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鶴失蹤

? 有些仇恨不是不能忘,而是如果忘了,或許就沒了生存下去的意義。而有些情感,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怕一旦接受了,會在日積月累的繁瑣生活裏被磨沒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看似毫無變化的,其實也在慢慢改變。

這一日,正是春季的最後一個尾日。崔府後門,一輛平板車上,本是碼放着滿滿一車酒壇子的地方缺了十幾壇子酒,滿滿的大白菜也只剩下了幾棵細瘦的看起來營養不良的。

這一早上,小販算是收獲頗豐,帶來的酒和菜,大部分都被崔府收了。

穿皂色衣服的小商販站在後門口,錢都已經收了,人卻不肯立馬離開。今天正好是一個季度的開始,和崔府的後廚說好了,每個季度開頭,往府裏送菜和酒。崔府最是爽快,當時就給結好了錢,從不拖欠。

“我說龐姐,聽說你們大人往府裏接了個伎子,還要娶來當主子,這事是真的嗎?”小商販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瘦長的臉,湊在後廚管事的身邊壓低聲音問道。平時也沒什麽消遣,能得知點這府裏的八卦也是好的。

被叫龐姐的正是崔府掌管後廚的,在崔府幹了十多年,一直留守在這裏。直到崔勉到來才真正的有了當人後廚總管的感覺。

此刻,她心裏明白,崔勉身為攝政王,卻被派到這裏當了個府衙參議,這官不大,也沒多大實權,很明顯就是被貶了。誰也說不準她到底還有沒有翻身的一天,可作為人家家仆的,總是不好在主子背後說長道短的。

“老方,你也來咱崔府幾次了,這裏的規矩你還不懂?”龐總管眯了眯眼睛,臉面上沉了下來,語氣也嚴厲了。

府裏頭進來個伎子這事的确是事實,主子怎麽想的,她猜不着,不過,要是真想讓那伎子當男主人,主子早就說了,不會只是養在府裏頭。所以,外面傳這些,最好都能停止在外頭就好。

“是是是,我當然懂。可咱也算熟人,我這不是好奇嗎?你們家主子真回不去京城了?就要娶個千人騎萬人操的男人?”那些個當官的,手握大權的,他們這些百姓是難得見上幾次,但對他們的生活,他們這些平頭百姓還是好奇的很呢。

聽老方說出這麽粗俗的話,龐總管的臉色越發陰沉。

“老方,你說話規矩點。就算咱們是熟人,有些話該放在心裏,就不要說出來,否則被主子知道了,你的菜就不用送了。”後廚的事主子是不過問,但萬一哪個口風不緊的,把話傳到主子耳朵裏,會讓主子以為是她把話傳了出去。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了。

老方和龐總管也算是熟人了,看龐總管的意思好像真是生氣了,便住了嘴。拿着錢,悻悻然轉身推着車子走了。

龐總管嘆了口氣,抹了把臉,進了院子,把門關好,回身時正好看到白鶴和花九站在她身後。

龐總管臉色乍紅乍白,雖說不是她在他們背後說壞話,到底那人跟她也算是熟人。

“兩位公子要去哪兒嗎?還是想要吃什麽,我這就吩咐後廚準備。”龐總管到底是總管,圓圓的臉上立刻換上恭敬而不失禮貌的表情,問話也很是客氣。

剛才龐總管和那個小販的對話,白鶴和花九聽的一清二楚,倒不是他們刻意想偷聽。實在是住在崔府這些日子,他們習慣了走崔府後門去街上,倒不是因為怕給崔勉丢臉,而是這後門到街上的路比較近。

今天本來也是想去街上買點線,白鶴看崔勉笛子上的墜飾舊了,想自己做個給換換,他就和花九約着一塊上街。

剛走到後門一段距離,就看到了龐總管和個小販在那兒說話。本是想要避開,卻又想着說不得一會兒那小販就走了,他們也就沒回去,站在了那裏。

許是平日那小販叫賣慣了,她以為自己壓低了聲音,其實音量還是不小。

正好就被白鶴和花九聽了個全,白鶴的臉色慘白,就算他進了回春閣,他也并沒有賣身。可如今被人說的如此不堪,還連帶着讓崔勉也跟着丢臉,他心中一陣一陣的難受。

花九到底曾經使喚過人,剛才就聽那小販嘴裏不幹不淨,他心裏就琢磨着這小販要不是有人撐腰,敢在這說那麽些話。再看龐總管看似恭敬,實則将他們當作外人的做法,心中不由得有些生氣。

“龐總管說哪裏話,我們是什麽身份,哪裏敢勞動總管大駕。告訴崔勉,我和白鶴要去外面逛逛,中午飯就不回來吃了。”說着,花九拉了白鶴就往後門走,把個龐總管給晾在了一邊。

龐總管雖說是後廚的總管,但到底還是沾了個總管的名頭,她自己沒有仗着身份欺負人,但還是被人敬着幾分。

現在,花九擺了臉色給她看,她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着兩道離去的身影,她眼中凝聚成了一抹陰暗的光芒。

她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走到門前将門關嚴,順手把門用木棍插了起來。

看着橫插在門插上的木棍,她的臉上現出一抹得意之色。

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她背着手,轉身往回走了。

白鶴和花九出了崔府後門,花九就拉着白鶴往這裏最繁華的街市裏走。

如今兩人都換了衣服,雖說不是什麽名貴布料,卻也能看出衣服的手工精巧。不懂行市的人是看不出他們的衣服出自何處,皆以為只是普通人家的夫郎在街上閑逛。

白鶴一路走來,都是悶不吭聲。花九知道他心裏怎麽想,不過,知道歸知道,他并不打算怎麽勸。有些事,還是自己想清楚了,才是真的想通。他走到一處胭脂水粉攤子前,拿了盒潤唇的膏子在手背上抹了下,感覺那膏子還是挺潤滑,味道也不濃,向小販讨價還價了幾次,最後以四文錢成交。

花九揣好潤唇的膏子後,又拉着白鶴往下一個攤位走。

白鶴卻止住了腳步,有些意興闌珊的說:“九哥,你去看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花九見白鶴的确不想走了,倒也沒勉強,只是站在他面前,說:“老弟,你真在乎那人說的話?”

白鶴瞥開眼,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花九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那是在意了。

“傻弟弟,你在意這些幹什麽呢。嘴長在別人身上,由他們說去。再說就算他們說什麽,也就是他們說。崔勉才是你該在意的人不是嗎?我這些日子看來,崔勉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你可別傻的學那些戲文裏的傻子,放了這麽好的人。知不知道?”花九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勸着白鶴。他經過了這麽多事,已經看明白了許多東西。這人吶,不在于是窮是富,只要她對你好,你就該好好珍惜。

白鶴搖了搖頭,回過臉來,臉上帶了些微笑意,說:“九哥,你說的話,我都懂。就是,我走的有點累。你去那邊慢慢看,我到那邊的鋪子裏看看繡線,說好的要給崔勉笛子上換個墜子的。待會兒咱們還在這兒見。”

花九看看他,雖說有點不放心,卻不想太為難他,囑咐了他要小心點,兩個人就分開行動了。

白鶴看看花九往下一個攤位走了,他臉上的笑意漸收。花九的話是沒錯的,可到底那人的話還是讓他心裏有些不舒服。

罷了,既然都已經做了,還怕別人說麽。他嘆了口氣,繞過身邊的攤位,直接朝門上挂着錦繡線坊的鋪子裏走去。

“是劉實公子嗎?”他的一只腳剛邁進鋪子,身後就聽見有人這麽喊。

白鶴還有些吃驚是誰會喊他這個名字,回頭的一瞬間,眼前飛來一道白線。他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就往後栽倒。

府衙裏,崔勉正和幾位師爺商量今年夏天河口重新建河堤的事。她手上端着只茶杯,茶水已經喝完了,正準備叫人續杯。不知怎的手指一麻,茶杯落了地,啪的摔了個四分五裂。

崔勉愣愣的看着摔在地上的碎片,心不由得一抽。

“各位,今天議事就到這裏吧,明天再繼續。”崔勉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白鶴,她已經沒心情再繼續和師爺們讨論下去,只得匆忙解散。

等她回到崔府時,問過管事的,都說沒看到白鶴。她再找花九,花九還沒回來。

本是吩咐了崔文之跟着白鶴,崔文之倒是先回來了。

崔勉看着跪在地上,衣衫被撕破,嘴角也見了血的崔文之,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你說有人故意絆住你,才把白鶴帶走的?”崔勉覺得自己已經生氣過了頭,反而能夠冷靜的分析事情了。

“姑娘,聽回春閣盯着王梅俏的人說,給咱們府裏送菜的那個小販曾經去過回春閣,好像也是送菜。之後,王梅俏讓人找她過去了一趟。今早,那小販來過,還在後門那兒和龐管事說了些不三不四的話。兩位公子的臉色都不太好,不過,後來他們去街上,看着倒沒什麽。到了東市市集上,兩位公子就分開走了。我本想跟上白鶴公子,沒想到不知打哪兒出來個老頭兒,非說我偷了他的錢袋。随後,不知打哪兒來的人,就和我撕扯了起來,周圍的人也聚了過來。等我出去了,才發現白鶴公子已經不見了。”

說這話時,崔文之有些垂頭喪氣,她從未遇到過今天這事,哪裏想到一個不周全,人就給跟丢了。

“你沒問過周圍的人,是否見過帶走白鶴的那些人有什麽特征?”既然他們敢在鬧市裏劫人,應該不會穿的太過隐秘,否則與一般人有太大區別,更容易被人發現。

“聽擺攤的小販說,是有個女人,大約四十多歲,穿的是淡青色的儒士袍,那女人面相普通。白鶴公子在進繡線鋪子前,她喊了白鶴公子一聲,在白鶴公子轉身的時候,那女人就奔了過去。接着,白鶴公子就往後倒,要不是那女人跑的快,說不得白鶴公子就摔在地上了。那女人對旁人的說法是白鶴公子是她家相公,白鶴公子被人拐到這裏,她是不遠萬裏找到這裏的。旁人看到白鶴公子在那女人喊完了話後,才倒下,都以為是太過激動。所以,就沒有懷疑,人就被她帶走了。我在那家鋪子門口發現了這個。”崔文之說着,遞過來一個蝴蝶形中間镂空的玉佩。

崔勉接過來,反複看着這玉佩,不知為何心中竟有個模糊的影像。

放下玉佩,崔勉擡了擡手,說:“算了,這事不怪你,你先起來吧。”

崔文之依着崔勉的話,站了起來,也不知是牽動了哪裏的傷,臉上的表情有了幾分扭曲。

“你先回去歇着,給傷口上上藥。”崔勉看她的樣子,又吩咐道。

“可是,姑娘……”崔文之還想争辯。

崔勉擺了擺手,意思是讓她聽命令。

崔文之只得抱拳,應允退了出去。

崔勉坐在椅子上,心裏一陣清明,一陣模糊。

從崔文之的敘述裏,不難得知綁架白鶴的人對她很熟悉,否則,便不會那麽巧的知道崔文之在暗地裏保護白鶴。

那麽,會是誰呢?

府政嗎?她收集的證據很多都證明府政和王之雯有所勾結,她們之間的利益往來交錯縱橫。

不知是府政糊塗,還是王之雯太不把律法放在眼裏,居然在這幾年裏販賣了不少平民少年。

府政從不少地方弄來人,沒有留在邊城,而是賣到了外國。王之雯正好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為其掩蓋罪行。其中盈利最多的就是王之雯,府政老奸巨猾,雖說從賬面上看不到什麽,但私下裏也得了不少好處。這些行為的背後,是聖上的有意放縱,還是一直的疏忽?

崔勉拿着那蝴蝶形的玉佩,心中竟前所未有的産生了懷疑。

一想到女帝,崔勉心中又是一陣煩躁。

她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轉身回了房。再出來時,她已經換了一身尋常百姓穿的布衣,無論怎樣,她都要找回白鶴。她不會讓人傷害他,更不會因為自己的一時疏忽而造成難以挽回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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