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這會兒瑾梨正要休息一會兒,門口不請自來一位婆子。
這婆子穿着頗為體面,帶紅的錦緞衣裳,頭上戴了赤金簪子,手腕上也有一個碧玉镯子,面色微白,瞧着不是個常做活的,倒像是養尊處優的。
瑾梨一屁股坐起來,面對着那婆子,心想她也不認識,也不知道說什麽。
那婆子微微皺眉,眼中那嫌棄之色雖藏得極好,但還是給瑾梨看到了。
婆子福身,略微彎了身子,帶了抹讨好的笑:“王妃,府裏柳兒姑娘前陣子落了水,這會兒又突然咳嗽,想着從外面請個大夫來為她看看,以免落下病根,免得日後讓王爺責怪奴才們。今兒想起這事,奴才們又做不得主,特地來請示王妃。”
瑾梨坐着坐着,雙腿交叉,擺了個二郎腿的姿勢,落入婆子眼中便是大大的不雅和粗俗。
這婆子是柳姑娘身邊伺候的媽媽,大家都叫她連媽媽,在時府中雖不是主人,但得勢,一貫是個八面玲珑的,老嘴甜膩,會說話讨好人,混得是如魚得水。
那柳姑娘是時戎的遠方表妹,是當今柳貴妃的遠房親戚,據說是個容貌絕色的。因家鄉遭了水災,特意來投奔,柳貴妃憐惜,便讓她留在時府中,要時戎好生招待。
雖說是親戚表妹,但這意思夠明顯了,柳貴妃分明是有意撮合,讓時戎納了柳姑娘,可惜瑾梨前腳踏進來快了一些,還靠着兒子扶了正,不然,這柳姑娘深得貴妃喜歡,不定是有什麽大造化呢。
柳姑娘全名喚柳絮,身子也宛如柳絮一般,看着是個弱不禁風的,但身段好,秾纖合度,容貌又是頂尖,倒是更加惹人憐愛。
只是這時戎不解風情,要是換了別人,早就收到房裏用了。
也該說柳絮時運不濟,來晚了一步,要是早來些,說不定就沒有瑾梨什麽事兒了。
柳絮上回為了勾住時戎,生生落了一回水,可時戎也不下去救她,讓婆子下水救了起來,柳絮謀事不成,還耽擱了身子,落了個咳嗽的病症。
這不,突然又咳嗽了起來,想着拖下去不是辦法,原想求時戎的,可時戎不在府中,一切事情還是握在瑾梨這個名義的王妃手上。
雖然不樂意,可為了身子着想,也要氣一氣瑾梨,便讓連婆子來問問瑾梨。
這事兒确實是瑾梨這個王妃該做的。
但瑾梨名不副實,早就換了一個芯兒了,也不知道這婆子是誰,想着看病就看病,她難道還能做不讓人家姑娘看大夫的惡人?
自然不能,她又不是真的瑾梨。
瑾梨滿口答應,連婆子退下時還有些納悶,她還準備和瑾梨耗上一耗的,磨一下子,最好鬧到王爺那裏去,讓瑾梨落得個嫉妒的名聲。
可沒想到她才剛出口,這位就同意了。
瑾梨大大咧咧坐着,喝了口茶,拿了一把精致的象牙花扇扇風,天氣也太熱了些。
雖說她不是真的瑾梨,可方才那婆子這般不尊重她,分明是不把她這個主子放在眼裏,現在開始還好些,若是長久如此,她如何呆的下去?
就單說冬天的熱水,她就是沒有的。
況且事事不了解,自己願意做也沒法子,還需想一個法子,找一兩個丫鬟,要自己向着她,且又能使喚的才好。
話說連婆子回到了院子,把這事跟柳絮提了。
“老奴覺得王妃不太對勁,往日也是看不慣姑娘的,今天竟然同意了,會不會是暗地裏想着壞招呢?”連婆子不得不懷疑。
柳絮軟軟地依靠在床上,像是沒有骨頭的一般,嬌花照水,柔柔弱弱的。
她容貌極好,加上三分柔弱,面頰微粉,如在風中搖擺的早春桃花。
柳絮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幾下,連婆子忙輕輕拍着她的背部給她順氣,丫鬟呈了梨糖水上來,她喝了兩口才感覺好一些。
“媽媽不用擔心,她如今這般,還有什麽臉面?”
為了個書生出牆,已經是丢盡了王爺的臉了。
柳絮不以為然,冷笑:“我若不是身子不得力,表哥眼裏還會有她嗎?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等我養好了身子,還有她的什麽事情!”
光是長相,瑾梨就沒法和她比。
她要是肯多用些心,表哥自然會把她放在心上。
“小姐,可是王爺留下她了。”丫鬟婉兒不無擔憂地說。
她們都覺得王爺會把瑾梨休了,可事情來了個轉折,聽說王爺突然讓她留了下來。
可這綠帽子,王爺怎麽會想戴呢?
柳絮捏着帕子,心一狠說:“那是為了時墨,但表哥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可是我卻不想等了,婉兒,你替我拿紙筆來。”
“姑娘這是……”連婆子不解看着柳絮。
“想必王妃想念她的情郎了,我就替她傳封信。”到時候,表哥定不會原諒她的!
連婆子慈愛看着柳絮,說道:“還是姑娘有主意,老奴也幫不了許多,她雖是王妃,可哪裏有姑娘來的尊貴,這個位置,坐着也是虛着的,招人讨厭,若是姑娘能坐上去,也不枉老爺夫人的教導了,老奴也算是對得起他們。”
柳絮笑着說:“媽媽放心,我不會讓阿爹和阿娘失望的。”
連婆子忙着點頭,擦掉淚水。
若不是雙親去的早,小姐也不會如此辛苦。
柳絮寫了一封信,讓婉兒出門找了個乞兒送到了一個地方。
而這些,瑾梨都是一無所知的。
她正在為選奴婢發愁。
管家大權在她身上,明面上是這樣,但實際由府中的一個老媽媽管着的。
這媽媽是王爺的奶媽子,頗得尊重。
但這李媽媽最不喜歡的就是瑾梨,開始還好,特別是生下了時墨後,李媽媽對瑾梨很滿意,覺得瑾梨雖然是庶女,但是有福氣。
可瑾梨紅杏出牆後,李媽媽便恨上了瑾梨,認為瑾梨不端莊,不配作為時戎的妻子。
李媽媽是個對時戎好的,但凡對時戎不好的事情,她都是看不慣的。
瑾梨撐着頭,覺得頭疼。
她手中的權力自從出牆後就移到了李媽媽手裏,如今是人在屋檐下啊。
其實她也不怨,畢竟誰會願意讓一個行為不檢點的女人掌控着一個府中的事物呢?
雖然給她派了兩個丫鬟,但是看那樣子,倒不如不要的好。
瑾梨坐在床上,一時之間無計可施,自認倒黴。
門外站着兩個丫鬟,胸豐腰細,也沒個站姿,倒像是歪在柱子上一般。
她們不把瑾梨這個王妃放在眼裏。
瑾梨也不想看見她們,索性關了門,眼不見為淨。
她在現代對這些人事關系最為頭疼,也不懂得處理,一般都是逃避的。
現在也是如此。
她恨不得有個茅屋,有塊地,自己一個人自食其力算了。
可也只能是想想。
瑾梨扯着身上的裙子,也不顧雞窩狀的頭發,頭埋進了被子裏,如鴕鳥一樣。
另一邊,時戎回府了。
他先是去看了看時墨,再去的書房。
時戎看了信件,拿了本書準備看,寬大的袖袍落在桌上,随着移動垂下來,一舉一動都是雅致風度。
面如冠玉,清風霁月。
時戎有着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自然是因為長得好看,且不染風塵,高高在上,像極了九重天上的神仙,讓無數少女為之癡迷。
他看向時志。
時志抓耳撓腮,似乎很忍受不了了。
“主子,表小姐今天今天寫了封信,讓人傳給了那書生,讓奴才給截住了,您看。”
他從懷裏拿了一封信來。
時戎臉色不變的接過來看。
上面是些思念之類的詞語,還約了明晚來府中相見,好解相思之苦。
時戎把信還給時志,目光繼續放到手中的書上:“放回去,不用理會。”
時志摸不清他心中所想,但是他着急啊。
“王爺,那人哄騙王妃,您不生氣嗎?”
一個窮書生,憑着什麽來和王爺争?
他為王爺感到不值得。
時戎翻了一頁書,漫不經心看了眼時志:“管那麽多幹什麽,你如此空閑,倒不如去嶺南走一趟。”
嶺南這會兒不太平,山匪層出,若是去剿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況且路途遙遠,是一份很苦的差事。
時志頭搖成了撥浪鼓,笑着說:“屬下還有事,屬下先告退!”
他且說且退,轉眼就逃走了。
時戎輕哼了聲,本就是吓吓他的。
時志在院子裏,揪着一朵紅豔豔的月季。
王爺既然留下了王妃,又由着不管,到底是什麽意思?
院子外一個身影走來,弱柳扶風,裙角飛揚,像是仙女一般飄渺。
“時志,我見表哥辛苦,特意來給他送些補湯。”柳絮親手端了來,笑盈盈地說。
“你可與我通報一聲?”
時志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染了花瓣的紅也随之不見。
他轉了身,柳絮正站在他面前,笑容滿面地看着他,很是和氣。
表裏不一啊,時志想,誰能想到這麽一位美若天仙的表小姐,竟然做出那樣的事情來。要不是他清楚知道,指定是不會相信的。
伸手不打笑臉人,時志說:“表小姐稍等,屬下這就去。”
柳絮笑着點頭:“多謝了。”
時志很快走了,到了柳絮看不到的地方,換成了慢慢悠悠的。
王爺不喜歡表小姐,這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王爺,表小姐來看您了,還拿了補湯來,說是要給您喝。”
“本王不渴,讓她回去吧。”時戎的回答一如既往,沒什麽改變。
“哦,屬下這就去告訴表小姐。”
時志當然不能直接說,他便說王爺累了,已經睡着了。
柳絮把東西讓時志交給時戎,才遺憾離開。
時志撇撇嘴,掀了蓋子來嘗了一口,啧啧,味道還不錯。
到了正午,時戎的聲音從裏面傳來:“時志,墨兒還沒下課?”
時墨在府中有專門的老師,中午這會兒該可以休息了。
“屬下這就去問問。”時志回了聲。
時墨卻是和瑾梨在一起。
瑾梨埋頭進被子裏,還睡着了,一覺到中午。
要不是時墨,她還能睡更久。
時墨一身穿戴好看又貴氣,他表情嚴肅,和時戎一個樣。
門口的丫鬟見到他忙行禮問候,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誰都知道這位是王爺的眼珠子。
時墨擺擺手,推門進去,把想進門的兩丫鬟關在外面。
他輕輕走到床邊,看到瑾梨睡得香甜,小臉上出現了猶豫。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低聲說:“娘親,娘親!”
“起來吃午飯了,吃完再睡覺。”
時墨連說了好幾聲,瑾梨都沒有反應。
他把胳膊上抱着的書放在一邊,蹬着腿短想爬上去,突然天旋地轉,他到了床上。
娘親睜大着眼睛看他,笑意滿滿。
他的臉埋在軟乎乎的胸口處,還有娘親特有的馨香。
時墨臉頓時紅了,矜持地想離開,被瑾梨固定着不能動。
“娘,娘親,您先放開我。”精致的小臉微紅,說不出的可愛。
瑾梨來了這許多天,和時墨相處的時間最多,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娘的好阿墨,你怎麽這麽貼心,娘親都要感動死了。”
沒有一個人願意理她,只有這個小團子是對她真心好。
她說餓了,他忙去找了好吃的糕點來,那小臉雖然是冷着的,但心真是向着她。
還向她彙報時戎的行程,雖然她不太在乎。
時墨小臉通紅,掙紮着想離開,但是力氣比不上瑾梨,只得放棄。
“娘親,您快起來吧。”
瑾梨親了他一下,又閉了眼睛:“娘親好想回家,好想回家,可是不能,不能……”
她迷迷糊糊說着,時墨似懂非懂。
但是他能聽出娘親不開心。
“我去跟父王說,他會同意娘親回家的。”時墨想了想說,“你不用擔心,我能做主。”
瑾梨卻又睡了過去。
時墨心裏掙紮了好一會兒,聞着香香的味道,也閉了眼睛。
不一會兒,一大一小皆進入了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