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淩川一個分神，手裏的雜志也飛到了地上。

這照片一直被他拿來當書簽使，是什麽時候夾進去的他都已經不記得了。

照片上的人的确是他女朋友沒錯，但這會他不知道該不該承認了。

倒不是因為江恺多嘴和家裏人說什麽，而是他自己現在都不太确定還能不能稱她為女朋友了。

就在三小時前，大概是他打完李煜之後，他收到了顧思怡的短信：

【我們還是分手吧。】

這要是換在以前，他肯定想都不想的先戳個電話過去，再陪她逛個街吃個飯就算是哄好了，但這次他并沒有這麽做，只是當做沒看到。

一是因為不方便出門，二是因為他感覺顧思怡這次是真的要跟他分手了。

顧思怡有個挺煩人毛病，就是作，動不動就來一句，“我要跟你分手。”

動機很單純，就是要享受那種被呵護，被當成小公主哄回去的感覺，但是這次不太一樣，這麽委婉的語氣，而且又是在他打完李煜之後……

淩川覺得李煜今天跟他說的那句，“她答應跟我在一起了”，恐怕是真的。

“啊，算是吧。”淩川随手把照片夾回了雜志裏，扔在一邊。

江恺猜想淩川打架應該也是跟這女生有關，但這回答模棱兩可的，也看不出來這三人其中的複雜關系，他挑了挑眉，覺得自己真是閑得蛋疼了，管那麽多。

“做題吧。”江恺用筆帽敲了敲淩川的試卷。

“哦，好。”淩川低下頭繼續看題，說實話，收到那條分手信息的時候，也沒覺得驚訝，甚至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就跟收到手機運營商發來的套餐推薦短信一樣，看一眼就過去了。

只是一想到李煜那個破德行，就覺得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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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就因為一個鏡片能有鞋底厚，臉上堪比月球表面一臉智障晚期加營養不良的傻缺跟他分手？

當初在一起的時候不還說是因為自己顏值符合她審美麽？

這就……換審美了？

江恺做題的時候沒再轉筆，淩川咬咬筆頭看着他，“你怎麽不轉了啊？”

“影響做題效率。”江恺頭也不擡地說。

“不影響啊，我看你做得不挺快的麽。”淩川說。

“我是說你。”江恺依舊低着頭做題。

“……”淩川覺得跟這人說話顯得自己的智商有些欠費。

江恺停筆的時候擡頭和淩川對視了一眼，慢悠悠地開口，“你想看？”

淩川笑着點點頭，眼神裏放着光。

江恺眯起眼睛勾着嘴角笑了一下然後猛地收住，“就不。”

淩川越來越覺得江恺沉默一些是好的，不然一開口就能把人給憋死。

不可否認的是，有江恺在旁邊坐着，他做題的效率的确是高了一些，至少想找公式和例題的時候都不用拼命翻書了，江恺就跟把整本書都背下來了似的，能把公式所在的章節，包括頁碼都給準确無誤的報出來，這讓淩川挺佩服。

學霸款就是不一樣啊，還有他今天在假山後邊扣住他時的那個力道，現在想想手腕還疼着呢。

牛嗎？

吃什麽玩意兒長大的。

“過來吃夜宵了。”老媽在客廳裏喊了一聲。

淩川和江恺一起走回餐廳，洗了洗手。

老媽平常做東西在賣相上沒什麽講究，涼拌面上撒點芝麻粒就算完事了，今天這兩碗面，每碗裏都有一只雞腿，面上還燙了幾片青菜和蘑菇，特意凹了造型，看着挺有食欲的。

“很香嘛。”淩川一邊擦手一邊低下頭聞了聞。

“小江江拿來的那只雞我給炖了，面裏澆的是雞湯，快吃吃看，好不好吃。”老媽把筷子和調羹遞了上去。

“老爸不吃麽？”淩川看了一眼卧室，燈還亮着。

“那肚子都六個月了，吃個屁，”老媽看着江恺說，“你辛苦了，多吃點哈。”

“阿姨，不吃麽？”江恺被盯着有些不好意思。

“她減肥。”淩川咬了一口雞腿，含糊不清地說。

“噢，”江恺舀了一口湯，“不用減，挺美的。”

“哎喲喂……”老媽捂着嘴笑了起來，然後對着江恺的肩膀猛捶了一下，“你這小孩怎麽這麽愛說實話呢。”

江恺被一口面湯嗆了一下，偏過頭看了一眼淩川，淩川笑得面條都挂下巴上了。

“媽，他就是禮貌性的那麽一誇，你不用當真。”淩川好不容易把面條咽了下去。

“你個缺心眼的，”老媽随手就是一掌，劈在了淩川的後腦勺上，“沒良心，養你還不如養狗。”

“那你養啊，”淩川揉着後腦勺，“我同學家剛下了幾只小狗崽，回頭斷奶了我幫你物色一只。”

“抓回來我就把你趕出去，”老媽對着淩川的後腦上又是一記排雲掌，“吃完把碗刷了！”

江恺仿佛找到了淩川智商欠費的根本原因。

老媽回房間之後，淩川瞟了一眼江恺碗裏剩餘的面，說：“誰吃得慢誰洗碗。”

江恺刷好碗，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今天被淩川這麽一耽誤，不知不覺地就已經十點了。

“我回去了，”江恺一邊收拾課本一邊說，“要有不會的題你先圈出來，明天再教你。”

“不用圈，”淩川靠在牆上笑着，“都不會。”

江恺閉上眼睛運了口氣，過了好一會才睜開眼睛，“交換。”

“嗯？什麽？”淩川愣了愣，沒聽明白。

“白教你啊？”江恺挑了挑眉毛。

淩川拉長了聲音“噢”了一聲，“換什麽？先聲明我沒錢啊。”

“啧。”江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淩川，沒說話。

“我還小。”江恺迷離的眼神驚得淩川雙手抱胸後退了一步。

江恺理都沒理他，背起書包往外走，“我還沒想好，先欠着吧。”

“噢，”淩川把江恺換下來的拖鞋順手放進了鞋櫃，“明早想吃什麽，我請你。”

江恺猛地想到了早上的那個字條，本來還以為是淩媽媽留的，但剛看了淩川的字跡，感覺應該是淩川寫的。

“今天早上那個，是你挂的？”江恺回過頭問。

“嗯，你吃了麽？”淩川問。

“吃了，”江恺低頭打開了301的門，“肉包不錯。”

“那你還想吃麽，”淩川扒着門框，“還是換換口味？”

“有什麽可以換？”江恺問。

“很多啊，靠近菜場那邊一條街都是吃的，”淩川掰着手指，“粥啊面啊，煎餅，鍋貼，小籠包……反正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都得趁熱吃啊，”江恺對吃的挺感興趣，也想順便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于是問，“你明天幾點出門？一起去吧。”

“我随便啊，一般六點半左右吧，不過你坐公交得早一些，”還沒等江恺接話，淩川又說，“明早我帶你好了，反正順路。”

“噢，好。”江恺點點頭，一想到坐公交他都頭痛。

“那這算交換麽？”淩川笑了起來。

“算吧，”江恺貼在門後歪了歪腦袋，“晚安。”

淩川揮了揮手，“晚安，明天見！”

江恺回到卧室，對着牆壁随手一拍，燈就亮了。

屋裏還和早上出門時一樣。

也許是心情不錯，也許是他的适應能力特別強，雖然只住了一晚上，但現在回到這屋裏的感覺已經和昨晚完全不一樣了。

沒有那種強烈的排斥感了。

雖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但這窩真挺不錯。

他今天等公交的時候還留意了一下周圍的站點，這地方離市中心近，所以好吃好玩的地方多，還有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兩個挺出名的景點坐車也能到。

等放假有時間了他決定自己一個人出去走走。

拿了衣服正準備進浴室的時候，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還是那種特老式特脆亮的鈴音，江恺被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發現電視櫃上邊有個家用座機，用格子布遮着，難怪他之前一直沒留意到。

來電顯示上只有一串數字沒有姓名，不過他看到座機旁邊有張小紙條，上邊寫着兩個手機號。

一個是陶亮的，一個是顧衛東的。

紙條肯定是陶亮留的，因為他是這麽備注的：“我的”“你爸的”。

他對着電話機看了一眼，知道這個電話是顧衛東打來的。

江恺猶豫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接了起來，“喂？”

“你上哪去了？怎麽才接電話啊？”那頭傳來了顧衛東焦急，帶着一絲怒氣的聲音。

江恺皺了皺眉說：“隔壁。”

“怎麽這會才回家啊，我打了你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我都快擔心死了，要再不接電話我都要趕過去了。”顧衛東的語氣很快平和了下來。

“在他家吃飯了，寫完作業才回家的。”江恺在心裏笑笑，他不信顧衛東會真找過來。

“你在隔壁吃的啊，”顧衛東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菜色好嗎？”

“挺好的。”江恺說。

“那要不你以後就在他們家吃吧，夥食費我來和他們算，省得你每天回家還要琢磨着吃什麽了。” 顧衛東說。

江恺想了想，覺得這個提議還不錯，淡淡地回應了一聲，“噢。”

“你周末應該沒什麽事吧，”顧衛東自顧自地說，“回頭周末我要是有空的話過去請他們家裏人上飯店吃個飯。”

“噢。”江恺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麽，感覺顧衛東已經把這事兒給決定了，跟自己沒多大關系。

“你是不是困了啊，”顧衛東顯然已經聽出了江恺并不高昂的情緒，“要休息了？”

“嗯。”江恺敷衍道。

“你睡覺還挺早，那你早些休息，我到時候提前再給你打電話。”顧衛東說。

“嗯。”江恺聽見聽筒裏傳出“再”字的時候就飛快地把電話給挂了。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顧衛東這個人就是沒什麽好感，就算是知道了他是自己的親爸，知道他現在是變着法來讨好自己，卻還是沒辦法對他裝出一副‘我很需要你’的模樣。

其實江恺的骨子裏是很抗拒顧衛東的，如果不是因為現在他還沒有成年，沒有嚣張的資本，才不會跟顧衛東走。

一個人也可以活，但那僅僅是維持生計。

人生沒有重來的機會，為了将來能更好的更獨立的生活，他只能先服軟，畢業了再說。

他并不讨厭顧衛東這個人，只是暫時還難以接受他作為爸爸的身份。

這麽多年，貼在他身上的标簽都是‘不負責任’‘渣男’這樣的标簽，一下子要接受一個這樣的人對自己的讨好，關心，照顧……挺別扭的。

淩川洗完澡躺到床上，看見手機上有條未讀短信，他随手點開了。

繼分手短信之後，顧思怡又來了一條：

【不想知道為什麽嗎？】

淩川突然想到了那句不知道從哪裏看來的話，喜歡往往是沒有理由的，只有分手才有。

不過當初和顧思怡在一起的時候，她說過喜歡的理由，“因為你帥，而且脾氣好。”

所以在其他方面無法被接受的程度超過這兩者以後，就得分手了。

淩川心裏是這麽想的，但他還是回了一條信息過去：

【說說呗。】

顧思怡回得很快，這也是淩川曾經遭她嫌棄的一點，不會秒回女朋友的信息。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愛情是什麽樣子。】

？？？

淩川覺得顧思怡大概是電視劇看多了，說話都特別苦情範兒，而且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估計是在哪部老媽愛看的八點檔連續劇裏聽過。

【李煜那樣的？】淩川回她。

【神經病。】

後邊顧思怡又發來了一大串的內容，我想要很簡單，我喜歡你最初的那個樣子BALABALA……

淩川深知自己情商欠費悟不到她那個境界，便沒再回複她。

關燈躺下沒兩分鐘眼皮打架打得八匹馬都拉不住。

隔天早上。

“卧天，”江恺拉開門看見杵在門口的淩川驚得後退了半步，“吓我一跳。”

“早啊，小江江。”淩川咧着一口大白牙，沖他揮了揮手。

“換個稱呼。”江恺對這個能讓他甩掉一公斤雞皮疙瘩的昵稱實在接受不了，淩阿姨是長輩也就算了，淩川也這麽叫是什麽鬼。

“小江恺？江小恺？……”淩川瞅着江恺一腦門子的黑線越發想笑，“小恺恺？”

“你幼兒園還沒畢業吧，”江恺反手拉上了門，“還是叫全名吧。”

“這不是顯得親切麽，我就特別不樂意別人喊我全名，我媽每次都沒好事。”淩川按了按電梯。

“你幾月份生的？”江恺問。

“五月底，你呢？”淩川偏過頭看着他。

“比你大，”江恺的唇角微微揚起，“叫哥哥。”

“拉倒吧，身份證掏出來我瞧瞧。”淩川攤了攤手。

“沒帶，”江恺掏出兜裏的手表看了一眼：“你今天怎麽這麽早，不是說六點半麽，這才六點。”

“平常我都是直接打包帶走的啊，今天過去吃得算上吃的時間，”淩川彎下腰打開車鎖，“你也挺早的，我剛準備敲門你就出來了。”

“巧，”江恺一下就跨上了自行車後座，淩川沒有防備，車子猛地晃了一下差點翻倒，江恺雙腳踮着地，略帶疑慮地看着他，“你會帶人麽？”

“這不廢話麽，我經常帶我……”淩川眉頭一皺，把下半句給咽了下去。

“我跟小女生們可不是一個體型。”江恺想把手搭到淩川的腰上，又覺得不太好，想插外套口袋卻發現今天穿的衣服沒口袋，插褲兜又不舒服，于是只能把手搭在了車座上。

“把‘們’字去咯，”淩川轉過頭瞪了他一眼，“我是個非常專一的人。”

江恺輕笑一聲，望着天空沒說話。

淩川猛地蹬了一下踏板，江恺半截身子往後仰了仰，那只無處安放的手條件反射地伸向了前邊。

修長有力的手指順勢扣在淩川的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