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感情.色彩本來渲染得挺濃烈，老爸兜裏突然傳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吓了大家一跳。

老爸神情閃躲像是突然被抓包了的小偷，一臉尴尬地掏出手機。

淩川看見屏幕上邊顯示跟老媽通話中！

還擴音！

居然！

“媽！”淩川喊了一聲。

老媽像是被什麽東西嗆到了，沒應聲，還在咳嗽，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挂斷了通話。

淩川愣了一下，問道：“老媽還沒回去是不是？”

“你先別管她，”老爸收好手機，“我問你，你這毛病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沒毛病。”淩川噘着嘴。

“都喜歡男的了還沒毛病？”老爸瞪着他，“你看看民政局哪對情侶是男男的啊，不都一男一女麽，自從盤古開天辟地就是這麽個理。”

“那就當我有毛病吧，”淩川說，“我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打高中起就暗戀他，是我死皮賴臉追的他，就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樣，我也改不了了！”

江恺抿着嘴唇，差點兒笑場。

老爸扶着腦袋實在聽不下去了，“那你兩今後打算怎麽辦？就這麽湊合着過下去了？老了怎麽辦？連個孩子都沒有，誰照顧你們？”

“要孩子幹嘛啊，還得給他把屎把尿的伺候大，”淩川說，“要遇上個像我這麽難搞的，每天制造麻煩，我氣都快被氣死了。”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老爸戳了戳淩川的太陽穴，嘆了口氣，緩緩拉開身旁的椅子坐下，“你這小子從小就不讓我們省心，一歲皮到二十多歲……心想着你好不容易長大了，工作了，也該讓我們寬寬心了吧，又整這麽一出，你這是要讓我們一輩子都不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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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川走過去捏了捏老爸的肩膀。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老爸的兩鬓居然也有了白頭發。

“我就是想不通，”老爸一邊搖頭一邊嘆息，“實在是想不通，怎麽就……哎，你們怎麽就在一起了呢？”

“叔叔，”江恺坐下來看着他，“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喜歡上了那個人，就想陪着他，護着他，跟他一起生活，這我想您應該也清楚吧，畢竟是過來人。”

老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我記得小時候您跟我們說過，當時奶奶也不同意您跟阿姨在一塊兒……”江恺提了口氣，“現在的我們就跟當初的你們是一樣的，我們很确定對彼此的感情，只希望得到身邊最親的人認可跟祝福。”

“老爸，我還是那個我，江恺也還是那個江恺，我們會跟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前更孝順你們的，”淩川彎下腰抱着老爸的脖子，“盡量不讓你們操心，成麽？”

“你們現在兩張嘴頂我一張嘴，我說不過你們，回頭等你媽來再讨論這些，”老爸抓了雙筷子遞給淩川，“先吃飯。”

“老媽人呢。”淩川拉開椅子坐下。

“她怕看到你倆又控制不住難受，躲樓下漢堡店不敢上來。”老爸說。

“哦……”淩川戳了兩下白米飯，對着這些他平常最愛吃的菜居然一點胃口都沒有，“我去找她。”

江恺感覺自己要繼續呆在這跟淩爸爸幹瞪眼估計能憋死過去，但留下淩爸爸一個人在這又感覺好像自己也不樂意跟他呆一塊似的。

猶豫之間，淩川已經把門給帶上了。

老爸咳了一聲，把筷子遞給江恺，“吃呗。”

“謝謝。”江恺接過筷子。

“別老謝謝謝的了，聽着怪別扭的，”老爸嘆了口氣，“小川不是說了麽，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這事兒……反正一時半會也說不清。”

“好。”江恺扯了扯嘴角。

“有個事兒，我一直沒好意思問，”老爸有些難為情地看着江恺，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開口，“你倆平常會跟小情侶一樣手牽手麽？”

江恺感覺淩爸爸這問題問得很是委婉，估計還挺好奇兩個男的是如何在一起生活的。

“我倆就是情侶，會牽手，還會一起約會，散步，逛超市，跟大家都一樣。”江恺笑了笑。

老爸欲言又止，一直摳着飯盒的邊緣，像是在醞釀另一個問題如何開口。

江恺大致猜到他可能會往哪個方向提問，喝了口水。

“您有話……”

“你倆……”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老爸都愣住了。

“我倆什麽？”江恺問。

“算了算了算了。”老爸擺擺手，連塞了好幾口飯。

“您要是有什麽想了解的，只管問好了，”江恺說，“這事兒，您可能也沒辦法跟別人打聽，堵在心裏多難受。”

老爸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那一般小夫妻一起生活吧，無非就是那麽些事兒，做飯，洗衣，睡覺……”

“嗯。”江恺把嘴裏的一塊魚肉咽了下去。

“你們兩個男孩……”老爸再次艱難地開口。

江恺感覺淩爸爸再這麽繞下去估計天就要黑了，就直接點破了，“您是不是想問我們怎麽解決生理需求？”

老爸愣了一下，邊應聲邊點頭。

江恺覺得這個問題還挺尴尬的，他想說實話，但又怕淩爸爸會覺得別扭甚至惡心，別開視線說道：“我們，自行解決。”

老爸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那你兩還挺清心寡欲。”

淩川走出小區才想起來這附近有好幾家漢堡店，不知道老爸說的是哪家，想打電話問一下卻發現手機沒帶，又懶得折回去，只好從最近的一家開始找。

一直到第三家找完都沒發現老媽的蹤影，心想着是先去別的地方找還是直接回家。

一出門，瞥見不遠處樹蔭底下席地而坐一個人。

胳膊抱着膝蓋，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這會臨近十二點，烈日當頭，她的兩條胳膊曬得通紅。

“媽，”淩川跑過去蹲到她跟前，“你怎麽呆這兒啊？”

老媽大概是被吓到了，肩膀都聳了一下，好一會才擡起頭來，“你怎麽找到這來了？”

“老爸說你在這，”淩川見她被曬得一額頭都是汗，有些心疼地說，“你幹嘛坐外邊啊。”

“店裏人太多，我總不能老占着位置吧。”老媽捋了捋發絲，抽出兜裏的紙巾擦了擦汗。

“回家吹空調吧，”淩川抱着她的胳膊，“要打要罵都任憑你招呼，只要你別不理我。”

老媽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淩川硬是咬着牙沒吭聲。

起身時看到了淩川膝蓋上的紗布，問道：“膝蓋還疼嗎？”

“你要不生我氣我就不疼了。”淩川搓了搓老媽的胳膊。

“小混球…”老媽一連在他後背拍了好幾下，但比起早上那兩下，都不算重了。

“你還想不想好好過日子了，”老媽拉高了音調，“這要讓爺爺奶奶知道了，他們得氣瘋我告訴你！”

淩川低下頭，鼻尖有些泛酸，他最怕的就是聽見這句話，感覺自己特沒良心但又不得不說下去，“這事兒我也不想的，但就是控制不住喜歡他啊，你要我怎麽辦，我要是自己可以選擇喜歡或者不喜歡，我肯定不會喜歡一個男生啊。”

“你真的清楚自己的感情嗎？你現在喜歡的，說不定過段時間就膩煩了，人每天都在變的，就算你們扛得住一時的流言蜚語，能扛得住一輩子嗎？”老媽不緊不慢地走着，“先不說我們怎麽看你們，周圍的同事，親人，朋友，那些複雜歧視的目光，你們真的覺得能熬過去嗎？”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看，我又不吃別人家大米飯。”淩川說。

“那工作上也不會因此有影響嗎？”老媽說，“同事問起來呢？一輩子單身？”

“我們活着為什麽要那麽在乎別人怎麽看我們呢，什麽都是別人別人別人，為什麽就不能為自己活着呢，”淩川偏過頭看她，“時代在變，人也在變，我身邊有很多人都可以接受的，更何況國外同性都能結婚了。”

“你不要管國外怎麽怎麽，你現在在國內就是不行，”老媽說，“我是你媽，我拿你沒辦法，我也不可能在背後說你們什麽，但我告訴你，別人的嘴巴，比我狠毒多了，你別到時候吃了苦頭來跟我哭。”

“不會，”淩川說，“這條路是我選的，我肯定會走下去的。”

老媽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拽過他的胳膊，“你老實跟我說，你當年非要跑來這裏，是不是也因為要找他？”

“是的。”淩川回答。

“真是瘋了。”老媽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淩川開門進來，打斷了老爸和江恺的對話，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老媽拿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大杯涼白開。

“打你了嗎？”江恺沖淩川比了個口型。

淩川同樣的用口型回了一個，“沒有。”

“你倆又在打什麽暗語。”在一旁的老爸看在眼裏，忍不住說道。

“江江，”老媽把水杯放下，走向卧室，“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能聽麽？”淩川問。

“不能。”老媽白了他一眼。

淩川扁了扁嘴，眨着眼睛望向江恺，江恺回給他一個微笑，跟進了卧室。

老媽搬了把椅子坐下，江恺有些緊張地站在一旁，像是等待審判一樣。

“坐吧，你這麽高，我老仰着頭看你，脖子都快斷了。”老媽說。

江恺挺直了脊背坐在床沿。

“早上阿姨是不是把你給吓到了啊？”老媽說。

“應該是我們把您給吓到了吧。”江恺說。

“其實我之前就感覺你們倆關系特親密，”老媽嘆了口氣，“但我真沒想到這層關系，我心想着，你兩從小關系就挺要好，我們淩川有你這麽個兄弟關照着，我也放心不少，結果……”

“阿姨，我想說的話，您在電話裏應該也都聽見了，”江恺看着她，“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照顧好他的。”

“我勸你還是先別保證，”老媽說，“這人是會變的，結婚了都有離婚的，更別說你們這樣的。”

“嗯。”江恺點了點頭，沒說話。

“我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有些話可能難聽了點，你忍耐着點。”老媽說。

“沒事，我扛得住。”江恺笑笑。

“你的家庭，我之前聽淩川提起過……”老媽皺了皺眉，“有點亂的……如果只是當朋友的話，我肯定不會去多問這些，但既然你們現在是以情侶的關系走下去，我還是想了解清楚。”

“我跟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江恺提了口氣，“我當初到這裏生活，就是為了跟他們撇清所有的關系。”

老媽怔了怔，“那你以後，打算常住在這？”

“嗯，暫時沒考慮過搬。”江恺點點頭。

“本來，我們的打算是，等淩川以後結完婚就搬回譽城，在市裏邊給他買套房子，我們幫忙帶小孩也方便一些，那既然現在你們倆談了，有考慮過将來怎麽過嗎？”老媽看着他，“讓淩川在這陪你一輩子？”

“這個看淩川的意思了，如果他願意在這，那就在這，想回譽城了，我會辭職陪他回去，反正醫院哪哪都有。”江恺說。

“那你要再遇到你不想見到的人怎麽辦？”老媽問。

“我已經長大了阿姨，”江恺拍了拍胸口，“我有底氣，現在不會害怕去面對他們了。”

“你是個挺聰明的孩子，從小阿姨就挺喜歡你，希望你慎重選擇，”老媽說，“我說的這個選擇不光是換地方工作這麽簡單，是關于将來你們的生活……兩個男孩一起，總是會受到偏見，也許會面臨許多你現在根本無法想象到的困難。”

“阿姨，你知道麽，我們這行流行一句話，‘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江恺笑了笑。

“這話是有一定道理，”老媽無奈地嘆了口氣，“今天我去醫院看我那個同事的時候，也有這樣的感觸，真的，沒什麽比健康活着更重要了……所以我不會去做那些棒打鴛鴦的事讓淩川為難，畢竟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兒子，看他難受，我也跟着難受，但這也不代表我們直接就認可了你們的關系。”

“嗯。”江恺點了點頭，耐心地聽着。

“阿姨曾經也經歷過熱戀期的，看對方什麽都是好的，但其實真正生活在一起以後，會出現很多矛盾跟摩擦，你現在能容忍的那些小毛小病将來可能會變成你們吵架的□□……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再好好相處一段時間，考慮清楚再決定，畢竟這算是一生中最好的一段年華，耽誤不起。”老媽說。

“謝謝阿姨的提醒，”江恺輕聲說，“我明白。”

“這些話我之所以不跟淩川說，是因為我太了解他的倔脾氣，這會是絕對聽不進去的，反而還會怪我不理解你們，但你從小就比我們家淩川懂事，做事也知道分寸，所以我勸你往長遠方向考慮。”老媽說。

“好。”江恺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