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屋門被老媽重重摔上發出一聲巨響,震得淩川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視線裏就只剩下那道厚重的鋼木門。

樓道裏的腳步聲漸漸消失,他緊繃的身體才慢慢放松了下來,但心情卻沒有因此而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老媽哽咽的聲音,老爸嚴厲的表情還在他的耳畔和腦海裏反複播放。

他想過老爸老媽會生氣,但打罵,但真的沒想過老媽掉眼淚。

很失望吧。

上學那會經常考逃課打架,開家長會的時候被當衆點名批評老媽都沒這麽生氣過。

屋裏的冷氣打的挺足,但淩川還是感覺後背都是冷汗,他垂下腦袋深深地嘆了口氣。

江恺走過去,拽着他的胳膊想把他拉起來,淩川“嘶”了一聲,跪坐回了自己的腳上。

“腿……麻了。”淩川擰着眉毛很費勁地吐出這幾個字。

他今天穿的是一條不過膝的中褲,跪下去的一瞬間渾身的經脈都感覺針刺一般,這會已經完全沒辦法站起來了。

不止是麻。

膝蓋還破皮了。

感覺自己像是古裝劇裏頭被罰跪在殿外的皇太子。

現在可以證明那些一跪就跪好幾天的劇情都他媽是瞎扯淡,就這麽會工夫他的小腿已經麻得快沒知覺了。

江恺彎下腰站在淩川的身側,有些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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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川伸手抓住了江恺的小臂,歪着腦袋抵在他大腿上,靜靜地等待那股酸麻勁過去。

這期間兩人都沉默着沒說話,似乎都還沒能從剛才那陣沉重而壓抑的氛圍中緩過來。

餐桌上還有沒吃完的早點。

老媽氣憤之下拍在桌上的筷子特別刺目。

老爸碗裏的燒麥只咬了一口。

哎。

早知道就晚點開口了,估計他兩都沒有吃飽。

感覺自己真的很少為他們考慮過。

過了好一會,淩川才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彎曲膝蓋,能看見兩塊破了皮的傷口以及已經紅到發腫的膝蓋。

江恺皺了皺眉,蹲下身直接将他攔腰抱起,放到了沙發上,“家裏有消□□水嗎?”

“沒……”淩川想了想又說,“好像有,上回胳膊受傷的時候用過,不過不記得放哪了。”

江恺在客廳的電視櫃底下找了一圈,又在卧室床頭櫃裏頭翻了兩下,“算了我還是去車裏拿吧。”

“你看下在不在廚房的櫃門裏。”淩川說,他現在不想江恺離開他的視野。

“消□□水放廚房?”江恺将信将疑地走進廚房。

“再找不着就是在鞋櫃吧,”淩川說,“我放東西都是看心情,哪裏有空位就往哪裏塞。”

“好吧。”江恺在櫥櫃裏不止找到了消□□水還有紗布和藥棉。

他把東西擱在茶幾上,熟練地将藥棉浸濕,半蹲在沙發前擡頭看了一眼淩川,“忍着點。”

“嗯。”淩川仰着身子倒進沙發裏,瞪着天花板發愣。

比起心裏的壓抑和苦悶,此刻藥棉擦在身上的那種刺痛感真是微不足道。

老媽摔門的那一刻他真的感覺到了恐懼和無奈。

這種感覺在江恺突然消失的那段時間裏,他深刻的體會過。

但這次跟無奈跟之前的又有些不同。

之前的無奈是他一個人的無奈,這次的無奈,是所有疼他愛他的人跟着無奈。

這條路不知道要怎麽走下去,也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才讓爸媽的心裏好受一些。

傷口面積不是很大,多用幾條創可貼也能遮蓋起來,但江恺還是給他繞了好幾圈紗布,看起來更可憐一些。

纏好紗布之後,江恺把桌上的東西收了收,下意識地想要放回原位,但進廚房轉了一圈,還是把東西都放進了電視機下邊的櫃門裏。

“抱一下吧。”淩川見他走回來就伸出了胳膊。

江恺摟着他的腦袋,彎腰坐到他身邊。

這時候也實在不知道怎樣開口安慰淩川,畢竟他自己也挺懵,而且現在的情況,說什麽都多餘。

主要還是得看淩川爸媽接下來的動作。

淩川很好奇老爸剛才把江恺叫進卧室說了些什麽,但又怕那些內容是他最不想聽到的。

猶豫了半天,江恺都沒有先開口的意思,他忍不住問:“我爸把你叫進去說什麽了啊?”

“他問我是不是認真的,”江恺輕輕搓了搓他的後背,“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你怎麽說啊?”淩川推開他,看着他的眼睛。

這個問題牽扯到他們兩的感情是否穩固,如果江恺如實回答的話,老爸老媽肯定會覺得他們才交往沒多久,分手的話也很快就能走出陰影。

江恺那種不會撒謊的人多半會實話實說。

“我就照實說啊,”江恺嘆了口氣,“我怕編瞎話被捅破了更不好收拾。”

“我就知道,”淩川撅了噘嘴靠進沙發裏,“你覺得,我爸媽會讓我們分手麽?”

江恺愣了一下。

淩川之所以會擔心這個問題,心裏一定是恐懼的,一是淩川怕他會承受不住家庭的壓力而放棄,二是他自己現在很矛盾。

顯然前者的占比更高一些。

江恺握着他的手,指尖在手背上輕輕地摩挲,“你是不是傻,我們坦白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接納我們,而不是順從他們的意願,所以不管他們說什麽做什麽,我們要做的,就是咬緊牙關不松手。”

淩川的嘴角翹了起來,“好像是這麽個理哦,我剛被我媽吓得,腦子都不靈光了。”

“你腦子本來就不怎麽地,怨不着你媽。”江恺說。

“靠。”淩川一拳砸向他的胸口。

江恺反手截住了他的拳頭,“你媽那兩下,有沒有打痛你啊。”

“還好吧,沒什麽感覺了,”淩川扭了扭肩膀,“我倒希望她能打我一頓出出氣,然後一切都恢複原來的樣子。”

“肯定會回到原來的樣子的,”江恺看着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讓他們理解我們,就連我們自己當初不都猶豫了很久才确定的感情麽,別說他們了。”

“那是你,我可沒猶豫。”淩川怼回去。

江恺笑了一聲,“好吧,是我猶豫了,你是百米沖刺不回頭。”

“萬裏長征都不回頭。”淩川說。

“乖。”江恺捏了捏他的臉。

如果換成平常,淩川一早撲上去了啃了,今天卻一點心情都沒有,甚至連笑容都有些勉強。

老爸最後留下來的那句話就跟□□似的綁在他的胸口。

他不怕爸媽打罵,畢竟是親生的,血緣關系斷不了,怕就怕他們會說一些中傷江恺的話。

一邊是家人,一邊是喜歡的人,他很為難。

萬一鬧得不可開交,以後還怎麽相處啊。

門外響起腳步聲的時候,淩川驚得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開門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對門的小夥,立馬就蔫了。

他現在是又想見到爸媽,又害怕見到他們。

很矛盾。

淩川在客廳裏繞了兩圈,

膝蓋有點疼,但這種痛感能讓他意識清醒。

人在恐懼的情況下,腦袋就容易往最壞的地方想。

他不停地思考着爸媽接下去可能會做的事情,會不會幫忙找什麽心理醫生,或者安排相親什麽的。

每一種可能性的出現都讓他的焦慮更多一些。

越多想就越想哭。

“餓了?”江恺聽見淩川肚子咕嚕了一聲,“我煮點東西你吃吧。”

“不想吃。”淩川點開手機通訊錄想打電話給老爸,但又不敢撥號,最後還是鎖屏放回了茶幾上。

“我去煮碗面,你好歹吃兩口好不好?”江恺看着他,“不然你回頭又要犯胃病。”

“那好吧。”淩川說。

江恺剛一起身,就聽見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着是敲門的聲音。

淩川走過去,從貓眼裏看見老爸的臉,心髒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兒,深吸了一口氣才擰開門把手,喊了一聲,“老爸。”

“嗯。”老爸沉着臉看了他兩一眼,脫掉鞋子走了進來。

淩川看見老爸手裏提着的三份盒飯,鼻尖突然一酸,“老媽人呢?”

“回去了。”老爸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開口。

“哦……”淩川無比失望地應了一聲,即便是老爸不開口他也能猜到。

老媽不想看見他們。

以前動不動就打電話催他們回家的老媽,不想看見他們了。

“還沒吃飯吧,我在樓下打包了點,”老爸把飯盒放到桌上,嘆了口氣,看了一眼江恺,“你也一起吃吧。”

江恺說完謝謝卻站着沒動,偏過頭盯着淩川。

“爸,”淩川的眼眶通紅,“要不你打我一頓吧,你這樣我看着太難受了。”

“打你一頓就能解決問題了嗎?”老爸拔高了音量,“要是打你一頓你就能清醒,我早就動手了!”

“清醒”兩個字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紮進淩川的胸口,就連呼吸都是艱難而痛苦的。

“老爸,”淩川用顫抖的聲音說着,“你當年不是也非吵着要跟我媽在一起麽,為什麽到了我這裏就不行了,你就不能換位思考一下嗎?”

“那能跟你們一樣嗎?”老爸扭頭看他。

“有什麽不一樣?”淩川吸了吸鼻子,“同樣是喜歡一個人,同樣是想跟對方在一起,為什麽你們能在一起,我們就不能啊。”

“你們兩個都……”老爸看了一眼江恺,欲言又止,扭頭盯着桌上的飯盒嘆氣。

“老爸,”淩川走到他面前,“我都二十六了,我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我知道我喜歡什麽,想要什麽,就算江恺是男的那又怎樣,生活不就是這樣麽,兩個人搭夥過日子,每天柴米油鹽醬醋茶。”

“那你呢?”老爸看着江恺,“你看上我兒子啥了?”

“我……”江恺突然被問話,感覺有點兒懵,“他都挺好的。”

“你是不是瞎了啊。”老爸說。

淩川本來還醞釀着眼淚呢聽了這話立馬瞪圓了眼睛。

江恺看着淩川,突然有點兒想笑,但又覺得這麽嚴肅的場合不合适。

“左右眼都5.1,上個月剛測過。”江恺說。

老爸吸了口氣,“小川喜歡你還情有可原,你到底喜歡他什麽啊?他不正常,你也跟着糊塗?我平常看你挺精明的一孩子,怎麽就喜歡栽跟鬥呢。”

“老爸,我身上可都是你的基因。”淩川搶在江恺前邊開口。

“你別說話,”老爸看着江恺,“你說,你到底喜歡我們家淩川什麽,喜歡人總得有個理由吧,喜歡人姑娘可能是因為她漂亮,溫柔,賢惠,細心或者別的什麽,我們家淩川可是啥都沒有啊。”

淩川翻了個白眼。

江恺說話的時候雖然有些緊張,但眼神裏寫滿認真,“淩川身上有很多我羨慕的特質,開朗,執着,勇敢,樂觀,善良…很多很多,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情總能變得很好。”

“他的缺點可比你列出來的這些特質多多了,你确定能接受?”老爸問。

老爸的後半句疑問讓淩川抑郁的心情立馬揚了起來,眼睛裏都跟着閃過一絲亮光。

“當然能,他的那些破毛……小習慣,我都了解。”江恺說。

老爸驚訝地挑起了眉毛,“你們是不是住一起了?”

“啊,”淩川應了一聲,“昨晚不就住一起麽,再說了我兩八年前就認識了,我什麽毛病他不知道,要不合早不合了。”

老爸扁了扁嘴,沒再接話。

“叔叔,我知道您一時之間可能無法認同我們,也擔心我對淩川是不是就抱着玩一玩的心态,但有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淩川願意跟我在一起的一天,我就會比照顧自己還要用心的照顧好他,”江恺握住了淩川的手,“他哪天要不樂意了,要甩手,我也保證立馬撤走不再騷擾。”

淩川立馬抱住了他的胳膊,“沒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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