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壹【長亭】

更新時間2015-8-3 10:18:41 字數:3100

軒遲不知不覺中已在裂谷呆了兩年,現在,他是漫影殿的北殿副使,在漫影的地位僅次殿主和四位掌司。

大殿中很是安靜,尹璃站在主座旁宣布着事務,月溪斜靠着坐在主座上閉着眼睛,臉色很是蒼白,強撐着,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兩年雖然她的身體時好時壞但其實一直在衰弱。

“殿下,已經交代完了。”尹璃在月溪耳邊小聲說道。

“讓他們先散了吧。”

月溪輕撫圖騰,金光一暗一明的交替蠢蠢欲動,想要壓制它的吞噬已經很吃力了。

無奈将戒指摘下,可是呼吸随之變得吃力,封印的金色的光澤突然暗淡下來,許久,死灰複燃變得愈加耀眼,再次靠近月溪時才柔和下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活不了幾天了,看一眼少一眼?”月溪擡頭看着尉遲淩。

“殿下在胡說什麽。”尉遲淩淺淺一笑,把藥端給月溪。

“我知道,異界的公主但凡有這個封印,就活不過二十五。”月溪擡擡手,“可你是司北不是宮人這種端茶送藥的事用不着你來做,就算我死了裂谷還是要繼續運轉,你整天守着我還不如去把公事都處理好。”

“殿下與那些事從來都不沖突。”尉遲淩表情嚴肅看着月溪,“溪銘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殿下該去銀蠱宮了。”

月溪扭過頭,“不去,這個月都去了三次了。”

尉遲淩皺皺眉,看樣子是說不動月溪了,他強行把月溪拽到殿外。

“你放開我!”月溪已經完全沒有多餘的凝可以揮霍,力量上根本不是尉遲淩的對手,可是與生俱來的高傲天性怎麽能讓她忍受任人擺布,力量一點點集聚雖然微弱卻也足以爆發。

尉遲淩很快察覺,吼道,“不要命了你!”

“對啊,我留它做什麽?用來每天和個廢人一樣拖累你們,還是在這聽你對我大吼大叫。”

尉遲淩突然冷靜下來,松開月溪的手腕,指指門邊的侍衛,“送殿下去銀蠱。”

風将僅有的一絲殘雲吹散的無影無蹤,尉遲淩雙眸如空洞般無神。

“喂,什麽情況?”季玉琨在尉遲面前打個響指,可是絲毫沒有得到回應,“師兄,你怎麽了?”

“殿下現在身體這麽差有沒有什麽辦法……”

“辦法?所有辦法不早就都試過了嗎,以殿下的身體能堅持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季玉琨也覺得有些無奈,“你怎麽突然想起這個來了?”

“既然能拖到今天也許還能……”

“醒醒吧師兄,每一位不都是最後拖到這個程度。殿下确實比她們特別,可她的美好對咱們來說也只是昙花一現……”

尉遲淩沉默沒有說話,他心裏已經許久沒有這種恐慌感。

月溪直接走進血色的混液中,坐下身,靠在石壁上,長嘆一口氣。

“怎麽了?”溪銘攪拌缸中的液體,手中的瓶罐一滴一滴猶豫着劑量。

“溪銘,說實話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溪銘面無表情,“不知道,因為我本來也以為你八年前就會死,再後來以為你不會死,現在還是坐觀其變吧。”

月溪睜開眼,坐正身子,“什麽意思?”

“上一代的長公主十六歲就死了,那年你才兩歲。一個兩歲的孩子去蓄養那個無底的黑洞無疑是直接把你推向死亡,可是天下子民和一個孩子相比,如果你是帝王,你選哪一個。”

“當然是子民……哪怕只能多争取一天。”月溪冷笑,卻又無奈。

“可帝王不是這麽選的,他不只選了他的子民,他耗盡了長亭居孕畜了三千年的神凝拖延了三年,用長公主的屍骨作為容器,壓制那個封印。一直拖延到你六歲,可是六歲還是太小了,所有人都以為你最多撐十年。就在五年前你跌落崖谷的時候看似沒有外傷卻傷到了最要命的經脈,你不但沒死還提升了置凝的上限,然後身體開始突然好轉,都以為你不會有事的時候你又出事了。”

“該逃不過的終究逃不過。”月溪面色蒼白,心中刀絞一般,她一直以為帝王給她的憐憫內疚是大于親情很多很多的。她一直以為,帝王看她的眼神裏只是一個權力者對犧牲品的憐憫。她看似是同帝王最親近的皇子,她心裏清楚這麽多年自己對帝王的有幾分是父女情義又有多少是君臣。

“也許會有轉機,封印和你一旦産生距離都會出現不适,現在你和封印幾乎是共生的,如果它想活,它就會想辦法拖延你的生命……”

月溪坐在側殿,凝在指間蓄積,原本在案臺上的玉雕被一點點剝成碎片,散落一地。

尉遲淩路過門前停下腳步想着什麽又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月溪也無心理他,繼續忙着自己的,可是突然覺得凝流動的越來越弱,一不留心手指被碎片割傷,月溪皺皺眉,把傷口豁開,想要弄出碎片,藍瞳突然出現抓住她的手腕。

“主人,你就別再作賤自己了……”藍瞳的聲音帶着哭腔,眼睛紅紅的充着血絲。

“聽話,先放開我。”月溪往回抽手。

藍瞳搖搖頭,眼淚散珠般往下掉,看着月溪的手指,用手輕輕一觸傷口一點點愈合,不留一絲痕跡。

[三天後]

尉遲淩突然出現在庭院,抓住月溪的手腕,伸手奪過月溪手中的劍,一瞬間劍刃化作碎片散落一地。

“你幹什麽!”月溪瞪着尉遲淩。

“殿下在幹什麽?”

“我幹什麽關你什麽事,把你自己該做的事做好就行,你要是每天都這麽閑就給我滾回國都去,漫影殿不養閑人。”

“我走沒問題。”

月溪愣住了,剛才那只是一句氣話,她說這種話尉遲什麽時候當真過,“你打算走哪去……你走了宮裏一大攤子事誰管。”

“所有事都已經交代好了,答應我,好好活着等我回來……”看月溪緊鎖的眉,尉遲淩笑容渙散,“千萬別太想我。”

千萬別太想我……

月溪心裏狠狠一緊,那一年,他也對她說了同樣的話,可是一別三年,再見已物是人非,成了永別。

尉遲轉身離去,月溪抓住他的手,“你去哪?”

他站下腳步,“出一趟門。”

她搖搖頭。

“就七天,七天後我一定回來。”

“騙子。”

他微微低頭,愁容化作一個微笑如明月碧波,“我什麽時候騙過殿下……”

神凝殿中氛圍過于安靜,然後被打破沉默。

“差不多就挑人來接手漫影吧。”

所有人的目光不一看向月溪。

“合适的一直沒有出現。”溪銘的聲音冰冷,不雜溫度。

“那就從漫影殿裏找吧,我累了先回了……”站起身的一刻突然烏漆一片,應聲倒地。

“殿下不是答應會好好活着等我回來嗎。”聲音如玉,仿佛在十年前。

聽到聲音突然松懈一身警惕,面色蒼白如紙,呼吸虛薄,“我還沒死呢。”

“有力氣鬥嘴,看來精神不錯。”尉遲把月溪扶起靠在床邊,“我回了長亭居,去取了神凝……”

月溪搖搖頭,“沒意義的,一千年的神凝也只不過能換一年,長亭居也不過五千年而已,現在只剩兩千年了吧……”

“兩年,總能想到別的辦法的……”

“姑姑活了十六年,我已經活了二十四年,整整四十年不也沒想出辦法來……尉遲,我真的好累,一年也不想多撐了。”

“我在,怎麽可能讓殿下出事。”

“尉遲,我想出去走走。”

“殿下想去哪?”

“長亭居。”

“好,去長亭居。”

“有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溪銘站在石缸旁,銀絲長發映着那血紅的水。

“如果是告訴我我不能出去就算了,我一定要走的。”

“不,是封印的事。”溪銘搖搖頭。

月溪停下手裏,“什麽?”

“可能是因為當年那三千年的神凝,現在封印完全依存于你,除非你把它釋放不然它還是繼續消耗你,看你的身體最多還能撐一年,不過它耗損嚴重,最起碼十年才能恢複。簡單說,要麽一年內你與它同歸于盡,要麽十年後所有人一起死。”

“那我還有的選嗎,我當然不能讓我的子民給我陪葬。”

“十年,應該……”溪銘低着頭專心着手上好像在自言自語。

“父皇已經因為我拿異界冒過一次險了,我不能再冒第二次險。”

“你再考慮考慮吧,最起碼和師兄商量一下。”

“這件事,尉遲他不必知道。”

“原來長亭居這麽偏遠。”月溪在船艙裏走來走去,不時看看窗外。

“清淨的地方才适合清修。”

一陣風襲創艙裏左右搖晃起來,月溪差點摔倒,尉遲抱住她。

“都說了別亂動。”

“尉遲淩,你最近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月溪擡起頭眨眨眼。

“有嗎?”

“有。”

尉遲淩松開手,可船艙仍在晃動。

“誰讓你松手啊。”月溪抓住尉遲淩的腰扣。

尉遲淩挑挑眉,“殿下不是不高興嗎。”

“你想摔死我啊。”

尉遲淩低下頭收起笑容眼眸中流露着認真,“別老把死挂在嘴邊行不行。”

月溪愣了,看着尉遲認真的表情,許久忍不住笑,“好。”

時間停在這裏,夕陽殘雲在水邊,火燎一般染紅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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