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本來顧家以前也窮,顧大娘又是個舍不得置家當的,顧家并沒幾樣好東西,也就鍋碗瓢盆以及一些農具。那鍋碗瓢盆款式老土,做工粗糙,早就用舊了,裴靜姝完全看不上,其他兩房和顧大娘卻争得眼紅。
三房兩口子相對來說弱勢些,張慧英沒那麽伶牙俐齒,娘家隔得遠,又不頂事,只好揀顧大娘和夏金桂剩下的。
夏金桂以還要養兩個兒子為理由,多拿走了幾乎一半的東西。
顧大娘看不過,就道:“你這心也太厚了,适當點!你把好的都撿走了,剩下的怎麽分?”
“小軍和小偉今後都是要娶媳婦的,沒點家底,以後誰要跟着他們呀!難不成今後就打一輩子光棍?要是沒他們兩個,這些東西我不要都可以。”夏金桂說。
張慧英氣道:“嫂嫂不就是欺負我生不出兒子,我們就不是顧家的了,不該分到東西。”
“三弟妹,我沒這個意思,你又多心了。你以為養兒子輕松,但凡沒有他們兩個崽兒,我不知輕松多少。我說把小明過繼給你養,你又不要。”夏金桂假惺惺道。
過繼?說難聽點就是幫她養兒子,就算生不出來要抱養也不會抱養她的,張慧英自認自己沒有傻到那個地步。
“二嫂,小軍小偉才幾歲,娶媳婦還早着呢!三哥三嫂沒準很快就有了,你也多少留點給他們。”顧明春也看不下去了。
“算得這麽精,哪家閨女敢嫁過來?看看我們靜姝的下場就知道了,男人一死就被排擠,簡直巴不得拿棍子趕出去。”楊孟英冷嘲熱諷插話道。
顧大娘火氣又湧上來,“誰拿棍子趕她了?你這張口就來,你怎麽不說她跟着野男人跑?!”
裴靜姝才穿過來,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本不想和這屋子極品刁民搭話,但也不能容忍顧大娘這樣給她定罪。
“第一,顧明軒死了,我有權利改嫁;第二,我還站在這裏呢!你別在這裏造謠诽謗,給烈士遺孀抹黑,這是犯法的。”
“你們別争吵了,趕緊分吧!東西總共也沒多少,争來争去沒個意思,反而傷了和氣。依我看還是按照王家那樣的分法,你們一共四房人,就把家産分四份,抽簽決定。老二那邊多兩個兒子,補一點錢作添頭,這事兒就算了了。”劉支書提議。
鄉下農村分家都會請村裏的幹部做個見證,就是怕分了之後有人不認,到時候扯不清。劉支書給隊裏不少人家做過見證,在這方面有些經驗,這種方法相對來說公平一些。
大家都怕分到不好的,均分的時候肯定會客觀點。要是實在抽到看不上的,也只能怪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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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夏金桂很不同意,他們這一房人口最多,這樣分對她很不公平。不過也沒辦法,劉支書開的口,大家都給他面子,她反對也沒用。
裴靜姝抽到最靠邊的一間柴房,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什麽壇壇罐罐鍋碗瓢盆棉花被等,能分的都分了,但總共加起來其實沒多少。她看着那些缺了口的碗、變了形的鍋以及厚重泛黃的棉花被,完全沒有用的**。
這些東西對她來說可有可無,就算分給了她,她肯定也會買新的用。她不是一個有潔癖的人,但這些東西實在太髒太舊了。
就是不知道手上這600塊錢能不能撐到改革開放。
夏金桂抽到一間灰屋,這一片農村的灰屋主要是指用來堆放草木灰的地方,通常會關一些家禽。家禽的糞便和草木灰是很好的天然肥料,開春的時候會撒在田裏土裏,增加土壤的養分。
夏金桂相中的其實是堂屋,幹淨又寬敞,沒料卻被張慧英和顧名仁兩口子抽去了,氣得她一個人在旁邊埋怨半天。
顧大娘分五十塊錢給她,夏金桂不肯幹,非要哭着鬧着,最後從顧大娘手上分走了100塊才算罷休。
至于三房和裴靜姝,則一分錢都沒給。
張慧英委屈道:“媽,這分了家,我們手上也一分錢沒有,什麽東西都缺……”
顧大娘今天拿出去那麽多錢,心都在滴血,一聽張慧英這話,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一個二個就看着我手上這點棺材本,這是明軒給我養老送終用的,老娘把你們拉扯大,你們沒說拿點給老娘,反倒伸手向老娘要起錢來!是你們吵着要分家,現在才剛剛開始呢,就知道什麽都缺,什麽都要錢,你們一個個不是很有能耐?問我要什麽要!”
張慧英氣得直哭,“老三做木工活的錢不是一直上交給你保管?現在分家了,你還一些給我們,也好讓我們興家。”
“你們一共交過幾個錢?平日裏吃穿用度全是我在開銷,你以為還剩多少?是你們吵着要分家,現在就別來問着老娘要錢!”顧大娘抱起東西往屋裏走,不再理會張慧英。
衆人都知道顧大娘不給張慧英的原因:一來老三兩口子老實好拿捏;二來張慧英沒生育;三來給了三房,沒準裴家也要叫她分錢給裴靜姝。
顧大娘那麽精明,又把錢看得那麽緊,哪裏肯再拿錢出來?只是可惜了老三兩口子,估計要過一段緊日子了。
直到日暮,這場鬧劇才算落幕,送走了劉支書和裴主任,看熱鬧的鄰裏也散了。
裴家人幫裴靜姝把分到的東西搬到房間裏去。
裴靜姝抽到的房間說是柴房,其實只是一個草棚,連泥巴牆都沒有,四周是用竹片糊着牛糞圍起來的,平時就用來裝一些幹柴。
這個年代的農村人口多,又窮得用不起煤炭,家家戶戶的柴火都不夠燒,都會去竹林樹林拾幹柴刨樹葉。找回來的幹柴也舍不得用,就用柴房屯着,實在沒稻草樹葉或者家中有事有客才抱出來燒。
總的說來冬天用的多,因為幹柴燒過後有炭,可以用來取暖或者烤衣服。
其實自從顧明軒每個月寄錢回來後,顧家俨然成了這一片最有錢的人家,煤炭還是用得起的。但顧大娘太扣,寧可磨人也舍不得花錢,才有了這一草棚的幹柴火。
楊孟英連連嘆氣,“瞧瞧分給你的都是些什麽勞什子?”
“分都分了,就不要再埋怨了。”裴靜姝道,另外幾戶也沒見得好到哪裏去。
她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小說影視,還從沒見過今天這種雞飛狗跳的狗血場面,到現在都還沒緩過來,她需要靜一靜。
不過顧家這檔子事處理了,卻還有一事懸着。
看了一場好戲的馮紹珍也還沒走,跟在楊孟英屁股後面嫌棄道:“這些破銅爛鐵,靜姝哪看得上眼。她跟葉同志進城,今後就是城裏人,要什麽沒有?”
楊孟英的臉色這才稍緩。
這時裴靜姝又肅着臉說:“我不會和葉雲岑去城裏。”
“現在你錢也拿到了,家也分了,沒人管你了,不去城裏去哪裏?”楊孟英一聽裴靜姝動了真格,心就慌了,“你看你這幾間破房子,連竈房屋也沒有一個,今後吃什麽?你分那間草棚,跟牛圈一樣,能做什麽?”
“是啊,幺妹,不要在這個時候置氣,吃虧的是你自己。”窦曉霞也跟着勸。
“靜姝,你別犯糊塗,還是聽媽和你嫂嫂一聲勸。以前你還是姑娘的時候,你哥就寵着你,什麽都幫你做了,我們小屋基哪個不說你耍得舒服?你嫁到顧家這些年,顧明軒也寵你,拿錢哄着他老娘,你老婆婆才沒給你難堪,由着你吃現成。現在顧明軒走了,你又和顧家鬧成這樣,你留在這裏,他們只會給你穿小鞋,你以為你還能像以前那麽舒坦?沒這種好日子了!”楊孟英苦口婆心地勸着。
“我沒有犯糊塗,我心中很清楚,我也很感謝你們出手幫忙,我有自己的想法,今後的日子我知道怎麽過。”裴靜姝堅定道。
楊孟英剛才說的那番話是沒錯,原主以前過得潇灑,是因為顧明軒每個月會往家裏寄錢,現在顧明軒走了,顧家不會再由着她,這次的撫恤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但跟着葉雲岑走,是永遠不可能的。
眼下還沒進入改革開放的新時代,城裏也不能做生意,她去城裏沒有意義。
這個窮鄉下雖然也過不舒适,但她有兩塊自留地,可以種點菜養點家禽,又有房屋住,可以節約生存成本。
等熬到改革開放,她再進城去闖一番新天地。
“裴幺妹,我的話是帶到了。葉同志要人才有人才,要知識有知識,年紀跟你也相配,還沒有娶過媳婦,父母都是國家單位的,就算你進城不工作,人家也養得起你。他後天就要進城,你要走還是不走,自己考慮吧!我這老婆子沒有念過書,說話确實難聽,要是有得罪之處,你對我撒氣我倒無所謂,可別耽誤了你自己就是了。天黑了,我也要走了,你們多勸勸她。”
馮紹珍說完,起身離開。楊孟英見狀,送她出門,窦曉霞也跟着去了。
裴靜姝終于如釋重負,這時門口走來一個高壯的青年,長得濃眉大眼,身旁跟着個曬得黝黑的男孩,青年臂彎裏還抱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