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帶着毒童子在外恐生事端，一行人晝夜兼程，數日就趕回珑城。
踏入山門，莊複反而感到輕松許多。
因只有莊複能在旁照料，便将莊寅安頓在了他的宅院內。
小香前來探望，見那孩子可愛，上手就摸。莊複攔了她，說：“別碰。”
小香已經揉到他的頭發，只覺嘴唇一癢，低頭看去，鼻血“啪嗒啪嗒”地流淌下來。
莊寅有如被針刺到，跳着縮到莊複身後。
小香拿手絹擦了鼻血，退後幾步，問：“碰都碰不得，這孩子要怎麽養啊？”
莊複說：“過會兒我煎副藥給你吃，沒事的。這幾日觀察，我覺得他體內的毒與我的血有幾分相似，我想試試能否相沖中和，以我的血給他解毒。”
“解了毒呢？”
“解了毒……”
“還有，你走前讓我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莊複交代了莊寅：“你就在這間屋裏活動，不要亂跑，有事就喊，我就過來。”
兩人找了個無人處說話。
“那日收拾碗筷的侍者，是一直服侍在門主身邊的人，他身邊的人都是頗得信任的。”
“嗯。”
“聽你說了，我就覺得不對，出了那麽大的事，下人們早就慌作一團，怎有人在那時收拾桌子的。可是還未等我多查，就在你們走後兩日，那人就突然暴斃而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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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說是沾染了有毒的吃食，毒發身亡。但據我所查，應是北堂主下的毒。北堂主，是立派之初就陪在門主身邊的元老……”
“嗯。”莊複道，“那你的推論是什麽呢？”
“我……我不敢有什麽推論，只是覺得，這不像是有外人想要毒害門主……那日送蟹前來的人被處死了，也沒人再追究此事了，所以我想……”
“好了，不必說了，謝謝你，你先回去吧，藥我過會兒派人送到左堂主府上。”
小香問：“你都回來了，不要我回來服侍你嗎？”
莊複笑道：“我需要你，不過會親自去左堂主那裏請你，可好？”
“好，好。”小香笑着走了。
與他的推測無二，根本沒人來下毒害他，是他自己，或是指使北堂主下的毒，只為試他一試。
只是牽機劇毒無藥可解，即便有他的血在也異常兇險，拿命來堵，實在不值。那時他不願多想，其實心中早有結論。
現在想來，或是因他得了丹劍門的藥籍，早已研制出解毒之法。那他還何故留他在身邊呢？
若是能知道他的動機，便可多少了解他這個人了。
意外收獲是小香，若她是莊禮的人，或者完全心向着他，必不會如實相告與他。
或許是他指使小香如此對他說的？
那也不大合理，自己演了一場拙劣的戲，又親手戳穿給他，能達成什麽目的呢？
或許他根本不在乎？
無論如何，小香應是可用之人，以及收留她的左堂主。
回到居室，莊複見到莊寅果真沒有亂跑，甚至原地等着不動，腳下一步都沒有挪過。
莊複将手中的托盤放下，擺好桌，叫他過來，與他一起用膳。
這孩子雖手腳笨拙，但學得很快，已經能歪歪扭扭地用筷子夾菜了。
每天給他演示口型和發音，也能斷斷續續蹦出幾個字了。
莊複問他道：“我對你有所安排，卻沒有想過問你，你自己怎麽想呢？”
莊寅呆望着他。
莊複拿手巾擦淨了他滿嘴的菜湯和油，道：“你想要變成正常人嗎？”
莊寅眨眨眼，還是不懂。
“或許你我二人境遇有些相似，我便替你想了。雖然無法想象你曾經的遭遇，但如果是我，就算失去一身的毒，日後武功平平，也活不了太久，對他人來說不再有什麽用途，我也想要變成一個正常人。”
“哦哦。”莊寅道。
“但還是要你自己來選，想要身懷劇毒，無人能敵，且駐顏益壽，還是當一個普通人。”
莊寅伸出雙手，在莊複面前努力揮舞，嘴裏喊着：“摸摸，摸摸，抱抱！”
莊複抓住了他的手，說：“好。”
他曾想，以他的血可以解他的毒，那莊寅之血，或許也能渡他。
說是讓他來選，實際他也早就知道答案，一個心智不全，從未感受到過關愛的孩子要如何選擇呢？本就不會有別的答案。
擔心自己會傷到別人，他才會怕，才會躲，一個溫柔善良的孩子，他自然想要觸摸別人，想要來自別人的溫暖。與此相比，別的什麽都是可有可無的。
吩咐下去的藥材都已送到，莊複将後院的居室重新擺設一番，留出曬藥配藥的地方，也為莊寅圈出了一片玩耍的地方，将自己帶回來的小玩具都放在那裏，莊寅卻不感興趣，追在他身邊看他磨藥，稱重。
藥煮好之後天已黑了，莊複割了自己的手，擠了幾滴血出來，混入藥中。
原本清澈的湯劑瞬間顏色加深，泛出一股腥味兒。
莊複将藥分成三份，一份送到左堂主府上，一份拌了糖，喂莊寅喝了，剩下一份灌到壺中，親自提着去往莊禮府上。
他只身前往，莊禮府上仍是無人攔他，他也找不到人問，去了幾處都不見人影，最終來到書房，推開門，見他慵懶地斜倚在羅漢床上，拿着一本書随便翻看。
“來了。”
莊複眼眶一熱，險些破功。
同那日一模一樣。
他想到那時的自己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想到去委身于如此令人憎惡的此人。
猶是此情此景，他的心境卻已大不一樣了。
若是那日他早就知道，莊禮會如此待他，鈍刀割肉，他大概是不敢以身相飼。
将藥壺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莊複再一次蹲跪在他身前，掀開他的袍子，去親吻那物。
莊禮摸摸他的頭，說：“上來。”
爬上羅漢床，莊禮将他攬到懷裏，輕扶他的背，說：“今日不做那些事，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