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珑山到長徽湖騎馬不過兩天腳程，莊複向大總管了解了具體情況，便帶着幾名貼身随從輕裝前往。随行的有男裝的小香及另外一名女婢、一名追随莊禮多年的老堂主“楚老”，以及兩個武義尚佳的男弟子。
長徽湖是一個廣袤的大湖，沿湖居民打漁為生，蒼意派分舵在此就是盤踞着湖邊幾處淺灘，為當地漁民提供庇護的同時收取禮金。“金網門”是近兩年才興起的門派，大多由當地漁民組成，與蒼意派分舵所做相同的勾當，最近時有摩擦。
莊複見此地三青水秀，沿岸漁村簡陋古樸，分舵建築陳設卻華麗奢靡，心中便有了偏見，想一定他莊禮上梁不正下梁歪，縱容下屬壓榨漁民。
在分舵轉了一圈，相關人等都見過了，卻發覺這些人武功平平，只能将将勝上江湖草莽一籌。
當日他們安頓在分舵，傍晚時，莊複只帶了小香去夜訪金網門。
路上，莊複問小香道：“你可知，掌門對這類事情，一般是如何定奪？”
小香說：“我只是一個侍女，之前一直跟着左堂主，也不大了解掌門行事風格。”
“我們派中侍女武功都這麽好的？”
小香掩嘴笑笑，說：“我武功要是真這麽好，你就看不出我會武了。如何處理派中事物，你可以向楚老堂主請教，不過我覺得既然掌門派你來主持此事，還是希望你按自己的判斷行事。”
“楚老也是這麽說的，但我怕……”
“怕什麽？”
“我怕如果事情辦的不好，會惹父親生氣。”
“不必擔心這個，掌門從不遷怒下屬的。”
“這才怕人啊。”
“更何況你還是少主人呢，我想你今天就是下令把我們蒼意派分舵鏟平，我們掌門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只會拍手叫好，誇你幹得漂亮！”小香眼睛發亮，越講越起勁。
莊複哭笑不得，說：“我幹嘛要這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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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網門位于湖西的矮山坡中，走近之時草木茂密起來，莊複見到一棵開滿花的小樹，道：“這個季節怎麽還開着？”
他折了一朵小白花，聞了聞，又遞到小香手中，小香笑了笑，将花別在耳間，問：“是什麽花？”
“木香花。”
“哎呀！”小香說：“我就叫木香呢！”
“那我以後叫你木香好不好？”
“不好，生疏了。”
“那好吧，小香姑娘。”
“你又來！”
兩人一路說笑着，來到了金網門的莊前，扣響了大門。
道明來意，開門人立即劍拔弩張起來，大呼小叫着喚門人前來助陣。
莊複也不與他們多作廢話，與小香兩人肩并肩一路打了過去，見金網門中倒也還有幾個功夫不錯的。
此時鈍的重劍便有了用處，可将人打暈過去，卻不至于真的傷到人。
将莊中大半門人打到在地，門主才趕了出來，叫了停。
再問莊複來意，莊複道：“我是蒼意派莊複，前來協調兩派之間的矛盾，今夜冒昧到訪，也是想了解一下真實情況。”
金網門門主将他請進內廳，上茶款待，小香站在一旁沒喝，莊複卻不大在意，直接拿起茶水喝了下去。
據金網門門主講，當初金網門成立，旨在幫助漁民抵抗賊人強盜，收購零散魚蝦統一販賣，并無與蒼意派争鋒之意。只是蒼意派處處欺壓，若是有漁村投靠了金網門，不再交他們禮金，他們就要派人前來鬧得村子不得安寧。
“投靠了你們的村民，你們也收禮金嗎？”
“呃……”門主一時語塞，說：“收是收的，但少上許多。”
“少上多少？”
“少上一半。”
“我知道了。”莊複起身。
“勞煩門主，明日帶上五名門中好手，到前灘一敘，屆時我将擺下擂臺，根據五場勝負作定奪。”
說罷，他就帶着小香向外走，門主追着他們道：“這，這怎麽行，我們門中沒有一人能勝得過莊公子。”
莊複說：“不必擔心，我和我帶來的人都不會出手。”
回去之後，他向分舵主複述了同樣的話，分舵主滿心的不服，卻不敢違逆他，只牢牢騷騷道：“我們舵中武功高強的都出去辦事了，這該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啊，這不明擺着讓我們吃虧嗎，白白便宜了金網門那些地痞流氓……”
莊複說：“你先湊齊五人，讓我看看深淺。”
分舵主馬上東拼西湊地找出五人來，他自己也算在內。莊複與每個人都過了手，便覺都沒什麽絕對的勝算。
莊複見其中有一個根骨不錯的十四五歲的少年，便說：“你跟我來。”
那少年名李樂桐，是附近鎮上一個讀書人家的孩子，入幫才一年。
他們一同到了一個別院，莊複對小香說：“你指點指點他。”
“幹嘛我來？”小香瞪着眼說：“你功夫比我好。”
“可我不會教人啊，我的劍法一時他也學不會，你讓我教他小孩打架嗎？”
小香只好親自上陣，教了他兩招擒拿，號稱：“小孩兒打架第三式”和“小孩兒打架第四式”。
扭打期間，小香耳間的花被掌風吹落在地上，她“哎呀”一聲，彎腰撿起花，吹了吹，重新戴上。
無奈之下，莊複只得把小孩兒打架的第一式和第二式也教給了他。雖不是什麽正經路數，但對付金網門那些人應當是綽綽有餘。
第二日一早，分舵上下張羅着在湖邊擺下擂臺，遠近村民漁夫，有老有少，都聞風而來，在旁觀戰。
莊複預先講下規矩，兩派相争，遭殃的是當地百姓。如今相争的地盤有五處，擺下擂臺，以所勝場數劃分地盤。當地漁民在下喧嘩，似有些不樂意，又聽莊複說：“從今往後長徽湖周邊門派庇護漁民所收禮金不得超過當年收成的一成，其中至少一半為每日所收的水産。”
漁民聽了都拍手叫好。
分舵主先是不願，但忍住不發，倒是金網門門主拍案而起，道：“你憑什麽管我們所收禮金多少？我們全門上下那麽多弟兄要吃飯。”
莊複問：“你是對這個比例不滿嗎？那你想要多少？”
“我想要……”金網門門主轉念一想，說：“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那好。”莊複說：“我們蒼意派從今日起，對所庇護漁民收取低于一成的禮金，今日擂臺也不必再比了，歸屬由當地漁民自行選擇，我會在此地坐鎮一個月。”
金網門門主鐵青着臉，最終同意了比武。
五場下來，蒼意派三勝兩負，李樂桐最後出場，竟也勝過了對方的高手。
此事就此定下。
以防有變，莊複等人在此逗留了一周時間，由楚老監督着定下一系列詳則。
回程時候，李樂桐找上莊複，說想要跟着他。
莊複不想拖累他人，就拒絕了，不想那少年非常堅決，跪下來求他，說：“我想闖蕩江湖，入了蒼意派一年，卻什麽功夫都沒學到，我想跟着你，少主人，還有小香姐姐。”
聽他叫小香姐姐，莊複才醒悟過來，看看那孩子直勾勾的眼神，又看看小香，随即應允了，将他帶在身邊，作伴讀書童。
回去路上衆人依舊騎馬，小香與莊複并駕齊驅，問他：“幹嘛不幹脆滅了那個什麽破網門啊，你也看到了，他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沒了金網門，蒼意派豈不是一家獨大，到時候想收多少禮金就收多少禮金？”
“我們蒼意派壯大了那不是正好？”
“那當地漁民不是很難過活？”
“你這麽一說，好像也是。不過為什麽你心向着外人，不向着自己門派啊？”
聽小香這麽問，莊複陡然渾身發冷，這個問題他要好好想想，或許莊禮也會問他同樣的問題。
或者說，這個問題小香便是替莊禮問他。
莊複說：“可能是我自小跟着我娘到處流浪，吃過不少苦，也見過不少跟我一樣大的小孩子，飯都吃不上，那時我就想，要是以後我有本事了，我一定想辦法讓這些人日子好過些……”
小香聽了長嘆了聲氣，像是有些動容。
這話糊弄得了小香，卻騙不過莊禮。
或許他一開始就不該憑自己心意行事，而是應該按照莊禮的處事風格，直接設法除掉金網門。他用什麽法子，才能了無痕跡，又留下好名聲，或許這才是莊禮想考量他的地方。
回到山上，莊禮特意出門相迎，與莊複說了幾句話後，就屢次打量跟在他身邊的李樂桐。
莊複也随他的目光向旁看了一眼，沒大在意。
洗漱一番後莊禮請莊複共進晚宴，席間，莊禮聽莊複講了他的所做，以及其中緣由。莊禮聽完便誇贊他聰明能幹，仁義正直。
莊複又問莊禮說：“若是您，會怎麽做？”
莊禮想都沒想，便道：“當然是滅了金網門。”
“為什麽？”
“為什麽？”莊禮反問，說：“因為我能啊，為什麽不？”
莊複生硬地嚼着口中飯菜，不敢擡起頭來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