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卯時

夢裏出現幾道模糊的人影,湘裙怎麽也看不清楚,於是走近一點,可是人影也跟着拉遠,只能斷斷續續地聽見男人和女人對話的聲音。

「那丫頭要是再不聽話……過兩年就把她賣了……」

「……反正不是……親生的……」

「要保守秘密……」

湘裙陡地睜開眼皮,本能地去回想方才所作的夢……不,或許不是夢,而是跟過去的記憶有關,可是醒來之後就全忘了。

「唉!」她嘆了口氣,看來只有等待「過去」主動找到「現在」,才有可能全部想起來。

她望着帳頂,只能這麽自我安慰,直到這時才感覺到有東西壓在自己身上,努力集中焦距,似乎是一條男性臂膀。

接着,湘裙不需要偏頭去看,已經聽見耳畔傳來男人的呼吸聲,熱氣瞬間從臉蛋上冒出,昨晚的回憶跟着浮現在腦海當中。

想到那些羞人的動作,還有明明應該阻止的話語,最後化成了一聲聲嬌吟,代表着全然地臣服,這一刻讓湘裙巴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最後,所有的堅持還是成了泡影。

這個男人要的是她的臣服,根本不想付出。

若是以為用這一招就可以擺平她,讓她又跟以前一樣乖乖聽話,那可就錯了,湘裙忿忿地忖道。

「起來!」

她擡起玉腕,用力地推着躺在身畔的男人。

「唔……什麽……」瞿仲昂在睡夢中發出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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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裙氣自己無法抗拒到底,更氣這個男人太過狡猾,不禁怒火中燒,索性使出全力,将他推下床去。

「哇啊……」在半睡半醒之間,只覺得一陣劇痛,讓他馬上驚醒過來。「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湘裙顧不得身子的酸疼,拾起他的衣褲,直接扔到他臉上去。「你要是以為用像昨晚……那種手段,就可以讓我變回以前那個溫順聽話,沒有主見,又不敢反抗的賢妻,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在說什麽?」瞿仲昂裸着身子站起身。

「你自己心裏有數!」

「我沒那麽想……」他套上褲子。

「就算相公是天,我也只不過要求一點尊重,還有希望相公能多用一點心……」湘裙随手套上大袖背子,又生氣又委屈,不禁紅了眼眶。「既然相公連這些都不肯給,我真不曉得要如何跟你做一輩子的夫妻……」

「我……」瞿仲昂不禁語塞。

湘裙跌坐在床上,已經沒有怒氣,只剩下濃濃的沮喪。「請相公先離開,讓我好好想一想。」

他應該說些什麽的。

可是向來都是別人聽他的,他從來不需要跟人低頭,又遑論是解釋,更想不到居然也有辭窮的一天。

瞿仲昂穿上鞋子,手上抓着交領襕衫便離開了。

端着洗臉水要進來伺候的青兒見到大少爺從房裏出來,還是衣衫不整的模樣,頓時愣住了。

直到瞿仲昂走遠,青兒才趕緊走進寝房,只見少夫人一臉頹喪,欲哭無淚的模樣,怯怯地開口

「少夫人,發生什麽事了?」該不會吵架了吧?這可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

湘裙回過神來。「沒什麽。」

該怎麽做才能讓相公明白自己也需要被了解、被關心,以及尊重呢?湘裙真的很擔心又愛上他一次,結果還是落得眼以前的自己同樣下場,根水不要奢望得到那個男人的心,那麽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一定有什麽辦法的。

於是,一直到午膳過後,湘裙都待在屋裏休息,沒有踏出房門一步,一直在思索着往後夫妻該如何相處。

到了申時,管事派了婢女前來禀報,說雖老爺要離開之前想見她一面。

「二哥要回去了?」湘裙到內廳見了兄長。

阮兆銘低哼一聲,想到妹婿昨晚接近半夜才回府,連面也沒見到,今早他又已經出門,心裏還真是嘔。

「真的要一個月才能給我答複?」他不善地問。

她颔了下首。「沒錯。」

「好,我就回去等你的消息,要是你敢不答應,爹娘那一關看你怎麽過。」說阮兆銘氣沖沖地走了。

湘裙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氣,所謂的兄妹,只不過是被利用的對像,二哥根本不把她當做是親手足,那麽爹娘總該為她着想吧?就算女兒不比兒子,畢竟是親生骨肉不是嗎?

就算過去總是迫於親情的壓力,無論是什麽無理的要求,都不得不答應幫忙,可是總該有個限度,不能太過強人所難,或許她該找個機會和娘家的親人好好地說個清楚。

一樁突發的意外事故,導致自己失去記憶,也讓湘裙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對於錯誤的事要想辦法去糾正過來。

當晚,瞿仲昂亥時左右回到府裏。

他在換下章服之後,再度想起早上和妻子的不歡而散

「就算相公是天,我也只不過要求一點尊重,還有希望相公能多用點心……」

妻子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第一次,瞿仲昂願意去反省自己的行為。

在這二十八年來,他可以說過得相當順遂,原本也只是個小小七品知縣的爹,因為自己的出生,從此官運亨通,一路高升,若不是心疾所致,不得不辭官,他們父子倆如今可以同朝為官,權勢之大,無人能出其右。

也就因為從小到大,彷佛真的受到老天爺的眷顧,想要的沒有得不到,從來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去争取,就能手到擒來,每個人來到他面前,無不曲意奉承、百般讨好,自己更是習慣站在高處,用嘲谑諷刺的眼光來看待衆人的逢迎巴結,總認為既然有求於人,就得付出相同的代價,提供一些樂子讓他欣賞也是理所當然,何錯之有?

「相公從來沒求過人,也沒被拒絕過……」

「相公根本無法體會求助無門的痛苦,不懂得什麽叫做孤立無援……」

瞿仲昂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可是居然指責他不是」良人」,這話就未免太過分了,聽了心裏更不舒坦。

難不成在妻子眼中,他真是個惡夫不成?

他又真的是個不尊重妻子,也從未對妻子用過心的夫婿嗎?自己在她眼中,就真的這麽差勁?

於是,瞿仲昂決定去問個清楚,他究竟什麽地方不尊重?又是什麽地方不用心了?當他走進院落,一樣先往小廳走去,可是當他來到門外,卻見屋裏一片黑暗,妻子并不在裏頭。

今天不喝茶了嗎?

或者她還在氣頭上?

「那麽應該在房裏了……」他腳步跟着繼續往前進。

不過當瞿仲昂來到寝房外頭,透過糊着絹綢的雕花門扉,卻發現房內沒有透出燭光,顯見主人已經就寝。

這回真的愣住了,他馬上伸手試圖推門而入,才發現被人從裏頭闩上了。

該不會是故意的?

瞿仲昂猶豫一下,還是擡手敲了門扉,等待裏頭的回應。

沒有聲音!

然後,他又敲了幾下,再等待回應。

「是誰?」湘裙獨自坐在昏暗中,等外頭的人敲了半天才出聲。

「是我。」他不相信她聽不出自己的聲音。

「原來是相公,這麽晚了怎麽還不歇着?」她保持坐姿,沒有起身應門。

「今晚不喝茶了?」他問。

湘裙佯嘆一聲。「因為今天陪璇玉練了一天的字,用過晚膳之後,便有些撐不住了,於是決定早早就寝,所以改天再喝茶吧,相公也早點回去歇着,可別累壞了身子。」

「你……」瞿仲昂張口想說什麽,不過又想起她說的話。

「就算相公是天,我也只不過要求一點尊重,還有希望相公能多用點心……」

他可不希望又被妻子說不懂得尊重了。「那麽你今晚就好好休息,有話等明天再說吧,我走了。」

聽見外頭沒有動靜,顯然已經離開了,湘裙心情不禁陷入矛盾,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

湘裙想不出該用什麽法子讓他明白,所以只能這麽做,這也是萬不得已。

只希望用這種方式來逼相公面對他們之間的問題。

但願這麽做有用。

就這樣,隔天晚上,瞿仲昂又沒見到妻子泡着茶等他來閑話家常,於是便去了寝房。

「少夫人每個月的「那個」來了,身子不太舒服,已經在休息了,還說這幾天無法陪大少爺喝茶。」青兒低着頭,心虛地說。

瞿仲昂看了那扇緊閉的門扉一眼,以前倒沒注意到這種小事,更沒聽妻子提起過,心裏不禁要想,是否真的太不關心了。

「少夫人若是真的很不舒服,記得明天去請大夫來府裏瞧瞧,還有交代廚房炖些補品。」

「是。」她吶吶地回道。

又過了三天,瞿仲昂還是沒等到妻子泡的茶。

青兒期期艾艾地照着主子的話說着

「少夫人交代說她身子還是……呃……「不太舒服」,請大少爺見諒。」

「有沒有請大夫來看看?」瞿仲昂真的擔心了,也覺得過去确實不夠用心,從來不知這些婦女毛病會讓妻子這般虛弱。

她緊張地吞了下口水。「少夫人說過兩天就沒事了,不用請大夫。」

「無論如何,明天都去請大夫來幫少夫人把個脈,看看應該如何調養,以後才不會再發生。」他叮囑地說。

在房裏的湘裙聽他這麽說,不禁露出淺淺的笑意,因為她聽得出瞿仲昂是真的關心,開始有一些轉變,否則依他之前的态度,說不定會一口咬定她是裝的,然後拂袖而去。

湘裙不禁感到欣慰,幸好這個法子有用。

接下來,瞿仲昂因為公務繁忙,又被皇帝留在宮裏陪他對奕,再度出現在寝房門外,已經是七天後了。

瞿仲昂因為沒見到妻子,便直接到寝房來找人。

「小少爺今晚突然說要跟、跟少夫人一起睡,這會兒已經都睡了。」聽命行事的青兒擋在門外說。

他微微一愣。「璇玉在裏頭?」

想到兒子向來跟妻子較為親近,反而與他這個爹疏遠多了,見了面也只是詢問功課學習的進度,也從來不會跟他撒嬌,想着自己是否對璇玉太過嚴厲,因此造成父子之間的隔閡和冷淡?

這一刻瞿仲昂突然有些羨慕,很想進去看一眼,不過既然母子倆都睡了,也不想吵醒他們。

青兒額首回道:「是。」

沒有多問,瞿仲昂便轉身離開了。

而此刻坐在床上的湘裙,正專注傾聽外頭的聲音,直到腳步聲走遠,才确定人離開了。

「娘……」璇玉揉了揉眼皮喚道。

「怎麽醒了?」湘裙重新躺在兒子身邊。

「娘不想見爹嗎?」他打了個呵欠問道。

「當然不是了。」她撫着兒子的臉蛋,連忙否認,不希望雙親之間的問題影響到孩子的心情。

璇玉縮在母親的懷中,又快要睡着了。

「那天你怎麽會知道舅舅要來?」湘裙想到一直放在心裏的疑問。

「我有「看到」……」

「是怎麽看到的?」湘裙好奇地問。

璇玉好半晌都不作聲,然後才說:「……不知道,就是「看到」了。」

「是在夢裏頭看到的嗎?」想到相公天生的「異能」,該不會連璇玉也有?可是真有這個可能嗎?

「不是在夢裏……」他年紀還太小,一時也說不明白。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看到的?」

「那一天我「看到」娘昏倒在地上,雨一直下一直下,娘全身都淋透了,心裏很害怕,可是他們不讓我出去找娘……」璇玉試着回想第一次「看到」的心情,也不懂是怎麽回事。

湘裙不禁憶起奶娘曾經說過,意外發生那一天,璇玉不知怎地一直哭着要出去找她,原以為是母子連心,知道她出事了,難道還有其他因素?

「娘不是在這兒嗎?璇玉別怕……」她一手輕拍兒子的胸口,哄着他說:「娘會一直待在璇玉身邊的……」

在母親的安撫之下,璇玉馬上就睡着了。

把璇玉的小手放進被子裏,湘裙這才躺下來思索,該不該把這種奇異的狀況告訴相公?他是過來人,或許會比較清楚。

想到這陣子相公的一些轉變,他們也該當面談一談了。

只不過翌日一早,先找她談的卻是婆婆。

湘裙忐忑不安地來到公婆居住的院落,盡管這段日子,她又來請安過幾次,不過得到的響應都不太熱絡,但沒有冷言冷語已經算不錯了。

進了小廳,只有婆婆在座,她深吸了口氣,上前見禮。

「不知婆婆找媳婦兒來,有何吩咐?」

瞿母目光不善地瞪着湘裙,口氣有些尖酸地說:「吩咐我可不敢,聽說這陣子有好幾個晚上你都不讓仲昂進房,是不是真的?」

「……是。」她總算明白是為了何事。

聽湘裙親口承認了,瞿母哼了一聲。「他是你相公,天底下有哪個當妻子的不讓夫婿進房的?」

「不是這樣的……」湘裙為之語塞,因為府裏的奴仆只看到表面,無法理解真正的原因。

見她說不出話來,瞿母更是怒火中燒。「先是假裝忘記以前的事,現在居然還不讓自己的相公進房,該不會又是你娘家的人教的?」

「絕對沒有這種事。」湘裙為自己辯駁。

「自從你嫁進咱們瞿家之後,你娘家的人就愈來愈得寸進尺,原本只是普通生意人,之後不但愈做愈大,還變本加厲的,從希望降低舶稅,到最後居然要求仲昂跟市舶司說情,以後能免征收舶稅……」瞿母一股腦兒把心中的不滿說出來。

「不過最貪心的還是讓你那個沒有半點才幹的大哥有個官做,從縣丞一路做到了知府,就不知下次會不會再要求更高的官位。」見媳婦兒臉色一白,心中頓時有種勝利感。

「婆婆說的……都是真的?」湘裙驚愕地問。

「不要說你全忘了!」瞿母以為她還在裝失憶。

「我……」她是真的不記得。

「仲昂為你那個娘家做了這麽多,更要懂得感恩,沒把你休了就該謝天謝地。」瞿母話說得更重了。

「媳婦兒真的很感激。」湘裙低垂螓首。

「奉勸你那個娘家一句,做人不要太貪心,小心噎死。」

「是。」湘裙真的是無地自容。

「本來夫妻之間的事,我也不想管,可是你居然不讓仲昂進房,這傳揚出去有多難聽,娶妻娶賢,堂堂一個首輔,居然娶了個惡妻,會讓人笑話的。」瞿母完全站在兒子那一邊說話。

她咬了下唇,然後屈膝跪下。「其實……媳婦兒和相公之間有一些問題,必須靠自己來解決,所以懇求婆婆不要幹涉。」

聞言,瞿母滿臉震驚地從座椅上站起來。「你說什麽?」

「還請婆婆原諒。」她堅持這個說法。

啪!瞿母當場甩下一個耳光。

湘裙秀容一偏,左頰馬上出現幾條紅色痕跡,沒過一會兒,便感覺到火辣辣的刺痛傳來。

「你再說一遍!」瞿母怒道。

「還請婆婆原諒。」她沒有退縮。

「你……是存心想氣死我?」瞿母氣得直發抖。

「媳婦兒不敢。」湘裙馬上低下頭說。

「滾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瞿母一手指着門口,怒不可遏地喝道。

「婆婆……」湘裙試着要說服,自己不過是想和相公做一對真正的夫妻,難道錯了嗎?

「不要打我娘!」一道小小身影突然沖進屋來。

見到寶貝孫子來了,瞿母立即換上慈祥的祖母臉孔。「璇玉,怎麽的到這兒來了?教書先生不是已經來了嗎?奶娘呢?」

璇玉繃着精致小巧的臉蛋,很有氣勢地擋在面前,擔要保護母親。「娘沒有做錯事,奶奶不要怪她。」

「這是大人的事,璇玉聽話,快點回去念書……」湘裙柔聲地勸道。

他依然仰着小小的頭顱看着親祖母。「奶奶答應我,不要再打我娘了。」

「璇玉,聽娘的話!」她不想把兒子址進這些争吵中。

「好,奶奶答應你就是了。」瞿母一向最寵這個長孫,也只好應允。

「謝謝奶奶。」璇玉這才漾開了笑臉。

當着寶貝孫子的面,瞿母也不好對他的娘親惡言相向。「你回去好好想清楚,什麽是夫貴妻賤,什麽又是三從四德。」

「是,婆婆。」說着,湘裙悲凄一笑,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

「我來扶娘。」璇玉連忙握着母親的手腕。

「娘沒事,可以自己走。」

他端詳着母親左頰上的紅腫,貼心地說:「娘想哭就哭,我不會笑娘的。」

「娘不哭……以後要很堅強地面對困難……」湘裙忍着頰上的疼痛,要做兒子的好榜樣。

「我相信娘辦得到。」璇玉用力點頭。

兒子的鼓勵讓她像是吃下了定心丸,也讓湘裙更有勇氣。

湘裙相信只要堅持,一定會有收獲的。

這天,午時剛過,瞿仲昂就推說頭疼,請了假回府休息。

成親七年,他從來不曾這般思念過妻子,這段日子見不到她,格外想念兩人之間曾有過的對話,雖然被她惹惱過,可是又為那樣的她心動。

他喜歡上自己的妻子了。

待瞿仲昂換上常服,便立刻前往妻子的寝房。

「大、大少爺?」這時,青兒才将碗筷端出房門,就見到應該晚上才會出現的人,不禁叫道。

瞿仲昂直接越過她,跨進門坎,想給妻子一個意外驚喜。

「你……怎麽回來了?」湘裙錯愕地問。

他看到妻子明顯紅了一片的臉頰,反而是自己吓了一跳,俊臉馬上一凜。「你的臉怎麽了?」

「沒事。」她本能地撇開。「只是不小心撞到……」

「撞到?」瞿仲昂捏住她的下巴,仔細審視臉頰上清楚的紅色掌印。「我有眼睛可以看,這分明是被打的……」

「我說沒事就沒事。」湘裙掙開他的手掌。

「是娘打的?」在這座府邸,有資格打她,也真的會動手的只有一人。「發生什麽事了?」

她搖了下螓首。「這是我和婆婆之間的問題,請相公別管。」

「要我別管?」他微愠地問。

「男不言內,女不言外,既是家務事,自然由我來處理。」湘裙不希望婆婆以為她跟相公告狀哭訴了。

瞿仲昂呆愣了下。「你讀過劄記?」

原以為妻子不識字,自然也沒念過書,成親這七年來,從未聽她提起過只字詞組,可是失去記憶之後反倒引經據典,讓他愈來愈納悶。

直到這時,瞿仲昂不得不承認自己從來不曾花過心思來了解自己的妻子,連她的興趣和喜好都不清楚,平日真的太疏忽她了,若不是發生意外,讓她變得勇於直言,他們夫妻這輩子都會這麽過下去。

「我……」聽他這麽問,湘裙不禁攢起眉頭,只差一步就能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思緒。「就算曾經讀過,現在的我也不記得了,總之相公就別管這件事。」

「你不說,我直接去問娘。」

湘裙着惱地瞪他一眼。「其實也沒什麽,只是婆婆聽說這陣子晚上……我都不讓相公進房,所以才會不太高興。」

「是哪個碎嘴的奴才亂說的?」瞿仲昂怒聲地問。

她決定趁這機會把心裏的話說出口。

「其實婆婆這一巴掌打得沒錯,我是故意找借口不讓相公進房的……」在他訝然的目光下,湘裙又往下說:「因為我不知該怎麽做,相公才會明白我的心情,才會想要多了解我,就像我也想要多知道一些相公的事一樣,所以才用了最笨的方法,如果相公當時惱羞成怒,或認為我是故意的,那麽我便可以死心了……」

瞿仲昂皺起眉頭。「死心又是什麽意思?」

「那就代表咱們夫妻無法同心,真的合不來,就請相公親筆寫下「和離書」,咱們這段婚姻也到此為止。」她堅決地說。

他一臉不悅地說:「我不會給你和離書的。」

「如果相公不曾在夢中見到我,知道将娶我為妻,然後上門提親,而是迎娶真正喜歡的女子,你我這七年來也不會成為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湘裙悲傷地笑了笑。「我說的對不對?」

「無論是否在夢中預見,你我的姻緣都已經注定好了,也注定要嫁我為妻。」他從來不知道妻子會在意這件事。

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她。

湘裙澀笑道:「相公這麽說也沒有錯,只是既然要做夫妻,總希望能對彼此多用點心,了解對方在想些什麽,而不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感覺卻很遙遠陌生。」

聽完,瞿仲昂有些無言以對。

這一刻,他不得不認真反省過去的所作所為,确實從未站在妻子的立場,為她着想過,太過獨斷獨行了。

這對瞿仲昂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也認清自己有多自私。

看着妻子臉上的紅腫,又是多麽刺眼,像是在控訴般。「讓我好好想一想。」扔下這句話,他便轉身出去了。

瞿仲昂從來沒想過會有被妻子教訓的一天。

其實這些日子也漸漸明白,他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應該是最親密的枕邊人……

枕邊人?這七年來,他們都是分房而睡,又該如何稱為枕邊人?

他似乎真的做錯了不少事。

不過有件事要先處理,於是瞿仲昂來到雙親居住的院落,說出自己的決定。

「……我和她夫妻之間的事,請爹娘別管。」

瞿母有話要說。「可是天底下哪有當妻子的不讓相公進房的道理……」

「事情并非爹娘所想的那樣。」瞿仲昂不想讓妻子承擔所有的責任,保護她是身為夫婿的責任。「我和她成親七年,甚至有了一個兒子,卻從來沒有想去了解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也有不對之處,所以請讓我們自己來解決。」

「可是……」

「就交給仲昂處理吧。」瞿父溫聲制止。「聽管事說那天親家的人來探望,她表現得很好,而且應付得恰到好處,很有瞿家媳婦兒的氣勢,跟過去真的大不相同,連府裏的下人也都說她很關心受傷的婢女和奴才,還不時前去探望,不但天天笑臉迎人,還會對他們噓寒問暖的,個性真的比以前開朗多了,也許咱們真該再給她一次機會。」

看了看夫婿,又看了看兒子,瞿母稍稍松口。「既然老爺都這麽說,就看她以後的表現了。」

「多謝爹娘。」下一步,瞿仲昂得好好想想該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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