後,語氣突然柔和下來,帶着點笑,好似一對關系正常、日夜相處的親昵母女,“最近是不是沒得錢了,怎麽不和媽媽講一哈?”

時憂被這樣難得的語氣弄得一愣,接着回憶一下卡裏的餘額,“嗯。”

因為之前有過被忽略和被拒絕的經歷,她再也沒有找過爸爸媽媽主動要錢。手頭寬裕就舒服點過,錢包癟癟就緊巴點過,總能等到他們自己想起這件事。

她霎時明白了時惜蓮的意圖,終于松下緊繃的神經,“謝謝媽媽。”

聽到女兒甜甜的聲音,時惜蓮心情不錯,“媽媽現在待得這個單位發展越來越好了,以後把你們接過來怎麽樣?”

時憂僵硬地牽了牽嘴角,“不用啦,我不想再搬來搬去了,渝城挺好的。”

她從小奔波,轉學搬家的次數不說十次也有五次,幾乎沒體驗過穩定是什麽滋味。

“那也要得,在那裏遇到了啥子事情要和媽媽講,曉得不?”

“……嗯。”

電話挂了,時憂鼻頭莫名有些酸。

盡管知道這是時惜蓮處于愉悅而說出的、沒有任何實效性地保證,她還是會忍不住多想。

正是六點多的傍晚,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窗外一片霞光絢爛。

房間隔音不好,能清清楚楚地聽到易馳生在隔壁打游戲而發出的吵鬧動靜。

沒心沒肺。

時憂不滿地錘了兩下床,拉開房門打算數落他兩句,卻先看到收拾整齊的餐桌。

碗筷已經被洗得幹幹淨淨,平穩擺放在櫥櫃裏。

時憂怔然片刻,良久才彎彎唇笑了,這小子還算懂點事。

“媽媽剛剛說了什麽?”易馳生不知什麽時候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手機裝在兜裏,摸了摸脖子,狀似不經意問。

時憂把他別扭地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卻還是沒有戳穿,只是展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她說——讓你好好學習啊!”

“……”易馳生翻了個白眼,從門框便直起身,回去了。

沒有什麽事那就是好事,他也不打算追問下去了,反正那些陳腔濫調他也不願意聽。

時憂跟在他身後,好言好語勸:“真的,你少打點游戲吧,有這時間還不如出門訓練,或者多寫幾道題……”

“你不如把這幾句話用在穆嘉翊身上,他這幾天都在逢幸的電競房通宵。”易馳生不放過任何一個在時憂面前貶穆嘉翊的機會,“他這種才叫不學無術呢,你弟我可是根正苗紅好青年!”

“……”

“臭屁。”

見他聽不進去,時憂也沒有繼續在他耳邊叨了,回房間寫兩張卷子就打算睡覺。

似乎是因為媽媽今天打來的這通電話,時憂這個晚上輾轉反側了好久才入眠。

這次時惜蓮打過來的錢很多,看得出她最近的收入的确很可觀。

國慶的這幾天,時憂帶着易馳生在外面下了兩次館子,還給他買了一雙新的訓練鞋,易馳生又嘚瑟又肉疼,直到看到銀行賬戶上的那串數字,這才心安了點。

終于到了國慶最後一天,宋熙西火急火燎地要把時憂約出來補作業。

說是補作業還不如說是抄作業,時憂早就明白了她那點小心思,把自己已經寫好的試卷也拿了過去,宋熙西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不過她也把郁風林他們一并叫了出來,美其名曰自己要當作業的質檢員,把大家的都東拼西湊——不,是檢閱一遍。

而那個在中秋時被穆嘉翊取名為“別特麽狗叫”的群,因為頂着這樣不吉利的名字沉寂了好久。

念在易馳生這家夥天天和他們混在一起,宋熙西這會兒把他也拉了進來,又當機立斷把群名改成了“不說話難道在狗叫嗎”,逼的蔣糾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發了好多條消息,徹底熱鬧起來。

地點還是在逢幸俱樂部,穆嘉翊和蔣糾甚至不用動身子——他們這幾天都在這裏打游戲。

不是所有的吊車尾都會像宋熙西這樣垂死掙紮的,就比如蔣糾,亦步亦趨跟着她抄了兩頁紙,就開始三心二意摸起旁邊的鼠标鍵盤。

而易馳生一個學文的,和他們作業的相似度極低,愣是找不出一點值得借鑒的地方,罵罵咧咧開始找同學要答案。

時憂把最後一點沒寫完的收了尾,透過門上的小塊玻璃,瞧見旁邊裝着投影儀的小房間裏,穆嘉翊和郁風林靠在沙發裏看視頻。

人家班長是所有作業都完成了,不急不迫悠哉悠哉,他怎麽還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時憂輕輕推開門,一臉疑惑地走過去,剛踏上沙發周圍的地毯,穆嘉翊應聲擡頭。

晦暗的角落,投影儀的光影影綽綽鋪在少年的面部輪廓,他的眉骨高挺,鼻梁筆直,黑沉沉的眸光掃過來,散漫又倦懶,直到對上時憂的視線,一點熠光在瞳孔轉瞬即逝地亮起,他慢條斯理坐正了身子。

時憂好奇地開口,“穆——”

她接近沙發邊,話音還沒從唇齒邊徹底綻放,穆嘉翊猛然掀眼,站起來伸手拉住她,一只大掌蓋住時憂的嘴巴。

“小聲點。”他壓低聲,微微躬身,幾乎要貼到她身上。

只剩一雙清潤圓亮的眸子露在外面,時憂不由噤了聲,眨了眨眼。

穆嘉翊這才直起身,讓出視線,時憂得以看到沙發另一邊阖眼休息的郁風林。

“噢噢!”時憂無聲張了張唇,重重點頭。

又突然補了一句,“你身上好香啊。”

“……”

感受到手掌下面的鼻尖輕輕翕動,她竟然在聞他,穆嘉翊仿佛被噴薄而出的氣息灼燒一下,猛然收回手。

她又笑嘻嘻地咧開嘴,用唇語問,“你在這裏幹什麽呀。”

穆嘉翊錯開眼,剛剛蓋住她嘴唇的手有些僵硬,若無其事地插着兜。

下巴朝對面的屏幕揚了揚,上面是不知道哪片自然景觀的航拍紀錄片。

他兀自回到沙發,以為時憂只是過來問問,誰知她饒有興致在他旁邊坐下來。

不大的布藝沙發,兩個人綽綽有餘,三個人便略顯擁擠。

而郁風林睡眠淺,穆嘉翊不打算和他隔得太近,任由時憂輕手輕腳湊過來。

少女緊貼在他旁邊,一高一矮的肩膀挨着,共同注視同一塊幕布。

片刻,她伸出手。

下意識的,穆嘉翊想把手放上去,掌心比對掌心,十指扣着。

——但時憂肯定不是這個意思。

完蛋。

他腦子裏一天到晚在想什麽。

褲袋裏的指關節蜷了蜷,穆嘉翊無聲問,“你要什麽?”

時憂誇張地用唇語表示,“耳機呀!”

沒等穆嘉翊反應過來,時憂已經伸手從他耳朵上取下來一個。

被她不小心碰到的耳朵一瞬間升溫發燙。

好在房間晦暗,微弱的光線是無形的保護罩。

讓那些微妙的變化得以掩藏。

穆嘉翊坐在最中間,僵硬地感受體溫的升高。

時憂卻還一無所知地把他拉近,貼在他沒帶耳機的那邊耳邊說話,“你往我這邊坐點,我們不要打擾班長休息!”

穆嘉翊覺得自己可能要瘋了。

雖然很可恥……

但十七八歲的男高中生,無法控制生理反應真的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穆嘉翊深深呼氣,稍微坐直身體,曲起一條腿,試圖遮擋住那令人臉熱的凸起。

全身的肌肉緊繃,他血脈贲張,憋得難受。

最終還是起身,“我去陽臺吹會兒風。”

他從前不會這樣的。

至少不會不顧場合。

穆嘉翊頭疼地閉上眼,安靜倚在陽臺邊上。

等到差不多過去了,他望着天空,又往影音室裏面看了一眼。

不知道她發現沒。

這姑娘還真是,撩人而不自知。

算了……

穆嘉翊咬了咬牙,神色自然地重新推開門進去。

在她身邊坐下。

十月份的衣服仍然穿得單薄,她纖細四肢裸露在外,穆嘉翊故意緊貼着,心裏也有點壞心思。

手臂覆上一層更加熱燙的溫度,時憂擡頭看他,反而曲起腿抱坐在沙發上,挨着他輕聲抱怨,“空調有點冷。”

她渾然不覺,恨不得把在外的肌膚盡數貼上去。

穆嘉翊覺得剛剛的自己簡直是自讨苦吃。

他無聲長嘆,沒再逾越,把溫度調高了一點。

又拿過來一個毯子,蓋在她身上。

時憂很好心地分了他一半,擡起臉朝他笑,唇角蕩出酒窩。

他硬邦邦地開口,移開視線,重新看向屏幕。

“要看就好好看。”

時憂信了他的嚴肅,點點頭不出聲了。

怕穆嘉翊生氣,也怕把郁風林吵醒。

兩個人進出之後都帶上了門,無論是房間門還是陽臺門都嚴絲合縫地緊閉着。

這間影音室隔音很好,任外面動靜多大也傳不進一星半點,只剩耳機裏舒緩的講解聲娓娓傳來。

落地燈的暖光與投影儀的色彩滋生出別樣的情調,清淡的黃桷蘭黃皮散布整室。

在淺眠的人毫無察覺的另一邊,有兩個人蓋着同同一張毯子,透過屏幕窺見同一片天地,感受同頻共振的瞬間。

他們默契地沒有說話。

那是一種不為人知的、隐秘的親昵。

作者有話說:

支棱一下(啧啧啧)(搖頭嘆氣)(姨母笑)(恨鐵不成鋼)>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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