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化身孤島的鯨(八)

衆人驚訝地圍觀着,一時沒懂巫聆的意思。男人和男人?

其實原始部落并沒有多健全的倫理綱常,大多數人的觀念中,結合就是為了繁衍,所以在此之前男男之間并沒有出現這樣互送滄若花的情況。

滄寂條件反射地退開幾步,他就沒打算接受過誰的滄若花,更別提接受好兄弟的滄若花。

而因為滄寂退開了,巫聆便一個人含着花尴尬難堪地站在原地,擡頭不可置信地看着滄寂,怎麽會?從前那些男人看她跳了這樣一支舞都會為她神魂颠倒的。

“寂……”她開口喚着,眼尾泛紅,決定放下矜持傾訴衷腸。

而就在她醞釀着情緒的時候,拜她剛剛令人出乎意料的動作所賜,嬉鬧的人群都安靜下來了,于是這一刻能清楚地聽到從篝火中央傳來了飄渺的歌聲,柔和輕緩,極襯這天光流水。

應涵垂眸,嘴唇開阖,唱着歌分開人群,慢慢走出來。

這歌曲正是那首安神助眠的《沉睡之時》。

他的歌聲讓衆人面面相觑着安靜下來,一時有些沉醉其中。

也讓因為拒絕巫聆正無措着的滄寂僵硬住,這熟悉的曲調……

巫聆一時倒沒有認出來,但升騰的怒氣卻在歌聲詭異地平靜了片刻。

于是應涵一步步來到滄寂面前,擡起眼睛深深地看着他,又是那個複雜的眼神,傾慕、悲傷又溫柔。

“是我……”他停止了歌唱,溫軟的聲音裏深情、難過,“每一個夜晚用樂聲為你治愈失眠的人,是我……”

“喜歡了你很久很久的人,是我……”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接受別人的滄若花?”

衆人都懵了,這是怎麽了,怎麽他們的寂大人接二連三地被男人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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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聆和滄寂同時被應涵不按常理出牌的動作給弄得措不及防。

率先反應過來應涵到底在說什麽的滄寂偏頭看巫聆,嘴唇動了動:“……那不是聆做的嗎?涵……你在說什麽?”

巫聆遲一步,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眼中蠢貨白癡一樣的應涵居然敢在衆人面前戳穿她,她柳眉倒豎,就要張口反駁。

“不是的!”應涵容顏醜陋,但神情總是沉靜溫和,顯得他格外無害,此時他表情絕望憤怒,眼神兇戾配着那張猙獰的臉,死死看着巫聆的模樣宛如厲鬼,将巫聆的反駁吓了回去。

“她一直都在欺騙你……”應涵唇瓣泛白,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也在欺騙大家,她告訴我說……因我容貌奇醜,若是寂大人你知道了定會嫌惡我,不會讓我繼續為你治療,我最初聽了也信了,便答應她不會出來承認,但後來我與寂大人相處便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可到底已經對聆許了諾……”

“但是………”他看着被滄寂制止住的快氣瘋的巫聆,又偏頭抿開一個苦澀的笑意,目光落在遠處,“聆明明知道我喜歡寂大人的……她還嘲笑過我竟喜歡男人,可是就因為我祭司進階勝她一籌………她居然便自己向寂大人送滄若花來刺激我……我無法再忍下去了。”

他自我厭惡地閉上眼:“寂大人,你讨厭我憎惡我惡心我都可以……但是,我絕不允許你接受這樣一個卑劣無恥的人。”

周遭圍觀的族人們一片嘩然。

巫聆掙脫開滄寂,怒火中燒,一大盆髒水扣上來,連同她的感情都被否定,她怎麽忍得了,聲音尖利到嘶啞:“滿口謊言,血口噴人!好啊你,你居然陰我!”

應涵不躲不閃地與她對視,拿出懷裏早準備好的樹葉遞過去:“你說我滿口謊言……那你能現在吹一曲以證清白嗎?”

巫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她手抖着卻沒有接過來。

她面前的應涵唇角一揚,恢複了以往的平靜:“你不來,那我來。”

他閉上眼睛,樹葉在唇邊一橫,修長的食指和中指撚住,嘴巴一鼓一吹,同剛才那歌聲一樣的悅耳曲調霎時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滄寂渾身一顫,那再熟悉不過的音調前奏一響起,他就相信了。

應涵只吹了一小段就停下來,然後靜靜站在原地,擡眸看着滄寂:“寂大人,你……可願信我?”

巫聆忍無可忍,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麽大的暗虧,怒火要把她的理智燃燒殆盡,因為一直保持着殺手的習慣,她身上一直藏着武器,她一把拔出随身綁在大腿上的骨刺,電光石火間便要刺穿應涵的喉嚨。

可是這是水神節,衆族人齊聚的地方,衆目睽睽之下,她動作再快,也比不過天賦過人,刀尖舔血的戰士,滄寂出手打掉了她的骨刺,直接将她整個人牢牢鉗制住,他眼神變得冰冷:“聆,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這番動作無疑就是被戳穿後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簡直是在變相佐證應涵的話。

巫聆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她毫無美感地厲聲哭吼道:“我沒有說過那些話!他那個賤人!他在騙你!”

應涵此時正喘息着,雖料到巫聆肯定會反撲也一定會被阻止,但到底驚魂未定,他稍稍退開,巫聆真的要殺他這個行為反而能讓他接下來的話繼續說下去,他定了定神:“你沒有說過?你認為男人應該喜歡男人嗎?你沒覺得我那樣惡心嗎?”

巫聆此時憤怒吞噬了理智,情感主宰了她全部判斷,她脫口而出:“男人為什麽要喜歡男人!你就是個惡心人的變态!呸,難怪你長那麽醜,那都是蒼天有眼!”

并不出衆的教養讓她仿佛潑婦罵街。

“哦,是這樣嗎?難道你不是男人?那你為何還要送給寂大人滄若花?”應涵仍對她的謾罵無動于衷,只悄悄地引導着。

巫聆的冷靜已經喂狗了,被這樣一個醜陋的一無是處的男人逼到這個地步,她已經忘了她身在何地,優越地厲笑着:“我才不是男人!我是既能與寂并肩作戰,又能為寂生兒育女的女人!只有我,才配得上寂!”

鉗制住她的滄寂徹底怔住,滿臉不可置信。

早被這變故弄得摸不着頭腦的族人們又被這個重磅炸/彈炸得回不過神。

老族長和幾位長老顫顫悠悠地撥開人群,簡直要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聽。

女人……女人怎麽可能覺醒祭司天賦?

應涵等的就是巫聆這句話,他沉吟片刻,把巫聆暴露出的一切串起來:“那事到如今,你就實在太可疑了,一個焚漠族人能二次覺醒那麽強的水屬性祭司天賦本來就很蹊跷,你還是一個女人,異元大陸從未有女子覺醒過祭司天賦這是衆所周知的。而更蹊跷的是,一個女人扮成男人,還有很詭異的殺人的身手,随身藏着鋒利的骨刺,你是想用來殺誰?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圍在我們瀾滄族第一戰士滄寂身邊,不擇手段奪取好感,這次還直接送了滄若花……”

“大祭司已經被奸細暗殺了……你們焚漠族當真欺我瀾滄族無人……居然還敢故技重施嗎?”最後一句他說的音量陡然提高,像是直接一刀給巫聆判了死刑。

巫聆臉色慘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急怒下暴露了太多蹊跷的地方,自來到異世,這裏的人都大多只有蠻力,頭腦簡單,久而久之巫聆的警惕心都快丢失完了,她瘋狂地搖頭:“不……不是這樣的……”

但任何人都能聽出這樣的辯白有多麽的蒼白無力。

旁邊迅速上來幾個戰士把她從滄寂身邊架着離開,像是怕她會狗急跳牆再對滄寂有什麽不利。

滄寂是真心把她當做自己的摯友,也是曾真心相信她的為人,此時巫聆的形象轟然崩塌,他神色鎮定,眸中卻無比地失望,跟着松開了她。

被幾位戰士架着離開滄寂的巫聆滿臉凄厲憤怒,眼神裏俱是悲哀絕望,她算是明白了,從一開始那個莫名失蹤的鬥篷到那次無私坦白,再到今日出面拆穿……她所認為的蠢貨,每一步都在精心算計着她,算計着她的性格,算計着她的行為,步步為營地要她身敗名裂!

然而事成定局,她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她目眦欲裂,想要寄希望于滄寂,悲切地哭叫道:“寂……寂……你怎麽能不相信我?我沒有……我不是奸細!是他陷害我,是他陷害我的!你相信我!”

滄寂雙手握成拳,站得筆直,他目光瞥向剛剛一字一句說的擲地有聲的應涵,那人穿着白色的祭司長袍一塵不染,微微仰着頭直直地看着他,神色沉靜,但渾身卻在發着抖,目光裏也有一絲惶惶不安。

像是在害怕……即使事情到這個地步,他也真的還會相信巫聆。

滄寂移開目光,決心不再理會大吼大叫的巫聆。

老族長知道這段時間滄寂與巫聆交情匪淺,一時受到了沖擊。他眉頭皺得死緊,看了一眼還不甘心的巫聆,出面對着押着巫聆的戰士道:“押她去水牢,審問她焚漠族交給她的任務,還有……想辦法問出讓女人覺醒祭司天賦的方法。”

巫聆哭叫着被帶走了。

本該肆意狂歡的水神節上出現這樣大的事情,大家嬉鬧的興致仿佛被迎頭澆了一盆巨大的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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