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是潘辰來北城後吃過的最正宗的剁椒魚頭,那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她對家鄉的記憶,在家養病的媽媽、年事已高的外婆、門前的小河,還有家裏的土黃狗……思鄉的惆悵迅速湧上心頭,令她的眼眶泛起陣陣酸意。
怕被老爺子和雷厲看見自己泛紅的眼,她悄悄吸了吸鼻子,把頭埋得更深。
“有這麽好吃嗎?”雷厲揉了揉她的頭發,揶揄道,“我看你快把碗都給吃了。”
潘辰吸了口氣,極力穩定自己情緒,再擡頭,朝老爺子扯出一抹笑,“很好吃,老爺子燒得很正宗。”
“當然正宗。”雷厲給又夾了一塊魚肉給她,“老爺子可是在雲省待了10幾年。”
“您在雲省待過?”潘辰吃驚。
“幾十年前的事兒了。”老爺子笑着回憶,“我在理州工作過。”
“理州?”潘辰興奮地叫起來,“我就是理州的,我家在鶴慶。”
“你是鶴慶人。”老爺子顯然也很意外,“當年我就帶着隊伍在鶴慶做勘測。”
因為這份緣分,兩代人瞬時打開話匣子,老爺子給她講五十年前的石寶山,潘辰回答他現在縣裏的經濟發展,苦了雷厲,完全插不上半句話,只能呆坐在一邊安靜聽他們聊得開懷。
看她聊得興致盎然,眼角眉梢都是燦爛的笑意,那是從心底裏發出的笑容,是他從沒見到過的笑,讓他的心也跟着柔軟下來,琢磨着是不是要抽個時間帶她回家一趟。
潘辰聽老爺子講完工作的事,不由驚呼,“原來我們哪兒的礦産都是您帶隊發現的?”
鶴慶礦産資源豐富,尤其是富錳礦和岩金礦享譽全國,正是有了這些地下寶藏,當地人民才走上脫貧致富的道路,成為雲省經濟排名靠前的地區,沒想到發現并帶領他們開采這些地下瑰寶的人居然是老爺子。
“我覺得應該代表鶴慶人民敬您一杯。”聊到興起,潘辰忍不住喟嘆。
“你想喝酒?”被晾了半天的雷厲終于插-進話。
潘辰心裏高興,真想暢飲三杯,于是大着膽子問,“爺爺,您喝嗎?”
Advertisement
“行啊。”老爺子爽快地笑,“就慶祝咱爺孫倆有緣。對了,你喝什麽酒?我可先說好,我這兒沒啤酒。”
“白酒。”潘辰驕傲地揚起下巴,甩出一句方言,“鶴慶人咋個可能喝啤酒。”
“對頭。”老爺子也跟了句鶴慶話,然後朝雷厲努嘴,“去,把櫃子裏那壇紅布封口的高粱酒拿來。”
雷厲扶額,看向興奮勁正濃的一老一少,挪步進了屋,沒多會兒就拿回一壇酒,右手還捧了三個酒盅。
老爺子嫌棄地推開那三個酒盅,“去拿碗來。”
“碗?”雷厲怔了下,就聽潘辰笑盈盈地接過話,“鶴慶人喝酒只用碗。”
等雷厲拿來碗,老爺子率先給自己倒了一碗,再給她潘辰倒了個八分滿,輪到雷厲時,他卻突然問,“你開車來的吧?”
雷厲點頭,“嗯,車停在胡同口。”
“那你不要喝了。”老爺子放下酒壇子,“開車不準喝酒,不安全。”
雷厲本就不想喝,聽他這麽說也不争辯,只在一旁看着兩人碰杯。眼見潘辰一口接一口,他不由皺眉,伸手攔住她,“差不多就行了吧,你倆還真打算不醉不歸。”
老頭子晚上就是喝個高興,看雷厲不放心,也就順勢說,“丫頭,晚上我高興,不過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得倒了。”
潘辰自持酒量不錯,否則剛才也不敢嚣張地說只喝白酒,不過姜還是老的辣,跟老爺子一比,她差的不是一點點。她知道以老爺子的酒量,離醉還遠着呢,之所以這麽說完全是考慮她,不想把她灌醉。
“謝謝爺爺。”她放下碗,由衷說。
“謝謝你才是,我很久沒這麽高興過了。”老爺子笑着起身,“行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們明天還要上班,趕緊回去吧。”
潘辰掃了眼桌上的餐盤,搖頭,“不急,我先把這些收拾完再走。”
“不用,我自己來收。”老爺子攔住她。
“那怎麽行?”他們白吃白喝,最後還得讓老人家來收拾殘羹,太說不過去了。
“沒事兒……”
“不行。”潘辰強硬地打斷他的話,還朝他比了個叉的手勢,“你坐着不要動,我來收拾。”
老爺子見她堅持,也不再争論,“行吧,就你來收。”
聽到這話,潘辰滿意一笑,袖子一撸就收起碗筷進廚房。
雷厲站在一邊,想起她剛才對老爺子做的動作,覺着甚是可愛,卻冷不丁被人拍了下屁股,回頭就接到老爺子的瞪視,“愣着幹嘛,還不去幫你媳婦兒忙。”
**
雷厲進廚房時,潘辰正在洗碗,聽到腳步聲,以為是老爺子要進來幫忙,便頭也不回地說,“爺爺,我自己……”
話沒說完,腰上忽地一緊,熟悉的氣息瞬時萦繞而來。“叫誰爺爺呢?”
“我以為是老爺子。”她扭了扭身子,“快放手,我在幹活呢。”
雷厲充耳不聞,摟着她的腰,頭擱在她肩膀上,聲音低低的,“要我幫忙嗎?”
“離我遠點就是最好的幫忙。”她擡了擡肩膀,示意他走開。
可惜,雷厲不聽話,依舊搭在她肩上,“我來洗第二遍吧。”
“那你倒是到前面來啊。”她肩膀上肉不多,他下巴擱在上面,硌得挺疼的。
“我舍不得放開你。”他緊了緊抱住她的手,“你身上很香,我想多抱一會兒。”
潘辰無語,對着空氣翻了個白眼,“你還要不要回家了?”
見她好像要生氣,雷厲只好放手,上前一步站在另一個水槽前,拿過她洗了一遍的碗,一邊洗一邊嘟囔,“一點情趣都沒有。”
知道他是故意說給自己聽,潘辰幹脆置若罔聞,專心洗碗。
兩個人分工,很快就把餐廳和廚房收拾好。幹完活出來,老爺子堅持要把他們送到胡同口,并趁着雷厲去倒車的時候,把一個盒子塞到她手裏。
“第一次見面,沒什麽好給你的,這個你收着。”
“不行,我怎麽能收你的東西。”潘辰立即推辭。
“怎麽就不能了。”老爺子把手藏在身後,顯然不給她把東西塞回來的機會,“咱爺孫倆這麽有緣,多不容易。”
“可我……”
“行了。”老爺子喝道,“咱鶴慶人可沒這麽矯情。”
潘辰握着盒子,也不敢再忤逆他,只好笑着說,“謝謝爺爺。”
“客氣什麽。”老爺子滿意地笑了笑,“你要是喜歡我這個老頭子,以後有空就來院裏坐坐,陪我聊聊天。”
“我會的。”潘辰應諾。
老爺子莞爾一笑,視線瞟向雷厲的方向,忽然話鋒一轉,“丫頭,雷子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性格是混了點,但心眼好。”
“你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帶到我這兒來的姑娘,看得出他對你是認真的,希望你能多擔待他點。”像是想起什麽,老爺子忽然笑起來,“我原來還以為他會是六個小子裏定下來最晚的,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遇到你。”
“爺爺,其實我們……”
潘辰正想解釋他們的關系,肩膀突然一沉,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在說什麽呢?”
“在說讓丫頭好好管着你。”老頭子接過話,佯裝嚴肅,“我可告訴你,我很喜歡潘辰,你不準欺負她。”
“疼她都來不及,怎麽會欺負她。”雷厲攬住她的肩膀,也不管老爺子看着,吧唧就在臉上親了一口,羞得潘辰臉通紅,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這幾個小子一向不把他當外人,老爺子也習慣了。“行了,回去吧,路上開車小心。”
雷厲應好,攬着潘辰道別,然後駕車離開。
不知是不是老爺子的高粱酒年份太久,後勁強,車子上了高架,潘辰就覺得酒勁上頭,整個人暈乎乎的。
看她打開窗戶,雷厲趕緊問,“怎麽了?不舒服?”
“頭有點暈。”她靠着椅背,歪頭看正在開車的他。
許是真的喝多了,這個角度看起來他還蠻帥的,五官立體,線條分明,微微抿起的薄唇帶着淺淺的笑意。
記得在那本書上看過,薄唇的男人多情也寡-情。對應在他身上還真是全中。
“你這麽看我,我會害羞的。”雷厲目不斜視地說。
潘辰切了聲,把頭扭向另一邊,望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酒意漸濃,老爺子的話和他下午的表白雜亂地飄過。
如果他是認真的,她該怎麽辦?為了不連累別人,為了前程,她可以說服自己簽下契約,委身與她,但她不會忘記、也沒法忘記他們之間橫亘的問題,絕不會對他動真心。
至于他的愛,她不想要,也要不起。
還是四月天,夜風還帶着冷氣,雷厲怕她吹感冒了,便按了中控開關,把玻璃升上來。
“怎麽關了?”潘辰不高興地皺眉。
“風太大,吹太久頭疼的。”雷厲好聲好氣地解釋。
“不吹我才頭疼。”潘辰煩躁地頂嘴。
雷厲瞥了她一眼,見她臉紅撲撲,眼睛水汪汪的,一看就是熏熏然,不由氣悶,“現在知道頭疼了,我看你剛才喝得挺痛快的。”
潘辰卻沒反駁,只是撇了撇嘴不吭聲。雷厲見狀,又問,“是不是不舒服?想吐嗎?”
“不想。”她搖頭,把頭又歪過來怔怔地凝視他。
毫不避諱的目光讓雷厲哭笑不得,“你這麽一直盯着我,我都沒法好好開車了。”
潘辰眨了眨眼,頭在椅背上蹭了蹭,“你帶我去見老爺子是為了證明你是認真的嗎?”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雷厲怔了下,但很快就回答,“不全是。”
“那還有什麽。”潘辰的聲音帶着酒後特有的沙啞,低低的,在夜色裏充滿蠱-惑。
“就想帶你去吃個飯,再把你介紹給她。”雷厲如實說。
“老爺子說你是第一次帶女孩子去他那兒。”
車子速度倏地慢了下,很快又恢複如常。“他怎麽什麽都說。”雷厲低聲嘀咕,耳根泛起紅意。
“你以前都沒交過女朋友嗎?”潘辰認真地問。
車速又慢了下,雷厲正了正身子,肯定地說,“當然交過。”
“那為什麽不帶她們去見老爺子。”
為什麽?這個問題雷厲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看他一時給不出答案,潘辰又換了個話題,“除了女朋友,你還有很多女伴是吧?”
“都是逢場作戲。”他讪笑着解釋,忽然對以前的荒唐行為感到後悔。
“上床也是逢場作戲?”她追問。
車速再次慢了一下。擔心再這麽一腳剎車一腳油門下去會出事,雷厲一橫心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這丫頭是要跟他秋後算賬?他得專心、誠心地說清楚,“我跟她們之間只是生理需求,但我對你除了生理的,還有心理,我對你是認真的。”
“所以,你是想娶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