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化身孤島的鯨(十三)

應涵被神殿長老叫醒時還有些迷糊,他惺忪着睡眼想肯定起遲了。

昨夜的事讓他心中久久無法平複,從來如死水般安靜的心潭忽然間卷起了滔天巨浪,教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安然入眠。

最後他是在滄寂柔軟地注視下裝着閉眼要睡覺,胸腔卻怦怦亂跳個不停,失眠許久才艱難入睡。

今天就是水神節了,意識清醒的一霎那應涵就開始緊張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麽會緊張,但那種期待、歡喜和莫名的慌亂揉雜在一起,讓他完全沒辦法像往日一樣沉靜。

然而睜開眼目光所及卻不是熟悉的神殿,而是一片幽深的昏暗,他辨別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山洞中。

應涵蹙起了眉,适應了山洞中昏暗的光線,他一轉頭便看見一旁的神殿長老滿面愁容,周圍是一群女人和孩子,抱着孩子的女人們都是滿臉驚慌恐懼,死死抱住自己因為不安而哇哇哭泣着的孩子。

見他醒來,幾個女奴隸們都淚流不止,但又都忍着不敢說話。

“怎麽回事?”應涵滿腔歡喜被這一幕景象澆滅得一幹二淨,他轉頭看着神殿長老,聲音有些顫抖,“族裏出事了?!”

長老點了點頭,神色悲痛道:“就在兩個時辰前,部族邊界駐守的戰士傳話回來,說連夜有栖鳳族人圍困了部族整個領地,山口那邊一群栖鳳族人還帶着骨矛來勢洶洶……”

“栖鳳族?!他們瘋了嗎?他們實力明明遠遠不及我族……”心中不好的預感讓應涵焦躁無比,他幾乎顧不得禮節直接打斷長老。

長老搖搖頭,眼神裏帶出點絕望:“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之後寂大人帶領部族精銳隊伍前去迎戰,并命令女人和孩子先行躲避在這裏,這是後山最隐秘的山洞,沿着這個山洞可以走到西邊那片無人荒漠,傳令的戰士讓她們先在這裏待命……”

他停頓片刻,閉上眼,面容比從前蒼老許多,他跟着輕聲道:“後來………一個重傷的戰士逃回來,說栖鳳族人情況詭異,有一個渾身長滿青藤的怪物在前方對我族人進行碾壓式虐殺,部族精銳戰士全滅……寂大人還在負隅頑抗……現今……生死不明……”

應涵瞳孔一縮,整個人仿佛突然被重物擊中,有些恍惚,他睜大眼睛,喉嚨上下攢動着,腳下有些虛浮地後退,“……你說什麽?!”

他一貫清冽溫柔的聲音變得沙啞,像是魚刺卡了嗓子,再艱難從齒縫裏擠出來,顯得難聽極了。

長老那邊還在繼續:“這消息一傳回來,族長就命令我趁你熟睡将你帶到這裏先行躲避,他去帶着剩下的奴隸和戰士迎戰,你是部族的祭司,你不能再出任何事!我們可以先在這裏等等看情況。”

應涵神色努力保持鎮定,他死死壓抑住胸腔中揪成一團的痛楚,整個人仿佛不能呼吸似的,思緒卻強制性飛速運轉,“寂是六階巅峰戰士,他率領的都是精銳隊伍,他們敗了,年邁的老族長和一群雜牌戰士又抵什麽用!”

Advertisement

“你帶着這些女人孩子們馬上走,我得去看看情況……”應涵沉聲道,眼尾不自覺泛紅。

生死不明?怎麽可能?!

“涵,你不可以任性!族長交代了,絕不允許你去,你是六階大祭司,是部族傳承的命脈所在!”長老壓低了聲音厲聲喝止住他。

“我沒有任性!我很冷靜……”應涵通紅着雙眼緊緊盯住他,他冷靜分析着,“敵人那邊是有着碾壓力量的怪物,你認為族長他們如今情況會樂觀嗎?我去了,好歹可以為前方的戰士調動圖騰之力以防他們力量耗盡直接殒命,敵人暫時找不到這裏,我去幫忙,你們離開也會有更充裕的時間……祭司還會再有的,這些孩子都是水神的子民,他們總會有人覺醒……你難道希望部族的戰士們都犧牲嗎?!”

長老被他說得動搖片刻,而就是這片刻,應涵立刻退開,用六階祭司的能力調動圖騰之力直接豎起了一道水波形成的屏障,隔開了他與長老以及那些女人孩子們。

長老來不及制止,眼睜睜看着應涵直接轉身朝着出口方向跑去。

*****

剛從山洞口出來,應涵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得倒退一步。

此時江岸上盛開的大片大片藍白色花朵沾滿了殷紅的鮮血,原本碧綠的草坡上,血流成河,哀鴻遍野。

而部族東邊的山谷口此時還隐隐傳來打殺聲。

應涵在原始部落裏适應了三年,生死也見過不少,可這樣大規模的犧牲還是刺激得他胸腔悶痛,他随意一瞥就是平日裏看到的熟悉面孔,而此時都安靜躺在那裏,永遠不會再醒過來。

胸腔裏翻滾着劇烈絞痛起來,應涵避開那些屍體,步伐吃力地向東邊谷口趕去。

怎麽會這樣?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跌跌撞撞來到谷口,他一眼便看見了單膝跪立以支撐自己搖搖欲墜身軀的老族長,他身後是十來個重傷垂死的戰士,他穿着一身戰士鐵甲,往日和藹的面目此時淩厲無比,正滿身傷痕和面前也死傷衆多的一群栖鳳族人對峙着。

應涵一路過去用目光不停搜尋着,很快他看見了他想要找的人,正被擋在十來個戰士後面的滄寂,一身戰士長袍破爛不堪,渾身遍布着都能致命的傷口,整個人正生死不知地躺在那裏。

應涵遠遠地看一眼就目眦欲裂,胸腔處跳動的心陡然停滞住,情緒無法受控制,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就跑到了滄寂那個位置。

此時鳳奈正帶着巫聆享受着打敗五大族中最強者的榮耀,瀾滄族一直以來打不倒的強大讓他嫉恨很久了,如今終于有機會将這群人踩在腳下,所以他不慌不忙地看着這個老族長在這裏茍延殘喘。

而應涵的動靜不小,他也不瞎,自然看見了一個穿着藍白色祭司長袍的男人跑了過來,望見那标志性的醜陋面容,他噗嗤笑出聲來:“正說要讓你交出你族中祭司,沒想到你們的祭司這麽急切地就送上門來了。”

老族長聽了驚駭萬分,這才轉頭發現突然出現在這裏的應涵,他氣得陡然咳出一大口血,“你……你……”

憤怒得要說不出話來。

應涵來不及顧忌他們,低着頭把滄寂扶起來,發現他是重傷力竭陷入昏迷,立刻找出重創處用水屬性圖騰之力為其清洗傷口,不停默念祭司法決讓圖騰之力進入滄寂的身體,一邊補充他的力量一邊刺激他的神智。

滄寂是六階巅峰戰士,若是能清醒過來局面一定能好轉起來。

他一邊救人,一邊擡頭掃視着栖鳳族那群人,他的目光很快停留在站在鳳奈身旁的那個傳話中的怪物身上,青黑色的皮膚,渾身長滿了粗壯堅硬帶着金屬光澤的青藤,青藤上還有詭異的火焰,但不看滿身的青藤卻依稀能辨別出那個熟悉的女子身形。

“巫聆……”他失聲喚出了這個名字,一切不對的地方有了源頭,可是……巫聆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叫出的聲音很低,但變成怪物的巫聆卻似有所感,毫無神智的眸子一轉就看向了他這裏,當看到他的一瞬間,巫聆的眸子一縮,嘴巴裏發出低低的吼聲。

“僞神大人——”鳳奈感受到了巫聆的異常。

不遠處聽到僞神二字的老族長身子一顫,艱難起身,開始急促地想要往應涵那裏走。

巫聆前世作為出色的殺手,意志力是十分過關的,在百般折磨後她的神智也沒有徹底潰散,只藏在了角落裏,這次先來攻打瀾滄族其實也是她潛意識的想法。

在應涵那張讓人印象深刻的醜陋面容映入她眼簾的一霎那,她的意識就瘋狂掙紮起來,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是她如今所有痛苦的根源,沒有這個人的話……沒有這個人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急怒下的神智暫時沖破了封印的囚籠,巫聆沒有受到鳳奈的命令,卻放出了最粗大的青藤,要直接取了應涵的性命。

她這個突如其來的行為讓所有人都詫異無比,連鳳奈都驚呼出聲:“不!僞神大人等等,不是這樣的,單屬性祭司得先用秘術吸幹他的生命之力才能殺掉!”

然而勉強恢複了一點神智的巫聆根本不理會他。

剛剛正要準備過去的老族長見到這種情況根本來不及多想,用盡力氣撲了過去,成功擋住了本要去刺穿應涵喉嚨的青藤,粗大青藤直接從他身體一穿而過,在他身上燃燒起了詭異火焰,六階戰士的能力在死亡威脅下全面激發,将還要繼續進攻的青藤卡在了身體裏。

老族長死死盯着應涵,回光返照下他的圖騰之力瘋狂運轉,他咽下翻滾的氣血,對應涵厲喝道:“帶着寂跳進瀾滄江,然後一直往東……大陸盡頭找到大海……找到傳說中那個島嶼……去祈求水神大人的降臨……僞神……是敵不過真正的神明的……唔!”

一大口血液噴灑而出,他喉嚨“嗬嗬”着再說不出話來。

應涵知道如今不是拖沓的時候,他瘋狂地點頭,滿臉淚痕地背起還在血流不止的滄寂,踉踉跄跄地拿出了爆發般的速度往江邊跑。

栖鳳族的人根本來不及追趕,兩人就直接跳入了江水之中。

而老族長畢竟是一族之長,臨終前慘笑着給了族中僅剩的那十二位戰士一個命令的眼神。

上任大祭司對陣法有一定鑽研,這十二位留在最後奄奄一息的戰士們就是部族最後的底牌,他們迅速排好位置,默念法決便毫不拖沓開始集體自爆。

這樣有陣法聚集起的自爆遠遠不是一加一那樣簡單,因為最粗壯的青藤還卡在老族長身體抽不出來,巫聆根本無法躲開,戰士們自爆的創傷在她身上直接炸出青紅色的血肉,她痛得尖叫起來。

而一早就閃避的鳳奈和他率領的栖鳳族人也因來不及太遠而被波及到,個個都受了重創。

鳳奈捂住手臂上的傷痕盯着從剛才起就一直失控的巫聆,權衡片刻,還是覺得讓僞神大人不再繼續失控下去更重要,他咬着牙命令道:“去幾個人把僞神大人請回族中,回去再派人馬上趕去大陸東邊的大海,必須活捉那個水屬性祭司,還有,別讓這個老狐貍得逞……去追殺那些跑掉的女人和孩子們,一個也不許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