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蘭山下騎如雲
是日,西夏王李遵顼率皇親國戚、臣工侍從浩浩蕩蕩到賀蘭山圍獵。天氣清爽,碧空萬裏無雲。賀蘭山下,輕騎如雲。
漪蘭頭戴帷帽,身披披風,隐在李晛的随從中間,盡量不使自己引起過多的注意。一行人在臨時搭起的帳篷下小坐,觀看不遠處射箭,不時小試身手。
在這裏,漪蘭看見了許多以前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人,以帝後為首,太子李德任,下坐北平王李德旺、武安侯拓跋貢喬、國師斡守一,以及諸如高良惠、西壁赫山等臣子。
漪蘭的注意力被一陣叫好聲拉回來,“細封統領,好樣的!”只見一個英姿飒爽的女子剛剛一箭射中靶心,在衆人歡呼聲中昂然走回,走到武安侯旁邊時,有意無意瞟了他一眼,帶着三分倨傲七分得意。剛才亦已射中靶心的武安侯微微一笑,帶着一絲邪魅。
李晛輕聲對她說:“大夏有一支由女子組成的軍隊,叫“麻魁”,那個女子叫細封昭平,是麻魁軍的統領,人稱“玉面修羅”。漪蘭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一時無人上場射箭,有些冷場,忽從金帳中傳來一個渾厚肅然的聲音:“羲和,你去試試吧。”是西夏王李遵顼。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裏,人們以各異的目光看着這位剛剛重回人們視野的年輕親王,希冀者有之,嘲笑者亦有之。
李晛聞言,放下酒杯,對着金帳行禮:“是。”接過侍從手中的弓箭,風清月朗地走向靶場。
一身白衣的他在場中站定,風輕輕拂動他的頭發,舉弓搭箭,瞄準遠處的靶子。場下衆人屏息凝神,靜觀結果。他一松手,“嗖”一聲,箭以極快的速度離弦呼嘯而去,不偏不倚,從剛才正中靶心的箭尾釘入,将前箭劈成幾段,最終牢牢釘在靶心。
短暫的沉寂後,場下爆發出雷鳴般的叫好聲。李晛只是微微有笑意,慢慢從場上踱回來,只是回來的時候,悄悄向漪蘭眨了下眼。漪蘭暗笑一下,斟了杯酒,待他坐下時遞給他,輕輕說:“給,大英雄,你這是一箭成名啊。”李晛飲盡杯中酒,“在我看來,這名可抵不上這一杯酒,你可是第一次給我斟酒吧?再來一杯。”漪蘭把酒壺一推:“本姑娘給你好大面子,只此一杯,再想喝自己倒。”說罷故意偏過臉去不再看他。
這時,傳令官宣布圍獵開始,衆人立刻摩拳擦掌提箭牽馬欲一展身手。李晛給沒藏青翎遞了個眼色,他會意,不多時牽來兩匹馬。李晛牽過一匹馬,把缰繩遞給漪蘭,漪蘭起身,沒加推辭,接過缰繩,一躍上馬。旁人竊竊私語,漪蘭毫不在意,只覺得天高雲淡,此刻她只想恣意馳騁于天地之間。待李晛上馬,二人一前一後,打馬向遠處奔去。
幾個時辰之後,已經小有收獲。忽聽聞九天之上傳來一聲嗥叫,侍從說:“殿下,有只雕!”李晛反手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對準那只雕,弓拉的如滿月一般,松開手,箭擦出風聲沖向蒼穹,不偏不倚正中獵物。那只雕搖晃了幾下,一頭栽了下來,落到不遠處。
衆人趕過去,侍從跑過去查看,卻道:“殿下,這雕上有兩支箭。”話音剛落,對面奔出一隊人馬,衆人簇擁着一個玄色錦袍,長相英氣卻帶着一絲倨傲的人,那是武安侯拓跋貢喬。
拓跋貢喬看了看這邊:“南平王,王爺也看重這只雕。”
李晛打馬上前:“武安侯,如此你我也算投緣,這只雕……”“就算王爺的吧,我怎麽好跟王爺争呢,反正也争不過嘛。”拓跋貢喬打斷了李晛的話如是說。話畢,也未告辭,便調轉馬頭,帶着随從離開。
漪蘭輕輕說:“此人倒是英武超群,只是有些鋒芒畢露目空一切。”李晛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要說他也是黨項貴族中為數不多的俊才,只他這性情,日後怕是要讓他吃虧。哦,對了,高良惠是他的姑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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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剛才射箭你把他比了下去,他心裏不服氣,礙于身份又不便發作,只自嘲一番罷了。”漪蘭一壁說笑一壁下馬,走過去看那只雕。侍從恭敬地把雕呈到她面前,她遲疑了一下,也沒說什麽,王府上下對她都是友好到近乎恭敬的态度,個中原因也不難猜到,她心下雖覺不妥,卻也不好說什麽,便由着他們去了。
那雕早已無了剛剛鳶飛戾天的風姿,聾拉着腦袋,羽色已晦暗。漪蘭摸了摸它的羽毛:“轉瞬間跌落雲端,也真難測。”李晛擺手示意随從把雕拿下去,走到漪蘭身邊:“是啊,世事如此。不過你若喜歡,我叫人弄只活的給你瞧?”“不必,它應該翺翔在藍天的。”
這時,李晛眼角餘光瞥見遠處林中寒光一閃,什麽東西朝漪蘭的方向飛來,幾乎是下意識的,他一把拽過漪蘭,把她護在身前,漪蘭幾乎撞在他懷裏。驚訝之下漪蘭還未弄清狀況,便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震,同時聽到侍從驚呼:“殿下!”漪蘭擡頭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一支箭從他肩部斜刺入身體。他面色蒼白,卻還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但說罷便緩緩倒了下去。
早已有侍衛護在周圍,有一隊人去尋刺客。青翎對餘下護衛人員說:“此地不宜久留,保護殿下和柳娘子回去。”又用很輕卻堅毅的聲音對漪蘭說:“走吧,柳娘子,跟在我旁邊。”衆人扶李晛上馬,往回趕去。
殘燈如豆,李晛靜靜躺在榻上。箭已經取出,但他一直昏迷不醒。漪蘭坐在旁邊,心中焦急。
“娘子。”漪蘭回頭一看,是青翎,青翎上前把了把脈。“青翎你,懂醫術?”“略知一二。”“那他怎麽樣了?剛才大夫沒有告訴我。”漪蘭急急地問。青翎語意沉沉:“只要醒過來,就沒事了。”他的表情凝重,漪蘭心裏忽然升騰起一股涼意。“我就在外間候着,有事喚我便是。”說罷青翎輕輕退了出去。
她看向李晛,他的臉色蒼白,額頭沁出汗珠,眼睛緊緊閉着。她感覺心裏仿佛被掏空一般難受,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裏,她一直心安理得地在他身邊,卻從未意識到情深若此。他們之間的感情,如賀蘭山上亘古不變的月光,如山林深處暗自繁盛的花朵,如果他不再醒來,如果他就此離開,她本就荒蕪的生命将萬念俱灰。淚,不可抑制地落下來,一滴滴,在裙裾上展開凄涼的花。
此時的李晛仿佛感覺自己來到一個煙水迷濛的古渡,萬籁俱寂。只有不遠處渡口的橋頭站着一個人,他走過去,那個人轉過身來,神态安詳,不悲不喜,李晛仿佛覺得似曾相識,又實在想不出在哪裏見過,遂問:“閣下是?”那人緩緩開口,堅定又深沉:“我是嵬名曩霄。”李晛泠然恍悟:“你是武烈皇帝。”武烈皇帝元昊,那個開啓白高大夏國光榮與輝煌的人。“孩子,你不該來這,你還有未完成的使命。”李晛剛想追問,李元昊只搖了搖頭,望向遠方:“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歷史的輪回,超脫方得永生。”此時,天邊雲蒸霞蔚,從雲層中透出金色的光芒。突然,李晛仿佛一腳跌落深淵,猛然驚醒,發覺自己躺在榻上,漪蘭守在身旁。
漪蘭見他醒來,驚喜萬分:“羲和,你醒了!”李晛還笑笑:“你叫我什麽?”漪蘭一想,頰上便一熱,又說:“你何苦替我擋箭,我只是個微如輕塵的女子,可你不一樣,你是夏國的親王。”他微微一笑:“我說過只要我在,就不會讓你受到傷害,你并不是微如輕塵的,你是我的全天下。在你面前,我不是什麽親王,只是嵬名羲和。”“為什麽從前你不說?我以為你沒有那麽在乎我。”他伸出手,捋了捋她的頭發:“我不想讓你為難,有時候,選擇,是件很難的事情。”漪蘭輕輕靠在他肩上,聽見他的心跳:“那就讓我為自己選擇一次吧。”他輕輕擁着她,多想就這樣流過一世的光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