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恩?”鐘凡琳挑了眉頭,“所以呢?”

鐘熙被鐘凡琳的淡定将了一軍,說出來的話就不是那麽有底氣了:“所以是你在湯裏做了手腳,為的就是讓鐘安失去老爺子的信任!”

鐘凡琳勾了勾嘴角:“是麽?”她看向了鐘老爺子,說道:“老爺子,你說,我有那麽大本事麽?”

上輩子,鐘老爺子為了護住鐘安,把鐘凡琳推出去做了替罪羊。可這輩子,就算鐘凡琳不介意做那個替罪羊,鐘老爺子也不會輕易得罪鐘凡琳了。鐘凡琳的背後,可是賀家,林家兩個龐然大物。

老爺子權衡得失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很快,他就做出了取舍。他看向了鐘熙,沉着聲音:“胡說什麽!我們鐘家的藥宴怎麽會那麽容易就被人做了手腳?”

鐘老爺子的想法很簡單,在鐘老爺子的心裏,鐘家永遠是最重要的,因為那是能夠保證他權威的保障,即使是自己最疼愛的孫子,也不能容忍他對鐘家做出一絲一毫不利的事情來。何況是一個只有聯姻作用的孫女?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鐘熙,要不是鐘熙搭上了孫家,他真想把這個蠢貨扔出去!

鐘熙直愣愣的看着鐘老爺子,直到他瞪了自己一眼才失魂落魄的回過神來。

這不應該啊!鐘老爺子不是一直很讨厭鐘凡琳麽?他為什麽會突然護着鐘凡琳?明明只要把一切責任都推給鐘凡琳,就能讓鐘凡琳失去賀老的青睐,失去在上流社會中的好名聲,失去一切……

可是,鐘老爺子為什麽會不順着臺階下?

鐘熙咬着下唇,看向了鐘凡琳,看到鐘凡琳臉上帶着淡淡嘲諷的笑意時,鐘熙突然想通了——鐘安才是鐘老爺子決定放棄的那個棄子。

可是,為什麽?

鐘熙心裏清楚,鐘老爺子是絕對不可能把鐘家交給鐘凡琳的,鐘老爺子對鐘凡琳的态度一直都很明确,不過當她是個免費的藥膳師壓榨。可他現在的态度,卻是要放棄鐘安,如果鐘老爺子放棄了鐘安,那鐘家怎麽辦!!

思緒繁雜間,鐘熙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手都開始發抖,臉上露出了幾近扭曲的笑意。

沒有了鐘凡琳,沒有了鐘安……那麽,僅剩下的人,就是她鐘熙了!

眼睛泛着光,好不容易平複下了心情,鐘熙對着鐘凡琳溫婉一笑,看了一眼鐘老爺子,便低下了頭繼續照料着孫正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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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鐘安卻沒有想那麽多,他對于自己要繼承鐘家的事情從來都深信不疑,這已經成了他的一個人生認知,不容質疑。所以,鐘老爺子和鐘熙的對話,只讓他感到憤怒。

鐘老爺子怎麽可以不護着自己!為什麽不去把鐘凡琳推出去做替罪羊!難道他想要讓鐘凡琳接手自己的位置,成為鐘家下一代的繼承人麽?這不可能!!

鐘安憤怒的看着鐘老爺子,可是鐘老爺子積威深厚,他終究是不敢太放肆:“老爺子,姐姐說的明明很有道理。如果不是知道這湯有問題,鐘凡琳為什麽不喝?藥宴出了事,鐘凡琳才是最終得益的那個人!她一定是做了手腳!”

鐘老爺子看着賀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底暗罵自家孫子是個蠢貨!難道他沒看到鐘凡琳已經得了賀老的青眼?賀老是什麽人物?說他看中的人人品低劣,為了陷害手足不惜在那麽多人的食材裏下毒,這不是打賀老的臉麽?

再者,鐘家的藥宴要是這麽好做手腳的,那鐘家這四大世家的名聲也不用要了,還算什麽世家?說出去,都讓人戳着脊梁骨嗤笑。

“閉嘴!”鐘老爺子看着鐘安,發覺自己太寵着這個唯一的孫子了,讓他已經失去了正确的自我認知。

鐘安急了,鐘老爺子的态度實在是太可疑,難道鐘老爺子想要放棄自己轉而栽培鐘凡琳?這絕對不可以!

“鐘凡琳這個賤種,是不是鐘家的人都不知道,老爺子你幹嘛護着她!”

鐘安的話,讓鐘凡琳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了鐘老爺子。

鐘老爺子的臉色很難看,即使是剛才一堆人都倒下時,臉色都沒有這樣難看:“給我閉嘴!從哪裏聽來的胡話就敢往外說!鐘安你的腦子呢!”

鐘凡琳對于現在的鐘家來說,就是個搖錢樹,是個移動血袋,鐘安這個蠢貨不想着好好把鐘凡琳捆在鐘家就算了,竟然還敢把她往外推!這個蠢貨,就只能看到他自己受的委屈了麽?

鐘凡琳一步一步走到了鐘安的面前,拇指和食指死死的捏着鐘安的下巴:“你說,我不是鐘家的種?”

鐘凡琳憎惡着鐘家,惡心着鐘家的勢利和腐朽,怨恨着鐘家的背棄和利用,可是她深陷在泥潭裏,無法拔身,原因,就是她身上流淌着屬于鐘家的血。可是現在,竟然有人告訴她,她不是鐘家的人,這一切來的那麽突然,讓她幾乎想要狂笑出聲。

鐘安一把揮開了鐘凡琳的手,面對着那麽多的事情,他的理智早就已經被嫉妒和焦慮擊垮,他提高了聲音,笑了起來:“沒錯!別人不知道,我卻是知道的!你那個媽,嫁給大伯的時候,早就懷了別人的種!也就大伯那個軟蛋,才會把這個綠帽帶的這麽開心這麽心甘情願!”

想起了一出生就去世的爸爸,鐘凡琳眼底一暗。

她記得媽媽說過,爸爸是個很好的人。即使自己的記憶裏完全沒有爸爸的存在,可是媽媽絕不會是個為了讓自己對鐘家有歸屬感而胡亂說謊的人。在媽媽話裏很好的爸爸,怎麽可以受到這樣的侮辱!

鐘凡琳狠狠的給了鐘安一巴掌,掐着他的下巴冷笑道:“這一巴掌,是我替我爸打的。打你這個不孝不悌,口出狂言的侄子!”

鐘熙見着兩人發生沖突,心底越發激動,握着孫正陽的手也逐漸收緊。孫正陽吃痛,睜開眼就看到了鐘熙泛着貪婪的臉。嘆了口氣,孫正陽閉上了眼,不再去看,也不願去想。

鐘熙卻是沒有注意到孫正陽,得知這個秘密時,她的心底只有一個念頭——她也有可能繼承鐘家。

如果這個秘密是真的,那麽鐘凡琳就沒有繼承鐘家的資格,而鐘安犯了這麽大的錯,繼承鐘家也是難度重重……那麽,剩下的繼承人中,最有希望的,不就是她鐘熙了麽!

垂下眼,好不容易才掩飾了臉上的喜意,鐘熙幹脆利落的放開了孫正陽的手,快步走到鐘安的身邊,一副好姐姐的樣子心疼的看着鐘安臉上的巴掌印,義正言辭的對着鐘凡琳說道:“你怎麽敢打正陽!”

鐘安推開了鐘熙,不耐煩的說道:“姐,我沒事,你別摻和這事。”話說的雖然大男子氣了點,可不難聽出裏面的關心。

鐘熙臉一僵,還想說什麽,就看到鐘安“呸”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鐘安血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鐘凡琳,用着嘲諷的語氣:“替你爸打我?呵!你別垂死掙紮了,你一個不知道是誰生的野種,憑什麽叫大伯爸?”

“啪!”

這一巴掌卻是鐘老爺子打的。打的鐘安臉歪向一側,久久沒有回神。

鐘老爺子看着鐘家的三個小輩,死死的皺着眉頭。他沒有想到失态竟然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看了一眼鐘安,鐘老爺子恨不得把這個沒用的東西剁了!

“好了,到此為止!”鐘老爺子怒視着鐘安,制止了鐘安想要說話的念頭,望向了鐘凡琳,“鐘安說的都是些胡話,你媽雖然大着肚子進的鐘家門,但她懷的絕對是鐘家的種。再讓我聽到誰亂嚼舌根,看我不收拾了他!”

鐘安被鐘老爺子一瞪,原本雞血上頭的腦子,突然就清醒了。他諾諾的應了一聲,看向了鐘凡琳的眼神卻充滿了考量。不管怎麽樣,她的身世,自己都已經在衆人面前揭破了,即使鐘老爺子說了那樣的話,恐怕信的人也不過是五五之數,只要他們懷疑鐘凡琳的身世,那麽,他繼承人的位置,就還會穩穩當當!

這麽一想,鐘安心底的火氣就消了一半。即使一時失勢又怎麽樣?将來誰輸誰贏才是最重要的。對着鐘凡琳無辜一笑,鐘安臉上帶了幾分得意:“姐姐,對不起,我道聽途說的話就這麽不過腦子說出來了,弟弟我今天實在是腦子糊塗了,姐姐你一定不會生氣的吧。要是你生氣了,那就打我出氣好了。”

鐘凡琳對着鐘安笑了笑,便用她穿着尖頭高跟鞋的腳狠狠的往他那處一踹。看着跪倒在地死死捂着那處的鐘安,鐘凡琳笑了起來:“弟弟真是善解人意,姐姐我現在真的不氣了呢。”

“夠了!”鐘老爺子拿着拐杖拄地,看向了鐘凡琳,“手足之間,哪來那麽多深仇大恨!不許再鬧!”

鐘凡琳點了點頭,就算是應了。

退到一旁,看着鐘安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要殺人,鐘凡琳笑了笑。結仇了才好了,結仇了,鐘安才會乖乖的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的告訴自己。如果自己不是鐘家的女兒,那麽,為什麽媽媽會願意讓自己呆在鐘家,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什麽秘密……

看向了鐘老爺子,鐘凡琳笑得更加燦爛。

上輩子,我願意被鐘家利用,是因為我是鐘家的人,留着鐘家的血,是鐘家的孫女。

可如果,我鐘凡琳不是鐘家的子孫。

那麽鐘老爺子,這輩子,我可不會像一開始時那麽簡簡單單的想要脫離鐘家這麽簡單了。

我要鐘家,血債血償!

☆、25

很快的,湯水分發了下去,喝了藥,中毒程度輕的很快都好了,而程度稍重的人雖然短時間內不能完全康複,但是症狀也是緩解了不少。

而一旦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們就開始着眼于當前的利益了。

鐘家這樣的家族,輕易絕不會犯錯,而若是遇到它犯錯了,而不狠狠的從它身上撕下一塊肉來,那這些人也不敢說自己是精英家族裏出來的人了。

鐘老爺子也知道,今天的事,絕不可能輕易的罷休,如果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這些人之中雖然大多家世和鐘家相當甚至不如鐘家,可如果聯起手來對付一個鐘家,結果卻是顯而易見的。

“鐘老爺子,不是我們為難你。我們雖然感激你安排了藥膳師替我們解毒,可要不是信任你們,用了你們的藥膳,我們也不會中毒。這事,您得給我們個交代啊。”

鐘老爺子看着面前說話的人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這軟刀子不軟不硬的戳着鐘老爺子的心肝肚腸。老爺子這輩子後悔的事情就沒有幾件,可今天他後悔了自己竟然臨老了昏了頭,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了鐘安去做!

即使再疼愛鐘安,在鐘老爺子心裏,鐘安也是比不過鐘家的。

沉默着摩挲了一會手中的拐杖,鐘老爺子這才揚聲說道:“鐘家此番辜負了諸位的信任!我鐘某人心存愧疚,在此,我鐘某人承諾,凡是家中有需要藥膳師的,我鐘家免費出診一次,而且凡是在鐘家用膳的,我鐘家都會送上養身藥膳秘方一份!”

鐘老爺子看起來像是下了血本,決意要挽回鐘家的名聲了。不過這代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養身的藥膳并不算少,其中珍貴的,就是那些味道上佳的秘方了。藥膳中最為珍貴的還是治病用的藥膳配方,這種配方,才是鐘家的立身根本。

所以,聽了鐘老爺子說的話,不少懂行的人在心裏都暗罵鐘老爺子是個老狐貍精。那些家世并不算頂尖的,聽了鐘老爺子提出的條件,早就暗自欣喜,只當這件事揭過去了。可那些家世頂尖的人,怎麽可能輕易的善罷甘休?他們的命,哪裏是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秘方可以打發的?他們這樣的家世,如果想要養生秘方,不過是花多少時間的問題。

“老爺子,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也不是我看不上你那藥膳方子,我們這樣的人家,缺的從來不會是養身的東西。老爺子,說句實話,要想我把這頁揭過去也簡單,誰是藥宴的責任人,處理了這個人,我滿意了,自然也就不說話了。”

鐘凡琳看着鐘老爺子被步步緊逼,一時間回想起了前世。前世的鐘老爺子,可沒有那麽幹脆利落的把鐘家的秘方拿出來,他甚至沒有被人逼迫,就直接撈着自己做了那個替罪羊。可惜,即使有了自己這個替罪羊,賀家也沒有能放過鐘家……

垂眼,鐘凡琳挑了挑眉。

“鐘安,滾出來!”鐘老爺子的聲音低沉充滿着怒氣,卻不知這怒氣是朝着誰發的。

鐘安被鐘老爺子一叫,懵住了,有些呆呆傻傻的站了出來:“爺爺?”

鐘老爺子看着鐘安這沒出息的樣子就直想捶胸口,他冷冷看了一眼鐘安,就不耐的移開了視線,看向了發話的人:“這是鐘某的不孝孫子,他犯了錯,鐘某也不會替他遮掩。”

鐘凡琳聽了這話,諷刺的勾了勾唇。看着一臉驚慌無措的鐘安,露出一抹笑來。

鐘老爺子看着鐘安,一字一句的說道:“從此以後,剝奪鐘安繼承人的身份,同時,鐘家将會取消鐘安藥膳師的資格,三年內不得升為藥膳師,只能做藥材處理師。”說完,看向了挑釁的人,鐘老爺子壓抑着內心的怒火,問道:“可滿意了?”

那人嬉皮笑臉的,聽了老爺子的話,卻是滑不溜秋的:“老爺子處理的事,我們自然是滿意的。”

鐘安直直的看着鐘老爺子,滿眼茫然,似乎不懂老爺子在說什麽,他環顧着四周,呆呆的看着鐘凡琳,恍恍惚惚的問了一句:“老爺子說的,是我麽?”失去繼承人的地位之後,甚至不能作為一個藥膳師立足,這是毀了鐘安的前程啊!

鐘凡琳移開視線,沒有回答。

鐘安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自己的姐姐,大聲的質問道:“老爺子說的,是我麽!”

鐘熙心底有些心疼弟弟的失态,可想到鐘安失了繼承人地位,鐘凡琳又是個父不詳,那麽……

她垂了眼,抑制住了內心的狂喜,輕輕的點了點頭。而後仿佛心疼一般的急急走到了鐘安的身邊低聲勸到:“老爺子有自己的考量,你先別急。”

鐘安一把揮開了鐘熙的手,赤紅着眼,直直的指着鐘老爺子怒道:“你這是要毀了我!毀了我!”

====***====

鐘家的鬧劇終将收場。

一場用來耀武揚威的藥宴,最終卻是鐘家鼻青臉腫的收場,不知道給人看了多少笑話。

鐘安自從在宴上對着鐘老爺子怒斥之後,似乎就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即使藥宴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他也依舊是渾渾噩噩的模樣。鐘凡琳心裏覺得好笑,鐘安始終是被鐘老爺子護的太好了,即使有幾分心機,可面對着鐘老爺子有如泰山一般的權威,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想了想,鐘凡琳覺得,鐘老爺子與其說是寵愛鐘安,不如說是寵愛一個有着他血脈的,聽話的傀儡。當傀儡和家族的利益有沖突時,上輩子,鐘老爺子抛出了一個鐘凡琳緩解了兩者之間的沖突,可這輩子,鐘老爺子兩廂抉擇,就毫不猶豫的抛出了鐘安。所謂的寵愛,也不過如此。

出了廳門,鐘凡琳看着鐘老爺子高高站在大廳的最高處,他肅着臉,看着傭人收拾着餐場,手裏握着那根從不離身的拐杖,靜靜的看着,仿佛他依舊掌控着一切,仿佛他依舊是一切的主宰。

輕笑了一聲,鐘凡琳轉身離開。

這個腐朽的家族,在這個腐朽的老人的領導之下,越發的走向了沉淪。

出了門,鐘安正在等着鐘凡琳。看到一臉激動的鐘安,鐘凡琳并不顯得驚訝,相反的,她朝着鐘安微微點了點頭:“跟我走。”

鐘安驚異于鐘凡琳的淡定,一時間竟然好像被催眠了一般,就那麽乖乖的跟着鐘凡琳走到了她的房間。

鐘凡琳的房間處于鐘家最為偏僻的角落,一般來說,沒有人會到鐘凡琳的房間來,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這是一個很好的,交換秘密的地方。

關了門,鐘凡琳極其自然的在房間裏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微微交叉雙腿,她挑着眉頭看向了鐘安:“說吧,我所謂的身世。”

鐘安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做了什麽,他懊惱極了。他竟然就這麽被鐘凡琳玩弄在手掌之間。他怎麽可以被鐘凡琳指着往東就往東!

雖然不甘心,可想到鐘凡琳問自己身世的問題時,他不由的露出一抹笑來:“哼,你急了。”

鐘安這時候卻想拿喬了。一開始他在門口等着,就是想要用身世威脅鐘凡琳助他一臂之力,權利輔助他登上家主的位置。可他清楚,鐘凡琳的性子就是那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如果不是心甘情願,要是強逼着她做什麽事情,她能暗裏捅刀,把人拖累死。

鐘凡琳卻是不慌不忙的端了一杯茶,輕輕的抿了一口:“我不急。失去鐘家繼承人位置的又不是我。至于身世,我是不是鐘家人又有什麽差別呢?只要鐘老爺子說是,那我就一定是鐘家的。你說,是麽,堂弟?”鐘凡琳似笑非笑的看着鐘安,緩緩的問道。

這樣尖銳的問題,終于戳破了鐘安僞裝的淡定。

鐘安之所以能這麽淡定,無非是認為鐘凡琳有了身世存疑的黑點一定十分急切,只要自己握着她身世的秘密,就一定能一步一步的把鐘凡琳引入自己的圈套,讓她為自己所用。可是,鐘凡琳的話提醒了他,即使鐘凡琳的身世存疑又怎麽樣?鐘老爺子一日不說鐘凡琳是個野種,她就一日是名正言順的鐘家大小姐。

鐘安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他已經失去了鐘家繼承人名額,如果連身世的秘密都無法威脅到鐘凡琳,那麽,鐘家是不是會和他永遠無緣?

想着,鐘安突然對鐘老爺子生起了一股怨恨。

如果不是鐘老爺子一直把自己當成鐘家唯一的繼承人,如果不是鐘老爺子不曾全心全意的扶持自己,如果不是鐘老爺子突然改變主意廢了自己的權利,那麽他現在就不會這麽頹廢不堪!這一切,都是老爺子的錯!是老爺子的自私,讓他變成了這樣!

鐘凡琳卻突然說道:“只要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我能保證,絕不和你争鐘家繼承人的位置。鐘家的一切,我都不要。”

鐘凡琳說的是真的,鐘家這樣的家族,給了她,只是一個負累。

可是,鐘安不信,他冷笑了起來:“告訴你一切,好方便你消滅證據,掩埋一切麽?我不信。”

鐘凡琳看着鐘安搖了搖頭:“不,我要脫離鐘家。”

鐘安亮了眼睛:“我憑什麽信你!”

鐘凡琳笑了起來:“如果我不是鐘家的人,即使鐘老爺子有心掩飾,只要證據确鑿,那鐘家其他人也容不了我。繼承人的位置,不就還是你的了麽?”

看着鐘凡琳釋然的笑臉,鐘安沉默了。

☆、26

“你們造反麽!”

鐘老爺子狠狠的砸了手中的杯子,一雙老鷹一般的利眼看着自己的兩個孫子孫女。

鐘凡琳笑了笑:“孫女只是心有慚愧,認為自己不是鐘家的人不配在鐘家繼續生活而已。”

鐘安的行動力很強。或者說,在争權奪利方面,鐘安的行動力格外的強。他在找齊了當年知情的人之後,當機立斷的将鐘家的那些長輩全都叫到了鐘家的住宅,為的就是在鐘凡琳身世曝光後,杜絕了鐘老爺子留下鐘凡琳的念想。

在鐘安還是個最有希望的繼承人的時候,他不會介意鐘凡琳的存在,因為他知道鐘凡琳能夠給鐘家帶來巨大的利益,而鐘老爺子也絕不會讓鐘凡琳繼承鐘家的一切。可是現在他失去了一切,面對着鐘老爺子的偏向和放棄,他絕不會讓自己再冒一絲一毫的風險。失去鐘家對于鐘安來說,是個不能承受的痛苦。

這時候的鐘安,恐怕有着鐘老爺子最為欣賞的決斷,才是鐘老爺子真正疼愛的那個最為肖似他的孫子。

看着舊日裏的那些人漸漸的把往事說出,鐘老爺子的臉色越發的青了。

他收留鐘凡琳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鐘凡琳的母親是個藥膳師,還是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藥膳師,她不屬于藥膳四大家族的任何一個,卻有着能夠碾壓衆人的醫術。這樣的人,四大家族自然不會視而不見,而鐘家,也不例外。

鐘老爺子當時是想過讓個旁支娶了這個女人的。可是這個女人實在是邪門,竟然不知不覺的就懷了個野種。他曾經派人查探過,可是關于這個孩子的來歷,卻仿佛被人特意掩藏了一樣,即使以鐘家的能量,也一無所得。

能夠讓鐘家都一無所得的能量,這個孩子,一定有着不凡的身世。

鐘老爺子那時候,就開始算計了。如果那家人不想要這個孩子,自然有千萬種方法能讓這個孩子悄無聲息的死去。而這個孩子好好的活在這個女人的肚子裏,就說明了一切。

犧牲一個旁支,來獲得一個龐大家族的青眼,似乎是個極其劃算的交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鐘老爺子算計的再好,也經不住自己的兒子竟然愛上了那個卑賤的女人。鐘老爺子很清楚,自己的兩個兒子都不是繼承鐘家的料,大兒子太過心善耳根軟,而二兒子更是付不起的阿鬥。可若是要把鐘家交給他們其中的一個,那麽必然是交給他的大兒子——也就是鐘凡琳的父親。

鐘凡琳的父親除了太過心善,沒有威嚴,就再也說不出什麽別的壞處了。可就是這樣的心軟,最為讓鐘老爺子看不上。而鐘凡琳的父親和鐘母的相愛,則是觸及了鐘老爺子底線。

鐘老爺子可以犧牲任何人,可是那絕不是自己的大兒子。因為在心底,再不願意承認,再不喜大兒子的心軟,鐘老爺子也知道,這恐怕是他唯一的選擇了。而這個自己看好的繼承人,絕不可以娶一個別人用過的二手貨,還是個帶着拖油瓶的二手貨。鐘家受不起這樣的侮辱。

可是鐘父一向好說話的人,卻難得的在這件事上堅持。而鐘老爺子,最後竟然沒有能坳得過鐘父的執拗,讓鐘母進了鐘家的門。

鐘父和鐘母過了一段很是恩愛的日子,而鐘老爺子即使再不喜鐘凡琳的出生,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而之前對于鐘凡琳身世的種種打算,更是因為鐘父的神來一筆而告終。從此,鐘凡琳成了鐘父的親身女兒,成了鐘家的血脈。

====****====

“鐘家養育了我這麽多年,我卻不是鐘家的孩子。”鐘凡琳看起來似乎很是愧疚,“即使是爸爸疼愛,爺爺您體諒爸爸的愛女之心,我卻不能這麽絲毫不愧疚的占據原應該屬于鐘家的東西。”

鐘老爺子青着臉看向了鐘安,可鐘安這一次,卻沒有聽話,反而點點頭,一副諒解的樣子對着鐘家的那些長輩說道:“姐姐雖然不是鐘家的人,自然不該占據鐘家的資源。家有家規,即使大伯心裏念着姐姐,卻也不能動搖鐘家的根本。”

那些老頭子自然是點頭的。在他們心裏,鐘家是由鐘家的人組成的,不是鐘家的人,自然沒有資格使用鐘家的一切。

鐘凡琳眼睛一亮,就想要順勢而為:“我雖不是鐘家的人,可畢竟在鐘家長大。可我既然不是鐘家的人,以後就再也不會用鐘家的點滴事物。而且往後,凡是鐘家有求,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必然全力以赴。”

鐘老爺子冷冷一笑,心道鐘凡琳倒是和他玩起了心眼。這話,要是鐘家應了,就是鐘家和鐘凡琳劃清了界限。她鐘凡琳話雖說得好聽,可一旦應了,以往鐘凡琳免費拿出的藥膳方子再也沒有了,而且,她身後那個不知名的家族,也和鐘家沒有了幹系。這虧本買賣,鐘老爺子這麽精明的人怎麽可能肯做?

鐘凡琳自然知道鐘老爺子的想法,可是,這個時候,哪裏事他說的算的?鐘安他雖然知道鐘凡琳的身世有着個巨大的秘密,當着諸多鐘家人的面,他自然是吩咐了那些人把這些掩下,只說鐘凡琳是鐘父被愛情沖昏頭而留下的種。

如果承認鐘凡琳鐘家人的地位,那必然會讓鐘家內部因此産生混亂。可如果不承認鐘凡琳鐘家人的地位,那麽鐘凡琳的承諾,就已經是一個極好的回報了。不管怎麽選,他們自然會選擇讓鐘凡琳離開鐘家。

面對着衆人的選擇,即使是鐘老爺子也說不出什麽話來。鐘凡琳的身世是個秘密,說破了,得到的不一定是好處。若是被鐘凡琳身後的家族知道了自己的考量,說不定反而會惹怒對方。

捏着手裏的拐杖,鐘老爺子垂着眼,思量着得失。

可是,鐘安卻等不及了。

他已經受夠了鐘老爺子所謂的思量,考量。鐘老爺子的考量,都是建立在鐘家的利益甚至他自身的利益之上的。今天的巨變,已經讓鐘安明白了,與其相信鐘老爺子所謂的倚重和寵愛,不如他自己下手,從鐘老爺子碗裏搶到屬于他自己的那份肉。

“姐姐真是深明大義!雖然你不是鐘家的孩子,但我們鐘家将會永遠歡迎你。”這樣的話說出口卻是生分了。鐘安的話語,明顯的代表了他的态度——鐘凡琳,不再是鐘家的人。

他可不管鐘老爺子有什麽思量。鐘老爺子在衆人面前說了取消他的繼承人資格時,鐘安就已經在謀劃着把鐘凡琳趕出鐘家了。因為,只要沒有了鐘凡琳,那麽,鐘家唯一的嫡系孫子,即使被取消了繼承人資格,在老爺子百年之後,他也會是鐘家當之無愧的家主。

鐘老爺子聽了鐘安的話,臉色鐵青。可他也知道,鐘凡琳的身世一旦揭開,就再也沒有了回轉的餘地,除非自己用養恩威逼着鐘凡琳一直留在鐘家。可是,與其這麽做讓鐘凡琳本就不與鐘家親近的心變得更遠,倒不如就像鐘凡琳說的,好聚好散。到時,鐘家多年的生養之恩,能排上的用場就多的多了。

揉了揉手裏的拐杖,鐘老爺子有些煩悶。這麽多年,鐘凡琳背後的家族都沒有出面,這個家族是不是放棄了鐘凡琳,是不是完全沒有認回鐘凡琳的計劃……

不再去想,鐘老爺子在衆人的目光下一錘定音:“鐘家畢竟養育了你那麽久,即使你不是我的親孫女,可你在我心裏和親孫女卻是沒有差別的。既然你的身世已經曝光,那我也不便繼續把你當做繼承人了,從今往後,你只是鐘家的一個普通藥膳師,不再有繼承資格。”

鐘凡琳皺了皺眉。這和自己想的有些不同,如果是依附于鐘家的藥膳師,那麽雖然有着一定程度的自由,可是當鐘家有需要,就需要義無反顧的幫助鐘家。這和自己所說的,鐘家有求,自己在能力範圍內幫助,有着天壤之別。

鐘凡琳笑着望着鐘老爺子說道:“老爺子,我懂你對我的愛顧之心,可子孫在長輩的照顧之下,是永遠長不大的。我既然不再是鐘家的人,那我就不該再受到鐘家的特殊對待了。我在此表明決心,我鐘凡琳願意只憑借我個人的能力,成為頂級的藥膳師。到時候,若是老爺子你有求,我能力之內,必然義無反顧。”

鐘老爺子面上笑着,眼神卻很冷:“既然你這麽想,那我就答應了。”

翅膀太硬了的人,留着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就讓她出了自己的手掌心,經歷了風吹雨打,飽受摧殘之後,自然就知道,該怎麽抽掉自己的傲骨,低下她不可一世的頭了。

一門心思想要離開鐘家的人,我鐘某就讓你知道,離開了鐘家,你即使有着天大的才能,也什麽都不是,什麽也做不了。

鐘凡琳面上感動,望着鐘老爺子感激笑道:“謝謝老爺子疼愛。凡琳絕不會忘了鐘老爺子的,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幾個字,鐘凡琳說的意味深長。

鐘老爺子神情不變,笑對着鐘凡琳,仿佛是個最慈祥的爺爺。

鐘凡琳甜甜的笑着,仿佛是個天底下最孝順的孫女。

兩個人,看起來和和樂樂,仿佛是天下最親密的爺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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