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塵埃不見鹹陽橋
過去幾月,諸事紛繁。
春正月,李遵顼送信到四川,請求會師圖金,宋将初許,又按兵不出。繼而李遵顼興兵攻金興泉城,為金将烏古論世顯及王定所敗。金軍遂攻宥州,圍神堆府,夏國援兵不敵慶山奴,金軍獲雜畜後退去。
李遵顼幾乎日日沒有好臉色,羲和每議事歸來總是神情凝重。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五月,因為五月,四川宣撫使安丙派人送來書信,定議夾攻金人。
這日,漪蘭陪伴羲和在書房中臨摹碑帖,侍人來報西壁赫山求見。漪蘭本欲回避,可是先她一步進來的西壁赫山委婉地讓她留下,對她說:“王妃,老臣此來拜訪只有一事,先前臣的門生野利夷龍曾對王妃不敬,早就想帶他來請罪卻一直不得空。今日臣已替王妃教訓了他,還望王妃海涵,莫要再追究前事才是。”
未待羲和及漪蘭有所言語,西壁赫山沖外面一揚手,只見一個衣衫破爛、頭發散亂、背部血肉模糊的人被架進來,癱倒在地上,正是野利夷龍。看到他那皮開肉綻的樣子,漪蘭皺了皺眉。
西壁赫山對地上的野利夷龍說:“還不趕快求王妃饒了你,有眼無珠的東西。”野利夷龍雙手艱難地撐着上半身,用痛苦的目光看着漪蘭:“王……王妃,卑職知錯了,求王妃饒過我那一次吧,以後再也不敢了。”大概因了背上的疼痛,他的表情近乎扭曲。
漪蘭輕咬着發白的嘴唇沒言語,西壁赫山輕描淡寫地問:“王妃若是不解氣,臣可以……”“不必了,”漪蘭打斷他的話,“從前的事我不記得了。”
西壁起身向她一揖,回身沖野利夷龍說:“記住了,以後不該幹的事別幹,不該你得到的和堅守的東西,就別執着。”
“西壁大人,”羲和沉着臉說:“此事就到此為止吧,阿爺召我和王妃進宮,可不好耽誤的。”西壁聞言命人把野利拖了出去,自己施禮告退,退下之前有意無意看了漪蘭一眼,似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
漪蘭緩緩坐下,盯着地上的血跡出神。西壁表面跟她說什麽,實際想跟她說什麽,她心裏都明白,但這是她自己選的路,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走下去。羲和握住她的手:“你臉色不好,我一會派人回了阿爺,今天就不進宮議事了,留下來陪你。”
漪蘭打起精神:“不用,正事要緊,西壁赫山若是知道你敷衍他,誰知道又會跟你阿爺說什麽。我沒事的,要不我陪你進宮吧,我去宮中的藏書閣坐坐。”羲和點點頭,回身對侍者說:“趕快把地清理了。”
羲和送她到藏書閣門口,叮囑了一番後去了大殿。漪蘭吩咐阿玳守在門口,自己進了藏書閣。關好門,點好燭火,沿書櫥漫無目的地随意翻看,腦中卻總浮現出白天的情景,她搖搖頭,不再去想,卻偶然瞥見書櫥末端角落處露出黑色的衣角。
她暗暗疑惑,卻沒有半點畏懼。此處離門較遠,她索性不去叫人,只悄悄拔下發中的一根簪子,握在手中,慢慢走過去。
距離那人只有一步之遙,她迅然上前,舉簪便刺。那人行動卻比她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制住她握簪的手,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牆上。未待她出聲,只聽他低低地說:“是我。”
漪蘭一愣,摘下它蒙面的黑紗,竟是雲冽。
門外的阿玳似乎聽到了響動,隔着門問:“怎麽了王妃?”漪蘭忙說:“沒事,不小心撞了一下,你不用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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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付過阿玳,她回過頭,雲冽放開她,她壓低聲音問:“你這是在幹什麽?”他只沉沉地說:“找東西。”
“找東西都找到宮裏來了?”
“來查密檔。”
“你還在找殺害上官叔叔的人?可是夏國怎麽會有那些線索?”
“總得試試才知道,我早就說過,我的事你別管,好好做你的王妃。”
漪蘭嘆了口氣:“我知道我無法阻止你,只盼你能快些結束這一切,早點從泥淖中全身而退。”
他走到窗口,月光照着他峻朗的面容:“如果結束了一切我還活着的話,也許我能如你所願認真地走過餘生。”話畢翻窗離去。
李遵顼采納部将建議,派樞密使寧子寧、嵬名公輔率兵二十萬攻鞏州,金行元帥府事赤盞合喜領兵拒敵,夏軍敗。寧子寧遣使入四川請求援助,宣撫使安丙命利州副都統督諸将張威、王仕信分道進兵,前往熙、秦、鞏、鳳翔等地,克來遠、鹽川兩鎮及定邊城,兩軍會與鞏州城下。約定夏軍野戰,宋軍攻城,合兵不克,遂引兵而退。
一些夏國貴胄子弟聚在一起談論新近戰況。拓跋貢喬心中煩悶,悄悄起身離開。呼吸到外面的空氣,頓覺清爽。不知走了多遠,聽到一陣整齊劃一的操練聲,擡頭望去,原來不知不覺走到了麻魁軍的演練場。向旁邊一看,果然看見細封昭平坐在一旁,一邊督練一邊飲酒,眉色如遠山,但那眉宇間的英氣卻是尋常女子比不得的。
拓跋貢喬走過去,在旁邊坐下,細封昭平斜眼看他一眼,沒說什麽。
“細封統領,不知在下可否讨杯酒喝?”
細封昭平把酒囊遞給他,他笑了笑,接過酒囊仰頭灌下,喝完大贊:“好酒。”細封昭平沒好氣地說:“武安侯,你不是應該跟你那些朋友們讨論家國大事嘛,怎有有閑心到我這小地方來?”
“聽着會州、定西、西寧、鞏州那些戰況腦袋都疼,出來透透氣。大丈夫應該在戰場上平定四方,不是在屋裏耍嘴皮子。何況這種仗,不打也罷。”
細封昭平微微一笑,喝了口酒。拓跋貢喬又問:“你的名諱是昭平,漢有巾帼英雄遲昭平,你可是想做大夏的遲昭平?”
“那也是家父之冀,按我自己之意,我不做遲昭平,我只做我自己。”
拓跋貢喬大笑:“好!都說細封統領是女中豪傑,果然非虛。”
“別人可都叫我‘玉面修羅’,別忘了,上次比箭,你我可是平手。都說武安侯少年豪傑,在我看來并無多少功績可言。”
“金麟豈是池中物,你放心,早晚有一天我要幹一番大事業。”
細封起身:“先把你的鋒芒收斂收斂再談你的大事業吧,這樣你才會有命再跟我比箭。”說罷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