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芳林新葉催陳葉

往利皇後身子不豫,在賀蘭山行宮暫住,漪蘭去看望。皇後一向對她和善,見了她很是舒心,留她說了半晌話。後漪蘭見皇後已有倦意,便告辭了。

行至伽若寺,漪蘭進去禮佛,請比丘尼講經。沖雲冽使了個眼色,雲冽會意,悄悄從後門離開。

傍晚,漪蘭出寺時,雲冽早已等候,但面色卻冷得像冰一樣。二人牽馬行在山路上,無論漪蘭說什麽,他皆以沉默作答。漪蘭隐隐不安,下意識拉了他一下。誰知剛碰到他,他便驟然一轉身,一手掐住她的脖頸,将她逼撞到樹幹上,她的背撞得生疼,差點閉過氣去,但他手上卻并未用力。

她定定看着他寒意咄咄的雙眸,冷風送來他冰冷的話語:“我在十三歲之後就沒有朋友了,我就是這樣的人,以後你離我遠一點吧。”話畢他兀自走開,漪蘭沖着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找到你的仇人了?”并沒有回音,只有風聲嗚咽。

幾日後,往利皇後回宮,羲和攜家眷進宮,快要告辭時,一直默然不語的完顏清音忽然起身上前對皇後說:“皇後娘娘,臣妾有事禀報。”皇後放下手中的佛珠,擡眉看向她:“公主有什麽事就說吧。”

完顏清音眸光低斂,鄭重其事地說:“臣妾發現,”她頓了一下,側眼看了下坐在一旁的漪蘭,定了定神,又收回目光接着說“柳妃姐姐同下臣有私。”

一語出,滿室寂然。漪蘭聽過心下卻是一凜。皇後面色沉沉:“什麽下臣?”“南平王府咨議參軍雲冽。”

“公主你不要太過分了。”羲和重重把手中的茶杯置于案上,厲色道。羲和一向以溫潤謙和著稱,在衆人面前發火還是頭一遭。完顏似乎一滞,但又說下去:“二人那日出行宮後并未立即回府,而是滞留山中半日。二人在府中過從甚密已是阖府皆知,同為漢人難保在府外早就相識。敢問柳姐姐,那半日光景你們做了什麽?”

漪蘭無視周遭所有向她投來的目光,直看着完顏,迎着漪蘭的目光,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閃。漪蘭轉而對皇後說:“妾只是到伽若寺聽靜玄師太講經,才耽擱了半日。清者自清,我并未行過逾禮之事,請皇後明斷。”話音剛落,西壁洛珈看似漫不經心,一邊擺弄腕上的玉镯一邊說:“話誰不會說,這種事情又不能證明,若亵渎了佛寺便是更大的罪過。”說完對漪蘭不易察覺地笑笑,漪蘭心中陣陣寒涼。

正這時,聽得木魚聲聲由遠及近,衆人回頭,只見靜玄師太緩緩走進來,雙手合十:“紅塵之事,佛門之人本不該多言,只是柳施主聽貧尼講經,誤了時辰,倒也害那位雲施主在外候了許久。信心清淨,乃生實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皇後聽罷舒展雙眉:“這便好,靜玄,請你來宮中為我誦經,倒讓你見笑了。”

“若這件事是誤會,那下一件事柳姐姐可不能不認了。”完顏不依不饒,沖殿外喊:“阿蘿,進來!”

一個藕荷色衣衫的小侍女戰戰兢兢走進來,立時跪下,聽完顏說:“把你跟我說過的話在這再說一遍。”

“是,”阿蘿面色煞白,開口說:“十日之前,夜深之時奴婢經過雲參軍的住處,看見……”

“看見什麽?”西壁洛珈幽幽地問。阿蘿繼續說:“看見雲參軍似乎受了傷,柳王妃在給雲參軍上藥,當時雲參軍,半身未着寸縷。”

西壁手握團扇慢慢搖着:“喲,且不說堂堂王妃給一個下臣上藥,這……也太有傷風化,不得不引人遐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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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問羲和:“那個咨議參軍現在何處?派人把他叫來。”

漪蘭霍然起身,走到皇後近前,施禮道:“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得福,為邪欲以何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淫邪之事,妾不敢為,亦不屑為。心有菩提,方可見菩提,妾上無愧于天,下無愧于地,中無愧于一己之心。”

不多時,雲冽到,想必路上已聽內侍說過前因後果,但卻依舊是滿面從容。

“雲參軍,對這件事情,你可有何話說?”皇後問道。

雲冽恭敬行過禮,沉穩答道:“太後明鑒,我與王妃的确相識于王妃入府之前,但并無特殊關系,卑職不過偶爾替王妃置辦一些宋地特産以慰思鄉之情,這些殿下都是知曉的。公主不也經常命侍衛去榷場采買金國物産嗎?至于上藥一事,的确不假,卑職當日受傷,王妃恰巧經過才幫忙,清白守禮。若有茍且為何要敞門致人窺探。王妃體恤臣下不為稱道反遭構陷委實令人心寒。不知阿蘿姑娘在門外站了多久,可看到其他舉動?”

阿蘿聲音有些顫抖:“沒……我馬上就走了。”

雲冽道:“如果我沒記錯,那晚阿蘿姑娘應該不當值,不在自己的住處安歇,為何會經過王府另一邊。”

阿蘿全身發抖:“這……奴婢……”完顏看這形愣住。

漪蘭開口:“臣妾身為王妃不能安寧王府,卻致紛亂叢生其責甚大,黨項舊俗歃血示誠,既當自證也當自罰。”說罷拔下頭上銀簪欲朝手腕劃去。雲冽保持着剛才回話的姿态紋絲不動,容色亦絲毫不變。羲和一驚,立時起身沖到漪蘭身邊,一把掃落簪子。

銀簪掉到地上,伴着清脆的聲響,羲和沖西壁喝道:“你們鬧夠了沒有!”完顏面色慘白跌坐在座位上,看看西壁,西壁洛珈卻一副事不關己無所謂的神情慢慢品茶。

皇後一拍桌案正色道:“行了,成何體統!嫉妒诽謗乃後宅大忌,公主,我們敬你是遠道貴胄,你也不能太放肆,禁足十日吧。旁人也記住,莫要捕風捉影擾亂視聽,不該做的事就別做。”

羲和肅然拉着漪蘭的手出了大殿,走了不遠,漪蘭掙開他的手,在他面前半跪而下:“殿下若也不信我,給我一紙休書便是了。”羲和将她扶起來:“蘭兒,你這是什麽話,那等诽謗之詞我何曾相信過?我說過,只要有我在,你的天空就不會有陰霾,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永遠都不會放開你的手。”漪蘭目光泫然,羲和将她摟進懷裏,聽得她在耳邊輕輕說:“羲和,你以後還是對她們好一點吧,現在不比當初,你的愛已經讓我成為衆矢之的了。”

一個內侍遠遠過來傳話,見這光景,猶豫不好上前,羲和看見他,放開漪蘭問他:“什麽事?”內侍才過來:“皇後娘娘請南平王一敘。”

羲和點點頭,揮手叫阿玳:“阿玳,好生送王妃回府,出什麽差錯唯你是問。”阿玳應過後羲和匆匆随內侍去了偏殿。

狹小的偏殿中只有皇後和羲和二人,皇後往香爐中加了些檀香,緩緩說:“今日之事,內中情由咱們都心知肚明。這一切的根源,在于你,羲和。”

“是孫兒欠考慮,讓阿婆勞心。”

“若你只是平常士人,完全可以同漪蘭琴瑟相和、情有獨鐘、花叢懶顧,但你是大夏南平王,你該懂得什麽叫雨露均沾。專寵,在皇族從來就不是好事,若你真正喜歡一個人,就不要表現的太明顯,不要讓你的愛引來明槍暗箭。”

羲和低着頭:“孫兒記住了。”

皇後望着爐中升起的袅袅輕煙嘆了口氣說:“當初答應你,是想用高家的勢力平衡西壁一族,若我知道你喜歡她到這個地步,也許我不會同意的。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不能攜手同行,有可能是最好的結局。”皇後眉如遠山,望着窗外,話音落定,再無一言。

羲和從偏殿出來,青翎迎上來,他問青翎:“王妃沒事吧?”“王妃已經安然回府。”

羲和望着遠方連綿黛青的群山:“弄得這樣烏煙瘴氣的,像什麽樣子。青翎,你回去徹查府中的人,來路不明的一并驅了。”

羲和拿着一本書坐在亭中,也不看,只是望着遠方。聽見腳步聲,轉過頭去,見是雲冽。

“有事嗎?”

“請殿下允許卑職回邊關去。”雲冽行禮道。

羲和放下書站起來:“沒這個必要,我若現在讓你回南邊,好像我排擠你一樣。本就是欲加之罪,我也沒有那麽心胸狹窄。你若真想換個地方,鐵鹞軍副都統出缺,我跟伯父說一聲,你可以去那。”

雲冽無法,只得謝恩離去。羲和望着他的背影悠悠自語:“有些東西,本就是你應得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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