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澀時光
赫連芷原本是個乖乖女，因為她有一個嚴厲又強勢的媽，一直生活在她媽的高壓控制之下。
但是上了高中，離家較遠住了校，她媽的手再長也沒法無時無刻地伸到學校來，此刻又正值叛逆青春期，于是她開始放飛自我了。
別的什麽出格的事她沒興趣做，只是在班上同學推薦給她看了一本言情小說後，她便走上了日看小說夜看小說上課也看小說的不歸路，一度癡迷起來，連飯也不吃了。
要說知女莫若母呢，赫連媽媽對自家這個女兒實在不放心，一方面經常打電話叫班主任多多關注她，另一方面叫此刻正在同一所學校讀高二的隔壁鄰居家的林至越三不五時地去看看赫連芷，看她有沒有認真學習，有沒有開小差，有沒有和男同學早戀，有沒有經常往小賣部跑只顧着吃零食，不吃飯。
他們高中的教學樓不是按照年級來排班的，而是高年級和低年級交叉，一個高一的班挨着一個高二的班，以達到促進學習的目的。
雖然并沒有什麽效果。
赫連芷所在高一（6）班，林至越所在高二（6）班，順理成章地兩個班挨在一起，林至越“監視”赫連芷也方便，上個廁所路過的工夫，中午吃個飯路過的工夫，要去操場打個籃球的工夫都可以把在窗邊赫連芷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
赫連阿姨的請求，他答應是情分，不答應是本分，但是出于他自己的私心，他還是答應了，因為他不希望赫連芷考不上大學，不能再做自己的學妹。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他記事起，他的身邊就有她了，她讀他讀過的幼兒園，她讀他讀過的小學，讀他讀過的初中，讀他讀過的高中，他身後的腳印都是有她一步一步踩實，加深的。
這麽多年過去，他已經習慣了她在他一回頭就能看到的身後。
他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他回過頭再也看不見她，自己會是個什麽樣子。
所以，他要監督她，他要督促她完成學業，繼續跟上自己的腳步。
窗邊的赫連芷低着頭，看着課桌上的書看得專注無比，耳發掉到了眼前，她也是無視。
有時若是掉前額的頭發多了，影響了她看書的進度，她則會粗暴地把那團劉海撩起來重新卡到耳朵後面。
她的眼睛在發亮，她的嘴角總是向上揚起，好像書裏有糖，她的眼裏心裏都因此裝滿了糖一般。
正常的教科書，是不會讓人露出這般幸福的表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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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想到這兒，便無情地用手指叩響了那扇把他們隔絕起來的玻璃窗。
她看書被人打擾，有些惱怒，但看清是他臉的同時，她不悅煩躁的表情立馬變成了一個甜甜的笑。
“林哥哥，你找我？”
她在班上的人緣不算好，或許是青春期的苦大仇深，看誰都帶了一層惡意，在別人眼中，她經常冷着臉，不像好相處的人。
但只有面對他時，她才能笑得那麽肆無忌憚，傾盡世間所有的溫柔。
他喜歡這樣的她，喜歡只對他一個人展現溫柔、露出軟肋的她。
“午休時間，找你吃飯去。”
她搖頭，好像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于是他做了個手勢，讓她往後退退，手一用力，便推開了橫亘在他們倆之間的那扇玻璃窗，掃除了把他們隔絕成兩個世界的障礙。
“林哥哥，你剛剛說什麽，我沒聽見。”
林至越輕笑着，把自己的大掌放到了她的頭頂，寵溺地揉了幾把，嗓音溫柔：“我叫你去吃飯。”
“我飯卡剛刷了一本小說，沒錢了，我不吃飯啦，林哥哥，你去吃吧，不用管我。”
“我請你，走吧。”
赫連芷面帶難色，似乎對手裏未看完的小說戀戀不舍。
小芷她啊，一直是一個三分熱度，喜歡新鮮的人，剛接觸某一樣事物的時候，恨不得把它連根拔起，掏個底朝天，但是過段時間就會厭倦，同樣的事物過了新鮮勁，給錢讓她碰她都不會碰，她現在對于看小說就是這麽一個階段。
他太了解她，所以他不會逼她。
反正她現在才高一，他可以給她一年的時間來厭倦。
“那你先看吧，我吃飯去了。”
揉揉她的頭，他直起腰，關上窗就走了。
他掌心的溫熱還留在她的發頂，赫連芷突然對手中這本小說沒有興趣了，她站起來，把頭伸向窗戶外，默默注視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看他漸漸遠去，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她想和他一起吃飯，但是他已經走了，一切都晚了。
她開始懊惱，為什麽剛剛不在他提出一起吃飯的時候，第一時間答應他呢？
如果他态度強硬一點兒，她也許就心軟和他一起吃飯去了，可他任何事從來都不強迫她，從來都很尊重她的意見。
她偶爾希望他可以兇一點兒的，可是他沒有，他永遠都是那麽溫柔。
在別人都奔赴食堂去搶飯吃的時候，她卻選擇了在這個時間點趴在課桌上閉目養神，她沒有睡着，她只是眼皮有點重。
突然有人揉了揉她的頭，動作輕輕地，生怕吵醒她一樣。
她想從課桌上爬起來，但是她的頭好重，她的眼皮也好重，她怎麽都支不起頭來。
等她完完全全醒來的時候，她的課桌上有個塑料袋，裏面裝了一塊三明治和一盒鮮牛奶。
沒有留下任何訊息指向是誰送的，但她就是知道是誰送的。
她的男孩，對她的好從不聲張，做好事也從來不留名，只會用無比的溫柔善待她。
當蟬鳴褪去，還天空一片寂靜的時候，他們升了一個年級，她坐在他坐了一年的教室裏，而他搬去了另一棟樓。
這個時候的赫連芷，普通純情的言情小說已經不能滿足她了。
她對男男女女之間純潔的愛戀，對不能鼓起勇氣，只能在內心翻江倒海的暗戀厭煩透了，這個時候宋仁茜帶她接觸了另類的言情小說。
臺言總是奔放直接，裏面占有欲極強甚至有些病态的霸道總裁深深地吸引了赫連芷，裏面露骨充滿荷爾蒙氣息的描寫更是深得她心。
她又開始了沒日沒夜地看，終于在一個午後出事了。
林至越在午休尾巴送數學作業去辦公室的時候，聽到了訓斥的洪亮聲音。
這個聲音很熟悉，在他高二的時候，這個聲音總是壓過自個講臺上數學老師的聲音，這種慷慨激情的澎湃聲音只能是赫連芷的班主任。
他進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被罵得狗血淋頭縮在一邊的赫連芷。
他故意放慢了動作，聽她的班主任在罵什麽。
“竟然把黃色小說帶到學校這個神聖的地方來，赫連芷，你出息了呀，一個女生，你還要不要臉？你爸媽是不是從小到大沒教過你“臉”字怎麽寫？”
“這不是黃色小說……”
“哎呦，不是……你還要睜着眼說瞎話嗎？我随便給你翻一頁，你大聲念出來，你要是念出來不臉紅我跟你姓！”
林至越看着她的臉從通紅變得血紅，她的班主任卻不打算放過她，指着那一頁執意要她念出來。
他放下作業本，上前一步把赫連芷擋在身後。
“魏老師，我們數學老師讓我來給你帶句話，他說他有事要找你商量。”
“他能有什麽事？不急，等我解決完這邊的事來，林至越，你讓開。”
“魏老師，很急，他說是關于師母生病的事。”
他們的數學老師是這個魏老師的大舅子，這是全校都知道的事，但是魏老師老婆生病的事是昨天查出來的，很少有人知道。
林至越今天在辦公室外恰巧聽到數學老師說起這件事，現在救赫連芷正好可以拿來用。
“不是說是良性嗎？難道……”赫連芷的班主任立馬站了起來，“你們數學老師在哪兒？”
林至越面不改色道：“他突然開車走了，他說你知道去哪裏找他。”
“赫連芷，把書給我，我要把物證留下，你明天喊你媽來找我拿。”
急匆匆從赫連芷手裏奪過花花綠綠的書，她的班主任拉門就出去了。
林至越忍不住嘆了口氣：“現在沒事了，走吧。”
“班主任叫我媽來拿書……她要是知道我看這種書，她會打死我的！”
赫連芷擡起頭來，絕望的臉上還甩着兩泡眼淚，林至越看得心口一抽一抽的。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頭，安慰她：“沒事的，你們班主任這兩天家裏忙着呢，他沒有時間管你，只要你這兩天安分點，別主動提起這件事，別讓他注意到你，進而記起來這件事，你會安然無恙的。”
赫連芷極為期待地盯着他，睫毛上還挂着晶瑩的淚珠：“真的嗎？”
“假的。”
林至越看她這副可憐樣，忍不住想要捉弄她，果真她立馬嚎啕大哭起來。
赫連媽媽的權威不可挑戰。
赫連芷誰都可以不怕，但是她媽……她一想起來眼淚是怎麽也止不住。
他只得等她下午飯的時候，帶她去天臺談了會兒心。
“你放心，在阿姨面前我會幫你開脫的，你都這麽大了，她不會再輕易動手打你。”
“我爸年紀那麽大，她都照打不誤，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至越遞給她一支哈密瓜的冰淇淋，下面用純白紙巾墊着，怕融化的汁水弄髒她的衣服：“那你早知有今天，為什麽還要買那種書？”
“不是我買的，那是別人借給我的。”
林至越循循善誘：“誰借給你的？”
赫連芷舔了一大口冰淇淋，面上仍帶苦色，一點兒都沒有往常吃這款冰淇淋的幸福感：“你不認識，她的書借給我看被收了，我還要想辦法買一本一模一樣的還給她呢。”
“你有錢買嗎？”
她的表情更加苦兮兮：“沒有錢，我沒有錢。”
“這是我的飯卡，裏面充了500，你拿去用，一日三餐，記得按時吃。”
“我用你的卡，那你吃什麽啊？”
“我有獎學金，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只希望你能把小說戒了。”
“不愧是品學兼優的林哥哥，都能靠獎學金養活自己了，真棒！”
“少給我戴高帽。”他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他看向她的眼神格外認真，“小芷，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總給你擦屁股，我也是會厭煩的？”
赫連芷突然呆住了，哈密瓜味的冰淇淋汁水順勢滴下來，尾端的紙巾已經被浸透了，與紙巾直接接觸的手指傳來黏黏糊糊不潔淨的感覺。
“小芷，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我聽到了，林哥哥，你突然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嚴肅？”
“我今年高三了，你今年也高二了，你掰着手指頭數一數，我能陪你的時間還剩多少，你還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學嗎？”
她顧不得手上的黏糊，她急切道：“我肯定是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學的呀……”
“你扪心自問一下，憑你現在的成績，你考得上清大嗎？”
清大？
第一次，她覺得他那麽遙遠，不知不覺他已經是要上清大的人。
而她，只能在二本線徘徊。
他們之間的差距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的呢？
“小芷，不要讓我失望。”
丢下這一句話，他從她手裏抽出黏糊成一片的哈密瓜味冰淇淋，用袋子裝了丢進垃圾桶，給她一片濕巾擦手後，就離開了天臺，留她一個人在地上坐着。
林至越承認，他當時真的是慌了才會對她說出這種苛責的話來。
因為他怕，她再也無法跟上他的腳步啊。
他看過不少書，不能跟上腳步的最終結果，基本上都是分道揚镳。
而他不願意跟她分道揚镳。
作者有話要說：
翻遍衆多超市的冰櫃，一無所獲。
現如今，找一個哈密瓜味的冰激淩，怎麽這麽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