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下午江恺又有臺大手術要跟,淩川覺得看不見他沒意思,就坐車回家了。

難得的休息天,原以為能陪着江恺的,哪怕是站在門診室外邊看着也好,結果就只是一起吃了頓飯。

有點可惜了。

淩川從兜裏摸出一粒牛奶糖塞進嘴裏,這是在江恺的抽屜裏抓到的,裏頭有各種各樣的糖果,據說是用來哄小孩的,許多醫生和護士都會準備。

江恺也用哄小孩的口吻跟他說,“乖乖回家休息,等我下了班一起吃飯。”

淩川很喜歡聽他輕聲細語的說話,因為這種溫柔的語調讓他有一種被照顧着的感覺。

像是被順着毛的小貓小狗,特別慵懶,特別舒服。

淩川一覺醒過來已經四點多了,給江恺發了條信息過去,問他今天什麽時候下班,結果等了半個鐘頭也沒回複。

打電話過去沒人接,估計還在手術室幫忙。

“哎,大忙人啊。”淩川鎖上手機嘆了口氣,只是做個助手都這麽忙,要是以後當了主刀醫生還不得忙瘋了。

如果換成以前他肯定會堅持不懈地打下去,直到打通為止,不過現在不會了,他不忍心老去打攪江恺工作。

熬到六點的時候,淩川終于撐不住叫了份外賣,剛吃到一半就接到了江恺的電話。

“不好意思,我手機沒電了,剛沖上。”江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沒事啊,你回家了嗎?”淩川撈了一塊酸菜魚吃。

“回了,你吃過了嗎?”江恺問。

“正在吃,我叫的外賣,”淩川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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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路上吃了幾片面包。”江恺說。

“你是不是很累啊?聲音聽起來怪怪的。”淩川有些心疼,江恺連飯都沒吃。

“有點。”江恺輕輕地嘆了一聲。

“你要是累就早點洗洗睡覺吧,我們改天再約。”淩川說。

“好,那我先去洗澡了。”江恺笑着說。

淩川挂了電話,立馬給江恺點了份馄饨的外賣,半個小時後,他收到了江恺發來的微信消息。

一張照片,上邊是一個已經被掃得連湯底兒都不剩的打包盒。

淩川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翹了起來。

【吃飽了麽?】

【飽了啊,我又不是你,餓死鬼投胎。】

【靠……吃完一抹嘴就這态度。】

【那你重新問。】

雖然淩川知道江恺的狗嘴裏肯定吐不出象牙,但還是樂此不疲地配合着。

【吃飽了嗎?】

【吃飽了,謝謝飼養員的投喂。】

後邊還跟着一個小人鞠躬的表情包,淩川沒想到江恺會這麽配合,樂得魚片都掉回湯碗裏了。

【那你是什麽動物?】

【你覺得呢?】

淩川咬着嘴唇想了想。

【熊貓吧,國寶級別的。】

江恺不知道從哪搜出來一張熊貓在飼養員腿邊打滾賣萌的動圖發了過來,淩川咬着筷子傻樂了半天。

【晚安,我的飼養員。】

‘我的’兩個字眼蹦進淩川的眼睛裏,舒服得他想翻肚皮,一腦袋紮進靠枕裏好半天才緩過勁來。

淩川原以為周日可以去江恺家一起吃頓晚飯,結果老板臨時安排加班,是一個全新的合作項目,得去外地出差。

公司一共安排了四個人過去,給一家即将在線上銷售的男裝公司做品牌策劃,淩川負責頁面設計,一般這個部分都是放在最後做确認的。

首先先要跟客戶确定産品定位,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一套流程敲定下來少說也得四五天,而且還得是那種特別好說話,沒什麽主見的老總。

可偏偏天不從人願,他們遇到的是一個想法特多特事兒逼的老總,一句廣告标語花了三天時間才确定下來,對字體的要求五花八門,令人産生了一種,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的想法。

“要高大上。”

“醒目一些。”

“不夠宏偉。”

“還缺點爆發力。”

“對比要強烈。”

“不夠簡約。”

……

改得老顧頭發都快掉光了,客戶大手一揮說,“算了,還是用初稿吧。”

氣得老顧一晚上沒吃下飯,大家連連安慰,“算了算了,看在錢的份子上。”

期間因為不方便回S市,淩川只能在微信上跟江恺發發信息,可憐的是還經常錯開時間,很多時候一條信息發過去,得等好幾個鐘頭才有回複,江恺那邊回複過來,他這邊又開始忙了。

淩川早上爬起來問的一句你吃過了沒,江恺中午才回,剛吃。

就這麽牛頭不對馬嘴的聊了快一個星期,淩川他們才終于和客戶敲定所有的細節,趕回S市。

臨走前,淩川買了點當地特産,準備一份寄回家裏,一份給江恺。

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十點了,淩川給江恺發了個定位。

【終于回來了!感覺像去西天取了趟經,累爆了!】

【我剛下班,要給你送點夜宵過去嗎?】

【不用不用,太晚了,我準備洗洗睡覺了,實在太困了!】

【那好,明天見。】

【我們還是別約好了吧,我總覺得這是一個flag,每次我們提前敲定一件事情,就總有意外發生,不是你手術就是我出差。】

【那打個賭,要明天晚上咱兩都不加班的話,你做飯,又有人要加班的話,我煮了夜宵給你送過去。】

不管哪種方案明天都能和江恺碰面了,淩川覺得很劃算,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隔天兩人都準時下了班,不過淩川沒有車,平常都是坐公交或者地鐵回家的,江恺打電話的時候說直接約超市,買完菜再一起回家。

淩川這才想起來還答應了江恺要做飯這個事情,他為自己的廚藝感到堪憂,畢竟到了S市之後,他好像還沒有做過一頓像樣的飯菜,當然了,沒來之前也沒像樣過。

“要不就番茄炒蛋吧,我覺得光這一道菜我就能吃五碗米飯。”淩川跟着江恺在超市的蔬菜區轉悠。

“你是不是就會這一道啊?”江恺調侃道。

“那你真是高估我了,”淩川臉都不紅一下,“我連這一道都不會。”

江恺有些震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嘆了口氣,“我教你。”

“好啊…”淩川輕聲地笑了起來,腦海裏都已經自動浮現出兩個人站在水池邊上邊煮東西邊聊天的和諧美好畫面。

江恺的屋子就比淩川的要大多了,兩室一廳,廚房是開放式的,顯得客廳很寬敞。

不出意料的,次卧被改成了書房,卧室裏頭還有跑步機,一看就是每天都會用的那種,跑步帶上面擺着一雙運動鞋,扶手也沒有用來挂衣服。

書桌上整整齊齊地碼着那三張照片,連相框都沒換,淩川頓時覺得胸口一暖。

手表,照片,這一系列的發現讓淩川覺得江恺肯定一直都惦記着他。

“淩川,你過來。”江恺在客廳喊了一聲。

淩川趕緊收回思緒蹦跶了出去,江恺已經把西紅柿都切好了。

“打蛋會吧?”江恺一邊洗土豆一邊問。

“嗯。”淩川抓起雞蛋在碗邊上輕輕敲了一下,雞蛋裂了一道小口,他試着摳那條縫隙,結果剛一使勁,蛋殼瞬間炸裂。

蛋清裹着蛋黃,‘啪叽’一下就掉砧板上了,蛋液順着水池往下滴,淩川連忙跳起來躲開了。

江恺扶了一下額,蹲下身用抹布把地上的蛋液都給清理了,“你重新敲一個吧。”

“噢。”淩川又從冰箱裏取了個雞蛋出來,小心翼翼地在碗的邊緣磕了一下,跟剛才的情況幾乎一模一樣,這回他沒敢用手指去摳,而是在碗邊又敲了一下。

連殼帶蛋,碎了一手。

“這尼瑪……”他忍不住罵了一聲,清洗掉了一手的蛋液,江恺在一旁無奈地嘆氣。

“再試一個。”江恺把雞蛋遞給他。

淩川怄氣,“不來了,都浪費兩……”

江恺不由分說地将雞蛋塞到他的掌心,抓着他的手背在碗的邊沿輕輕一磕,再用大拇指按着半截蛋殼,往上一挑。

蛋殼對半裂開,圓滾滾的雞蛋精準無誤地掉進碗裏。

“手指要控制好力度,”江恺低低地笑着,“再試試看吧。”

淩川不敢回頭,江恺低柔的嗓音跟撓癢癢似的摩擦着他的耳根,令他瞬間心跳加速。

腦袋嗡嗡地響着,淩川全身僵硬,學着江恺的樣子一敲,一按,一挑。

雖然雞蛋是掉進了碗裏,但一起掉進去的還有細碎的蛋殼,兩人跟鬥蛐蛐似的用筷子挑了老半天。

之後幾個雞蛋的碎渣還是沒能抵抗住地心引力掉進了碗裏,淩川不滿地抱怨道:“早知道應該全部敲進去了再一起挑出來的。”

江恺一邊用筷子挑着蛋殼一邊說:“你是不是傻,你掉進去的碎渣是一樣多的。”

“對哦……”淩川呵呵地笑着,一擡頭就是江恺的烏黑的短發,他忍不住湊上去吸了一口,還帶着點兒洗發水的清香,很好聞。

江恺挑好蛋殼一仰頭,猛地撞在了淩川的下巴上。

兩人同時“嗷”了一聲,彈開老遠,一個捂着腦袋一個捂着下巴,對視了一眼之後,嘴角瞬間就繃不住了。

淩川笑着揉了揉下巴,“然後呢?先放西紅柿還是先放蛋?”

“先放油。”江恺擰開瓶蓋,往鍋裏到了一點兒,油溫差不多的時候,示意淩川把雞蛋放進去。

鍋裏的油呲啦呲啦地響着,淩川右手舉着鍋蓋擋着臉,僵着身子把端着碗的手伸了過去。

江恺在一旁樂得不行,握着他的手腕往下一扣,“倒啊,濺不到你。”

“哎哎哎……”淩川縮回手的同時,鍋底綻開一片金黃,“诶?真的沒濺哎。”

雞蛋差不多成型的時候,江恺用鍋鏟搗了兩下,随後把凝成塊的雞蛋裝進盤子裏。

“然後倒西紅柿。”江恺命令道。

“哦。”淩川端着砧板往裏頭一倒,基本上一半灑在了外頭。

江恺捏着鍋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強忍着沒罵。

淩川傻笑了兩聲,很自覺地蹲下身去撿。

西紅柿煸炒出醬汁的時候,淩川又遵從指示,将蛋塊倒了進去。

“鹽擱這麽多就可以了,”江恺舀了一小勺鹽示意他,“你喜歡吃酸酸甜甜的嗎?”

“喜歡。”淩川點點頭。

“那可以加點番茄醬。”江恺擠了點番茄醬進去,又加水翻炒了兩下。

裝盤之後江恺捏了一把蔥花往上頭一撒,瞬間就有了一種從飯館兒裏出鍋的氣質。

淩川掏出手機對着那盤炒蛋“咔咔咔”了好幾下,然後分享到了朋友圈。

“好香。”淩川伸手叼了一塊雞蛋。

江恺“啧”了一聲,“用筷子啊。”

“我洗手了啊!”淩川梗着脖子,一邊哈着氣,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你剛還撿了地上的西紅柿。”江恺又熱了一下油鍋,把青椒土豆絲倒了進去。

“我捏着西紅柿,我又沒碰到瓷磚。”淩川反駁道。

“你怎麽那麽多理由?”江恺看了他一眼。

淩川只好又洗了遍手,“那還要我幫忙的嗎?”

“你閃開就算是幫忙了,”江恺學着淩川的樣子舉起鍋蓋,“倒個蛋液都跟打仗似的。”

淩川大笑了兩聲,實在是接不上話。

不用幫忙,他求之不得。

淩川把炒蛋端到餐桌上,打開了電視機,上邊自動播放起一段開顱手術視頻,他“咦”了一聲,立馬就把電視機給關了。

十分鐘左右的時間,江恺又搗鼓了兩個色香味俱全的菜出來,淩川谄媚地搓了搓手,“我去盛飯。”

江恺盯着他的背影勾起了嘴角。

“你怎麽會做這麽多東西啊?”淩川有些佩服江恺,想當年他還是個只會煮粥的少年。

“之前念書的時候,在飯店打過工。”江恺喝了口銀魚羹,鹹淡還可以,就先給淩川盛了一碗。

“哦,”淩川覺得江恺這些年肯定也挺不容易的,“那你挺厲害的,我到現在還只會泡面呢。”

“你也挺厲害啊,”江恺擡了擡眼皮,“只會泡面還敢說出來。”

淩川嗆了一口湯,銀魚差點兒就從鼻孔噴出來,咳了好半天才緩過來,“算了,我不說話了。”

“嗯,多吃點。”江恺憋着笑。

吃過飯之後淩川很主動地抱着一堆碗筷進了廚房,江恺坐在沙發上想事情。

今天醫院來了一個很棘手的病人,才三十歲,顱內的巨型腫瘤已經長到了7cm,做手術的風險太大,連主任都不敢随便下決定要不要接收。

據說那人在轉來S市之前已經跑了十多家醫院了,沒有醫院肯接收,醫院不想砸招牌,醫師都不願意冒風險。

這一點,他在理解的同時又感到深深的無奈。

病人當時那種心如死灰的眼神,真的很令人揪心,很可能再主任不接收的下一秒,他就會選擇放棄的那種感覺。

三十歲,還很年輕。

原本是四代同堂的天倫之樂,如今卻在辦公室哭成一團。

他進醫院之後見過不少的生離死別,原以為已經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了,但看到這一家子,還是覺得有些心疼。

家啊。

江恺轉過頭看了一眼廚房。

一陣叮咣亂響,淩川擡起頭,滿臉尴尬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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